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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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0

汉纪三十七

显宗孝明皇帝下

永平四年春,帝近出观览城第,欲遂校猎河内。东平王苍上书谏,帝览奏,即还宫。 秋九月戊寅,千乗哀王建薨,无子,国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以河南尹沛国范迁为司徒,太仆伏恭为司空。恭,湛之兄子也。 陵乡矦梁松坐怨望,县飞书诽谤,下狱死。

初,上为太子,太中大夫郑兴子众以通经知名,太子及山阳王荆因梁松以缣帛请之,众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賔客。松曰:长者意,不可逆。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遂不往。及松败,賔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于寘王广徳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诱莎车王贤,杀之,并其国。匈奴发诸国兵围于窴,广徳请降。匈奴立贤质子不居征为莎车王,广徳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 东平王苍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后累上䟽称: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辞甚恳切。帝乃许苍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五年春二月庚戍,苍罢归藩。帝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冬十月,上行幸邺。是月,还宫。 十一月,北匈奴㓂五原。十二月,㓂云中,南单于击却之。 是岁发遣边民在内郡者,赐装钱人二万。 安丰戴矦、窦融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长子穆尚内黄公主,矫称隂太后诏,令六安矦刘盱去妇,以女妻之。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融寻薨,后数岁穆等,复坐事与子勲、宣皆下狱死。乆之,诏还融夫人与小孙一人居雒阳。

六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寳鼎,献之。夏四月甲子,诏曰:祥瑞之降,以应有徳。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易曰,鼎象三公,岂公卿奉职得其理邪?其赐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先帝诏书禁人上事言圣,而间者章奏颇多浮词。自今若有过称虚誉,尚书皆宜抑而不省,示不为谄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鲁;十二月,还幸阳城;壬午,还宫。 是岁南单于适死,单于莫之子苏立,为丘除车林鞮单于。数月,复死,单于适之弟长立,为湖邪尸逐矦鞮单于。

七年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隂氏崩。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犹盛,数㓂边,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复为㓂,许之。 以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初,均为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史,闭督邮府内属县,无事,百姓安业。九江旧多虎暴,常募设槛穽,而犹多伤害。均下记属县曰:夫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一去槛穽,除削课制,其后无复虎患。帝闻均名,故任以枢机。均谓人曰:国家喜文法廉吏,以为足止奸也。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已无益,百姓流亡,盗贼为害也。均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乆将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㑹迁司?校尉。后上闻其言,追善之。

八年春正月己卯,司徒范迁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为司徒,卫尉赵憙行太尉事。 越骑司马郑众使北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屈。单于围守,闭之,不与水火。众㧞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使随众还京师。初,大司农耿国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从。南匈奴须卜骨都矦等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畔宻,使人诣北虏,令遣兵迎之。郑众出塞,疑有异,伺?,果得须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国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宫成。 丙子,募死罪系囚诣度辽营,有罪亡命者令赎罪各有差。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果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㣲言,尚浮屠之仁祠,洁齐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笁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圗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诏群司勉修职事,极言无讳。于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览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诏曰:群僚所言,皆朕之过。民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轻用民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永览前戒,竦然兢惧,徒恐薄徳乆而致怠耳。 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㓂钞不息,边城昼闭,帝议遣使报其使者。郑众上䟽諌曰:臣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欲归化者局足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复遣之,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駮议者不敢复言。如是,南庭动揺,乌桓有离心矣。南单于乆居汉地,具知形埶,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报荅,不敢为患。帝不从,复遣众往。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恚恨,遣兵围臣。今复衘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彊。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之。诏切责众,追还繋廷尉,㑹赦归家。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闻众与单于争礼之状,乃复召众为军司马。

九年夏四月甲辰,诏司?校尉、部刺史岁上墨绶,长吏视事三岁已上,治状尤异者,各一人,与计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闻。 是岁大有年。 赐皇子恭号曰灵夀王,党号曰重熹王,未有国邑。 帝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矦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孙,莫不受经。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隂氏、马氏诸子立学于南宫,号四姓小矦,置五经师,搜选髙能以授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 广陵王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加恩,不考极其事,诏不得臣属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荆又使巫祭祀祝诅,诏长水校尉樊鯈等杂治其狱,事竟,奏请诛荆。帝怒曰: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即我子,卿等敢尔邪?鯈对曰:天下者,髙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加恻隠,故敢请耳。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帝叹息善之。鯈,宏之子也。十年春二月,广陵思王荆自杀,国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闰月甲午,上幸南阳,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箎和之,以娱嘉賔。还,幸南顿。冬十二月甲午,还宫。 初,陵阳矦丁綝卒,子鸿当袭封,上书称病,让国于弟盛,不报。既葬,乃挂衰绖于冡庐而逃去。友人九江鲍骏遇鸿于东海,让之曰: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其志耳。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可乎?鸿感悟垂涕,乃还就国。鲍骏因上书荐鸿经学至行,上徴鸿为侍中。

