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食”风波背后，长短视频的夺食战-轻识

文 | 夏晓茜龙承菲，编辑 | 赵普通

“你喜欢猪食，你看到的全都是猪食，没有别的了。”

在6月3日的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公司副总裁、腾讯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把部分洗脑、低智、低俗的短视频比作猪食，“炮轰”式的发言，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面对爱优腾三位高管对短视频的“控诉”，不在现场的字节跳动回击得最为强硬。

当晚，字节跳动副总裁李亮回应，“这位高管可能并不知道，号称已经拥有数亿用户的微信视频号，是目前唯一一家没有按要求上线‘未成年模式’的短视频平台。”他认为，腾讯自己大力发展短视频同时，一直在攻击短视频行业。

李亮发布的微头条截图

不过，微信官方账号“微信派”6月1日的文章显示，开启青少年模式后，进入视频号将能看到精选的适合青少年的内容。

发稿前，试用发现，微信视频号已覆盖青少年模式。

视频号可覆盖青少年模式

在李亮回应的第二天，6月4日，字节跳动官方公众号发布长文，称腾讯高管的“猪食论”极其傲慢且不公允。不过，当晚10点，字节跳动已删除该文。

大会上优爱腾三家的发言，是长视频平台第四次公开“拔刀”。

此前几乎都通过媒体回应的字节跳动，罕见地用官方账号发声，十分强硬地面对优爱腾三家的诘问，反击矛头则对准了腾讯。

而被阿里文娱总裁调侃为“大哥”的B站，目前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试图复盘这场争论的始末，从中梳理出争论背后的缘由。

01
优爱腾搬起石头

字节跳动强势回复的源头，是第九届网络视听大会的一场论坛活动。

嘉宾演讲环节，阿里文娱总裁、优酷总裁樊路远打响了此次论战的“第一枪”。

“我们认为打击侵权就是鼓励原创，部分创作者对版权内容采取简单粗暴的切条搬运，甚至组合起来传播，不仅给版权方带来直接损失，还会挤占原创的短视频创作者的发展空间。”

他还在发言中直接点出B站：“我们希望B站能一直把原创的短视频当成自己的主要发展的目标。”

在樊路远的发言中，他将优爱腾三家平台放在同一立场，提到了昔日“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风光。

话锋一转，樊路远将“市值是爱奇艺大哥加腾讯（视频）大哥加我打个7折”的B站，称作“大哥”，看似姿态极低地讲道：“我们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小了”“所以未来我觉得大家还是多关注我们”。

之后上台的爱奇艺创始人、首席执行官龚宇，也在演讲中提到了关于短视频盗版的难题，并将矛头直指“二创视频”。他指出这类视频属于“软盗版”：“二创是什么？就是用没授权的东西加上自己的东西，掩盖盗版的本质。”

龚宇拿足球比赛打了个比方：

“90分钟一场足球比赛的版权金是高额的，1:0的时候这一个球进球门了，前前后加起来一两分钟够了，90分钟的价值就集中在一分多钟上。

但是足球比赛球门一射完了，铺天盖地全网都是射门镜头的视频了，谁还买90分钟的足球比赛？所以这是一个非常严肃影响我们整个行业，影响中国文化产业的严肃的问题。”

随后上场的孙忠怀，言辞犀利地直指部分低质低俗的短视频，认为它们通过“简单洗脑式的重复”，拉低用户的心智。

他提到，曾多次看到火车站、地铁上的人不带耳机外放，“像傻子一样”一直在看那些特别洗脑的短视频。“这种非常反智的低俗的娱乐消费品，它真的是迅速把一代人的审美品位拉下去了。”

一位听完现场演讲的从业者评价，孙忠怀讲述这个段落时真情实感、抑扬顿挫。“‘像傻子一样在看那些短视频’这句话说完，台下响起了一阵较小的掌声。”

这次“不约而同”的炮轰，像是一种“超常发挥”。孙忠怀在演讲开篇直言：“我的发言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规定动作，还有一部分是自选动作”。

同在现场的快手和B站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快手联合创始人杨远熙上台发言时声音有些颤抖，还补充了一句“大家对短视频行业有点误解”。

