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涛：让越剧通过王者荣耀去连接年轻人

提到越剧，茅威涛是绝对不容忽视的存在。三度梅、大满贯，拿奖拿到手软，展开她的成绩单，会让人觉得她就是一个越剧界的bug。本来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躺在荣誉上，做一个“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可是这么多年，茅威涛却经常在和自己过不去。

她创新，她求变，她出格，她从不墨守成规。她在越剧创新进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她折腾的初衷只有一个，只希望能够让这个发源于浙江嵊州的越剧继续更好地传承传播。 

“越剧必须要和今天人的生活接轨。”茅威涛说。 

只是这个初衷，实现起来，还挺难的。2014年，她甚至萌生过退意。

“14年我第一次去英国的伦敦西区，参加爱丁堡戏剧节，到斯特拉夫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进行交流。我回来就萌生退意，不想再做了。我们缺少好的生态和氛围，戏剧的剧场艺术，整个市场的业态，观剧的方式都没有建立起来，我们像是依然停留在农耕文化中自嗨。”

茅威涛说，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你有好东西，但别人根本不知道。它不是外婆辈的艺术，它也可以成为年轻人的艺术。但那个连接的通道究竟在哪里？我一直在寻找。”

而和王者荣耀的合作，在她看来，也是一次寻找通道的尝试。  

对于茅威涛来说，与王者荣耀进行合作完全是一种特别的缘分。自2016年起，王者荣耀上线了多款戏曲主题皮肤，但与越剧剧种还未曾实现合作。2019年，在浙江省文旅厅的指导下，王者荣耀在当年的越剧节开幕式上与嵊州市文化广电旅游局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并与一向希望带领越剧“破圈”的茅威涛结下了后续的缘分。

茅威涛坦言，自己是一个对新媒体非常敏感的人，正如多年来对任何事物始终保有一颗好奇心。茅威涛了解到，王者荣耀拥有庞大的用户群体，且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好戳中了她希望的“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越剧”的诉求点。

“我不是那种墨守成规仅仅是传承越剧的人，我是一个愿意去挑战，去冒险，去做一些出格事情的人，我一直在寻找让今天的年轻人了解越剧的通道和方法，这也是这次合作的起点。在交流过程中，最终打动我的，却是王者团队的那群年轻人。”

当时，茅威涛的身份除了大家知晓的越剧女小生，担任过“小百花”18年团长之外，她还有一个新的“人设”。2017年，为探索国办院团体制改革的新路径，组织上派茅威涛以“离岗创业”的身份担任百越文创公司董事长并管理和运营杭州宝石山下的“蝴蝶剧场”。

这对茅威涛来说无疑是个全新的挑战。因此，对于自己在与王者合作项目中如何建立新人设她曾有过担忧。

但很快，跟王者团队接触之后，茅威涛说，她的顾虑一下子就消除了，在与王者团队的交流当中，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次非常特别的合作。“创作团队实质上也在寻找内容，而且在这过程当中，他们并不肤浅。我能看得出，他们想要做出真正有文化、品质（的戏剧&游戏合作），从美学上打破外界的刻板印象。”

为了这次合作，双方组建了实力强大的文化跨界团队，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有40多位越剧专家和演员投入该项目，其中4位国家一级演员直接参与产品的设计指导、素材制作等；王者荣耀团队由40多名研发运营人员构成，在北京、浙江嵊州和杭州等地往返工作，确保项目中每一处作品设计、创意都准确无误。

回顾创作历程，王者团队表示，也正是茅威涛老师的专业提议让大家把眼光聚焦到了上官婉儿身上——“有没有可能让婉儿成为一名越剧女小生，扮成她演‘梁山伯’时的样子，以手中经常执的毛笔，变为在新版越剧《梁祝》里寓意化蝶的扇子？”这个想法一提出，便得到了整个王者团队的一致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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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游戏还很菜，需要他们救我。”为了更了解这次跨界合作，茅威涛开始研究起了王者荣耀，也解锁了“峡谷召唤师”的新身份。

她发自内心地接受着外界的一切刺激和变化，感慨着年轻的时代已经扑面而来。当然，她还要把越剧的东西融汇进来，游戏中那句被玩家们津津乐道的《梁祝》经典念白“四九，拿笔砚来”（不少玩家初听此句，调侃为“四九，拿瓶盐来”）就是茅威涛在和王者团队碰撞过程中的“即兴发挥”——游戏中上官婉儿有一个技能是提笔化作书卷打出伤害，书卷上还写着“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八字，作为梁祝二者情感的最佳诠释。

在配音这段的时候，茅威涛说，在戏里确实有一个情节是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个女孩之后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叫书童四九拿笔砚来，他要在扇子上提执子之手这首诗，那么触发这个技能的时候，能不能说“四九，拿笔砚来”，这样一来就比较顺理成章。