十一年春正月,东平王苍与诸王俱来朝,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懐思,乃遣使手诏赐东平国中传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増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矦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十二年春,哀牢王栁貌率其民五万余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徳广,开不賔,度兰仓,为它人。 初,平帝时,河、汴决坏,乆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仪令乐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兴役。乃止。其后汴渠东侵,日月弥广,兖、豫百姓怨叹,以为县官恒兴佗役,不先民急。㑹有荐乐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诏发卒数十万,遣景与将作谒者王吴修汴渠隄,自荥阳东至千乗海口千余里,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景虽?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罢。乙未,以大司农牟融为司空。 是时,天下安平,人无傜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十三年夏四月,汴渠成,河、汴分流,复其旧迹。辛巳,帝行幸荥阳,廵行河渠,遂度河,登太行,幸上党。壬寅,还宫。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圗书,有逆谋,事下案验。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之。帝以亲亲不忍。十一月,废英徙丹阳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戸,男女为矦主者,食邑如故。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藩戚至亲,不然其言。及英事觉,诏书切让延。

十四年春三月甲戍,延自杀。以太常周泽行司徒事。顷之,复为太常。夏四月丁巳,以巨鹿太守南阳邢穆为司徒。 楚王英至丹阳,自杀。诏以诸矦礼葬于泾。封燕广为折奸矦。是时穷治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矦、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初,樊鯈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鯈闻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矦。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柰何弃之于楚乎?鲔不从。及楚事觉,鯈已卒,上追念鯈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英隂䟽天下名士,上得其录,有吴郡太守尹兴名,乃徴兴及掾史五百余人诣廷尉就考。诸吏不胜掠治,死者太半。唯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勲僃受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自吴来雒阳,作食以馈续。续虽见考,辞色未尝变,而对食悲泣不自胜。治狱使者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见,故悲耳。问何以知之,续曰: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故知之。使者以状闻,上乃赦兴等,禁锢终身。颜忠、王平辞引隧乡矦耿建、朗陵矦臧信、护泽矦邓鲤、曲成矦刘建。建等辞未甞,与忠、平相见。是时上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寃,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而二人错㦍不能对。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平所诬,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对曰: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帝怒曰:吏持两端!促提下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帝曰:谁与共为章?对曰:臣独作之。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汚染人。上曰:何故族灭?对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寃,故知当族灭。然臣所以言者,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又公卿朝㑹,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舎,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寃,无敢悟陛下言者。臣今所陈,诚死无悔。帝意解,诏遣朗出。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余人。时天旱,即大雨,马后亦以楚狱多滥,乗间为帝言之。帝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任城令汝南袁安迁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狱事,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反虏,法与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别具奏。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余家。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元夀为广陵矦,食六县。又封窦融孙嘉为安丰矦。 初作夀陵,制令流水而已,无得起坟,万年之后,埽地而祭,杅水脯糒而已。过百日,唯四时设奠,置吏卒数人,供给洒埽。敢有所兴作者,以擅议宗庙法从事。

