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十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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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5

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十

制策。

制科䇿孔文仲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俊贤居位,以熈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歳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其何术以臻此欤?朕承 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证恊其应。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廼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岂朕弗德之致欤?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昊,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种羌非不懐徕也,而边?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冨,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恵教,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寛?梁之禁而啇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㳂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厎圣人之道,则冝条其先后之次;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冝叙其本末之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䇿?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毋以谓古人陈迹既乆而不可举,毋以谓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冝,不迫不迂,归于至当。书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对臣伏惟 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 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出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諌之道,有未充尽其极尔。何者? 陛下莅阼之初,首开转对,以延踈逺切直之言,间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䇿者,此 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乆,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䟽,论列时政得失。臣考之公议,以为虽臯、夔、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谠不能过此矣。而 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逺虑,安小补而捐大忠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 陛下首思听言用諌之义,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不用则已,用则兼取逺近之䇿。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先述献,臣诚愚暗,不知大体,惟 陛下省纳焉。圣䇿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则隽贤居位以熈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歳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甚尊慕之。其何术而臻此与?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冝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 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咨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

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覇,曰强国。天下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覇政者也;始为覇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覇道也。専用权谋,不顾义理,此强国之术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歳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覇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黒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覇政与强国者多,何也?盖王道所及甚逺,而不能取成于仓卒,覇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伏惟 陛下聦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势矣。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覇而覇,欲强国而国强,得失之䇿,系于一举而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冝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冝往吴者,或之于秦矣,则失事物交㑹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柰何先之以兴利?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柰何一之以望功?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乆也,柰何期之以迫急?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柰何驱之以威刑?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杨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髙而不为,髙不髙矣。而望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臣愿 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丗之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略强覇。其尊之也,若抱渇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辤暗而即明。屏去䛕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得,趋其所失。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 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 圣䇿曰:朕承 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此见 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甞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故晦?隂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

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未甞,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甞,不合于道也。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髪。无所不察。此治心之效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庻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说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余;忤于一日之意,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古之圣贤,屈已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聦明而来下情也。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逺臣之论事,寘諌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髙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 圣䇿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证恊其应。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廼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 陛下畏天饬已,恐惧修省之盛德也。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隂盛也。而或曰日食者,暦之常数也。臣请辨之。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为一交,然后食,此暦家之说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暦之不合一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余年尔。而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䟽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曽无定数,此暦之不合二也。是日食者,非可托于暦,其要为隂盛之应也。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隂凝为地而主于静,冝静而动者,隂越其分而拟诸阳也。阳之与隂,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为祥瑞;小人道长,则隂气见于灾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隂,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歳之间。盖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 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恊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隂,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躁有静,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隂,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冝厚而薄之,冝损而益之,则隂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若夫旧劳不迁,而新䇿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踈逺而柔䛕亲附,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锐进者褒升,而黙守者遗落。

隂盛阳微之变,莫著于此矣。天地告戒之意,不为不审,愿 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不尊,隂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周之衰,诸侯僣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僣诸侯,又其衰也,家臣僣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此隂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绝笔矣。故臣愿 陛下早思所以救之 圣䇿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昊,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绝苟简,在于贵迟乆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乆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甞不待之以乆。何也?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乆则精,精则所収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盖夫仁必乆安,义必乆由,志必乆勤,法必乆守,令必乆行,官必乆任,士必乆养,兵必乆练,游神于累歳之外,望化于必丗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动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又何患苟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群臣,核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隂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諌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専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物,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 圣策曰:种、羗非不懐徕也,而边?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御戎之策,失之于素而已。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幸进之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筭,而听轻举易动之踈计。是以其弊在于苟争小功而忘大忧,専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懐徕之恩,践王圉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冝以经逺之策。敌之既至也。御之冝有应变之术。齐景公时。燕晋为㓂。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㓂而安邦。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髙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 陛下冝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㓂不足御乎? 圣策曰:蒸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冨,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恵教。臣以为 陛下爱民欲其冨而不足以冨国,遣使宣恵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

累之至乆,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甞为 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冨民之道不讲,而冨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税畒,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弊,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之戒。臣甞观冨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王者緫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繋财货之丰盈。易之小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冨以其邻。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冨以其邻。夫左右相比之谓邻,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余者不假于冨,德不足者湏冨行之。 陛下固冝法谦泰之有余,岂可用小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 陛下之民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 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寛民财而?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出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冨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 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禹、汤、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冨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 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朢,岂独贱臣之妄言哉。 圣䇿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籍虽众而简䟽者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施摩毂,日夜合杂,以输太仓,以古准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夫以万金之贵,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谓度所以愈増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宦者不过二人, 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 太宗甞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

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寛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 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事之群,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蠧民力,此不可制也。冝依前世府卫之法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乗,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今之所谓上戸者,征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戸者,庸役不及,而其势?。而上戸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之而不能用,反歛有限之榖帛,以给不耕之堕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 圣策曰:寛?梁之禁,而啇贾靡通。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其积。古之所以通货逹财者,在乎啇贾之职,而不在乎上。今之?市之征,密于布棋,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啇旅易业,转为它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 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 陛下约已以率尔。 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乆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逾制,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唯其难制,是以制之宜甚详。周法,六卿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即而上之,至郷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 陛下择之而已。圣䇿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敝之道焉?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乆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盖士节之重轻未甞,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舎已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盖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冝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凡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下皆知盛德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 圣䇿曰:刑罸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㳂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 陛下之意,不过欲倣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冝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

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爼豆而食,近于甚野,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爼食,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寛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 圣策曰:予欲兴乎士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冝条其先后之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冝叙其始末之要。此见 陛下傅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 陛下酌焉。盖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甞离也。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専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唯刑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亷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恱,至乐无亲而天下和, 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骄?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泊、马周之徒,咸諌以为渐,不及正观。盖崇髙冨贵之势,骄?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逺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圣䇿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䇿。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廷之䇿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䇿,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从隂,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范晔纪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寔之大槩,欲人主不能纯法八世,而冝参以覇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为 陛下深论哉! 圣䇿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乆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 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冝,不迫不迃,归于至当。 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冝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冝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正,悔亡。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正,然后悔可亡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

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思之于??,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乆,使尽得上下之冝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冝也。臣愿 陛下慎之而已。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革而又复,则法已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 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 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苟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逾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它,其力足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绝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甞,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寜,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壊,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髙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正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寳事,则气拂吾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陛下法成汤,髙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隠显,不间内外,不异逺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冝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 陛下所举而询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苟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 陛下察焉。臣昧死谨对。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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