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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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11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
景福元年春正月丙寅,赦天下,改元 鳯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五节度使上言:杨守亮容匿叛臣杨复恭,请出军讨之,乞加茂贞山南西道招讨使。朝议以茂贞得山南,不可复制,下诏和解之,皆不聴。 王镕、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勲撃之,大破幽、镇兵,斩获三万。杨行密谓诸将曰:孙儒之众,十倍于我,吾战数不利,欲退保铜官,何如?刘威、李神福曰:儒扫地逺来,利在速战。宜屯据险要,坚壁清野,以老其师,时出轻骑,抄其馈饷,夺其俘掠。彼前不得战,退无资粮,可坐擒也。戴友规曰:儒与我相持数年,胜负略相当。今悉众致死于我,我若望风弃城,正堕其计。淮南士民从公度江,及自儒军来降者甚众,公宜遣将先䕶送归淮南,使复生业。儒军闻淮南安堵,皆有思归之心,人心既摇,安得不败!行密恱从之。友规,庐州人也。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杨守亮等约攻王建,二月,丁丑,晟出兵掠新繁、汉州之境,使其将吕荛将兵二千㑹杨守厚攻梓州。建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击荛,斩之。 戊寅,朱全忠出兵击朱瑄,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军于斗门。 李茂贞、王行瑜擅举兵撃兴元,茂贞表求招讨使不已,遗杜让能、西门重遂书,陵蔑朝廷。上意不能容,御延英,召宰相谏官议之。时宦官有隂与二镇相表里者,宰相相顾不敢言,上不恱。给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难,茂贞诚有翼卫之功,诸杨阻兵,亟出攻讨,其志亦在疾恶,但不当不俟诏命耳。比闻兵过山南,杀伤至多,陛下傥不以招讨使授之,使用国法约束,则山南之民尽矣。上曰:此言是也。乃以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甲申,朱全忠至卫南,朱瑄将步骑万人袭十门,朱友裕弃营走,瑄据其营,全忠不知。乙酉,引兵趣斗门,至者皆为郓人所杀,全忠退军瓠河。丁亥,瑄击全忠,大破之,全忠走,张归厚于后力战,全忠仅免,副使李璠等皆死。 朱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 孙儒围宣州。初,刘建锋为孙儒守常州,将兵从儒撃杨行密,甘露镇使陈可言帅部兵千人据常州。行密将张训引兵奄至城下,可言仓猝出迎,训手刃杀之,遂取常州。行密别将又取润州。朱全忠连年攻时漙、徐、泗、濠三州,民不
得耕获,兖、郓、河东兵救之,皆无功。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漙困甚,请和于全忠,全忠曰:必移镇乃可。漙许之。全忠乃奏请移漙它镇,仍命大臣镇徐州。诏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充感化节度使,以漙为太子太师。漙恐全忠诈而杀之,据城不奉诏,崇望及华隂而还。 忠义节度使赵徳諲薨,子匡疑代之。范晖骄侈失众心,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弟审知为都监,将兵攻福州。民自请输米饷军,平湖洞及濵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辛丑,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雅州刺史王宗?、
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将兵五万攻彭州,杨晟逆战而败,宗?等围之。杨守亮遣其将符昭救晟,径趋成都,营三学山。建亟召华洪还。洪疾驱而至,后军尚未集,以数百人夜去昭营数里,多击更鼔。昭以为蜀军大至,引兵宵遁。 三月,以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延昌,从谠之从兄弟也。 左神䇿、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子迁、子钊,皆守亮之假子也,自渠州引兵救杨晟,知守亮必败,壬子,帅其众二万降于王建。 李克用、王处存合兵攻王镕,癸丑,拔天长镇。戊午,镕与战于新市,大破之,杀获三万余人。辛酉,克用退屯栾城。诏和解河东及镇、定、幽四镇。 杨晟遗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书,使攻东川,以解彭州之围,守贞等从之。神䇿督将窦行实戍梓州,守厚密诱之为内应。守厚至涪城,行实事泄,顾彦晖斩之,守厚遁去。守贞、守忠军至无所归,盘桓绵劒闲。王建遣其将吉谏袭守厚,破之。癸亥,西川将李简邀击守忠于钟阳,斩获三千余人。夏,四月,简又破守厚于铜鉾,斩获三千余人,降万五千人,守忠、守厚皆走。 乙酉,置武胜军于杭州,以钱镠为防御使。 天威军使贾徳晟以李顺节之死,颇怨愤,西门重遂恶之,奏而杀之。徳晟麾下千余骑奔鳯翔。李茂贞由是益彊。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还。 时溥遣兵南侵,至楚州,杨行密将张训、李徳诚败之于夀河,遂取楚州,执其刺史刘瓒。 五月,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中书令。 杨行密屡败孙儒兵,破其广徳营,
张训屯安吉,㫁其粮道。儒食尽,士卒大疫,遣其将刘建锋、马殷分兵掠诸县。六月,行密闻儒疾疟,戊寅,纵兵击之,㑹大雨晦,?,儒军大败。安仁义破儒五十余寨,田頵擒儒于陈,斩之,传首京师,儒众多降于行密。刘建锋、马殷収余众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锋为帅,殷为先锋,指挥使,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比至江西,众十余万。丁酉,杨行密帅众归扬州,秋,七月,丙辰,至广陵,表田頵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先是,杨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及经秦、毕、孙、杨兵火之余,江、淮之间,东西千里,扫地尽矣。 王建围彭州久不下,民皆□匿山谷,诸寨日出俘掠,
谓之淘虏。都将先择其善者,余则士卒分之,以是为常有。军士王先成者,新津人,本书生也,世乱为兵,度诸将惟北寨王宗侃最贤,乃往说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廵属也。陈田召杨晟割四州以授之,伪署观察使,与之共拒朝命。今陈田已平,而晟犹据之,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故大军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山谷避之,以俟招安。今军至累月,未闻招安之命,军士复从而掠之,与盗贼无异,夺其赀财,驱其畜产,分其老弱妇女以为奴婢,使父子兄弟流离愁怨。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残伤于蛇虎,孤危饥渇,无所归诉。彼始以杨晟非其主而不从,今司徒不加存恤,彼更思杨氏矣。宗?恻然,不觉屡移其床前问之,先成曰:又有甚于是者。今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入山淘虏,薄暮乃返。曽无守备之意,頼城中无人耳。万一有智者为之画䇿,使乘虚奔突,先伏精兵千人于门内,登城望淘虏者稍逺,出弓弩手礮 各百人,攻寨之一面,随以役卒五百负薪土填壕为道,然后出精兵?击,且焚其寨。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诸寨咸自僃御,无暇相救,城中得以益兵继出。如此能无败乎?宗?矍然曰:此诚有之,将若之何?先成请条列为状,以白王建。宗?即命先成草之,大指言:今所白之事,须四面通共。宗?所司止于北靣,或所白可从,乞以牙举施行。事凡七条,其一,乞招安山中百姓。