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二十三 晋书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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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7:54

列传第二十三 晋书五十三

御撰

愍怀太子 子虨 臧 尚

愍怀太子遹

字熙祖,惠帝长子,母曰谢才人。幼而聪慧,武帝爱之,恒在左右。尝与诸皇子共戏殿上,惠帝来朝,执诸皇子手,次至太子,帝曰:是汝儿也。惠帝乃止。宫中尝夜失火,武帝登楼望之,太子时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帝问其故,太子曰:暮夜仓卒,宜备非尝,不宜令照见人郡也。由是竒之。尝从帝观豕牢,言于帝曰:豕甚肥,何不杀以享士,而使乆费五谷?帝嘉其意,即使烹之,因抚其背,谓廷尉傅祗曰:此儿当与我家。尝对群臣称太子似宣帝,于是令誉流于天下。

时望气者言广陵有天子气,故封为广陵王,邑五万户。以刘寔为师,孟衍为友,杨准、冯荪为文学。惠帝即位,立为皇太子,盛选德望以为师傅,以何劭为太师,王戎为太傅,杨济为太保,裴楷为少师,张华为少傅,和峤为少保。元康元年,出就东宫,又诏曰:遹尚幼蒙,今出东宫,惟当頼师传群贤之训。其游处左右,宜得正人,使共周旋,能相长益者。于是使太保衞瓘息庭,司空泰息略,太子太傅杨济息毖,太子少师裴楷息宪,太子少傅张华息祎,尚书令华廙息恒与太子游处,以相辅导焉。

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戯,不能尊敬保傅。贾后素忌太子有令誉,因此密勅黄门阉宦媚谀于太子曰:“殿下诚可及壮时极意所欲,何为恒自拘束?”每见喜怒之际,輙叹曰:“殿下不知用威刑,天下岂得畏服!”太子所幸蒋美人生男,又言宜隆其赏赐,多为皇孙造玩弄之器。太子从之。于是慢弛益彰,或废朝侍,恒在后园游戯。爱埤车小马,令左右驰骑断其鞅勒,使堕地为乐。或有犯忤者,手自捶击之。性拘小忌,不许缮壁修墙,正瓦动屋。而于宫中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两,重轻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又令西园卖葵菜、篮子、鸡、面之属,而收其利。东宫旧制,月请钱五十万,备于众用,太子恒探取二月,以供嬖宠。洗马江统陈五事以谏之,太子不纳,语在统传中。舍人杜锡以太子非贾后所生,而后性凶暴,深以为忧,每尽忠规劝太子修德进善,远于谗谤。太子怒,使人以针著锡常所坐氊中而刺之。

太子性刚,知贾谧恃后之贵,不能假借之。谧至东宫,或舍之而于后庭游戯。詹事裴权谏曰:“贾谧甚有宠于中宫,而有不顺之色,若一旦交搆,大事去矣。宜深自谦屈以防其变,广延贤士,用自辅翼。”太子不能从。初,贾后母郭槐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而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小女惠风。太子闻衍长女美,而贾后为谧聘之,心不能平,颇以为言。谧尝与太子围碁,争道,成都王颖见而诃谧,谧意愈不平,因此譛太子于后曰:“太子广买田业,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后故也。密闻其言云:‘皇后万岁后,吾当鱼肉之。’非但如是也,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而废后于金墉,如反手耳。不如早为之所,更立慈顺者以自防衞。”后纳其言,又宣扬太子之短,布诸远近。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

九年六月,有桑生于宫西厢,日长尺余,数日而枯。十二月,贾后将废太子,诈称上不和,呼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赐以酒枣,逼饮醉之。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若祷神之文,有如太子素意,因醉而书之。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书草使太子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其字半不成,既而补成之,后以呈帝。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曰:“遹书如此,今赐死。”徧示诸公王,莫有言者,惟张华、裴頠证明太子。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事宜速决,而群臣各有不同。若有不从诏,宜以军法从事。”议至日西不决。后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庻人,诏许之。于是使尚书和郁持节,解结为副,及大将军梁王肜、镇东将军淮南王允、前将军东武公澹、赵王伦、太保何劭诣东宫,废太子为庻人。是日太子游玄圃,闻有使者至,改服出崇贤门,再拜受诏。步出承华门,乗麄犊车,澹以兵仗送太子妃王氏、三皇孙于金墉城,考竟谢淑妃及太子保林蒋俊。明年正月,贾后又使黄门自首,欲与太子为逆。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又遣澹以千兵防送太子,更幽于许昌宫之别坊,令治书御史刘振持节守之。先是有童谣曰:“东宫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纒汝鬉。”又曰:“南风起兮吹白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南风,后名。沙门,太子小字也。

