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传卷第六十八班固汉书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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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12

元后传卷第六十八班固汉书九十八

袐书监上护军琅邪县开国子颜师古注

孝元皇后,王莽姑也。莽自谓黄帝之后,其自本曰:黄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舜起妫汭,以妫为姓。至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是为胡公,十三世生完。完字敬仲,犇齐,齐桓公以为卿,姓田氏。十一世,田和有齐国,世称王,至王建为秦所灭。项羽起,封建孙安为济北王。至汉兴,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

文、景间,安孙遂字伯纪,处东平陵,生贺,字翁孺。为武帝绣衣御史,逐捕魏郡群盗坚卢等党与,及吏畏懦逗遛当坐者翁孺皆纵不诛。它部御史暴胜之等奏杀二千石,诛千石以下及通行饮食坐连及者,大部至斩万余人,语见酷吏传。翁孺以奉使不称免,叹曰:「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翁孺既免,而与东平陵终氏为怨,廼徙魏郡元城委粟里,为三老,魏郡人德之。元城建公曰:「昔春秋沙麓崩,晋史卜之,曰:『隂为阳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后六百四十五年,宜有圣女兴。』其齐田乎!今王翁孺徙,正直其地,日月当之。元城郭东有五鹿之虚,即沙鹿地也。后八十年,当有贵女兴天下」云。

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学法律长安,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后也。禁有大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长女君侠,次即元后政君,次君力,次君弟;长男凤孝卿,次曼元卿,谭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逢时季卿。唯凤、崇与元后政君同母。母,适妻,魏郡李氏女也。后以妬去,更嫁为河内苟宾妻。

初,李亲任政君在身,梦月入其怀。及壮大,婉顺得妇人道。甞许嫁未行,所许者死。后东平王聘政君为姬,未入,王薨。禁独怪之,使卜数者相政君,「当大贵,不可言。」禁心以为然,廼教书,学鼓琴。五凤中,献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为家人子。

岁余,会皇太子所爱幸司马良娣病,且死,谓太子曰:「妾死非天命,廼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太子怜之,且以为然。及司马良娣死,太子悲恚发病,忽忽不乐,因以过怒诸娣妾,莫得进见者。久之,宣帝闻太子恨过诸娣妾,欲顺适其意,廼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与在其中。及太子朝,皇后廼见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长御问知太子所欲。太子殊无意于五人者,不得已于皇后,彊应曰:「此中一人可。」是时政君坐近太子,又独衣绛缘诸于,长御即以为是。皇后使侍中杜辅、掖庭令浊贤交送政君太子宫,见丙殿。得御幸,有身。先是者,太子后宫娣妾以十数,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壹幸而有身。甘露三年,生成帝于甲馆画堂,为世适皇孙。宣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太孙,常置左右。

后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为孝元帝。立太孙为太子,以母王妃为倢伃,封父禁为阳平侯。后三日,倢伃立为皇后,禁位特进,禁弟弘至长乐卫尉。永光二年,禁薨,谥曰顷侯。长子凤嗣侯,为卫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后,希复进见。太子壮大,宽博恭慎,语在成纪。其后幸酒,乐燕乐,元帝不以为能。而傅昭仪有宠于上,生定陶共王。王多材蓺,上甚爱之,坐则侧席,行则同辇,」常有意欲废太子而立共王。时凤在位,与皇后、大子同心忧惧,赖侍中史丹拥右太子,语在丹传。上亦以皇后素谨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废。

元帝崩,太子立,是为孝成帝。尊皇后为皇太后,以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益封五千户。王氏之兴自凤始。又封太后同母弟崇为安成侯,食邑万户。凤庶弟谭等皆赐爵关内侯,食邑。

