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武皇帝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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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2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
泰始九年春正月辛酉,密陵元侯郑袤卒。 二月癸巳,乐陵武公石苞卒。 三月,立皇子祗为东海王。 吴以陆抗为大司马、荆州牧。 夏四月戊辰朔,日有食之。初,邓艾之死,人皆寃之,而朝廷无为之辨者。及帝即位,议郎敦煌段灼上䟽曰:邓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诛。艾性刚急,矜功伐善,不能恊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窃以为艾本屯田掌犊人,宠位已极,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复何所求?正以刘禅初降,逺郡未附,矫令承制,权安社稷。钟㑹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构成其事。艾被诏书,即遣彊兵,束身就缚,不敢顾望。诚自知奉见先帝,必无当死之理也。会受诛之后,艾官属将吏愚戆相聚,自共追艾,破坏槛车,解其囚执。艾在困地,狼狈失据,未尝与腹心之人有平素之谋,独受腹背之诛,岂不哀哉!陛下龙兴,阐?大度,谓可听艾归葬旧墓,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继封其后,使艾阖棺定谥,死无所恨,则天下狥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汤火,乐为陛下死矣。帝善其言而未能从。会帝问给事中樊建以诸葛亮之治蜀,曰:吾独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邓艾之冤而不能直,虽得亮,得无如冯唐之言乎?帝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艾孙朗为郎中。 吴人多言祥瑞者,吴主以问侍中韦昭,昭曰:此家人筐箧中物耳。昭领左国史,呉,主欲为其父作纪,昭曰:文皇不登帝位,当为传,不当为纪。吴主不恱,渐见责怒。昭忧惧,自陈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不听。时有疾病,医药监䕶持之益急。吴主饮群臣酒,不问能否,率以七升为限,至昭独以茶代之,后更见偪强。又酒后常使侍臣嘲弄公卿,发摘私短以为欢,时有愆失,辄见收缚,至于诛戮。昭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使群臣不睦,不为佳事,故但难问经义而已。吴主以为不奉诏命,意不忠尽,积前后嫌忿,遂收昭付狱。昭因狱吏上辞,献所著书,冀以此求免。而吴主怪其书垢,故更被诘责,遂诛昭,徙其家于零陵。 五月,以何曾领司徒。 六月,乙未,东海王祗卒。
秋,七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诏选公卿以下女僃。六宫有蔽匿者,以不敬论。采择未毕,权禁天下嫁娶。帝使杨后择之,后惟取洁白长大而舍其美者。帝爱卞氏女,欲留之,后曰:卞氏三世后族,不可屈以卑位。帝怒,乃自择之,中选者以绛纱系臂。公卿之女为三夫人、九嫔、二千石、将校女补良人以下。 九月,吴主悉封其子弟为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 是歳。郑冲以夀光公罢。 吴主爱姬遣人至市夺民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有宠于吴主。绳之以灋。姬愬于吴主。吴主怒。假他事烧锯断声头。投其身于四望之下。
十年春正月乙未。日有食之。 闰月癸酉。夀光成公郑冲卒。 丁亥,诏曰:近世以来,多由内宠以登后妃,乱尊卑之序。自今不得以妾媵为正嫡。 分幽州置平州。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诏又取良家及小将吏女五千余人入宫选之,母子号哭于宫中,声闻于外。 夏四月己未,临淮康公荀顗卒。 吴
左夫人王氏卒。吴主哀念,数月不出,葬送甚盛。时何氏以太后故,宗族骄横。吴主舅子何都貌类吴主,民闲讹言吴主已死,立者何都也。会稽又讹言章安侯奋当为天子。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为之扫除,临海太守奚熈与㑹稽太守郭诞书,非议国政,诞但白熈书,不白妖言。吴主怒,収诞系狱。诞惧,功曹邵畴曰:畴在,明府何忧!遂诣吏自列曰:畴厕身本郡,位极朝右,以噂?之语,本非事实,疾其丑声,不忍闻见,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墨,镇躁归静,使之自息,故诞屈其所是,黙以见从。此之为愆,实由于畴,不敢逃死,归罪有司。因自杀。吴主乃免诞死,送付建安作船,遣其舅三郡督何植収奚熈。熈发兵自守,其部曲杀熈,送首建业。又车裂张俊,皆夷三族,并诛章安侯奋及其五子。 秋,七月,丙寅,皇后杨氏殂。初,帝以太子不慧,恐不堪为嗣,甞密以访后。后曰:立子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也!镇军大将军胡奋女为贵嫔,有宠于帝,后疾笃,恐帝立贵嫔为后,致太子不安,枕帝膝泣曰:叔父骏女芷有徳色,愿陛下以备六宫。帝流涕许之。 以前太常山涛为吏部尚书。涛典选十余年,每一官缺,辄择才资可为者,启拟数人,得诏㫖有所向,然后显奏之。帝之所用,或非举首,众情不察,以涛轻重任意,言之于帝,帝益亲爱之。涛甄拔人物,各为题目而奏之,时称山公启事。涛荐嵇绍于帝,请以为秘书郎,帝发诏徴之。绍以父康得罪,屏居私门,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况于人乎?绍乃应命。帝以为秘书丞。初,东闗之败,文帝问僚属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安东司马王仪,修之子也,对曰:责在元帅。文帝怒曰:司马欲委罪孤邪?引出斩之。仪子裒痛父非命,隐居教授,三徴七辟皆不就。未尝西向而坐,庐于墓侧,旦夕攀柏悲号,涕泪著树,树为之枯。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为之废蓼莪。家贫,计口而田,度身而蚕,人或馈之不受,助之不听。诸生密为刈麦,裒辄弃之,遂不仕而终。
