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下神坛的加密货币
作者| 陈丽姗 编审 | 于百程 排版 | 王纪珑琰
在过去的几年，加密货币风光无限，虽然市场上无时不充斥着对加密货币的质疑或唱衰，但这并不影响其整体市值的不断壮大，越来越多的主流机构也将其纳入投资资产范畴。
据Statista统计，2022年2月，加密货币共有10397种，而这一数值在2021年2月份只有4501种，同比增长了230%。据Coinmarketcap统计，在 2021年11月份，加密货币的市值曾逼近3万亿美元。
但2022年以来，加密货币却呈现一泄千里的走势。
年初至今，主流加密货币均遭遇大规模下跌。除了稳定币，市值排名较前的货币跌幅多位于40%-60%区间。加密货币整体市值目前接近1.29万亿美元，相较去年最高点跌去超54%。
图1：加密货币整体市值（2013年至2022年）
资料来源：Coinmarketcap
一、原因：为何加密货币遭遇“滑铁卢”？
1. 美联储加息
美东时间3月16日，在万众瞩目中，美联储公布利率决议，将基准利率上调25个基点至0.25％-0.50％区间。这是美联储自2018年12月以来的首次加息。
5月4日，美联储再次宣布加息50个基点，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上调到0.75%至1%之间。这是自2000年以来加息幅度首次达到50个基点。
根据美联储公布的点阵图，75％的官员预计今年还将加息六次，到2022年底基准利率将达到1.9％左右（美联储官员预估中值）。
美联储加息引起了短期或者长期的流动性危机。在全球经济收紧的情况下，资本的投放更加偏向安全和稳健的资产。此外，反反复复的新冠疫情使得全球经济缓慢恢复，股票市场震荡，国际政局紧张，整个市场都走入低谷，全球的资本面临着新的分配局势，而加密货币相较主流资产受不确定性的影响更剧烈。
美联储加息带来的流动性缩减对于加密货币而言是一个重击，造成整个加密货币市场整体走势的下降，就连一些价值相对稳定的加密货币也出现下跌。另一方面，美联储加息加大了全球经济的利空情绪，对于不确定性事件或者突发事件，加密货币对其反映激烈。在发生诸如俄乌争端、或是LUNA币大跌事件时，整个市场的恐慌情绪加倍蔓延，导致整个加密货币市场萎靡不振。
CoinGecko联合创始人Bobby Ong预测，由于美联储上调利率以抑制通货膨胀，而且现在正处于加息周期的开始阶段，所以未来12到18个月的加密市场将充满挑战。此外，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现在与传统金融也变得密切相关，并且被视为科技股/风险资产，因此股市下跌也会给加密市场造成影响。
从传统资本市场与加密货币市场表现来看，情况也是如此。
2022年初至今，A股市场整体表现为负。但其中，美原油年初至今涨幅已达49.55%，美国银行在其2022年《大宗商品展望》报告中表示，强劲的需求、较低的库存以及经济脱碳的举措都将在支撑大宗商品价格。伴随全球避险情绪的升温，伦敦金现在年初至今上涨了2.50%。此外，其余全球主要股指收益率在-10%到-20%之间。
加密货币今年以来整体行情走势远不如主流资本市场。加密货币年初至今收益率多位于-30%到-60%之间。比特币和以太坊年初至今的收益率分别为-36.92%和-46.66%。而DOT、LINK和CRO跌幅超60%。
图2：数字货币与传统资本市场表现对比（截至2022年5月25日）
数据来源：01区块链、Coinmarketcap 、Choice
2. 俄乌冲突
今年2月下旬，俄乌争端爆发。当美国总统乔·拜登表示，俄罗斯已决定入侵乌克兰，军事打击可能在几天内发生。比特币随后出现断崖式下跌。
然而，随着俄乌冲突发生，比特币从开始从谷底反弹。部分分析师将原因归为投资者买入下跌，以及俄罗斯和乌克兰人民兑换比特币以保护财富。
图3：比特币与黄金、美国国债价格走势比较
资料来源：Refinitiv Datastream
