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祀志卷第五上班固汉书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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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11

郊祀志卷第五上班固汉书二十五

秘书监上护军琅邪县开国子颜师古注

洪范八政,三曰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旁及四夷,莫不修之;下至禽兽,豺獭有祭。是以圣王为之典礼。民之精爽不贰,齐肃聦明者,神或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使制神之处位,为之牲器。使先圣之后,能知山川,敬于礼仪,明神之事者,以为祝;能知四时牺牲,坛场上下,民姓所出者,以为宗。故有神民之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神异业,敬而不黩,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序,灾祸不至,所求不匮。

及少昊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物。家为巫史,享祀无度民,黩齐明而神弗蠲。嘉生不降,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迺命南正重司天㠯属神,命火正黎司地㠯属民,使复旧常,亡相侵黩。

自共工氏霸九州,其子曰句龙,能平水土,死为社祠。有烈山氏王天下,其子曰柱,能殖百谷,死为稷祠。故郊祀社稷,所从来尚矣。

虞书曰,舜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秩于山川,徧于群神。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见东后。东后者,诸侯也。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乐,三帛二牲一死为贽。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者,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者,华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岳。北岳者,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礼。中岳,嵩髙也。五载一巡狩。

禹遵之。后十三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黩,二龙去之其后十三世,汤伐桀,欲䙴夏社,不可,作夏社。迺䙴烈山子柱,而以周弃代为稷祠。后八世,帝太戊有桑谷生于廷,一暮大拱,惧。伊陟曰:「祅不胜德。」太戊修德,桑谷死。伊陟赞巫咸。后十三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髙宗。有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惧。祖己曰:「修德。」武丁从之,位以永宁。后五世,帝乙嫚神而震死。后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由是观之,始未尝不肃祇,后稍怠嫚也。

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制礼作乐,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助祭。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怀柔百神,咸秩无文。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而诸侯祭其畺内名山大川,大夫祭门、户、井、灶、中霤五祀。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礼,而淫祀有禁。

后十三世,世益衰,礼乐废。幽王无道,为犬戎所败,平王东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列为诸侯,而居西,自以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駵驹黄牛羝羊各一云。

其后十四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畤,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祀。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髙,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晩周亦郊焉。」其语不经见,缙绅者弗道。

作鄜畤后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也常以夜,光煇若流星,从东方来,集于祠城,若雄雉,其声殷殷云,野鸡夜鸣。以一牢祠之,名曰陈宝。

作陈宝祠后七十一年,秦德公立,卜居雍。子孙饮马于河,遂都雍。雍之诸祠自此兴。用三百牢于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门,以御蛊灾。

后四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

后十三年,秦穆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迺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穆公平晋乱。史书而臧之府。而后世皆曰上天。

穆公立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氏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喾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于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束马县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乗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黍,北里禾,所以为盛;江淮闲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有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皇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群翔,而欲封禅,无乃不可乎?」于是桓公乃止。

是岁,秦穆公纳晋君夷吾。其后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后五十年,周灵王即位。时诸侯莫朝周,苌弘迺明鬼神事,设射不来。不来者,诸侯之不来朝者也。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弗从,而周室愈微。后二世,至敬王时,晋人杀苌弘。

是时,季氏专鲁,旅于泰山,仲尼讥之。

自秦宣公作密畤后二百五十年,而秦灵公于吴阳作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周始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当复合,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儋见后七年,栎阳雨金,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

后百一十岁,周赧王卒,九鼎入于秦。或曰,周显王之四十二年,宋犬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彭城下。

自赧王卒后七年,秦庄襄王灭东周,周祀绝。后二十八年,秦并天下,称皇帝。

秦始皇帝既即位,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鬯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于是秦更名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㠯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功业。于是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祠,席用苴稭,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黜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顚,立石颂德,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颇采泰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臧皆秘之,世不得而记。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诸儒既黜,不得与封禅,闻始皇遇风雨,即讥之。

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川及八神,求僊人羡门之属。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㠯来作之。齐所以为齐,㠯天齐也。其祀绝,莫知起时。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髙山之下畤,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东平陆监郷,齐之西竟也。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山;六曰月主,祠之莱山:皆在齐北,竝勃海。七曰日主,祠盛山。盛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阳,㠯迎日出云。八曰四时主,祠琅邪。琅邪在齐东北,盖岁之所始。皆各用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圭币杂异焉。