其夏,黄雾四塞终日。天子以问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对皆以为「隂盛侵阳之气也。髙祖之约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诸弟皆以无功为侯,非高祖之约,外戚未曾有也,故天为见异。」言事者多以为然。凤于是惧,上书辞谢曰:「陛下即位,思慕谅暗,故诏臣凤典领尚书事,上无以明圣德,下无以益政治。今有茀星天地赤黄之异,咎在臣凤,当伏显戮,以谢天下。今谅暗已毕,大义皆举,宜躬亲万机,以承天心。」因乞骸骨辞职。上报曰:「朕承先帝圣绪,涉道未深,不明事情,是以隂阳错缪,日月无光,赤黄之气,充塞天下。咎在朕躬,今大将军乃引过自予,欲上尚书事,归大将军印绶,罢大司马官,是明朕之不德也。朕委将军以事,诚欲庶几有成,显先祖之功德。将军其专心固意,辅朕之不逮,毋有所疑。」

后五年,诸吏散骑安成侯崇薨,谥曰共侯。有遗腹子奉世嗣侯,太后甚哀之。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谭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红阳侯,根曲阳侯,逢时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太后同产唯曼蚤卒,余毕侯矣。太后母李亲,苟氏妻,生一男名参,寡居。顷侯禁在时,太后令禁还李亲。太后怜参,欲以田蚡为比而封之。上曰:「封田氏,非正也。」以参为侍中水衡都尉。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埶官满朝廷。

大将军凤用事,上遂谦让无所颛。左右常荐光禄大夫刘向少子歆通达有异材。上召见歆,诵读诗赋,甚说之,欲以为中常侍,召取衣冠。临当拜,左右皆曰:「未晓大将军。」上曰:「此小事,何须关大将军?」左右叩头争之。上于是语凤,凤以为不可,迺止。其见惮如此。

上即位数年,无继嗣,体常不平。定陶共王来朝,太后与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赏赐十倍于它王,不以往事为纤介。共王之来朝也,天子留,不遣归国。上谓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讳,一朝有它,且不复相见。尔长留侍我矣!」其后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国邸,旦夕侍上,上甚亲重。大将军凤心不便共王在京师,会日蚀,凤因言「日蚀阴盛之象,为非常异。定陶王虽亲,于礼当奉藩在国。今留侍京师,诡正非常,故天见戒。宜遣王之国。」上不得已于凤而许之。共王辞去,上与相对涕泣而决。

京兆尹王章素刚直敢言,以为凤建遣共王之国非是,迺奏封事言日蚀之咎矣。天子召见章,延问以事,章对曰:「天道聦明,佑善而灾恶,以瑞异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继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上顺天心,下安百姓。此正义善事,当有祥瑞,何故致灾异?灾异之发,为大臣颛政者也。今闻大将军猥归日蚀之咎于定陶王,建遣之国,苟欲使天子孤立于上,颛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蚀,阴侵阳臣颛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凤出,天子曾不壹举手,凤不内省责,反归咎善人,推远定陶王。且凤诬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乐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属,内行笃,有威重,位历将相,国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诎节随凤委曲,卒用闺门之事为凤所罢,身以忧死,众庶愍之。又凤知其小妇弟张美人已尝适人,于礼不宜配御至尊,托以为宜子,内之后宫,苟以私其妻弟。闻张美人未甞任身就馆也。且羌胡尚杀首子以荡肠正世,况于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见,足以知其余,及它所不见者。凤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选忠贤以代之。」

自凤之白罢商后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闻章言,天子感寤,纳之,谓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闻社稷计!且唯贤知贤,君试为朕求可以自辅者。」于是章奏封事,荐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冯野王「先帝时历二卿,忠信质直,知谋有余。野王以王舅出,以贤复入,明圣主乐进贤也。」上自为太子时数闻野王先帝名卿,声誉出凤远甚,方倚欲以代凤。