此次俄乌争端，加密货币也“加入”了战争。
一方面，乌克兰在战争中通过加密货币获得捐助。
乌克兰数字化转型部副部长Alex Bornyakov赞扬了加密货币在帮助乌克兰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他认为传统的银行系统太慢，无法为军事和人道主义援助提供所需的资金，并强调了加密货币在特殊时刻快速反应的重要性。
乌克兰政府官方Twitter账号发布消息接受加密货币捐赠，不到两周，收到的加密货币捐赠已经超过1亿美元，其中乌克兰政府官方地址累计收到约4855万美元的加密货币。在官方加密货币捐赠网站“Aid For Ukraine”中，此前已经筹集了超过5000万美元的资金。
政策上，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于3月16日正式签署《乌克兰虚拟资产法》，将比特币等加密货币合法化，明确了外国和乌克兰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将合法运营，银行也将为加密公司开设账户。
而另一方面，俄罗斯也利用加密货币突破金融制裁。
此次冲突下，俄罗斯面临来自美国、欧盟、英国、加拿大的制裁，其中包括承诺将选定的俄罗斯银行从SWIFT系统中移出，这相当于直接切断了俄罗斯的跨境资金网络。虽然俄罗斯声称其央行研发SWIFT的替代系统SPFS，但这仍然不能够改变俄罗斯在国际支付转账上受到极大牵制的局面。
而通过加密货币，俄罗斯能够显著提高其抵抗制裁的能力。公开数据显示，俄罗斯是全球第三大比特币挖矿国，占全球加密市场的份额约为12%。俄罗斯政府的一份报告估计，有超过1200万个由俄罗斯公民开设的加密货币钱包，涉及资金总额约2万亿卢布。这意味着加密货币在俄罗斯金融体系中占有着显著的比例。
美国反洗钱合规专家德尔斯顿（Ross S. Delston）表示，“如果俄罗斯人决定不再使用除加密货币以外的任何货币，他们可以有效地避免几乎所有的制裁。”俄罗斯国会议员兼加密立法监管工作组成员Alexander Yakubovsky也表示，加密的“合法化”可以帮助俄罗斯与西方主导的经济制裁作斗争。
此外，3月24日，俄罗斯杜马国家能源委员会主席帕维尔·扎瓦尔尼（Pavel Zavalny）表示，俄罗斯愿意接受比特币作为其自然资源出口的支付方式。这一方式试图找到打破美元封锁的出口。
另一方面，美国及盟国也在阻止通过加密货币逃避制裁的行为。
3月1日，美国财政部正式将加密资产规定纳入对俄制裁指南。新规包括禁止美国人向俄罗斯寡头和实体提供任何支持，包括通过使用数字货币或资产进行交易。同时，美国财政部要求币安、FTX和Coinbase屏蔽受制裁的人员和地址。
防止俄罗斯利用加密货币逃脱制裁的“共识”下，G7国家表示正在研究阻止俄罗斯使用加密货币来逃避制裁的方法。欧盟提出，将就加密货币监管提供指导，以避免被用来规避制裁。日本政府和金融监管机构已下达政策，将对不遵守俄罗斯制裁规定的加密交易所进行处罚。
3. 稳定币UST的内爆
随着俄乌战局的稳定，加密货币刚从政治争端的泥沼中爬出来，5月份以来又开始跌入谷底。
5月12日，加密货币遭遇了“黑色星期四”。据加密货币价格追踪网站Coinmarketcap统计，加密货币市值在一天之内蒸发2000亿美元，当天比特币最低曾跌至25401.29美元。美国《洛杉矶时报》网站称其为，“加密货币市场正出现自2020年市场反弹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抛售行情。”
此次加密货币的下跌，直接原因是“地球”美元稳定币UST的内爆。
UST，即TerraUSD ，是Terra区块链推出的算法稳定币。稳定币能够被看成一种具有“锚定”属性的加密货币，即通过锚定主流货币来实现价值的稳定。为了维持UST的成长，Terra生态推出了LUNA，也被称为“月亮币”。
UST通过LUNA币种实现锚定在一美元。在Terra生态系统中，LUNA能够和UST自由兑换，当UST价格高于一美元时，用户能够将UST换成LUNA，通过销毁UST以赚取高出一美元的差价，此时UST的供给下降，价格向着一美元趋紧。反之亦然。