活动结束后，#优爱腾再次抨击短视频盗版乱象#登上微博热搜，舆论走向却倾向于吐槽长视频平台，甚至有不少网友直言，“剧做得不好怪吐槽视频”。

知名编剧汪海林发微博称：“那么，又是谁在生产长视频猪食？腾讯在文化领域，并没有基本的文化品格，对于打造流量明星、制造垃圾内容、产生天价片酬都有直接责任。视频内容不在长短，都需要有文化自觉，出于商业竞争党同伐异就不要站道德高点了。”

虽然优爱腾三家发言人都将矛头对准了“无授权切条搬运视频”“低智低俗短视频”，但“二创”剪辑视频确实在风波中遭到大量下架，引发了部分用户和创作者的反感。

有网友指出，在平台剧集、综艺播出期间，“二创”视频为其贡献了引流渠道和大量热度，但往往在剧综结束之后就“翻脸不认人”。

微博截图

长视频平台过去的“黑历史”也被一一挖出。

孙忠怀的发言提到了早期长视频网站的盗版现象。也有网友评论道，如今将别的网站视频无授权搬运至长视频平台的行为并没有停止：“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

02
长视频为何又双叒叕拔刀？

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三家平台的一把手，为何如此激动？这或许与网络视听渠道的变化有关。

随着短视频类平台不断占领用户心智，使用OGC（机构生产内容）+PGC（专业生产内容）模式的长视频平台，在用户时长争夺上不占优势。

在商业变现上，爱优腾亏损多年，始终没有实现盈利。再加上流媒体整体付费用户增长变缓，长视频自身的焦虑愈发严重。

樊路远在现场提到：“难，长视频行业太难了。这个行业是有盈利的企业，但我们三家（优酷、爱奇艺、腾讯）什么时候能盈利？按照现在的生存环境，盈利指日可待那是痴心妄想。”

2019年，爱奇艺、腾讯视频会员规模先后过亿；2021年一季度，爱奇艺、腾讯视频的会员规模分别为1.05亿、1.25亿。订阅会员规模增速放缓，天花板似乎不难预见。

而本次视听大会公布的数据，也许是爱优腾们磨刀霍霍向短视频的最新导火索。

6月2号发布的《2021网络视听报告》显示，我国网络视听用户规模达9.44亿，泛网络视听市场规模破6000亿，人均每天刷短视频超2小时。

《网络视听报告》由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制作，是一年一度的行业风向标。从过去几年的报告对比，就可以看到短视频的增长势头何等迅速。

2021年的报告发布了一个重要的结论：短视频平台行业地位首超所有综合视频平台。

在报告中，短视频平台，2019年被称之为“新生力量”，2020年是“全面领先长视频”，到了2021年，被定义为“影响力力压所有综合视频平台”。

这种行业地位是从多个维度体现的。

行业规模上，短视频市场规模达2051.3亿元，高于综合视频的1190.3亿元。

报告提到，短视频是吸引新网民触网的第二大因素。和2020年6月相比，短视频吸引更多的新网民触网，综合视频的拉新能力则有所下降。

短视频的日均使用时长还在增加。截至今年3月，短视频的人均使用时长达125分钟，超过即时通信，成为人均单日使用时间最长的网络应用。

这也难怪樊路远感慨：“三年前，我们多风光，往哪一坐就是中心。现在，若论市值比，B站、快手是大哥。”

实际上，6月3日，爱优腾“一把手”们的唇枪舌剑，是其第四次对短视频平台和盗版内容发起攻击。

4月9日和4月23日，爱优腾等长视频平台已联合各影视公司、影视协会和明星艺人，共发布了两次声明，均没有得到短视频平台实质性的处理结果和对外公开的直接回应。

5月28日，坐不住的爱优腾集体炮轰B站，这是其第一次再官方账号公开点名B站出现的《老友记重聚特辑》侵权。

这一次，B站迅速下架了《老友记》相关视频。目前在B站搜索“老友记”，已经无法显示任何结果。

国内版权市场的风已经刮起来了，在声明发布之后，长视频平台的动作颇多。

据IT之家消息，相关人士透露，腾讯视频将发起“版权电影短视频补货计划”，招募MCN机构为速看、解说等板块提供定制内容，预计这一计划所需内容的规模将达到4万条以上。