茅威涛还透露：“除了配音，我们在合作的过程中也碰撞出了很有意思的东西，当时还有很多即兴创作。”

同样，为了提高上官婉儿越剧梁祝皮肤的文化感，茅威涛也深度参与创作，在游戏中亲自献声——“梁山伯与祝英台，前世姻缘配拢来”，袅袅越白声声入耳，原音韵味醇厚。同时，在动态捕捉技术的加持下，茅威涛穿上有光标点的动捕服，将潇洒飘逸的越剧女小生身段一一记录下来，婉儿的身段就是师父茅威涛的亲身演绎。

此次参与动捕也被茅威涛誉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经历。原本技术团队出于对茅威涛工作负荷的考虑，希望可以请她的学生代劳完成动捕工作，这一建议，被茅威涛果断拒绝。她认为，青年演员代替不了她的骨骼和表演张力，最终出来的婉儿韵味肯定是有差别的。

“我内心很清楚设计团队需要什么，也能加持给到他们哪些更好的内容。我甚至从动捕室出来后觉得，说不定我们再次重排《梁祝》的时候，可以将这个科技运用上去，所以说跟王者的合作让我留下非常美好和有意义的记忆。”茅威涛说。（更详细的王者荣耀X越剧项目，茅威涛老师和上官婉儿的师徒情缘，可查阅《荣耀越剧，百年戏曲迎来数字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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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跨界中，茅威涛多了一个二次元世界里的弟子，峡谷里的婉儿也多了一个现实中的“家”——小百花越剧场（蝴蝶剧场）。

这是这次跨界合作中，王者团队做出的新尝试。这让喜欢挑战新鲜事物的茅威涛很是惊喜：“我们为婉儿找到一个家，意义深远。因为王者荣耀以往的角色都没有固定的家，唯有婉儿将自己的家安在了小百花越剧场，今后我们的剧场还可能因此成为婉儿众多粉丝的打卡地。” 

茅威涛觉得，在数字经济时代从事文化生产，不仅要保证创作的内涵，还要顺应时代变化对呈现方式及时做出相应调整，这样才能让文化艺术产品在不同时代和市场中都拥有鲜活的生命力，从而更好地与时代对话、与世界对话。在她看来，打造虚拟弟子上官婉儿，其实与小百花近年“越剧IP化”的思路也是不谋而合的。 

“这两年我自己有非常强烈的感受，游戏用户以及整个市场对本土文化和传统文化是越来越喜爱的，我们要努力适应用户以及市场的需求。”茅威涛说，“期待越剧未来能与更多流行文化结合，创造越来越多的文化价值。”

2019年11月8日，在王者荣耀越剧新文创项目揭幕仪式上，在茅威涛倾注了十余年心血建成的小百花剧场（蝴蝶剧场）内，峡谷里的上官婉儿正式从“幕后”来到“台前”，在师父茅威涛的引导下，作为首个虚拟越剧演员登台亮相，通过全息技术创新演绎《梁祝》经典选段《回十八》，展现其身为越剧女小生的魅力，赢得满堂喝彩。 

当立体的上官婉儿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茅威涛对爱徒赞赏有加：“可以说，婉儿是最完美的越剧女小生，通过与高科技的结合，她永远不会受到年龄和形体的限制，将以完美的姿态展现越剧创新演绎。”

茅威涛在演出结束后，在微博上她依旧难掩内心的澎湃：“恭喜爱徒上官婉儿首演成功，并从此安家小百花越剧场，希望婉儿作为越剧和王者共同的孩子，能够让更多年轻人领略到越剧艺术的魅力，为传统文化的鲜活演绎及创新传承做出贡献，让越剧在新时代下走近年轻用户，也跨入下一个百年，百年蝶变，传承荣耀。”

共识

“守正创新，新中有根。“

从塑造一款文创皮肤，到真正从线上走到线下，这无疑让上官婉儿的形象更加立体，传统文化和流行文化碰撞出的新IP内容也就此诞生，这也是一直希望越剧能“破圈”的茅威涛在文创上的新尝试。

这样的碰撞引发广泛关注。在新时代潮流下，茅老师创新地将传统越剧与流行元素进行结合，突破原有的表达方式，让越剧被更多人关注。

借助此次与王者荣耀合作的契机，茅威涛对游戏有了不一样的感触：“游戏不仅仅只有娱乐价值，这次我们打造的越剧虚拟演员上官婉儿吸引很多人去了解越剧文化，这让我非常欣喜。”合作发生的2019年，正好是茅威涛从事越剧艺术的第40周年。

她说，刚好在这样的一个契机里，自己在新文创领域与王者做了这么一件特别的事，非常值得。“我很久之前就提出一个理念，不去重复我自己，一定要打破常规，如同我的每一部作品都会要寻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如今跟二次元的高科技合作，实际上也是将婉儿看成是我个人的一次全新创作。” 

