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浏览器插件有这么多风险？

嫦美找到我时，整个人是崩溃的 —— “卡颂，我好像被监视了”。

傍晚的星巴克，她的影子被吊灯拉得很长，颤抖着如同她此刻的内心。

“怎么回事？”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最近认识个男生，是我MBA同学，对我很热情，也很懂我”嫦美环顾四周，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夜色中跳出来。

“缘分啊，这不很好嘛？”我笑着说。

“不是那种心有灵犀的懂，是那种「生活起居都被监视的懂」”嫦美解释道。不待我回应，又补充道：“这次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我电脑有没有被植入啥监听木马”。

说罢，从背包里取出MacBook Air递给我。

“Mac一般安全性都蛮高的，你最近没装啥来路不明的应用吧？”一边摆弄她的电脑，我一边问道。

“我也不会装应用，平时主要就上上网、刷刷剧”。

浏览完她的应用列表，我顺手打开了浏览器，又习惯性打开插件列表。

这时，一个浏览器插件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啥？”

“奥，我们MBA的网课需要在这个平台看。这个平台很严，看课不能快进，也不能切换到其他页面。这是那个男同学发我的，装了后就能突破这些限制，还挺方便”说罢，嫦美皱了皱眉“和这个插件不会有关系吧？”

“不好说，等我看看插件源码”。

事实证明，这个插件真的有问题......

本文参考文章Let's build a Chrome extension that steals everything^[1]

浏览器插件能做什么？

浏览器插件为我们上网提供了极大便利，比如：

• GPT插件能帮我们一键总结网页内容

• 翻译插件能实时翻译网页内容

• 去广告插件能去掉网页牛皮癣，还我们清爽的页面

实际上，浏览器插件除了能「分析并修改原始页面」外，还能：

• 获取我们的实时位置

• 读取、修改我们复制粘贴的内容

• 读取cookie、浏览历史

• 屏幕截图

• 记录键盘输入

• 等等

可以说，有心人只要利用得当，就能通过浏览器插件获得我们上网的所有足迹。

这时，有人会说：“插件能做这些没错，但必须申请必要的权限，我不给他权限不就行了？”

事实真的这么简单么？

安全约束够么？

《Building Browser Extensions》一书作者「Matt Frisbie」为了演示浏览器插件的潜在安全问题，构造了一个「会申请全部49项权限」的chrome浏览器插件spy-extension^[2]。

当你在浏览器安装这个插件后，浏览器确实会提示你「插件申请的权限」：

不过，等等！明明申请了49项权限，这里为什么只显示5项？原来，窗口显示的内容行数有限，超出部分需要拖动滚动条才会显示。

可是，又有几个用户会发现「在申请的5项权限下面，滚动条后面还隐藏了44项权限呢」？

一旦有了权限，想做什么就取决于插件作者的想象力了。可以被用来做坏事的WebExtensions API非常多，比如：

Service Worker

后台运行的Service Worker可以监听发出的网络请求，并在请求发送到网络之前修改它们。

这意味着插件可以使用Service Worker发送数据到服务器，或者在用户浏览网页时拦截请求并发送额外的数据。

由于Service Worker运行于一个独立的后台进程中，所以打开调试工具的Network面板看不到插件发出的请求：

都有哪些有价值的数据可以收集呢？

用户敏感数据

最简单的，监听用户键盘输入：

[...document.querySelectorAll("input,textarea,[contenteditable]")].map((input) =>
  input.addEventListener("input", _.debounce((e) => {
    // 处理 用户输入
  }, 1000))
);

除此之外：

• chrome.cookies.getAll({})会以数组的形式返回浏览器的所有cookie

• chrome.history.search({ text: "" })会以数组形式返回用户的整个浏览历史记录

• chrome.tabs.captureVisibleTab()会静默将用户当前正在查看的页面截图，并以data URL的形式返回。

• chrome.webRequest可以让插件监控所有Tab的流量

上述API结合Service Worker传输数据，用户在插件作者面前无异于裸奔。

更高阶的玩法

据嫦美表示 —— 她那个MBA同学好像知道她住哪儿，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很有可能是通过「获取地理位置」的插件功能。

