镡津文集卷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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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0:41
镡津文集卷苐一
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
辅教编上
原教
万物有性情,古今有死生。然而死生性情,未始不相因而有之。死固因于生,生固因于情,情固因扵性。使万物而浮沉于生死者,情为其累也。有圣人者大观,乃推其因于生之前,示其?以来也;指其成于死之后,教其?以修也。故以其道导天下,排情伪于方今,资必成乎将来。夫生也既有前后,而以今相与,不亦为三世乎?以将来之善,成由今之?以修,则方今穷通,由其已徃之?习,㫁可见矣。情也者,?扵性皆情也。苟情习有善恶,方其化也,则?然与其?相感而成。其?成情习有薄者焉,有笃者焉。机器有大者焉,有小者焉。圣人宜之。
故陈其法为五,乘者。为三蔵者。别乎五乘。又歧出其繁。然殆不可胜数。上极成其圣道。下极世俗之为农者啇者技者医者百工之鄙事。皆示其?以然。然与五乘者皆统之扵。三蔵举其大者。则五乘首之。其一曰人乘。次二曰天乗。次三曰声闻乘。次四曰縁觉乘。次五曰菩萨乘。后之三乘云者,盖导其徒超然之出世者也。使其大洁情污,直趣乎真际,神而通之,世不可得而窥之。前之二乘云者,以世情胶甚,而其欲不可輙去,就其情而制之。曰人乘者,五戒之谓也。一曰不杀,谓当爱生,不可以已輙暴一物,不止不食其肉也。二曰不盗,谓不义不取,不止不攘他物也。三曰不邪淫,谓不乱非其匹偶也。四曰不妄语,谓不以言欺人。五曰不饮酒,谓不以醉乱其修心。曰天乘者,广扵五戒,谓之十善也。一曰不杀,二曰不盗,三曰不邪滛,四曰不妄语。是四者,其义与五戒同也。五曰不?语。谓不为饰非言。六曰不两舌。谓语人不背面。七曰不恶口。谓不骂。亦曰不道不义。八曰不嫉。谓无?妬忌。九曰不恚。谓不以忿恨宿扵心。十曰不痴。谓不昧善恶。
然谓兼修其十者,报之?以生天也。修前五者,资之?以为人也。脱天下皆以此各修,假令非生天而人人?成善,人人皆善而世不治,未之有也。昔宋文帝谓其臣何尚之曰:适见颜延之、宗炳著论,?明佛法,甚为名理,并是开奨人意,?使率土之濵皆感此化,朕则?拱坐致太平矣,夫复何事?尚之因进曰:夫百家之郷,十人持五戒,即十人淳谨。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持此风教,以周寰区,编户亿千,则仁人百万。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万刑息于国,则陛下之言坐致太平是也。斯言得之矣。以儒校之,则与其所谓五常仁义者,异号而一体耳。夫仁义者,先王一丗之治迹也。以迹议之而未始不异也,以理推之而未始不同也。
迹出于理,而理祖乎迹。迹,末也;理,本也。君子求本而措末可也。语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㢤,人焉廋㢤。孟子曰: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于岑楼。谓事必揣量其本而齐䓁其末,而后语之茍以其一世之迹,而责其三丗之谓,何异乎以十歩之履而诘其百歩之履,曰:而何其迹之纷纷也?曷不为我之鲜乎?是岂知其所适之逺近,所歩之多少也。然圣人为教而恢张异宜,言乎一丗也,则当顺其人情,为治其形生之间;言乎三世也,则当正其人神,指縁业乎死生之外。神农志百药虽异,而同于疗病也。后稷标百榖虽殊,而同于膳人也。圣人为教不同,而同于为善也。曰佛之道,其治三丗,非耳目之所接。子何以而明之。曰。吾谓人死而其神不死。此其验矣。神之在人。犹火之在薪也。前薪虽与火相烬。今所以火者曷甞烬乎。曰。神理?眇。其形既谢。而孰能御其所适。果为人邪。果为飞潜异?乎。曰。斯可通也。苟以其情习之业推之。则其报也不差。