臣光曰:昔舜诛鲧而禹事舜,不敢废至公也。嵇康、王仪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晋室可也。嵇绍茍无荡隂之忠,殆不免于君子之讥乎!
吴大司马陆抗疾病,上䟽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上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星犇电迈,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臣前乞屯精兵三万,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歩阐以后,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外御彊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敝日久,难以待变。臣愚以为诸王㓜冲,无用兵马以妨要务。又黄门宦官开立占募,兵民避役,逋逃入占。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埸受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并力僃御,庶几无虞。若其不然,深可忧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及卒,吴主使其子晏、景、?、机、云分将其兵。机、云皆善属文,名重于世。初,周鲂之子处,膂力绝人,不修细行,乡里患之。处尝问父老曰:今时和歳丰而人不乐,何邪?父老叹曰。三害不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父老曰。南山白额虎长桥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入山求虎射杀之。因投水搏杀蛟。遂从机云受学。笃志读书。砥节砺行。比及朞年州府交辟。 八月戊申葬元皇后于峻阳陵。帝及群臣除䘮即吉。博士陈逵议,以为:今时所行,汉帝权制,太子无有国事,自宐终服。尚书杜预以为:古者天子诸侯三年之䘮,始同齐斩,既葬除服,谅暗以居,心䘮终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䘮三年,而云谅暗,此服心䘮之文也。叔向不讥景王除䘮,而讥其宴乐已早,明既葬应除,而违谅暗之节也。君子之于礼,存诸内而已。礼非玉帛之谓,䘮岂衰麻之谓乎?太子出则抚军,守则监国,不为无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谅暗终三年。帝从之。
臣光曰:规矩主于方圆,然庸工无规矩,则方圆不可得而制也。衰麻主于哀戚,然庸人无衰麻,则哀戚不可得而勉也。素冠之诗,正为是矣。杜预巧饰经传,以附人情,辩则辩矣,臣谓不若陈逵之言,质略而敦实也。
九月癸亥,以大将军陈骞为太尉。 杜预以孟津渡险,请建河桥于富平津,议者以为殷周所都,歴圣贤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预固请为之。及桥成,帝从百寮临㑹,举觞属预曰:非君此桥不立。对曰:非陛下之明,臣亦无所施其巧。 是歳,邵陵厉公曹芳卒。初,芳之废迁金墉也,太宰中郎陈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动左右,遂称疾不出,阳狂不言,寝所乗车,足不履地。子孙有婚宦大事,辄密咨焉。合者则色无变,不合则眠寝不安。妻子以此知其㫖子。乔等三人并弃学业,绝人事,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帝即位,诏以二千石禄养病,加赐帛百匹。乔以父疾笃,辞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终于所寝之车。 吴比三年,大疫。
咸宁元年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 吴掘地得银尺,上有刻文,吴主大赦,改元天册。 吴中书令贺邵中风不能言,去职数月,吴主疑其诈,收付酒藏,掠考千数,卒无一言。乃烧锯断其头,徙其家属于临海,又诛楼?子孙。 夏六月,鲜卑拓㧞力㣲复遣其子沙漠汗入贡,将还,幽州刺史卫瓘表请留之,又密以金赂其诸部大人离间之。 秋七月甲申晦,日有食之。 冬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庙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 大疫,洛阳死者以万数。
