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的狂花，和刻板的女性故事-轻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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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怡晴

女性故事，终于找到了新切口。

“脏话、抽烟、喝酒竟然是可以出现在影视剧里的，很久没见了。”网剧《摇滚狂花》的豆瓣短评中，网友如此评价姚晨饰演的彭莱，并获得了最多的点赞。

郁郁不得志、常年酗酒的中年摇滚女歌手彭莱，在《摇滚狂花》中显得有些离经叛道。她十九岁怀孕，生下女儿白天，而后又与前夫迅速离婚，到国外追求自己的摇滚梦，仿佛置家庭于不顾，一走就是十几年，女儿也从小孩长成了大人。

从国外归来，彭莱年轻不再，但摇滚的灵魂依然不变，脸上画着浓厚的眼线，行动上“帮助”女儿白天休学……与传统的女性角色相比，她没有要追求一份正经的职业，也没有局限于养儿育女的困境中，而是背上一把电吉他，继续着自己的摇滚生活。

图源：新浪微博@摇滚狂花官微

她自我、洒脱，甚至吐槽事业有成的好姐妹不够理想主义：“你还记得你当初的音乐梦想吗，你不是要当全世界最牛的女鼓手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庸俗而精致的中年人，你不惭愧吗？”

当大量的影视剧忙着讲述女性角色在家庭、事业、感情之间的不断斡旋时，“彭莱”这一形象的出现，则将观众从充满着现实感与疲惫感的女性叙事中拯救了出来，也为女性故事的创作开辟了新的思路。

影视剧需要“彭莱”，女性故事在家庭、职场、鸡毛蒜皮的挣扎中需要更多想象。

国产剧的“中女危机”

2019年，在青年电影盛典中，演员海清站在舞台上，号召年轻一代的导演给更多中生代女演员机会。彼时，监制影片《送我上青云》的姚晨站在海清的旁边，对她的观点表示了认同。

2022年，海清主演的文艺片《隐入尘烟》票房破亿，朴实的底层女性生活拥有了一种破圈的魅力；而姚晨在塑造完《都挺好》中事业有成的苏明玉后，又在《摇滚狂花》中呈现了一个“反面典型”的中女形象彭莱，一反传统叙事，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三年之间，曾红极一时的甜宠剧逐渐落寞，陷入到“工业糖精”的声讨中，与此相反的是，女性题材逐渐成为大势。据云合数据显示，“女性”与“甜宠”“悬疑”一并成为2020年上新剧的主要关键词，《三十而已》《二十不惑》《安家》都塑造了不同年龄和职业的女性故事。

近两年，中生代女演员们也频繁出现在屏幕中，如《星辰大海》中致力创业奋斗的刘涛，《小舍得》中沦陷在鸡娃焦虑中的宋佳，《小敏家》中谈一场中年爱情的周迅，《完美伴侣》中做职场女性不做全职妈妈的高圆圆等。

图源：新浪微博@电视剧小敏家

中生代女演员迎来了事业的新机遇，但随之而来的，是女性形象扁平化带来的口碑崩盘。

令《星辰大海》出圈的，并非是刘涛演绎出的坚韧拼搏的女主角简爱，而是全剧呈现的中年“霸道总裁”爱情；高圆圆饰演的陈珊，独立大女主，全身心投入工作，即便如此符合观众的想象，《完美伴侣》依然折戟，豆瓣评分仅有5.3分。

擅长讲述女性现实故事的影视公司正午阳光，也在这一方面遭遇了滑铁卢。

2016年，一部《欢乐颂》为女性话题打开了一扇新大门。比起都市剧中大量的女性恋爱故事，《欢乐颂》从不同背景和生活阅历出发，讲述五位女孩在大城市打拼、生活的故事，形成不同价值观的碰撞。