此前，UST的项目方为了增加其使用量，给予大量存款补贴，存UST的利息高达20%左右。随着官方给的高额利息补贴快用完了，投资就开始提前退出，导致UST遭到抛售。当UST价格低于一美元，大量持有UST的人纷纷换成LUNA以套现。而市场的挤兑情绪越演越烈，Terra区块链网络无法承载在短时间内销毁UST和铸币LUNA，导致该稳定币机制失效。
从价格走势上看，在此次不可逆的价格脱锚事件前，UST的价格稳定在一美元，而自5月10号起，其价格应声下跌，目前多维持在0.06美元左右。从LUNA价格走势看，其在今年4月份曾经接近120美元，但目前已经几近归零。
图4：UST价格走势
图表来源：Coinmarketcap
图5：LUNA价格走势
图表来源：Coinmarketcap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币圈随之大跌。
UST和LUNA暴跌的情绪很快搅动整个币圈，导致加密货币集体大跌。
一方面，UST背后机构大量囤积过比特币。据悉，加密货币公司Terra为了支持其失败的稳定币，购买了价值超过30亿美元的比特币。而目前UST还没有显示出“生还”的迹象，该机构未来可能从比特币的大买家被迫变为大卖家。
另一方面，信心有时比黄金重要，信心的丧失带来主流加密货币价格下降的连锁反应。作为稳定币本应是最为安全和稳定的加密货币，而此次的崩溃从侧面说明了加密货币在机制、算法上存在弱点，以及缺乏中心化监管机构的背书难以应对突发危机。
二、展望：加密货币将走向何方？
2022年4月，迈阿密海滩举行了一场持续了92个小时的加密盛宴，推特和Square首席执行官Jack Dorsey 和MicroStrategy首席执行官迈克尔 Saylor等行业巨头齐聚一堂，吸引了2.5万加密信徒参与。为纪念该市对加密货币和数字资产行业的偏爱，迈阿密还举行了一个公牛雕像的揭幕仪式，公然向华尔街“挑衅”。在场人们无不讨论着加密货币将如何从风尚走向主流。
而5月，韩国麻浦警察署拉响警报，强化麻浦大桥等地日常巡逻，希望及时发现并阻止自杀者。麻浦大桥紧靠证券商和投资机构密集的汝矣岛，这里此前是韩国自杀热门地点。据韩国媒体报道，互联网上关于“麻浦大桥”的搜索量大增，特别是与LUNA币相关的搜索中。
加密货币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其未来又将走向何方呢？
1．比特币是数字黄金吗？
比特币的产生机制与黄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比特币规定总量为2100万个，并通过“挖矿”，即大量的计算产生。随着比特币越多，挖矿的难度也会提高，以四年产量减半的设定速度，其预计在2140年被挖完。有限的总量和逐渐增加的开采难度，使其具备黄金般的“稀缺性”，其也被加密货币支持者称为“数字黄金”。
此外，不同于依靠国家信用背书以发行法币，比特币的发行和运行全都基于代码。这意味着比特币不受主权政治的影响，持有人也不会因为汇率波动、央行印钞导致财富损失。这种特性在不断升级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中尤为重要。
“它（比特币）不能被冻结、不能被审查以及可以在没有ID的情况下使用的事实非常非常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比特币是如此重要的人道主义工具的原因。”
——人权基金会首席战略官亚历克斯·格拉德斯坦 (Alex Gladstein)
近年来的几次政治冲突中，“数字黄金”的拥护声也越来越响亮。2020年初，美国和伊朗爆发冲突，比特币价格一度上涨超过20%。2021年末，土耳其货币里拉的崩盘推动了比特币繁荣。数据显示，曾经市价为5.5万美元的比特币，在土耳其线下交易所要价达10万美元，可见公民在危机下对加密货币的旺盛需求。