子岂不闻洪范五福六极之谓乎?五福者,谓人以其心合乎皇极,而天用是五者应以向劝之。六极者,谓人不以其心合乎皇极,而天用是六者应以威沮之。夫其形存而善恶之应已然,其神徃则善恶之报岂不然乎?佛経曰:一切诸法,以意生形。此之谓也。曰:谓佛道绝情而所为也如此,岂非情乎?佛亦有情邪?曰:形象者举有情,佛独无情邪?佛行情而不情耳。曰:佛之为者,既?夫仁义,而仁义乌得不谓之情乎?曰:仁者何?惠爱之谓也。义者何?适冝之谓也。冝与爱皆起于性,而形乎用,非情何乎?就其情而言之,则仁义乃情之善者也。情而为之,而其势近权;不情而为之,而其势近理。性相同也,情相异也。异焉而天下鲜不竞,同焉而天下鲜不安。圣人欲引之,其所安所以推性而同群生;圣人欲息之,其所竞。所以推怀而在万物。谓物也,无昆虫,无动植,佛皆槩而惠之,不敢损之。谓生也,无贵贱,无贤鄙,佛皆一而导之,使自求之。推其性而自同群生,岂不谓大诚乎。推其懐而尽在万物。岂不谓大慈乎。大慈故其感人也深。大诚故其化物也易。
故夫中国之内,四夷八蛮之外,其人闻佛之言,为善有福,为恶有罪,而鲜不测然收其恶心,欢然举其善意,守其说,拳拳不敢失之。?!向之所谓五戒十善云者,里巷何甞不相化而为之?自郷之邑,自邑之州,自州之国,朝?之士, 天子之宫掖,其修之至也,不杀必仁,不盗必㢘,不淫必正,不妄必信,不醉不乱,不?语必诚,不两舌不䜛,不恶口不辱。不恚不雠,不嫉不争,不痴不昧。有一于此,?以诚于身而加于人。况五戒十善之全也。岂有为人弟者而不悌其兄。为人子者而不孝其亲,为人室者而不敬其夫。为人友者而不以善相致,为人臣者而不忠其君,为人君者而不仁其民,是天下之无有也。为之者唯恐其过与不及为癖耳,佛岂苟癖于人焉?如此者,佛之道岂一人之?为乎?抑亦有意于天下国家矣,何甞不存其君臣父子邪?岂妨人所生养之道邪?但其?出不自吏而张之,亦其化之理?而难见,故丗不得而尽信。
易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孟子曰:民日?善而不知为之者,岂不然乎?人之惑于情乆矣。情之甚㡬,至乎敝薄,古圣人忧之,为其法交相为治,谓之帝,谓之王,虽其道多方,而犹不暇救。以仁㤙之,以义教之,赏欲进其善,罚欲沮其恶,虽罚日益劳,赏日益费,而丗俗益薄。苟闻有不以赏罚而得民,迁善而逺恶,虽圣如尧舜,必欢然喜而致之。岂曰斯人不因吾道而为善,吾不取其善,必吾道而为善,乃可善之若是,是圣人?其道也。安有圣人之道而?㢤,夫游龙振于江海,而云气油然四起;暴虎声于山林,而飚风飂飂而来,盖其?自相应也。故善人非亲,而善人同之;恶人非㤙,而恶人容之。舜好问而察迩言,?恶而扬善,及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海,沛然莫之䏻御也。禹闻善言则拜。孔子尝谓: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其可矣。又曰:三人行,必得我师焉,择其善者而従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不敢失之。孟子谓好善优扵天下,又谓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此五君子者。古之大乐善人也。以其善?固?于佛。苟其不死。见乎吾道之传。是必泯然从而推之噫亦后丗之不幸。不得其相遇而相证。尚使两家之徒犹豫而不相信噫人情莫不专已而略人。是此而非彼。非过则争。专过则拘。君子通而巳矣。何必苟专。君子当而已矣。何必苟非饮食男女人皆能知贵。而君子不贵。君子之?贵。贵其䏻知道而识理也。今有大道逺理?是而余不知识。余愧于人多矣。甞试论曰。夫欲人心服而自修。莫若感其内。欲人言顺而貌従。莫若制其外。制其外者,非以人道设教,则不能果致也。感其内者,非以神道设教,则不能必化也。
故佛之为道也,先乎神而次乎人,盖亦感内而制外之谓也。神也者,人之精神之谓也,非谓鬼神淫惑之事者也。谓人修其精神,善其履行,生也则福应,死也则其神清升。精神不修,履行邪妄,生也则非庆,死也则其神受诛。故天下闻之,其心感动,恶者沮而善者如之。如此黙化,而何代无有。然其教之作于中国也,必有以丗数相宜而来,应人心相感而至。不然,何人以其法修之,天地应之,鬼神效之。苟其宜之,数之未尽,相感之理未穷,又安可以爱之而苟存,恶之而茍去?方之人事,若王者、覇者,其顺时应人而为之,岂不然㢤?况其有妙道冥权,又至于人事者邪?夫妙道也者,清净?灭之谓也。谓其灭尽众累,纯其清浄本然者也,非谓死其生,取乎空荒灭绝之谓也。以此至之,则成乎圣神,以超出其世。冥权也者,以道起乎不用之用之谓也。谓其拯㧞群生而出乎情溺者也。考其化物自化,则皇道㡬之。考其权用应丗,则无?不至。言其化也,固后世不能臻之。言其权也,黙而体之,则无丗不得。昔者圣人之将化也,以其法付之王,付之臣,付之长者有力之人,非其?已而苟尊于人也,盖欲因其道而为道,因其善而为善。佛之経固亦多方矣。后世之徒不能以宜而授人,致其信者过信,令君有佞善,輙欲捐国为奴,?之下俗有浅悟,遽欲弃业专胜僧之髙,此非谓用佛心而为道也。経岂不曰诸佛随冝说法,意趣难觧,故为佛者,不止缁其服,剪其髪而巳矣。