初,章每召见,上辄辟左右。时太后从弟长乐卫尉弘子侍中音独侧听,具知章言,以语凤。凤闻之,称病出就第,上䟽乞骸骨,谢上曰:「臣材驽愚戆,得以外属兄弟七人封为列侯,宗族蒙恩,赏赐无量。辅政出入七年,国家委任臣凤,所言辄听,荐士常用。无一功善,隂阳不调,灾异数见,咎在臣凤奉职无状,此臣一当退也。五经传记,师所诵说,咸以日蚀之咎在于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此臣二当退也。河平以来,臣久病连年,数出在外,旷职素餐,此臣三当退也。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诛废,臣犹自知当远流放,又重自念,兄弟宗族所蒙不测,当杀身靡骨死辇毂下,不当以无益之故有离寑门之心。诚歳余以来,所苦加侵,日日益甚,不胜大愿,愿乞骸骨,归自治养,兾赖陛下神灵,未埋发齿,朞月之间,幸得瘳愈,复望帷幄,不然,必寘沟壑。臣以非材见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也;以病得全骸骨归,天下知臣被恩见哀,重巍巍也。进退于国为厚,万无纎介之议。唯陛下哀怜!」其辞指甚哀,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

上少而亲倚凤,弗忍废,廼报凤曰:「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阙,故天变娄臻,咸在朕躬。将军廼深引过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则朕将何向焉!书不云乎?『公毋困我。』务专精神,安心自持,期于亟瘳,称朕意焉。」于是凤起视事。上使尚书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补吏,而私荐之,欲令在朝阿附诸侯;又知张美人体御至尊,而妄称引羌胡杀子荡膓,非所冝言。」遂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为「比上夷狄,欲绝继嗣之端;背畔天子,私为定陶王。」章死狱中,妻子徙合浦。

自是公卿见凤,侧目而视,郡国守相剌史皆出其门。又以侍中太仆音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而五侯群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宝,四面而至;后庭姬妾,各数十人,僮奴以千百数,罗钟磬,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大治第室,起土山渐台,洞门髙廊阁道,连属弥望。百姓歌之曰:「五侯初起,曲阳最怒,坏决髙都,连音外杜,土山渐台西白虎。」奢僭如此。然皆通敏人事,好士养贤,倾财施予,以相髙尚。

凤辅政凡十一岁。阳朔三年秋,凤疾,天子数自临问,亲执其手,涕泣曰:「将军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谭次将军矣。」凤顿首泣曰:「谭等虽与臣至亲,行皆皆奢僭,无以率导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谨敕,臣敢以死保之。」及凤且死,上䟽谢上,复固荐音自代言,谭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

初,谭倨,不肯事凤,而音敬凤,卑恭如子,故荐之。凤薨,天子临吊赠宠,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自长安至渭陵,谥曰敬成侯。子襄嗣侯,为衞尉。御史大夫音竟代凤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平阿侯谭位特进,领城门兵。谷永说谭,令让不受城门职,由是与音不平,语在永传。

音既以从舅越亲用事,小心亲职,岁余,上下诏曰:「车骑将军音宿衞忠正,勤劳国家,前为御史大夫,以外亲冝典兵马,入为将军,不获宰相之封,朕甚慊焉!其封音为安阳侯,食邑与五侯等,俱三千户。」

初,成都侯商甞病,欲避暑,从上借明光宫。后又穿长安城,引内沣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舩,立羽盖,张周帷,辑濯越歌。上幸商第,见穿城引水,意恨,内衔之,未言。后微行出,过曲阳侯第,又见园中土山渐台似类白虎殿。于是上怒,以让车骑将军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谢太后。上闻之大怒,廼使尚书责问司隶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决引沣水,曲阳侯根骄奢僭上,赤墀青琐,红阳侯立父子臧匿奸猾亡命,宾客为群盗,司隶、京兆皆阿纵不举奏正法。」二人顿首省户下。又赐车骑将军音策书曰:「外家何甘乐祸败,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伤慈母之心,以危乱国!外家宗族彊,上一身䆮弱日久,今将一施之。君其召诸侯,令待府舍。」是日,诏尚书奏文帝时诛将军薄昭故事。车骑将军音藉槀请罪,商、立、根皆负斧质谢。上不忍诛,然后得已。