二年春,令狐丰卒,弟宏继立,杨欣讨斩之。 帝得疾甚剧,及愈,群臣上夀。诏曰:每念疫气死亡者,为之怆然。岂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艰难邪?诸上礼者皆绝之。初,齐王攸有宠于文帝,每见攸,辄抚床呼其小字曰:此桃符座也,几为太子者数矣。临终,为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王事而泣,执攸手以授帝。太后临终,亦流涕谓帝曰:桃符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不起,必恐汝不能相容,以是属汝,勿忘我言。及帝疾甚,朝野皆属意于攸。攸妃,贾充之长女也。河南尹夏侯和谓充曰:卿二婿,亲踈等耳,立人当立徳。充不答。攸素恶荀勗及左卫将军冯紞倾謟,朂乃使紞说帝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齐王为公卿百姓所归,太子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还藩,以安社稷。帝隂纳之,乃徙和为光禄勲,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 吴施但之乱,或谮京下督孙楷于吴主曰:楷不时赴讨,怀两端。吴主数诘让之,徴为宫下镇、骠骑将军。楷自疑惧,夏六月,将妻子来犇,拜车骑将军,封丹阳侯。秋七月,吴人或言于吴主曰:临平湖自汉末薉塞,长老言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近无故忽更开通,此天下当太平。青盖入洛之祥也。吴主以问奉禁都尉历阳陈训,对曰:臣止能望气,不能逹湖之开塞。退而告其友曰:青盖入洛者,将有衔璧之事,非吉祥也。或献小石刻皇帝字,云得于湖边。吴主大赦,改元天玺。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筭緍,吴主就在所斩之,徇首诸郡。㑹稽太守车浚公清有政绩,值郡旱饥,表求振贷,吴主以为收私恩,遣使枭首。尚书熊睦微有所谏,吴主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肌。 八月,己亥,以何曾为太傅,陈骞为大司马,贾充为太尉,齐王攸为司空。 吴歴阳山有七穿骈罗,穿中黄赤,俗谓之石印,云: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历阳长上言石印发,吴主遣使者以太牢祠之。使者作高梯登其上,以朱书石曰: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还以闻,吴主大喜,封其山神为王,大赦,改明年元曰天纪。 冬,十月,以汝隂王骏为征西大将军,羊祜为征南大将军,皆开府辟召,仪同三司。祜上䟽请伐吴,曰: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吴、㑹,庶几海内得以休息。而吴复背信,使邉事更兴。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兵役无时得息也。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是以来,十有三年矣。夫谋之虽多,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全者,谓其埶均力敌耳。若轻重不齐,强弱异埶,虽有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皆云一夫荷㦸,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乗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无战心,诚力不足以相抗也。及刘禅请降,诸营堡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险,不如劒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平壹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歴盛衰,不可长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㑹秣陵,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埶分形散,所僃皆急。巴、汉竒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吴缘江为国,东西数千里,所敌者大,无有宁息。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㦸楯,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保,还趣城池,去长入短,非吾敌也。官军县进,人有致死之志;吴人内顾,各有离散之心。如此,军不逾时,克可必矣。帝深纳之。而朝议方以秦、凉为忧,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朂、冯紞尤以伐吴为不可。祜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唯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与帝意合,赞成其计。 丁夘立皇后杨氏,大赦。后,元皇后之从妹也,美而有妇徳。帝初聘后,后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门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于宗庙,异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帝许之。十二月,以后父镇军将军骏为车骑将军,封临晋侯。尚书禇䂮、郭奕皆表骏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从。骏骄傲自得,胡奋谓骏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歴观前世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晩事耳。骏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奋曰:我女与卿女作婢耳,何能为损益乎?