谈到此次合作提到的“发展中继承，历久弥新”的精神内核，茅威涛说，当时“小百花”排演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时，导演郭小男就曾提出“旧中有新，新中有根”的艺术主张，即梁祝的故事虽然是“旧的”但当我们这一代人再次传承演绎，便一定要有“新的”诠释，而这“新的”当中，又一定要有“根”，这个“根”是文化的根，也是传统的根。

“守正创新，新中有根。”的这一理念也与王者荣耀团队此次合作提出来的理念不谋而合。“我们能够在这点上达成一个共识，在合作的过程中，他们是非常的尊重我。因此我也尊重他们，所以我们彼此在退让当中建立一个共识。我相信因为这样的合作，才有了首发之后非常轰动的效应。对于越剧的推动而言，这次合作肯定能在潜移默化中，给很多从来没有接触过越剧，对中国传统戏剧不感兴趣的年轻人，打开了一个窗口。”茅威涛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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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百年的发展，走的是一条兼容并蓄、锐意进取的道路。”

很多年前，茅威涛就这么认为了。但当谈到目前越剧发展的现状时，茅威涛坦言，中国传统戏剧如果再这样继续在既有的审美定势、思维理念中走下去，出路在哪？还有没有出路？“所有艺术样式的复苏，影视剧的冲击，尤其到了现在互联网时代，中国传统戏剧可以说已经到了式微和边缘化的这样一种状态。” 

茅威涛形容自己的天性是“无畏”，即便做到了“第一女小生”，骨子里也有着蠢蠢欲动的想要变化的冲动，脑子里想的是天马行空。年轻时喜欢麦当娜，喜欢迈克尔杰克逊，时常想给越剧里加上霹雳舞，演白面小生演腻了，就在台上踢褶子。

虽然，当茅威涛开始演女人，演孔乙己，演瞎子阿炳，当她剃了头、蓬头垢面、疯魔酸腐时，她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争议。但是，在她看来，这是必须要坚持走的路。因为，“如果只迎合老观众，越剧最终会变成标本。” 

“不要去怨这个时代把你抛弃，首先，自身去反省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迎接互联网时代。”茅威涛认为，越剧是从嵊州的一个小地方走出去的剧种，突然之间用几年的时间在上海迅速地穿上了旗袍，这是前辈的智慧，同样作为女性，她们敢于去吸收，敢于去挑战。

王者共创荣耀盛典 茅威涛与周深跨界合作演唱越剧版《相思》

“当年以袁雪芬老师为代表的前辈艺术家们，在上海滩这样一个经济文化中心，都敢于仰起头来迎接新文化，选择新的越剧表演方式，缔造了越剧的荣光，让越剧成为了第二大剧种。那么我们这一代越剧人，为什么不敢仰起头来，迎接互联网时代，去创造一个崭新的越剧新时代呢？”

在茅威涛看来，创新是永远的课题。“这种创新，其实我们前辈们都一直这样做，京剧界的梅兰芳先生，昆曲界的俞振飞先生，我们越剧界的袁雪芬老师，还有我的宗师尹桂芳先生等都是如此。唯有在创新中，观众才会有更多的认知、认可，把这个作品留在当下。它才能传承过去，然后传递到未来。”茅威涛说。

“如果仅仅只是继承，那不够。舞台艺术不同于手工艺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每一场都需要跟观众一起来完成，它需要人走进剧场。所以戏剧最妙的地方在剧场里，在同一个空间和呼吸当中，我们和观众同时完成了一次作品，这个是舞台艺术的魅力。”

而王者荣耀与越剧的合作，只是这个创新课题中的一课——串联起传统文化与潮流文化，为年轻用户打开越剧的一扇窗，带动传统越剧“破圈”，以一种全新方式让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接触并喜欢上包括越剧在内的优秀传统文化的探索。

“所以，这个游戏，不仅仅是一个游戏了，它是一个传统文化的表达，这款皮肤是我们传统文化的一张表情。”茅威涛说。

当然，与游戏的跨界合作，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些年，为了让越剧让更多的人了解，茅威涛和团队做了无数的尝试，比如直播，比如短视频中融入说唱等元素。

对于未来所在的领域会有什么变化，茅威涛认为： 

“万变不离其宗，它会有很多变化，比方说剧场变成了一个城市客厅，变成了一个文化创意空间，但是它依然是剧场。在剧场里呈现的作品，依然叫越剧。以京剧为例，徽班进京造就了一个伟大的剧种——京剧，如果说越剧走进了城市会客厅，走进了都市创意空间，它会不会也诞生出一些新的里程碑事件，产生质的变化。“

”将来还会不会叫越剧呢？”

“风无定，人有常。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