但今年以来，当面对各种大环境影响以及突发事件时，比特币并没有表现出黄金般价值稳定的表现，反而作为剧烈波动。且当政治局势涉及各主权国家时，比特币并不能从政治的泥潭中“出淤泥而不染”。就目前情况而言，比特币是“数字黄金”这一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2．加密货币能做到去中心化吗？
在俄乌冲突中，应美国财政部要求，币安表示不再受理于俄罗斯发行的Mastercard和Visa卡发起的交易，Coinbase表示已屏蔽超2.5万个俄罗斯个人或实体有关的地址，USDC发行方Circle也声明暂时禁止来自俄罗斯账户的所有法币支付。
造成中心化加密货币交易所受控于主权国家的根源在于法币的非数字化。目前，区块链上能够流通的均为数字化的内容，包括加密货币。但现阶段的法币并没有实现数字化，而其与加密货币的流通仍依赖于中心化交易所。脱离于法币，加密货币无异于脱离于主流金融市场，其将无法在广泛的范围内流通。而走向主流，又意味着其无法在政治冲突中独善其身。
在加密货币之间的交易中，目前有中心化交易所和去中心化交易所两种模式。去中心化交易所也被称为DEX，其交易量持续在上升，并将超越中心化交易所。
DEX是去中心化金融DeFi的重要组成部分。DeFi是一套从发行货币、订立合同到执行交易都能够通过技术和代码实现，而不是通过“中介机构”提供背书的金融体系。
DeFi似乎是实现加密货币去中心化的唯一路径，使得完全去中心化和匿名性成为可能。因此，政府无法部署实时监管的部门、没有任何中间节点可以关闭、没有公司可以传唤，甚至没有服务器可以关闭。而加密货币将真正实现脱离政治控制。
但完全的去中心化真的好吗？这意味着加密货币将离开主流市场、政府“有形的手”无法在加密市场自动调节机制失衡时发挥作用、洗钱和暗网交易等非法活动加剧、底层区块链技术和算法需展现更强的可容纳性和执行准确性、当用户的权益受到侵犯时，DeFi本身并不能提供追偿和裁决等保障。
如何在去中心化与中心化之间做抉择，将会是一道难题。
资料来源：01区块链整理
3．加密货币or CBDC？
如今，为了对抗美元霸权及防御经济制裁，各国需要探索避开美元的跨境交易方法。摆在各国面前的有两条道路，一条通往加密货币，另一条通向CBDC。
CBDC 是由中央银行支持和发行的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特征不同的是，CBDC由政府主导，并能够保证资金合法合规流通。CBDC的推出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有着重要意义，其中包括改善跨境支付体系和强化本币国际竞争力。
此前，大西洋理事会的地理经济中心推出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跟踪器分析显示，截止 2021年年底，世界上共有87个国家（占全球GDP的90%以上）正在探索CBDC，而这一数字在2020年5月只有35。
此次俄乌争端下，各国建设CBDC的热情高涨。3月10日，拜登签署关于数字资产的行政命令，强调本届政府将研究和发展潜在的美国CBDC设计和部署选项置于最紧迫的位置。此外，包括巴西、菲律宾、乌干达、加拿大、南非、纳米比亚等国也在政策、研发等方面加快了建设CBDC的进程。
另一方面，选择加密货币作为解决方案的呼声也不小，尤其对于经济实力不强和面临战争的国家，我们能够从土耳其、以色列和乌克兰在危机下对比特币的“青睐”中窥见这一现象。此外，一些大国在此次国际冲突后，也加快了对加密货币的合法化进程。
泰国内阁批准放宽数字资产税收的规则，其中包括财政部授权的加密货币；美国怀俄明州共和党一位参议员表示，将数字资产纳入金融体系的法案“几乎准备就绪”；英国财政部经济部长John Glen表示，英国政府确认将用作支付手段的稳定币纳入支付监管范围，为稳定币发行人和服务提供商在英国运营和投资创造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