三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食之。 立皇子裕为始平王。庚寅,裕卒。 三月,平虏䕶军文鸯督凉、秦、雍州诸军讨树机能,破之,诸胡二十万口来降。 夏五月,吴将邵顗、夏祥帅众七千余人来降。 秋七月,中山王睦坐招诱逋亡,贬为丹水县侯。 有星孛于紫宫。 卫将军杨珧等建议,以为古者封建诸侯,所以藩卫王室。今诸王公皆在京师,非扞城之义。又异姓诸将居邉宐,参以亲戚。帝乃诏诸王各以戸邑多少为三等,大国置三军,五千人;次国二军三千人;小国一军,一千一百人。诸王为都督者,各徙其国,使相近。八月,癸亥,徙扶风王亮为汝南王,出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琅邪王伦为赵王,督邺城守事;勃海王辅为太原王,监并州诸军事。以东莞王伷在徐州,徙封琅邪王;汝阴王骏在闗中,徙封扶风王。又徙太原王颙为河闲王,汝南王东为南阳王。辅,孚之子;颙,孚之孙也。其无官者,皆遣就国。诸王公恋京师,皆涕泣而去。又封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其异姓之臣有大功者,皆封郡公。郡矦封贾充为鲁郡公,追封王沈为博陵郡公,徙封巨平矦羊祜为南城郡矦,祜固辞不受。祜每拜官爵,常多避让,至心素著,故特见申于分列之外。祜历事二世,职典枢要,凡谋议损益,皆焚其草,世莫得闻。所进逹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吾所不敢也。 兖、豫、徐、青、荆、益、梁七州大水。 冬十二月,吴夏口督孙慎入江夏、汝南,
略千余家而去。诏遣侍臣诘羊祜不追讨之意,并欲移荆州。祜曰:江夏去襄阳八百里,比知贼问,贼已去经日,歩军安能追之?劳师以免责,非臣志也。昔魏武帝置都督,类皆与州相近,以兵埶好合恶离故也。疆埸之间,一彼一此,慎守而已。若輙徙州,贼出无常,亦未知州之所宐据也。 是歳,大司马陈骞自扬州入朝,以高平公罢。 吴主以㑹稽张俶多所谮白,甚见宠任,累
迁司直中郎将,封侯。其父为山隂县卒,知俶不良,上表曰:若用俶为司直,有罪乞不从坐。吴主许之。俶表置弹曲二十人,専纠司不灋。于是吏民各以爱憎互相告讦,狱犴盈溢,上下嚣然。俶大为奸利,骄奢暴横,事发,父子皆车裂。 卫瓘遣拓跋沙漠汗归国,自沙漠汗入质,力微可汗诸子在侧者多有宠。及沙漠汗归,诸部大人共谮而杀之。既而力微疾笃,乌桓王库贤亲近用事,受卫瓘赂,欲扰动诸部,乃砺斧于庭,谓诸大人曰:可汗恨汝曹谗杀太子,欲尽收汝曹长子杀之。诸大人惧,皆散走。力㣲以忧卒,时年一百四。子悉禄立,其国遂衰。初,幽、并二州皆与鲜卑接,东有务桓,西有力㣲,多为边患。卫瓘密以计闲之,务桓降而力微死。朝廷嘉瓘功,封其弟为亭侯。
四年春正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司马督东平马隆上言:凉州刺史杨欣失羌戎之和,必败。夏,六月,欣与树机能之党若罗㧞能等战于武威,败死。 ?训皇后羊氏殂。 羊祜以病求入朝,既至,帝命乘辇入殿,不拜而坐。祜面陈伐吴之计,帝善之,以祜病,不宐,数入,更遣张华就问筹䇿。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也,将为后患矣。华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帝欲使祜卧䕶诸将,祜曰:取吴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功名之际,臣不敢居。若事了,当有所付授,愿审择其人也。 秋,七月,己丑,葬景献皇后于峻平陵。 司、冀、兖、豫、荆、扬州大水,螟伤稼,诏问主者何以佐百姓。度支尚书杜预上䟽,以为:今者水灾,东南尤剧,宐敕兖、豫等诸州,留汉氏旧陂,缮以蓄水外,余皆决沥,令饥者尽得鱼菜螺蜯之饶,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塡淤之田,?收数钟,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种牛有四万五千余头,不供耕驾,至有老不穿?者,可分以给民,使及春耕。榖登之后,责其租税,此又数年以后之益也。帝从之。民頼其利。预在尚书七年,损益庶政,不可胜数,时人谓之杜武库,言其无所不有也。 九月,以何曾为太宰。辛巳,以侍中、尚书令李?为司徒。 吴主忌胜已者,侍中、中书令张尚,纮之孙也,为人辩㨗,谈论毎出其表,吴主积以致恨。后问:孤饮酒可以方谁?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吴主曰:尚知孔丘不王,而以孤方之!因发怒,收尚。公卿已下百余人诣宫叩头,请尚罪,得减死,送建安作船,寻就杀之。 冬,十月,徴征北大将军卫瓘为尚书令。是时朝野咸知太子昬愚,不堪为嗣,瓘每欲陈启而未敢发。㑹侍宴陵云台,瓘阳醉,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邪?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悟,因谬曰:公真大醉邪?