观众会为安迪、曲筱绡的飒爽而兴奋，会为屡次被原生家庭束缚住双手的樊胜美而鸣不平，也会忍不住为邱莹莹的恋爱脑而怒其不争。

但其系列化的作品并未经受住市场的考验。《欢乐颂》第一季的豆瓣评分7.5，第二季评分5.4，到了2022年第三季播出时，评分只剩下4.8分。

“不及格”是观众对女性故事创作套路化的反馈。

《欢乐颂3》中，张佳宁饰演的朱喆身为酒店经理，有金钱有实力，但却要供养原生家庭的弟弟妹妹，让人梦回第一季的樊胜美；普通女孩余初晖，也有第一季中“邱莹莹”的影子。《欢乐颂3》的败北，从创作的单一和套路化开始。

这也是困扰女性题材许久的问题。尽管女性题材的数量多了起来，中生代女演员的机会也在增加，但好的女性角色并不多，大量的角色在相似的模子里，讲述着司空见惯的故事。

《欢乐颂1》中，安迪是典型的事业有成的大女主。六年前，这样的角色毫无疑问会给观众带来爽感乃至启迪，但六年后，这样的角色正在扎堆出现。《三十而已》中的女创业者顾佳（童谣饰演）、《完美伴侣》中的精英律师陈珊（高圆圆饰演）、《她们的名字》中的女总裁雷粒（秦海璐饰演）、《女士的法则》中的成功人士陈染（刘敏涛饰演）等，都在不同的故事中，贴着同样的标签。

遗憾的是，这些角色只做到了模仿，而从未超越。没有个人特质，就很难走进观众的视线。

角色标签化之外，内容走向也变得趋同。女性的故事总是围困在家庭、职场、养娃的琐碎中，这一定程度上触达了现实的痛点，但婆媳大战、手撕渣男或第三者、离婚争执等桥段的批量生产，也让观众对这一题材逐渐失去了耐心。

套路化的创作，让女性题材变得流俗。诚如海清在《隐入尘烟》上映后，接受电影频道采访时所说：“很多题材是女性题材，但都只是一些泛泛、表面的东西。”

比起没有戏可演，更遗憾的是没有好的角色可演。

被“利用”的女性话题

女性议题是登上热搜的流量密码之一。

剧宣王颖很关注女性题材，但她看了一部分后就发现，此类剧集前期打出的宣传标签、阵容总是能引发观众的高期待值，达到上热搜的目的。

而反噬来得也快，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大，“如果你对这部剧没有期待，或许你还可以打到6分，如果你对这部剧的期待是8分，看完之后最终可能只打到4分。”这也是为什么，女性题材明明很火，但口碑却总是不及预期的原因之一。

她喜欢的演员有一部女性题材的剧上新，从前期宣传的人设与剧情构架来看，都较为有冲击力。但最终，她看到的只是一部集“悬浮”“商战”“中年偶像剧”元素于一体的剧集。大量女性题材都在披着外衣谈恋爱，却很少深入解答女性的真正困境。

对于很多剧而言，女性议题只是一个噱头，而并非是故事讨论的核心。典型的案例就是古装剧《梦华录》，作为上半年的爆款剧之一，《梦华录》讲述了三个女子到东京打拼的故事。表面是女性互帮互助的故事，剧集却又在后续营销中出现了#双洁#的话题，造成核心话题表述不一的矛盾。

《女士的法则》以女性为主题，但在播出的过程中，逐渐将重心聚焦到江疏影与彭昱畅的“姐弟恋”上。遗憾的是，这对“姐弟恋”也并未能碰撞出火花。

图源：新浪微博@女士的法则官微

女性故事中，职场上只有成功的女性，而缺少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女性；情场上只有被感情纠缠的女性，却很少有独美的女性。女性题材在创作方面，缺少人设的创新、内在逻辑的完整、以及与生活相勾连的情感共鸣。

