被癌症笼罩的东北小村庄

共 3770字,需浏览 8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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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6 12:15

根据国家癌症中心发布的数据,2023年全国新发癌症病例数超过406.40万例,死亡病例数达到241.35万例。发病率最高的前五名是:肺癌、结直肠癌、胃癌、肝癌、乳腺癌。

刘艳的家乡位于吉林省辽源市下辖的一个小村庄,已经花甲之年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患上癌症——乳腺癌。而她所在村庄的二大队村民们,仿佛也正被癌症阴影所笼罩。

除了癌症之外,还有变味的宴请之风近年来愈演愈烈,甚至就连孩子上培训班都可以成为宴请的理由 。 癌症的治疗与沉重的礼金,让本不富裕的村民苦不堪言。

全文3100余字,阅读时间约5分钟

“扎纸活”的工厂里

可能隐藏着“凶手”


东辽河大桥位于辽源市南部,是当地的标志性建筑。出了东辽河大桥,一路向东南行驶,大约10公里后可以到达文官村。村里有一座较大的民宅,那曾是刘艳工作六年多的地方。刘艳从家步行五分钟,翻过一个小山头,就能达到工作地点。

每当有外人问起工作内容,刘艳并不忌讳,她会直白地告诉对方,“做的东西有房子汽车,有童男童女,还有电视机啥的,都是给死人做的。”

最后,刘艳会再补充一句,就是“扎纸活”。

对于大半辈子都在种地的刘艳来说,能够在家附近有这样一份工作,她已经十分满意,因为到手的工资最多时可以超过三千块。

不过,要想拿到这样一份“高工资”并不容易,由于纸活是按件计价,刘艳每天工作时间几乎都要超过12个小时,哪怕生病了也不肯轻易请假。

刘艳之所以这么拼,源于她心里有个计划,“干到65岁,等攒够了30万养老钱,到时只依靠种地就行了,咱们农村人不像城里人可以退休,只要还能动,就会一直干下去。”

在每日漫长的工作时间里,刘艳利用她那双略微颤抖的巧手,将一块块塑料板严格按照比例进行切割,裁出不同的部件,然后再用胶枪,将这些部件一个个粘合,最后就能制作出一件件惟妙惟肖的丧葬用品。

刘艳和工友们不仅要忍受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还有恶劣的工作环境。

切割塑料板会产生大量的微小颗粒以及灰尘,使用胶枪散会发出刺鼻的味道,这些对人体都是潜在的“威胁”。尤其是在冬季,室外零下二三十度,车间里需要依靠火炉取暖,但又无法开窗通风。在如此密闭环境下,哪怕待上一会儿,也足以让人产生眩晕感。

每当家人劝说刘艳戴上口罩,她总会找一个牵强的理由,“戴那玩意儿不舒服,再说,一起干活的也没人戴,我自己戴不适合。”

事实上,对于刘艳家人而言,更担心的是胶枪的味道里可能“有毒”。

刘艳和工友们所用的胶枪,需要配合热熔胶胶棒一起使用。公开资料显示,这种热熔胶是一种不含水分的可熔性固体黏合剂,其主要成分EVA树脂、乙烯,以及醋酸乙烯,在固体状态下通常没有毒性。但是热熔胶加热熔融后,可能会产生异氰酸等有害气体,如果长期吸入会对身体造成明显伤害。

(图片拉源于网络)

家人也曾劝刘艳放弃这份工作,可是她舍不得,“都这么大岁数了,扫厕所都没人要,上哪儿找这样的高工资。”

后来工厂搬迁到另一个村,刘艳也跟随过去,前后时间加起来将近十年。

进入2024年,60岁的刘艳迎来自己的本命年。春节刚过,刘艳家里出生没多久的小牛便夭折,这让她心里产生一股不祥之感,“本命年容易犯太岁。”在给家里供奉的佛像上香时,她心里总是念叨着,“希望家里平平安安,顺利渡过这个本命年。”

可世事难遂人愿,刘艳生命的转折点定格在了3月7日。当天晚上,刘艳准备睡觉时,无意中触碰到自己的左侧乳房,发现里面有一个硬块,但没有任何的肿痛感。

第二天,在老伴的陪护下,刘艳去医院做检查。当医生告知她是“乳腺癌”,而且是阳性,需要立马住院手术时,刘艳感觉天塌了下来。

不到20人里就有一个患癌

“这个小村庄可能真的病了”