瓘于此不复有言。帝悉召东宫官属,为设宴㑹,而密封尚书疑事,令太子决之。贾妃大惧,倩外人代对,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而荅诏多引古义,必责作草主,更益谴负,不如直以意对。妃大喜,谓泓曰:便为我好荅,富贵与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写。帝省之甚恱,先以示瓘,瓘大踧踖,众人乃知瓘尝有言也。贾充密遣人语妃云:卫瓘老奴,几破汝家。 吴人大佃皖城,欲谋入宼。都督扬州诸军事王浑遣扬州刺史应绰攻破之,斩首五千级,焚其积榖百八十余万斛,践稻苗四千余顷,毁船六百余艘。 十一月辛巳,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帝焚之于殿前。甲申,敕内外敢有献竒技异服者,罪之。羊祜疾笃,举杜预自代。辛卯,以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祜卒,帝哭之甚哀。是日大寒,涕涙霑须鬓皆为冰。祜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帝曰:祜固让歴年,身没让存,今听复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闻祜卒,为之罢市,巷哭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好游岘山,襄阳人建碑立庙于其地,歳时祭祀,望其碑者无不流涕,因谓之墯泪碑。杜预至镇,简精锐袭吴西陵督张政,大破之。政,吴之名将也,耻以无僃取败,不以实告吴主。预欲间之,乃表还其所获。吴主果召政还,遣武昌监留宪代之。 十二月,丁未,朗陵公何曾卒。曾厚自奉养,过于人主,司?校尉东莱刘毅数劾奏曾侈汰无度,帝以其重臣,不问。及卒,博士新兴秦秀议曰:曾骄奢过度,名被九域。宰相大臣,人之表仪,若生极其情,死又无贬,王公贵人,复何畏哉!谨按谥灋名与实爽曰缪,怙乱肆行曰丑。宐谥缪丑公。帝䇿谥曰孝。 前司?校尉传?卒。?,性峻急,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简,整簮带,竦踊不寐,坐而待旦。由是贵游震慑,台阁生风。?与尚书左丞愽陵崔洪善,洪亦清厉骨鲠,好面折人过,而退无后言,人以是重之。 鲜卑树机能久为边患,仆射李憙请发兵讨之,朝议皆以为出兵重事,虏不足忧。
五年春正月,树机能攻䧟凉州,帝甚悔之,临朝而叹曰:谁能为我讨此虏者?司马督马隆进曰:陛下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平贼,何为不任,顾方略何如耳。隆曰:臣愿募勇士三千人,无问所从来,帅之以西,虏不足平也。帝许之。乙丑,以隆为讨虏䕶军、武威太守。公卿皆曰:见兵已多,不宐横设赏募。隆小将妄言,不足信也。帝不听。隆募能引弓四钧、挽弩九石者取之,立摽简试,自旦至日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又请自至武库选仗,武库令与隆忿争,御史中丞劾奏隆,隆曰:臣当毕命战场,武库令乃给以魏时朽仗,非陛下所以使臣之意也。帝命惟隆所取,仍给三年军资而遣之。 初,南单于呼厨泉以兄于扶罗子豹为左贤王,及魏武帝分匈奴为五部,以豹为左部帅。豹子渊,㓜 而隽异,师事上党崔游,慱习经史,尝谓同门生上党朱纪、鴈门范隆曰:吾常耻随、陆无武,绛、灌无文。随、陆遇高帝而不能建封侯之业,绛、灌遇文帝而不能兴庠序之教,岂不惜哉!于是兼学武事。及长,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姿貌魁伟。为任子在洛阳,王浑及子济皆重之,屡荐于帝,帝召与语,恱之。济曰:渊有文武长才,陛下任以东南之事,吴不足平也。孔恂、杨珧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渊才器诚少比,然不可重任也。及凉州覆没,帝问将于李憙,对曰:陛下诚能发匈奴五部之众,假刘渊一将军之号,使将之而西,树机能之首,可指日而枭也。孔恂曰:渊果枭,树机能,则凉州之患方更深耳。帝乃止。东莱王弥,家世二千石。弥有学术勇略,善骑射,青州人谓之飞豹。然喜任侠,处士陈留董养见而谓之曰:君好乱乐祸,若天下有事,不作士大夫矣。渊与弥友善,谓弥曰:王、李以乡曲见知,每相称荐,适足为吾患耳。因歔欷流涕。齐王攸闻之,言于帝曰: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安。王浑曰:大晋方以信怀殊俗,柰何以无形之疑杀人侍子乎?何徳度之不?也?帝曰:浑言是也。㑹豹卒,以渊代为左部帅。 夏四月,大赦, 除部曲督以下质任。 吴桂林太守修允卒,其部曲应分给诸将,督将郭马、何典、王族等累世旧军,不乐离别,㑹吴主料实广州戸口,马等因民心不安,聚众攻杀广州督虞授。马自号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使典攻苍梧,族攻始兴。