据悉，腾讯视频的这一计划奖金池共计达200万元，单条视频费用将为60-80元。

也许，“二创”并不具有原罪，二创流量流向哪里，才是问题的关键。

03
短视频，“一哥”难做

虽然短视频在市场规模、用户时长等方面，均超过长视频，成为网络视听领域的“一哥”，但同样面临不少风险。

从长视频的表态来看，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因版权遭遇的攻讦只会越来越激烈。

国家版权局已对版权问题表态。

4月25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上，中宣部版权管理局局长于慈珂表示，国家版权局高度重视短视频侵权盗版问题，会一如既往地积极维护影视作品版权秩序。

于慈珂表示，2021年，国家版权局将继续加大对短视频领域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坚决整治短视频平台以及自媒体、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未经授权复制、表演、传播他人影视、音乐等作品的侵权行为。

《2021中国短视频版权保护白皮书》显示，2019年1月至2021年5月，12426版权监测中心对1300万件原创短视频及影视综的“二创”短视频进行监测，累计监测到300万个侵权账号。

通知删除了1478.60万条“二创”侵权及416.31万条原创侵权短视频。涉及点击量5.01万亿次，按万次点击10元计算，挽回直接经济损失50.1亿元。

二创侵权统计图源：12426版权监测中心

短视频平台的侵权视频内容仍然较多，从法律层面探讨，影视剪辑短视频的确存在风险。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于今年6月1日正式生效。新法提升了侵权违法成本，加大了对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增加侵权法定赔偿额下限，并将法定赔偿额上限由50万元人民币提高到500万元人民币。

星娱乐法创始人、资深娱乐法律师李振武曾告诉毒眸，著作权法规定，没有经过权利人的许可，传播已发布的影视作品，都涉及侵害著作权。

唯有两种情况是合理合法的，一是法律规定的合理使用的范畴；另一种是在法定许可下，广播电视台可以不经权利人的同意先行使用，但要向权利人交费。

“《著作权法》规定，合理使用的情况有12种，能够在文娱行业里面得到适用的有1种，‘为了评论说明解释某一个问题，在自己的作品里适当引用已发表的作品’。”李振武说。

一方面，抖音、快手、B站、西瓜视频等以UGC为主的视频网站，需建立完整的审核流程和版权监测技术体系，否则将陷入无数版权官司之中。

按照法律要求，创作者剪辑视频时，不应去掉原本的Logo，应标明出处，且用于商业目的就会涉及侵权。如果对作品进行剪拼改编或是利用视频进行盈利，甚至有可能侵犯演员的名誉权和肖像权。

比如，在某平台很火的“赘婿”系列小说广告，衍生出网络流行梗“歪嘴战神”。相关衍生剪辑视频，曾被该广告的制作公司起诉侵权。

相比之下，YouTube制定了完整的版权审核规则，并让这套规则运转起来。

知乎用户总结过，YouTube的审核系统中，有四种版权管理工具。其中，Conten ID 系统针对视频ID和音频ID 分别监测，可以比其内容是否侵权。

YouTube的收益转移政策，也被认为是值得国内借鉴的版权处理方式。

我们采访到的二创作者小A认为，YouTube做得更好一点，“它会直接提示你有版权问题，但是视频不会下架，网友还能看到，但这条视频创作者基本没有收益了，大部分收益会直接打到版权方的账户上面。”

除了审核到位，短视频平台还要做更多。

此前的文章曾提到，绝大部分创作者无力一一寻求授权，再进行“二创”，平台和平台之间谈好授权方案，建立资源库，创作者再根据规则去使用，或许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若短视频平台要减少UGC创作者流失，保全其影视“二创”内容和流量，短视频平台大概率要和爱优腾等平台或其他版权管理公司合作，进行内容版权采买。

不过，平台之间的竞争关系，也许会让购买的过程增加波折。

在6月2日的“短视频版权保护的挑战与协同治理”论坛上，字节跳动副总裁、总编辑张辅评发言称，平台在获取版权时，经常受到头部平台的阻碍：

“业内几家知名的长视频平台组成了头部平台价格联盟，他们一边对影视剧片方施压，不允许片方将联盟联合采买的版权内容售卖给B站、西瓜、抖音之类的平台；一边挤压影视剧片方的利润空间。”

版权问题，正如樊路远感慨的那样，是一个轮回。“十多年前，长视频平台初创期，我们也经历过盗版。现在就像一个轮回。”

如今但短视频平台想要走向正版，前面还站着手握版权的三巨头。

优爱腾搬起石头，在舆论上砸了自己的脚，先败一局，但短视频平台在版权问题面前，似乎也无法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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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食”风波背后，长短视频的夺食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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