久之,平阿侯谭薨,谥曰安侯,子仁嗣侯。太后怜弟曼蚤死,独不封,曼寡妇渠供养东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常以为语。平阿侯谭、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称莽者。久之,上复下诏追封曼为新都哀侯,而子莽嗣爵为新都侯。后又封太后姉子淳于长为定陵侯。王氏亲属,侯者凡十人。

上悔废平阿侯谭不辅政而薨也,廼复进成都侯商以特进,领城门兵,置幕府,得举吏如将军。杜邺说车骑将军音令亲附商,语在邺传。王氏爵位日盛,唯音为修整,数谏正,有忠节,辅政八年,薨。吊赠如大将军,谥曰敬侯。子舜嗣侯,为太仆侍中。特进成都侯商代音为大司马衞将军,而红阳侯立位特进,领城门兵。商辅政四岁,病乞骸骨,天子闵之,更以为大将军,益封二千户,赐钱百万。商薨,吊赠如大将军故事,谥曰景成侯,子况嗣侯。红阳侯立次当辅政,有罪过,语在孙宝传。上廼废立而用光禄勋曲阳侯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岁余益封千七百户。髙平侯逢时无材能名称,是岁薨,谥曰戴侯,子买之嗣侯。绥和元年,上即位二十余年无继嗣,而定陶共王已薨,子嗣立为王。王祖母定陶傅大后重赂遗票骑将军根,为王求汉嗣,根为言,上亦欲立之,遂征定陶王为太子。时根辅政五岁矣,乞骸骨,上迺益封根五千户,赐安车驷马,黄金五百斤,罢就第。

先是定陵侯淳于长以外属能谋议,为衞尉侍中,在辅政之次。是岁,新都侯莽告长伏罪与红阳侯立相连,长下狱死,立就国,语在长传。故曲阳侯根荐莽以自代,上亦以为莽有忠直节,遂擢莽从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为大司马。

岁余,成帝崩,哀帝即位。太后诏莽就第,避帝外家。哀帝初优莽,不听。莽上书固乞骸骨而退。上廼下诏曰:「曲阳侯根前在位,建社稷策。侍中太仆安阳侯舜往时护太子家,导朕,忠诚专壹,有旧恩。新都侯莽忧劳国家,执义坚固,庶几与为治,大后诏休就第,朕甚闵焉。其益封根二千户,舜五百户,莽三百五十户。以莽为特进,朝朔望。」又还红阳侯立京师。哀帝少而闻知王氏骄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优之。

后月余,司隶校尉解光奏:「曲阳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据权,五将秉政,天下辐凑自效。根行贪邪,臧累钜万,纵横恣意,大治室第,第中起土山,立两市,殿上赤墀,户青琐;游观射猎,使奴从者被甲持弓弩,陈为步兵;止宿离宫,水衡共张,发民治道,百姓苦其役。内怀奸邪,欲筦朝政,推亲近吏主簿张业以为尚书,蔽上壅下,内塞王路,外交藩臣,骄奢僭上,坏乱制度。案根骨肉至亲,社稷大臣,先帝弃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乐五官殷严、王飞君等,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义。及根兄子成都侯况幸得以外亲继父为列侯侍中,不思报厚恩,亦聘取故掖庭贵人以为妻,皆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于是天子曰:「先帝遇根、况父子,至厚也,今廼背忘恩义!」以根尝建社稷之策,遣就国。免况为庶人,归故郡。根及况父商所荐举为官者,皆罢。

后二岁,傅大后、帝母丁姬皆称尊号。有司奏「新都侯莽前为大司马,贬抑尊号之议,亏损孝道,及平阿侯仁臧匿赵昭仪亲属,皆就国。」天下多寃王氏。

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称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圣策深远,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时登髙远望,独不慙于延陵乎!」哀帝深感其言,复封商中子邑为成都侯。