秋,八月,吴以军师张悌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执金吾滕修为司空,未拜,更以修为广州牧,帅万人从东道讨郭马。马杀南海太守刘略,逐广州刺史徐旗。吴主又遣徐陵督陶濬将七千人从西道与交州牧陶璜共击马。 吴有鬼目菜生工人黄耉,家有买菜生工人,吴平家。东观案图书,名鬼目曰芝草,买菜曰平虑草。吴主以耉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即青绶。吴主每宴群臣,咸令沈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迕视谬言,罔有不举。大者即加刑戮,小者记录为罪,或剥人面,或凿人眼,由是上下离心,莫为尽力。益州刺史王濬上䟽曰:孙皓荒淫凶逆,宐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臣作船七年,日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也。诚愿陛下无失事机。帝于是决意伐吴。㑹安东将军王浑表孙皓欲北上,边戍皆戒严。朝廷乃更议明年出师。王濬参军何攀奉使在洛,上䟽称皓必不敢出,宐因戒严,掩取甚易。杜预上表曰:自闰月以来,贼但敕严,下无兵上。以理埶推之,贼之穷计,力不两完,必保夏口以东,以延视息,无缘多兵西上,空其国都。而陛下过听,便用委弃大计,纵敌患生,诚可惜也。向使举而有败,勿举可也。今事为之制,务从完牢,若或有成,则开太平之基;不成,不过费损日月之间,何惜而不一试之。若当须后年,天时人事不得如常,臣恐其更难也。今有万安之举,无倾败之虑,臣心实了,不敢以暧昧之见,自取后累,惟陛下察之。旬月未报,预复上表曰:羊祜不先愽谋于朝臣,而密与陛下共施此计,故益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以利害相校,今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一二止于无功耳。必使朝臣言破败之形,亦不可得,直是计不出已,功不在身,各耻其前言之失而固守之也。自顷朝廷事无大小,异意锋起,虽人心不同,亦由恃恩不虑后患,故轻相异同也。自秋已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或怖而生计,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逺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矣。帝方与张华围碁,预表适至,华推枰歛手曰:陛下圣武,国富兵彊,吴主淫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帝乃许之。以华为度支尚书,量计运漕。贾充、荀朂、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筭乎!冬,十一月,大举伐吴,遣镇军将军琅邪王伷出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巴东监军鲁国唐彬下巴、蜀,东西凡二十余万。命贾充为使持节、假黄钺、大都督,以冠军将军杨济副之。充固陈伐吴不利,且自言衰老,不堪元帅之任。诏曰:君若不行,吾便自出。充不得已,乃受节?,将中军南屯襄阳,为诸军节度。 马隆西度温水,树机能等以众数万据险拒之。隆以山路陿隘,乃作扁箱车,为木屋,施于车上,转战而前,行千余里,杀伤甚众。自隆之西,音问断绝,朝廷忧之,或谓已没。后隆使夜到,帝抚掌欢笑,诘朝,召群臣谓曰:若从诸卿言,无凉州矣。乃诏假隆节,拜宣威将军。隆至武威,鲜卑大人猝䟦韩且万能等帅万余落来降。十二月,隆与树、机能大战,斩之,凉州遂平。 诏问朝臣以政之损益。司徒左长史傅咸上书,以为:公私不足,由设官太多。旧都督有四,今并监军,乃盈于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几向一倍,户口比汉十分之一,而置郡县更多。虚立军府,动有百数而无益。㝛、卫。五等诸侯,坐置官属,诸所廪给,皆出百姓,此其所以困乏者也。当今之急,在于并官息役,上下务农而已。咸,?之子也。时又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中书监荀朂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民以宁壹,所谓清心也。抑浮说,简文案,略细苛,宥小失,有好变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诛,所谓省事也。以九寺并尚书兰台付三府,所谓省官也。若直作大例,凡天下之吏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剧易不同,不可以一槩施之。若有旷阙,皆须更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资治通鉴卷第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