王颖在剧集宣传前期，常听到客户声称自己的这部剧有多关注女性议题，但看完成片后她才发现，女性人物没有立住，女性议题也平平无奇。

“感觉大家在创作过程中，试图走一个捷径，好像说我关注到某一议题，某一群体的困境就火了。”在她看来，市场上的女性题材在内在逻辑上，并无法满足观众，而这种原因，与创作者、创作环境等都息息相关。

女性题材的火热会吸引大量的入局者，大家创造出同样的内容，试图复制一种火爆题材的成功。但女性题材并不好创作，在流量与内容之间权衡又失衡，成为创作者翻车的常态。

王颖在做一部与女性议题相关的剧集时，觉得话题本身呈现是有意义的，但从播出效果来看，“既无法讨好女性观众，也惹怒了男性观众。两边都吃力不讨好。”

在讨论空间被压缩、资金紧缩的当下，借助女性话题的流量，选择套路化的保守打法，既可以卖出“商品”，又能获得一定的流量，对于从业者而言，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但并非长久之计。“选择一个好的演员，一个话题，固然能为剧集加分，但这都只是加分项，剧本才是根本。”王颖说，如果一部剧只有40分，无论如何宣传和营销，都不可能做到80分的程度。

女性题材的挣扎

从业者或许更早地意识到了女性题材套路化的问题，试图从人设、叙事风格、类型融合等方面进行创新。

《二十不惑2》的编剧们在进行创作时，努力与自身进行对抗，以此来拒绝平庸，带了更多可能性的情节；《她们的名字》编剧高小娴在进行创作时，破题思路就是去寻找女性形象的独特性，希望呈现出差异化。

2021年的黑马剧《爱很美味》在豆瓣拿下了8.1分的评价，三位并不属于流量的演员李纯、张含韵、王菊的表演为女性题材的火热锦上添花。

编剧沈洋在《毒眸》的访谈中提到了创作的理念之一：“在风格上，我们希望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诙谐的氛围，在探讨一些偏严肃的话题的时候，不要让观众看得那么累。”

2022年3月份，柠萌影业将悬疑与自身擅长的女性题材相结合，在单元故事中，给出了多元化的女性议题。相较于女性故事老生常谈的家庭和职场，这部剧更注重隐秘而沉重的内容，反家暴、容貌焦虑、职场歧视、骗婚等更具体的问题都被拿出来被讨论。

悬疑+女性+双男主的元素融合，让《猎罪图鉴》成为剧集市场的一匹黑马，近28万人在豆瓣打下了7.5分的高分评价。

图源：新浪微博短剧集@猎罪图鉴

跳脱出生活的鸡毛蒜皮与争执，女性故事要么往深处扎根，要么走轻喜风格，四两拨千斤地对生活进行控诉。

而《摇滚狂花》的出现，为女性题材在角色塑造、叙事节奏、现实性的平衡上打开了更多的可能性。

女性的生活不止在厨房、格子间、人际场，还有不现实的癫狂梦想；女性角色之间的关系，不仅是职场上的竞争，情感上的对手，还有母女作为人生道路上的相爱相杀的“战友情”。

《摇滚狂花》里，从外婆、母亲到女儿，三个性格不同的人将生活闹得鸡飞狗跳，但核心的表达依然是三代人之间朴素的亲情，让观众从情感上就能容易接受。尽管摇滚元素成为这部剧的争议点之一，但女性叙事可以做到创新与热度的平衡，自此可以有更大胆的想象。

2020年，社会新闻里，56岁的苏敏决定“离家出走”，一人一车环游大半个中国；2022年，短视频平台里，在农房里和乡间道路上翻唱英文歌的博主@刘学坤，一夜之间就能获得200万的点赞。

她们的生活在网友的想象之外，却又真实存在。

国产剧并不缺少好的女性故事，它们不在轻描淡写的热搜议题里，不在套路里，而在打破刻板印象那一刻。

女性题材的创作者，也因此更需要跳出框架的勇气。

（文中王颖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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