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尔赫·圣希内斯 Jorge Sanjinés
众所周知,南美洲电影是世界电影史中的一棵奇葩,以其独特的电影语言带给观众们与欧洲电影完全不同的一种美的感受,可以说,真正精通电影的影迷一看画面就知道哪些是欧洲片哪些又是来自拉丁美洲,因为拉丁美洲电影是与本国文化民风紧密相连的,而拉美各国的文化和历史又与欧洲美国等截然不同,所以拉美电影无论是剧情片还是纪录片都与欧洲电影的风格迥异,可以说欧洲国家不可能拍出一部纯正的拉美电影,它们在世界影坛中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在电影发展的早期,拉美国家的电影同样受到了美国好莱污电影的冲击,但经过几十年的自我创新和发展,拉美各国终于在上世纪50年代彻底摆脱了美国片的侵蚀,各国的民族电影运动风起云涌,巴西新浪潮,阿根廷自由电影浪潮,墨西哥新电影运动等,使得南美洲电影终于真正走出了自己具有民族化风格和内涵的电影文化,走向了世界电影的大舞台。 但是很多年以来,作为拉丁美洲文明的发源地的玻利维亚,电影却一直在人们的视线外苦苦维持,很少能得到外界的关注和支持,一方面因为玻利维亚连年内战,政局极端不稳,在上个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间经历了近200多次政变,更换了70多位总统,这使得原本就难以为继的电影业更是停滞不前,而这段时期却正是南美洲其他国家民族电影运动蓬勃发展时期;另一方面,玻利维亚人民的普遍素质和极其贫困的生活现状也成了阻碍本国电影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以下引自法国著名电影史学家杜萨尔编写的《世界电影史》中的一段很能说明这一点:“在1954年,该国只有60家电影院,总共30000个座位,而全国人口是300万(其中80%为文盲),一半的居民操印第安语,不懂西班牙语。观众人次是否达到每年每人平均购票一张,还未能确定,我们也不知道该国是否拍过长故事片。”。虽然玻利维亚是整个拉丁美洲的心脏,是最古老的印加文化的发源地,境内有最著名的安第斯山脉,最拉美本土化的印第安山地民族,但显然这些深厚的文化底韵与其贫穷落后的电影文化还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但尽管玻利维亚电影神秘而不为人知,尽管连杜萨尔这样的著名史学家也称对玻利维亚电影不甚了解,玻利维亚还是在上世纪60年代为世界电影奉献出一位世界级的电影大师----菏西.桑吉雷斯,而正因为玻利维亚电影的贫困现状,才使得在如此艰难的恶劣环境下还能够拍摄出像《它就是如此》《秃鹫之血》《圣胡安的夜》《听!鸟儿在歌唱》等在南美电影史上里程碑式经典影片的桑吉雷斯更加难能可贵。 菏西.桑吉雷斯1937年生于玻利维亚小城拉帕斯,29岁时靠亲戚的一点赞助独立拍摄了第一部影片《它就是如此》,后来被很多影评学者认为是玻利维亚电影史上的一座永恒的里程碑,但在当时,这部反映安第斯山的农民排外只懂土著的艾马拉语所产生的种种社会矛盾和隔阂的黑白纪录片被玻利维亚电影总局认为内容过于偏激和有煽动性思想而禁映,导演桑吉雷斯也丢了自己本来比较稳定的邮局工作,但这一切却为他以后成为一位专职的独立电影导演而创造了前提。 经过3年的精心准备,桑吉雷斯自编自导了《秃鹫之血》,这部反映玻利维亚印第安民族反抗美帝国主义的入侵的黑白半纪录式电影以其热情澎湃的电影语言和深刻而又极具争议性和破坏力的思想内容而成为南美电影史上的一部永恒的电影杰作。桑吉雷斯也成为南美左翼激进主义电影的代表人物。而其后的记录声名狼藉的玻利维亚政变时期军队对反抗压迫的矿工们甚至手无寸铁的家属所进行的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事件的纪录片《圣胡安的夜》更是引起轩然大波,受到了当局的高度“照顾”,桑吉雷斯被禁止在本国拍摄电影并被撤消了电影总局给他拍片的所有资助。无奈两年后,桑吉雷斯只能悄悄在秘鲁靠朋友资助拍摄了一部抨击玻政府的煽动性政治影片《首要的敌人》,在他从秘鲁边境把影片胶片偷运入境的时候被军队抓获,影片被没收,而他也被判入狱4年,1977年被政府驱逐出境,此后十年,桑吉雷斯被迫流落于厄瓜多尔,智利,委内瑞拉等国家,生活困苦,作品也很少,直到1988年玻利维亚新政府成立,同时解除了对他的禁令,他才回到本国重新开始其电影生涯,1989年,他独立拍摄了另一部在南美电影史上非常重要的作品----《神秘的国度》,影片以半纪录的拍摄方法讲述了一位玻利维亚男子为其母亲招魂而身背神像,走遍安第斯山区,寻找一种印加文明中非常古老的神秘舞蹈而最终使母亲重生的过程,影片围绕其寻访过程中所遇见的人和发生的事,反映当代社会中的种种弊端以及城市文明与山区里土著民的文化和贫苦生活的碰撞与不合理,全片充满着象征主义和神秘主义的电影画面和音乐,所有演员均用印加语对话,展现了南美最原始的山地印加文明的神秘和美丽,被资深影评家们誉为“一颗真正原始印加文化的瑰丽珍珠”“一部真正意义上纯粹的南美电影”,1989年的西班牙圣塞巴斯帝安国际电影节上,主委会毫无争议地把最佳影片金贝壳大奖颁给了这部杰作。1995年,桑吉雷斯又拍摄了另一部佳作《听!鸟儿在歌唱》,此后的十年,再无新作问世。 桑吉雷斯被誉为“拉丁美洲的革命影像者”“第三世界的革命电影诗人”,这不仅因为其影片中极具争议性的左翼激进思想和内容,和激情四溢的电影语言,还有他传奇般的个人经历和坚持独立的拍摄风格。由于玻利维亚政局的战火纷飞和电影的恶劣贫苦环境,使得他所拍摄的电影并不多,从1965年到95年30年间仅有7部作品问世,而且全部都是纪录片或半纪录式故事片,因为拍摄纪录片比拍故事片要省钱得多;由于没有钱,作品也多次被禁映而得不到回收,迫使他每筹划一部影片都要艰难地向朋友亲戚借钱;为了节省开支,他拍摄电影总是请很少的人帮忙,所有导演,剧本,摄影,剪辑,录音几乎他一人包办;30年间他所有的7部影片全部都是用同一部老式的肩扛摄影机拍摄,采用自然光,自然景物,自然音效,演员均为当地真正的印地安土著人民;他的影片中画面晃动,充满着焦虑不安和危机感,隐喻着时局的动荡和危险;他的影片中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致的摄影技巧,没有熟练的剪辑手法,没有庞大的场面,甚至没有太多的对话,但他的电影却已经成为业余电影人和新手们学习和借鉴的典范,教会他们如何用最原始生猛的镜头,最简单朴实的电影语言和最少的资金拍摄出最有震撼力的作品。他永远不会向电影总局要钱,他知道他们没有钱也不会给,他痛恨黑暗的政府,但又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所以在他的影片中我们也能看到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的喀喀湖中清澈的圣水,他的心中埋藏着古老印加文化厚重的根,他的电影,就像是玻利维亚这个建立在安第斯山脊上的伟大国家一样,是拉丁美洲电影的根,南美电影真正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