然佛之为心也如此,岂小通㢤?此有欲以如杨墨而讥之。夫杨墨者,滞一而拘俗,以之方佛,不亦甚乎?丗不探佛理而详之,徒讻讻然诞佛,谓其说之不典。佛之见出于人逺矣,乌可以已不见而方人之见,谓佛之言多刼也诞耶?丗固有积月而成?,积?而成世,又安知其积丗而不成刼邪?苟以其事逺,耳目不接,而谓之不然,则六艺所道上丗之事,今非承其传,而孰亲视之?此可谓诞乎?谓佛言大也诞邪?丗固有游心凌空而徃,虽四隅上下,窅然曷甞有涯,方之佛谓其世界无穷,何不然乎?谓佛言化也诞邪?丗固有梦中而梦者。方其梦时,而其所遇,事与身,丗与适梦,或其同,或其异,莫不?之梦之中。既梦,又安知其死之中不有化邪?佛之见既逺,而其知物亦多,故圣人广其教以教多?,欲其无所适而不化也。今曰佛,西方圣人也,其法宜夷而不宜中国,斯亦先儒未之思也。圣人者,盖大有道者之称也。岂有大有道而不得曰圣人?亦安有圣人之道而所至不可行乎?苟以其人所出于夷而然也。若舜东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而其道相接绍行于中国,可夷其人而拒其道乎?况佛之?出非夷也。
或曰:佛止言性,性则易与中庸云矣,而无用佛为。是又不然。如吾佛之言性与丗书一也,是圣人同其性矣。同者却之,而异者何以处之?水多得其同,则深为河海,土多得其同,则积为山岳,大人多得其同,则广为道徳。乌呼,余乌能多得其同?人同诚其心,同斋戒其身,同推徳于人,以福吾亲,以资吾君之康天下也。曰:而何甚不厌邪?子軰杂然盈乎天下,不籍四民,徒张其布施报应,以衣食于人,不为困天下,亦已幸矣。又何能?治其丗而致福于君亲乎?曰:固㢤居,吾语汝,汝亦知先王之门论徳义而不计工力邪?夫先王之制民也,恐丗敝民混而易乱,遂为之防,故四其民,使各属其属,岂谓禁民不得以利而与人为惠??今佛者,黙则诚,语则善,?至则以其道劝人,舍恶而趋善。其一衣食待人之余,非黩也。苟不能然,自其人之罪,岂佛之法谬乎?
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儒岂不然邪?尧舜已前,其民未四,当此,其人岂尽农且工,未闻其食用之不足。周平之丗,井田之制尚举,而民巳匮且敝。及秦废王制,而天下益扰。当是时也,佛老皆未之作,岂亦其教加于四民而为疠然邪。人生天地中,其食用恐素有分,子亦为丗之忧太过,为人之计太约。报应者,儒言休证、咎证,积善有庆,积恶有殃,亦巳明矣。若布施之云者,佛以其人欲有?,施惠必出于善心。心之果善,方乎休证则可,不应之,孰为虚张邪?夫舍惠,诚人情之难能也。斯茍能其,难能,其为善也,不亦至乎?语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盖言圣人难之,亦恐其未能为也。佛必以是而劝之者,意亦释人贪恡,而廓其善心耳。丗宜视其与人为施者,公?如何哉?不当傲其所以为施也。
礼,将有事于天地鬼神,虽一日?,必数日斋,盖欲人诚其心而㓗其身也,所以祈必有福于丗。今佛者,其为心则长诚,斋戒则终身,比其修斋戒之数日,福亦至矣,岂尽无?资乎?曰:男有室,女有家,全其发肤,以奉父母之遗体,人伦之道也。而子軰反此,自为其修,超然欲髙天下,然修之又㡬何㢤?混然何足辨之?曰:为佛者斋戒修心,义利不取,虽名亦忘,至之遂通于神明,其为徳也,抑亦至矣。推其道于人,则无物不欲善之,其为道抑亦大矣。以道报㤙,何㤙不报?以徳嗣德,何德不嗣。已虽不娶,而以其德资父母,形虽外毁,而以其道济乎亲。㤗伯岂不亏形邪,而圣人徳之。伯夷、叔齐岂不不娶长徃于山林乎,而圣人贤之。孟子则推之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不闻以亏形不娶而少之,子独过吾徒耶。夫丗之不䡄,道乆矣,虽贤父兄如尧、舜、周公,尚不䏻,必制其子弟。今去佛丗愈逺,教亦将季,乌得无邪。人寄我以偷安邪?虽法将如之何。大林中固有不材之木,大畒中固有不实之苗,直之可也,不可以人废道。曰而言而之教若详,诚可尚也。然则辨教之说,皆张于方今,较之孰为优乎。曰。叟愚也。若然者,皆圣人之教。小子何敢輙议。然佛吾道也。儒亦?尝闻之?老氏则予颇存意不巳。而言之诸教也。亦犹同水以涉而厉掲有深浅。儒者圣人之治丗者也。佛者圣人之治出丗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