十五年春二月庚子,上东廵。癸亥,耕于下邳。三月,至鲁,幸孔子宅,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又幸东平、大梁。夏四月庚子,还宫。 封皇子恭为巨鹿王,党为乐成王,衍为下邳王,畅为汝南王,昞为常山王,长为济隂王。帝亲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阳。马后曰:诸子数县,于制不已俭乎?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岁给二千万足矣。 乙巳,赦天下。 谒者仆射耿秉数上言请击匈奴,上以显亲矦窦固甞从,其世父融在河西,明习边事,乃使秉、固与太仆祭肜、虎贲中郎将马廖、下博矦刘张、好畤矦耿忠等共议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袵之属,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虏失其肥饶畜兵之地,羌、胡分离,唯有西域俄复内属,故呼韩邪单于请事?塞,其势易乗也。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舋作。臣愚以为当先撃白山,得伊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复为折其左角,然后匈奴可撃也。上善其言。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其众。上从之。十二月,以秉为驸马都尉,固为奉车都尉,以骑都尉秦彭为秉副,耿忠为固副,皆置从事、司马,出屯凉州。秉,国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遣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髙阙塞,窦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张掖居延塞,骑都尉来苖䕶、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鴈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岀平城塞,伐北匈奴。窦固、耿忠至天山,撃呼衍王,斩首千余级,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卢城。耿秉、秦彭击匈林王,绝幕六百余里,至三木楼山而还。来苖、文穆至匈河水上,虏皆犇走,无所获。祭肜与南匈奴左贤王信不相得,出髙阙塞九百余里,得小山。信妄言以为涿邪山,不见虏而还。肜与呉、棠坐逗留畏懦,下狱免。肜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死后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䟽,具陈遗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嗟叹良乆。乌桓、鲜卑每朝贺京师,常过肜冢拜谒,仰天号泣。辽东吏民为立祠,四时奉祭焉。窦固独有功,加位特进。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踈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乆,无它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邪!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闭侍胡,悉㑹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柰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超遂将吏士徃犇虏营。㑹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鼔藏虏舎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鼔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鼔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告以汉威徳,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効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固复使超使于寘,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寘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彊,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是时于寘王广徳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䕶其国。超既至于寘,广徳礼意甚踈,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䯄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徳乃遣国相私来,比就超请马,超宻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笞数百,以巫首送广德,因责让之。广徳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超,彪之子也。 淮阳王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壻韩光招奸猾,作圗䜟,祠祭祝诅。事下案验。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连及死徙者甚众。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农西河王敏为司徒。 有司奏请诛淮阳王延,上以延罪薄于楚王英,秋,七月,徙延为阜陵王,食二县。 是岁。北匈奴大入云中,云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众少,欲移书傍郡求救,范不许。㑹日暮,范令军士各交䌸两炬,三头?火,营中星列。虏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范,丹之孙也。

十七年春正月,上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即案厯,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㑹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匳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其智虑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鲍昱为司徒。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宣示汉徳,威懐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余国,皆举种称臣奉贡。白狼王唐菆作诗三章,歌颂汉徳,辅使犍为郡掾由恭译而献之。 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杀䟽勒王,立其臣兠题为䟽勒王。班超从间道至䟽勒,去兠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兠题本非䟽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虑既到,兠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劫䌸。兠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犇走。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䟽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兠题邪?生遣之邪?咸曰:当杀之。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徳。遂解遣之。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徳怀远,祥物显应,并集朝堂,奉觞上夀。制曰:天生神物,以应王者,远人慕化,实由有徳。朕以虚薄,何以享斯?唯髙祖光武圣徳所被,不敢有辞,其敬举觞。太常择吉日䇿告宗庙,仍推恩赐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骑都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撃西域。秉、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合兵万四千骑,撃破白山虏于蒲类海上,遂进撃车师。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余里。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为先赴后王,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并进,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秉,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于是固奏复置西域都䕶及戊巳校尉,以陈睦为都䕶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栁中城,屯各置数百人。恭,况之孙也。

十八年春二月,诏窦固等罢兵还京师。 北单于遣左鹿蠡王率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杀车师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药傅矢,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虏中矢者,视创皆沸,大惊㑹,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于太微。 耿恭以䟽勒城傍有㵎水可固,引兵据之。秋,七月,匈奴复来攻,拥绝㵎水。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渇乏,至笮马粪汁而饮之。恭身自率士挽笼,有顷,水泉犇出,众皆称万。岁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遗诏无起寑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矦与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茍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公车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闻而怪曰:民废农桑,远来诣阙,而复拘以禁忌,岂为政之意乎!于是遂蠲其制。尚书阎章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乆次当迁重职,帝为后宫亲属,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明帝初崩,马氏兄弟争欲入宫,北宫卫士令杨仁被甲持㦸,严勒门卫,人莫敢轻进者。诸马乃共譛仁于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诏以行太尉事节乡矦憙为太傅,司空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伦在郡公清,所举吏多得其人,故帝自远郡用之。 焉耆、龟兹攻没都䕶、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栁中城。㑹中国有大丧,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煑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㳟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㳟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单于大怒,更益兵围㳟,不能下。关宠上书求救,诏公卿㑹议,司空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冦,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歴旬不下,是其寡弱力尽之効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叚彭与谒者王䝉、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贲中郎廖及黄门郎防、光终明帝世,未尝改官,帝以廖为卫尉,防为中郎将,光为越骑校尉,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第五伦上䟽曰:臣闻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近世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抑损隂氏,不假以权埶。其后梁、窦之家,玄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雒中无复权戚,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谕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雒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也。 是岁,京师及兖、豫、徐州大旱。资治通鉴巻第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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