一个网课插件获取地理位置，这不是太奇怪了么？可是嫦美一点都没发觉，这是怎么办到的？

如果插件脚本获取地理位置（通过navigator.permissions.query({ name: "geolocation" })），将询问用户授权。

但如果「被注入脚本的网站」已经获得用户的地理位置授权，插件不需要授权就能静默使用对应功能。

举个例子，如果百度地图向你请求「获取地理位置」的授权，这很合理，你也大概率会同意。

如果恶意插件可以向百度地图注入脚本，当你访问百度地图时，他就不用再获取授权就能访问你的地理位置。

借尸还魂之法

以上所说的所有功能都局限在 —— 插件向已有网站注入脚本。那插件是否能不被察觉的直接打开恶意网站呢？

答案是 —— 可以，我愿称其为「借尸还魂」之法。

很多朋友都会打开多个浏览器Tab，但常用的可能就是其中几个，剩下的Tab会闲置很长时间。

而这些「闲置的Tab」就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首先，插件通过以下代码筛选出闲置的Tab：

const tabs = await chrome.tabs.query({
  // 筛选用户当前没使用的Tab
  active: false,
  // 筛选用户没有pin的Tab，pin的Tab使用频率通常比较高
  pinned: false,
  // 不使用有音频的Tab
  audible: false,
  // 使用已经加载完毕的Tab
  status: "complete",
});

// 筛选出闲置Tab
const [idleTab] = tabs.filter(/** ...省略其他筛选条件 **/)

只要恶意网站的标题、图标（favicon）与闲置Tab一致，那么用恶意网站替换闲置Tab后，用户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举个例子，如果闲置Tab是React官网，那恶意网站只需要标题是React，图标是React，即使闲置Tab跳转到恶意网站，从Tab外观上也无法区分。

下面的代码构造了恶意网站的url，其中「与闲置Tab一致的标题、图标」保存在url searchParams中：

// 将标题、图标保存在searchParams中
const searchParams = new URLSearchParams({
  returnUrl: idleTab.url,
  faviconUrl: idleTab.favIconUrl || "",
  title: idleTab.title || "",
});

const url = `${chrome.runtime.getURL(
  "恶意网站.html"
)}?${searchParams.toString()}`;

恶意网站在url searchParams中取出标题、图标数据，并替换：

// 修改标题
document.title = searchParams.get('title);

// 修改图标
document.querySelector(`link[rel="icon"]`)
  .setAttribute("href", searchParams.get('faviconUrl'));

最后，用恶意网站替换闲置Tab的网站：

await chrome.tabs.update(idleTab.id, {
  url,
  active: false,
});

恶意网站只需要在「做完坏事后」或「用户重新点击 闲置Tab 时」跳回原来的网站即可。代码如下：

const searchParams = new URL(window.location.href).searchParams;

function useReturnUrl() {
  // 跳回原来网站
  window.location.href = searchParams.get('returnUrl');
}

if (document.visibilityState === "visible") {
  useReturnUrl();
}

// 用户访问了闲置Tab
document.addEventListener("visibilitychange", () => useReturnUrl());

// ...开始做坏事

// 做完坏事，跳回原来网站
useReturnUrl();

从用户的视角看，当他点击闲置Tab时，网站重新加载。对于一个闲置的Tab来说，重新访问时加载页面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只是用户不会知道，这并不是「网站重新加载」，而是「退回到前一个网站」。

后记

有人会说 —— 我只使用那些信得过的插件。

但今天信得过的插件，明天就一定信得过么？在暗网中，「用户量大的免费浏览器插件」能卖不错的价钱。

为什么会有人收购这类「没有商业价值的免费插件」呢？一种可能是 —— 收购后向代码中投毒，只要用户升级插件就会中招。

所以，好用的插件不一定没问题，今天没问题的插件明天也不一定没问题。

对于嫦美来说，技术上能做的只能是删除插件、清除缓存、清除cookie，退出所有的账号登录并修改密码。

但似乎更大的危险，来自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