初,太子之废也,妃父王衍表请离婚。太子至许,遗妃书曰:“鄙虽顽愚,心念为善,欲尽忠孝之节,无有恶逆之心。虽非中宫所生,奉事有如亲母。自为太子以来,勅见禁检,不得见母。自宜城君亡,不见存恤,恒在空室中坐。去年十二月,道文疾病困笃,父子之情,实相怜愍。于时表国家乞加徽号,不见听许。疾病既笃,为之求请恩福,无有恶心。自道文病,中宫三遣左右来视,云:‘天教呼汝。’到二十八日暮,有短函来,题言东宫发疏云:‘言天教欲见汝。’即便作表求入。二十九日早入见国家,须臾遣至中宫。中宫左右陈舞见语:‘中宫旦来吐不快,使住空屋中坐。须臾中宫遣陈舞见语:‘闻汝表陛下为道文乞王,不得王是成国耳。’中宫遥呼陈舞:‘昨天教与太子酒枣。’便持三升酒、大盘枣来见与,使饮酒噉枣尽。鄙素不饮酒,即便遣舞启说不堪三升之意。中宫遥呼曰:‘汝常陛下前持酒可喜,何以不饮?天与汝酒,当使道文差也。’便答中宫:‘陛下会同一日见赐,故不敢辞,通日不饮三升酒也。且实未食,恐不堪。又未见殿下饮此或至颠倒。’陈舞复传语曰:‘不孝那!天与汝酒饮,不肯饮,中有恶物邪?’遂可饮二升。余有一升,求持还东宫饮尽,逼廹不得已,更饮一升。饮已,体中荒迷,不复自觉。须臾有一小婢持封箱来,云:‘诏使写此文书。’鄙便惊起,视之,有一白纸,一青纸,催促云:‘陛下停待。’又小婢承福持笔砚墨黄纸来使写,急疾不容复视,实不觉纸上语轻重。父母至亲,实不相疑,事理如此,实为见诬,想众人见明也。”

太子既废非其罪,众情愤怨。右衞督司马雅,宗室之疎属也,与常从督许超并有宠于太子。二人深伤之,说赵王伦谋臣孙秀曰:“国无适嗣,社稷将危,大臣之祸必起。而公奉事中宫,与贾后亲密,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旦事起,祸必及矣。何不先谋之?”秀言于赵王伦,伦深纳焉。计既定,而秀说伦曰:“太子为人刚猛,若得志之日,必肆其情性矣。明公素事贾后,街谈巷议,皆以公为贾氏之党。今虽欲建大功于太子,太子虽将含忍宿忿,必不能加赏于公,当谓公逼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若有瑕衅,犹不免诛。不若迁延却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贾后,为太子报讐,犹足以为功,乃可以得志。”伦然之。秀因使反间,言殿中人欲废贾后,迎太子。贾后闻之忧怖,乃使太医令程据合巴豆杏仁丸,三月,矫诏使黄门孙虑赍至许昌以害太子。初,太子恐见酖,恒自煮食于前。虑以告刘振,振乃徙太子于小坊中,绝不与食,宫中犹于墙壁上过食与太子。虑乃逼太子以药,太子不肯服,因如厕,虑以药杵椎杀之,太子大呼,声闻于外,时年二十三。将以庻人礼葬之,贾后表曰:“遹不幸丧亡,伤其迷悖,又早短折,悲痛之怀,不能自巳。妾私心冀其刻肌刻骨,更思孝道,规为稽颡,正其名号。此志不遂,重以酸恨。遹虽罪在莫大,犹王者子孙,便以匹庶送终,情实怜愍,特乞天恩,赐以王礼。妾诚暗浅不识礼义,不胜至情,冐昧陈闻。”诏以广陵王礼葬之。

及贾庻人死,乃诛刘振、孙虑、程据等,册复太子曰:“皇帝使使持节、兼司空、衞尉伊策故皇太子之灵曰:呜呼!维尔少资岐嶷之质,荷先帝殊异之宠,大启土宇,奄有淮陵。朕奉遵遗旨,越建尔储副,以光显我祖宗。祗尔德行,以从保傅,事亲孝敬,礼无违者。而朕昧于凶搆,致尔于非命之祸,俾申生、孝已复见于今。頼宰相贤明,人神愤怨,用启朕心,讨厥有罪,咸伏其辜,何补于荼毒寃魂酷痛哉!是用忉怛悼恨,震动于五内。今追复皇太子丧礼,反葬京畿,祠以太牢。魂而有灵,尚获尔心。”帝为太子服长子斩衰,群臣齐衰。使尚书和郁率东宫官属具吉凶之制,迎太子丧于许昌。

丧之发也,大风雷电,帏盖飞裂。又为哀策曰:“皇帝临轩,使洗马刘务告于皇太子之殡曰:咨尔遹,幼禀英挺,芬馨诞茂,既茂髫齓,高明逸秀。昔尔圣祖,嘉尔淑美,显诏仍崇,名振同轨。是用建尔储副,永统皇基。如何凶戾潜搆,祸害如兹,哀感和气,痛贯四时。呜呼哀哉!尔之降废,寔我不明。牝乱沉烖,衅结祸成。尔之逝矣,谁百其形?昔之申生,含枉莫讼;今尔之负,抱寃于东。悠悠有识,孰不哀恸!壶关干主,千秋悟巳。兾世同规,古今一理。皇孙启建,降祚尔子。虽悴前终,庻荣后始。窀穸既营,将宁尔神。华髦电逝,戎车雷震。芒芒羽盖,翼翼缙绅。同悲等痛,孰不酸辛!庻光来叶,永世不冺。”谥曰愍怀。六月己卯,葬于显平陵。帝感阎纉之言,立思子台,故臣江统、陆机并作诔颂焉。太子三子:虨、臧、尚,并与父同幽金墉。

字道文,永康元年正月薨,四月追封南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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