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扬舲录
序
除夕,深夜,不眠的我,仍然在为本书写序。拉开窗帘的一角,廓落的街道是那么的恬静,对面几幢屋宇的主人早已进入梦乡,天上射下的蟾光配着路旁黄炽的光线,没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小车亮着车灯疾驶而过,更深夜静,正是我写作思考的最佳时间。看着前几天大雪后还未融去的雪堆,我想到了祖国大陆南方的景色,同样是冬天,但广州与波士顿的气候却是南枝北枝,迥然不同。
人的际遇永远充满了变数,不仅是年轻人,人老了,更会胡思乱想,新念也不时涌出。我原想自「哈佛燕京」退休后,隐于山林,静下心来把自己尚未完成的几本小书写完。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中山大学图书馆程焕文兄赐我机会,为我创造条件,邀去中大图书馆和一群年轻人相处,使我得入身心舒畅、优哉游哉的境地。所以我在中大时,很想将自己工作中的点滴经验写出来,也就是我写我知,我写我得,当然也希望对读者有所裨益。
收在本书里的小文,都是...
序
除夕,深夜,不眠的我,仍然在为本书写序。拉开窗帘的一角,廓落的街道是那么的恬静,对面几幢屋宇的主人早已进入梦乡,天上射下的蟾光配着路旁黄炽的光线,没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小车亮着车灯疾驶而过,更深夜静,正是我写作思考的最佳时间。看着前几天大雪后还未融去的雪堆,我想到了祖国大陆南方的景色,同样是冬天,但广州与波士顿的气候却是南枝北枝,迥然不同。
人的际遇永远充满了变数,不仅是年轻人,人老了,更会胡思乱想,新念也不时涌出。我原想自「哈佛燕京」退休后,隐于山林,静下心来把自己尚未完成的几本小书写完。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中山大学图书馆程焕文兄赐我机会,为我创造条件,邀去中大图书馆和一群年轻人相处,使我得入身心舒畅、优哉游哉的境地。所以我在中大时,很想将自己工作中的点滴经验写出来,也就是我写我知,我写我得,当然也希望对读者有所裨益。
收在本书里的小文,都是这几年在广州和波士顿写的,内容大多涉及人物、书话、古籍版本鉴定以及近年来媒体对我的访谈,有的曾经发表在《南方都市报》、《藏书》、《藏书报》、《藏书家》、《国学茶座》上,有的则见于我的《书丛老蠹鱼》博客上〔新浪网〕。
五十多年前,津在上海图书馆从顾师廷龙先生习版本目录之学,又得潘师景郑、瞿师凤起两先生教诲,其时善本组内文彦过从,其乐无极,追念前游,宛如梦境。工作之余,我也很喜欢读些书话一类的小文,尤其对唐弢的《晦庵书话》及郑振铎的《劫中得书记》特感兴趣,不仅因为他们是大手笔写小文章,而且文字活泼,信息量大,知识面广,让我受益无穷。
大约是六年前,我也开始学写此类书话体,但我以为若以经眼的古籍善本为基础来写书话,极易写成正襟危坐、凛若冰霜的文字,我没有本事将难得之本写得绘声绘色,令人神往,但尽可能去写情真词切,如见如闻的性情之作。书中《明代的书法范本---《镌古今名笔便学临池真迹》、《有「民国第一善本」之誉的〈校注项氏历代名瓷图谱〉》、《「书中自有颜如玉」------也说女子抄书》、《说线装书的书口》、《书也可为寿礼》等都是过去出版的《老蠹鱼读书随笔》、《书丛老蠹鱼》、《书林物语》之余篇。
书中所写徐森玉、蒋复璁、昌彼得、饶宗颐、钱存训诸先生,都是我所景仰的学界重要人物,数十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充满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他们的贡献及著作,也是传之名山,有目共睹的。林章松、韦力、田涛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是民间收藏家中的翘楚,我写他们,是以为他们为民族传统文化典籍的保存及整理、研究、传播,做出了卓越贡献,所以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社会文化的精英分子。
我在「哈佛燕京」时,除了管理善本书库、回答读者咨询外,也写了三百多万字的善本书志,在经眼了众多「燕京」馆藏的善本外,还积累了不少过去一些文献学者未曾注意及发现的重要资料,这也是我写作书话及古籍版本鉴定的重要材料。顾颉刚先生曾说过:「凡是人的知识和心得,总是零碎的。必须把许多人的知识和心得合起来,方可认识它的全体。」就以版本鉴定来说,这是一门学问,难的就是必须有大量的实践方能掌握,正因为此,我写过一些有关书估作伪及版本鉴定的小文,集子中的《〈新刊名臣碑传琬琰集〉是宋本吗》、《元刻本的字体赵体乎》、《从〈读诗疏笺钞〉鉴定而想到的》、《说藏书印及鉴定》皆是。
2013年岁末,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中文善本书志》荣获中国政府出版奖,获此殊荣,实属不易,十年前,我编的《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汇刊》曾获得中国政府出版奖的提名,那时我不敢有其他任何奢想。我和我的同事共同完成的这部《书志》,是「哈佛燕京」的荣耀,也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骄傲,书中的几篇文章都涉及《书志》的编写过程,或许能为以后编写书志者参考,所以我也收入此集。
有道是「拥百城之图籍,作平地之神仙」。津曾在上海图书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三馆任职,三馆皆是重要之馆。我游览过国内的一些名山大川,夏秋之时,所见山光与苍翠之色互相辉映,厕身其中,何异蓬壶阆苑?然游弋于各馆之善本书库,那版刻之美善、珍籍之繁富,尽入目中,较之各地名胜古迹,别有另番意境。本书名为《书海扬舲录》,盖因「书海」者,书之海洋也,也喻海之深也。「扬舲」者,舲指小船上的窗户,此指扬帆。南朝梁刘孝威 《蜀道难》诗云:「戏马登珠界,扬舲濯锦流。」唐杜甫 《别蔡十四著作》诗又云:「扬舲洪涛间,仗子济物身。」此也指揭示所见图书意。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如今,津亦暮景飞腾,已入「古来稀」流,衰老之态日增月益,颇有「人生在世,来去匆匆,转瞬即逝」之慨。但愿新的一年里,摈弃杂务,抓紧时间,去从事那些尚未完成的写作。
这本小书的出版,离不开姜寻兄的鼎力,我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是2001年在北京的潘家园,那次,他告诉我,买了一本上海辞书版《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中文善本书志》,并仔细地读了。问他为什么要买我的这本书,他说他这几年来收藏了不少明代刻本,可用来参考。姜寻兄不仅是诗人、书籍装帧设计家、而且还是一位明清古籍木刻雕版的收藏家,北京的文津雕版博物馆即是他对传统民族文化的贡献。这本书,他是策划者,费心劳时,没有他的积极督导,小书是难以面世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津知其中谬误难免,尚请方家学者指正为盼。
癸巳除夕夜于波士顿之渥特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