自齐威、宣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元尚、羡门髙最后,皆燕人,为方僊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盖尝有到者,诸僊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临之。患且至,则风辄引船而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

及秦始皇至海上,则方士争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恒山,从上党归。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竝海上,几遇海中三神山之竒药。不得,还到沙丘崩。

二世元年,东巡碣石,竝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胡亥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诸侯叛秦。三年而二世弑死。

始皇封禅之后十二年而秦亡。诸儒生疾秦皇焚诗书,诛灭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叛之,皆说曰:「始皇上泰山,为风雨所击,不得封禅云。」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其事者邪?

昔三代之居皆河洛之间,故嵩髙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迭兴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于是自崤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髙也。恒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泲,曰淮。春以脯酒为岁祷,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圭币各异。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岳山,岐山,吴山,鸿冢,渎山。渎山,蜀之岷山也。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那;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山川;而牡亦牛犊牢具圭币各异。而四大家鸿、歧、吴、岳,皆有尝禾。陈宝节来祠,其河加有尝醪。此皆雍州之域,近天子都,故加车一乗,駵驹四。霸、产、丰、涝、泾、渭、长水,皆不在大山川数,㠯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壻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祷塞泮涸祠,礼不必同。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塡星、辰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逐之属,百有余庙。西亦有数十祠。于湖有周天子祠。于下邽有天神。丰、镐有昭明、天子辟池。于杜、亳有五杜主之祠、寿星祠;而雍、菅庙祠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也。各以岁时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祠祷,因泮冻,秋涸冻,冬赛祠,五月尝驹,及四中之月祠若月祠,陈宝节来一祠。春夏用骍秋冬用駵,畤驹四匹,木寓龙一驷,木寓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圭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于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诸此祠皆大祝常主,以岁时奉祠之。至如它名山川诸神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郡县远方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于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灾祥,辄祝祠移过于下。

汉兴,髙祖初起,杀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而杀者赤帝子。」及髙祖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祀蚩尤,衅鼓旗。遂以十月至霸上,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色上赤。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髙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髙祖曰:「吾知之矣,迺待我而具五也。」迺立黑帝祠,名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祀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治枌榆社,常以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立蚩尤之祠于长安。置祠祀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巫社、巫祠、族人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祀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各有时日。

其后二岁,或言曰周兴而邑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于是髙祖制诏御史:「其令天下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髙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二月及腊祠稷以羊彘,民里社各自裁以祠。制曰:「可。」文帝即位十三年,下诏曰:「秘祝之官移过于下,朕甚弗取,其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明年,以岁比登,诏有司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乗,驾被具;西畤、畦畤寓车各一乗,寓马四匹,驾被具;河、湫、汉水,玉加二;及诸祀皆广坛场,圭币俎豆以差加之。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服色上黄。」时丞相张苍好律歴,以为汉迺水德之时,河决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公孙臣言非是,罢之。明年,黄龙见成纪。文帝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申明土德,草改历服色事。其夏,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毋害于民,岁以有年。朕几郊祀上帝诸神,礼官议,毋讳以朕劳。」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夏四月,文帝始幸雍郊见五畤,祠衣皆上赤。

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明年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临渭,其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煇然属天焉于是贵平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于道北,遂因其直立五帝坛,祠以五牢。

其明年,平使人持玉柸,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柸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却复中。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决通于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书告平所言皆诈也。下吏治,诛夷平。是后,文帝怠于改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后岁少不登。数岁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

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天下艾安缙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郷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窦太后不好儒术,使人微伺赵绾等奸利事,按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征文学之士。

明年,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后常三岁一郊见。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馆。神君者,长陵女子,㠯乳死,见神于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谷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人,主方。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其游以方徧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餽遗之,常余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竒中。常从武安侯宴,坐中有年九十余老人,少君迺言与其大父游䠶处,老人为儿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僊者迺可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安期生僊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使黄锤史寛舒受其方,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亳人谬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日一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城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后,人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于忌泰一坛上,如其方。后人复有言「古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泰一、臯山山君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泰一于忌泰一坛旁。