从省会长春来的医生,给刘艳做了长达4个小时的手术,切除掉左侧整个乳房后,留下一道超过十厘米的伤口。

刘艳术后苏醒过来,始终不愿相信自己得了乳腺癌。当亲朋好友前来探望时,她总是会哀叹,“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怎么就能得了这种病呢。”等到夜晚无人时,刘艳总是一个人偷偷流泪,不让老伴看到。

对于刘艳而言,不幸中的万幸,是癌细胞并没有转移,无需放疗,但连续的化疗让她遭受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就像有无数个蚂蚁,在你身上爬,一口口吃你的肉。”  

在刘艳手术后的第二天,她发现,隔壁病床新来了一位病友,交谈起来得知,原来对方也是得了乳腺癌,而且癌细胞有转移的迹象。

(图片来源于网络

相较于刘艳,这位病友略显坦然一些。她告诉刘艳,其实一年前已经检测出来,“我没当回事儿,也没告诉孩子,孩子在外地工作呢,不能让他担心,我自己买药吃,以为能恢复好呢。”

刘艳的儿子金易也是在外地工作,他赶回来时已经是手术的的第二天。在陪护母亲住院期间,金易从不避讳当着母亲的面聊癌症这个话题。

在和母亲闲聊之中,金易发现自己从小长大的故乡,也就是父母现在居住的大队,在最近两年里死去的亲戚与乡邻,多是癌症患者,其次是脑血栓。

“有鼻癌,肺癌,肝癌,还有因病情突变患上的罕见癌症。”金易和母亲一起数过那些印象尚存的名字,粗略统计下来有十来人,“200多人的大队,不到20个人里就有1人患癌,概率也不低了。”

七月初,金易回了一趟老家看望化疗中的母亲,没想到又听到患癌的消息,“距离我家不远,人得了癌症,灵棚都搭建好了,就差咽最后一口气。还有一个,得了肺癌,去北京治疗过一段时间,能不能保住命还不好说。”

对于母亲患病的原因,金易起初只是认为偶然因素,直到他听母亲说了一个更炸裂的消息“和我妈一起干活的王婶儿,她也得了乳腺癌,发现的早,没有我妈严重。”

在金易看来,母亲和王婶儿共同患上乳腺癌,热熔胶胶棒极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但让金易不解的是,当地癌症患者为何会这么多,“我们村里包括隔壁村,没有重工业和化学企业,也就谈不上工业污染,村民除了种地,就是养殖猪牛,日常吃的也都是自家种植。”

金易没有请教过专业人士,也无法从更科学的角度看待这种现象,他只是从直觉上认为,“这个小村庄,真的病了。”

借债也要随份子钱

高昂礼金让村民苦不堪言


刘艳手术之后,每个月要到医院打针化疗一次,用的都是国产药,每次化疗费用需要5000元左右。因为有医保可以报销50%,最后实际花费不到3000元。

自从化疗之后,刘艳开始感到来自经济上的压力,“日常生活开销加上治疗费用,一个月要花费4000多。如果再算上每个月随出去的礼金,每月就要支出六七千元。”

提起农村举办宴席的各种名目,刘艳十分无奈,除了婚礼、葬礼和升学宴之外,还有各种理由极为“奇葩”的宴席。

“孩子上培训班,麻将馆开业,家里买了一辆新车,在市里买楼,这些都能举办宴席。”刘艳感叹,“反正,就是不管找啥借口,都要向大家收点钱。”

她简单算了一笔账,仅7月收到的宴请通知,礼金加起来就要超过3000元。当被问及,假如没有钱随礼金怎么办时,刘艳强调,“那就只能借钱了,只要你还在这里生活,就不能不随礼。”

也许,这3000元的礼金还远不及南方发达地区一次的礼金,但对于刘艳所在这个小村庄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地的人均月收入水平。

来自官方数据显示,2023上半年,辽源地区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9377元。按此推算,每月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尚不足1600元。

在住院期间,刘艳看到在病房内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忍不住问了一句对方的工资如何。让她意外的是,这份同样需要工作12个小时的清洁工作,每月工资仅有1500元。

等清洁工走后,旁边一位病友告诉她,“这还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有关系才行。”听罢,刘艳仍然幻想等化疗结束后,继续回纸活厂上班。

每当看到治疗费用的单子,每当收到宴席的通知,刘艳总是会流露出沮丧之情,因为她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赚钱能力,养老计划也泡汤了。

家人总是宽慰她,钱没了以后再赚,当下保持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可在刘艳看来,什么都没有钱重要。

“我都不能赚钱了,留着一条老命有什么用,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吧。”而唯一能让刘艳牵挂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孙子,“孩子都6岁了,但愿还能看到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天。”

注:应人物要求,文中名字为化名。



End

多一些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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