元寿元年,日蚀。贤良对策多讼新都侯莽者,上于是征莽及平阿侯仁还京师侍太后。曲阳侯根薨,国除。

明年,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以莽为大司马,与共征立中山王奉哀帝后,是为平帝。帝年九岁,当年被疾,太后临朝,委政于莽,莽颛威福。红阳侯立莽诸父,平阿侯仁素刚直,莽内惮之,令大臣以罪过奏遣立、仁就国。莽日诳燿太后,言辅政致太平,群臣奏请尊莽为安汉公。后遂遣使者迫守立、仁令自杀,赐立谥曰荒侯,子柱嗣,仁谥曰刺侯,子术嗣。是岁,元始三年也。明年,莽风群臣奏立莽女为皇后。又奏尊莽为宰衡,莽母及两子皆封为列侯,语在莽传。

莽既外壹群臣,令称己功德,又内媚事旁侧长御以下,赂遗以千万数。白尊太后姊妹君侠为广恩君,君力为广惠君,君弟为广施君,皆食汤沐邑,日夜共誉莽。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廼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春幸茧馆,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夏游篽宿、鄠、杜之间;秋历东馆,望昆明,集黄山宫;冬飨饮飞羽,校猎上兰,登长平馆,临泾水而览焉。太后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为常。太后从容言曰:「我始入太子家时,见于丙殿,至今五六十岁尚颇识之。」莽因曰:「太子宫幸近,可壹往游观,不足以为劳。」于是太后幸太子宫,甚说。太后旁弄儿病在外舎,莽自亲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平帝崩,无子,莽征宣帝玄孙选最少者广戚侯子刘婴,年二岁,托以卜相为最吉。廼风公卿奏请立婴为孺子,令宰衡安汉公莽践祚居摄,如周公傅成王故事。大后不以为可,力不能禁,于是莽遂为摄皇帝,改元称制焉。俄而宗室安众侯刘崇及东郡太守翟义等恶之,更举兵欲诛莽。太后闻之,曰:「人心不相远也。我虽妇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不可。」其后,莽遂以符命自立为真皇帝,先奉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惊。

初,汉髙祖入咸阳至霸上,秦王子婴降于轵道,奉上始皇玺。及髙祖诛项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汉传国玺。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舜既见,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冨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乗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天下岂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廼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寜能终不与邪!」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廼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舜既得传国玺,奏之,莽大说,廼为太后置酒未央宫渐台,大纵众乐。

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而莽踈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莽廼车驾至东宫,亲以其书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誖德之臣也,罪当诛!」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廼下诏曰:「予视群公,咸曰『休哉!其文字非刻非画,厥性自然。』予伏念皇天命予为子,更命太皇太后为『新室文母皇太后』,协于新室故交代之际,信于汉氏。哀帝之代,世传行诏筹,为西王母共具之祥,当为历代为母,昭然著明。予祗畏天命,敢不钦承!谨以令月吉日,亲率群公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玺绂,以当顺天心,光于四海焉。」太后听许。莽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初,莽为安汉公时,又谄太后,奏尊元帝庙为髙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及莽改号太后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令得体元帝。堕坏孝元庙,更为文母太后起庙,独置孝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篹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以太后在,故未谓之庙。莽以太后好出游观,廼车驾置酒长寿宫,请太后。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与何治而坏之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为!如令有知,我廼人之妃妾,岂冝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谓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祐乎!」饮酒不乐而罢。

然愈不,说。师古曰:说音曰悦莽更汉家黑貂,著黄貂。孟康曰:侍中所著貂,然愈不说莽更汉家黑貂,著黄貂,又改汉正朔伏腊日。太后令其官属黑貂,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酒食。

太后年八十四,建国五年二月癸丑崩。三月乙酉,合葬渭陵。莽诏大夫扬雄作诔曰:「太隂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著其协于元城沙麓。泰隂精者,谓梦月也。太后崩后十年,汉兵诛莽。

初,红阳侯立就国南阳,与诸刘结恩,立少子丹为中山太守。世祖初起,丹降为将军,战死。上闵之,封丹子泓为武桓侯,至今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来,春秋所记,王公国君,与其失世,稀不以女宠。汉兴,后妃之家吕、霍、上官,几危国者数矣。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巻卷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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