后二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赐诸侯白金,以风符应合于天也。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它县偿之。常山王有罪,飨天子封其弟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明年,齐人少翁以方见上。上有所幸李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迺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迺作画云气车,及各㠯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余,其方益衰,神不至。迺帛书以饭牛,阳不知,言此牛腹中有竒。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问之,果为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僊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病少瘉,强与我会甘泉。」于是上病瘉,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寿宫神君。神君最贵者曰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属,皆从之。非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欲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共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受书,其名曰「画法」。其所言,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天子心独喜。其事秘,世莫知也。

后三年,言元冝以天瑞,不冝以一二数。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今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其明年,天子郊雍,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荅也。」有司与太史令谈、祠官寛舒议:「天地牲,角茧栗。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冝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于是天子东幸汾阴。汾阴男子公孙滂洋等见汾旁有光如绛,上遂立后土祠于汾阴脽上,如寛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荧阳。还过雒阳,下诏封周后,令奉其祀。诏在武纪。上始巡幸郡县,寖寻于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登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王死,它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入,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臣为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臣数以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僊人可致也。』然臣恐効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为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印,迺可使通言于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尊其使然后可致也。」于是上使验小方,鬭棋,棋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迺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余,得四印;得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䟽九河,决四渎。间者,河溢臯陆,隄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乹称『飞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弟,童千人。乗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十万斤,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弟,使者存问共给,相属于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视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后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掔而自言有禁方能神僊矣。

其夏六月,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迺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上行,荐之。至中山,晏温,有黄云焉。有鹿过,上自射之,因之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谷。今年丰楙未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言:「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象也。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州。皆尝鬺享上帝鬼神。其空足曰鬲,以象三德,飨承天祜。夏德衰,鼎迁于殷;殷德衰,鼎迁于周;周德衰,鼎迁于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迺沦伏而不见。周颂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敖,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以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之为符,路弓乗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冝视宗祢庙,臧于帝庭,以合明应。」制曰:「可。」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迺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其秋,上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冝立泰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

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冕候,问于鬼臾区鬼臾区对曰:『黄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黄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僊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言,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迺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齐人,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曰『汉之圣者,在髙祖之孙且曾孙也。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汉帝亦当上封,上封则能僊登天矣。黄帝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君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首山、太室山、泰山、东莱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僊,患百姓非其道,迺断斩非鬼神者。百余岁然后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庭。明庭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余人,龙迺上去。余小臣不得上,迺悉持龙?,龙?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卬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于是天子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徒耳。」拜卿为郎,使东候神于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寛舒等具泰一祠坛,祠坛放亳忌泰一坛,三陔。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牦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腏,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昒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郊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令谈、祠官寛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冝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岁天子壹郊见。」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太一三星,为泰一鏠,命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迺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僊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视迹,问卿:「得毋効文成、五利乎?」卿曰:「僊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寛暇,神不来。言神事,如迂诞,积以岁,迺可致。」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馆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其春,既灭南越,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有鼓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于是塞南越,祷祠泰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坎侯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释旅,然后封禅。」迺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骑,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凉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以僊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泰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体,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余,曰:「封禅者,古不死之名也。秦始皇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于是迺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接神人蓬莱,高世比德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辩明封禅事,又拘于诗书古文而不敢聘。上为封祠器视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于是上黜偃、霸,而尽罢诸儒弗用。

三月,迺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上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迺令祠官加增太室祠,禁毋伐其山木,以山下户凡二百封崈高,为之奉邑,独给祠,复无有所与。上因东上泰山,泰山草木未生,迺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顚。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䟽言神怪竒方者以万数,迺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巳忽不见。上既见大迹,未信,及群臣又言老父,则大以为僊人也。宿留海上,与方士传车及闲使求神僊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髙。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缙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髙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竒兽飞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属不用。皆至泰山,然后去。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出封中。

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下诏改元封元年。语在武纪。又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复东至海上望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迺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五月,迺至甘泉,周万八千里云。

其秋,有星孛于东井。后十余日,有星孛于三能。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塡星出如爪,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燿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泰祝之享。」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毋所见,见大人迹云。复遣方士求神人采药以千数。是岁旱。天子既出亡名,廼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湛祠而去。

郊祀志第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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