其二,乞禁诸寨军士及子弟无得一人辄出淘虏,仍表诸寨之旁七里内听樵牧,敢越表者斩。其三,乞置招安寨中容数千人,以处所招百姓。宗?请选所部将校谨干者为招安将使,将三十人昼夜执兵廵卫。其四,招安之事,须委一人緫领。今牓帖既下,诸寨必各遣军士入山招安,百姓见之,无不惊疑,如鼠见狸,谁肯来者?欲招之,必有其术。愿降帖付宗?专掌其事。其五,乞严勒四寨指挥使,悉索前日所虏彭州男女老㓜,集于营场,有父子兄弟、夫妇自相认者,即使相从。牒具人数,部送招安寨,有敢私匿一人者斩。仍乞勒府中诸营,亦令严索,有自军前先寄归者,量给资粮,悉部送归招安寨。其六,乞置九陇行县于招安寨中,以前南郑令王丕摄县令,设置曹局,抚理百姓,择其子弟之壮者,给帖使自入山招其亲戚。彼知司徒严禁侵掠,前日为军士所虏者,皆获安堵,必欢呼踊跃,相帅下山,如子归母,不日尽出其七。彭州土地宜麻,百姓未入山时多沤藏者,宜令县令晓谕,各归田里,出所沤麻鬻之,以为资粮,必渐复业。建得之大喜,即行之,悉如所申,明日,牓帖至,威令赫然,无敢犯者。三日,山中民竞出赴招安寨,如归市,寨不能容,斥而广之,浸有市井,又出麻鬻之。民见村落无抄暴之患,稍稍辞县令,复故业。月余,招安寨皆空。己巳,李茂贞克鳯州,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茂贞又取兴、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镇之。 八月,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后,安仁义为润州刺史。孙儒降兵多蔡人,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皂衣蒙甲,号黒云都,每战,使之先登陷陈,四邻畏之。行密以用度不足,欲以茶盐易民布帛,掌书记舒城髙勗曰:兵火之余,十室九空,又渔利以困之,将复离叛。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足以给军。选贤守令,劝课农桑,数年之间,仓库自实。行密从之。田頵闻之,曰:贤者之言,其利逺哉!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寛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尝早出,从者㫁马,秋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它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淮南被兵六年,士民转徙几尽,行密初至,赐与将吏帛不过数尺,钱不过数百,而能以勤俭足用,非公宴未尝举乐,招抚流散,轻徭薄歛,未及数年,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 李克用北廵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铎将兵八万冦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匡威等大惊。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丁酉,出撃匡威等,大破之。己亥,匡威等烧营而遁,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辛丑,李茂贞攻拔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奔阆州。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 九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时漙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已,冬十月,复以漙为侍中、感化节度。朱全忠奏请追漙新命,诏谕解之。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兾,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克用以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克用更遣李嗣勲等击破之。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㑹诸道兵讨克用。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㑹兵。 十一月,时漙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朱全忠。 乙未,朱全忠遣其子友?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漙。 孙儒将王坛陷㜈州,刺史蒋瓌奔越州。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父祖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遣使送印于朱全忠以求救。全忠恶其反复,纳其印,不救,且牒报行密,行密谢之。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 宣明历,浸差,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十二月,上之,命曰景福崇玄历。 壬午,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破之。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朱全忠,全忠问劔阁,顼极言其险,全忠不信,顼曰:茍不以闻,恐误公军机。全忠大笑。 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二年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已奏请更赐彦晖节,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未几,建遣兵败东川、鳯翔之兵于利州。彦晖求和,请与茂贞绝,乃许之。 鳯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充鳯翔节度使;又割果、阆二州?武定军。茂贞欲兼得鳯翔,不奉诏。 二月,甲戌,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镇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余级,余众溃去。河东军无食,脯其尸而啗之。 时漙求救于朱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僃之。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朱友?合击徐、兖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兖州。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朱全忠,全忠方与时漙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邺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克用复书言:傥实屯军邺下,颙望降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藁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朱友裕围彭城,时漙数出兵,友?闭壁不战。朱瑾宵遁,友?不追。都虞候朱友恭以书谮友?于全忠,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书误达于友?,友?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友恭,夀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或将兵出至中涂,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庞师古攻佛山寨,抜之,自是徐兵不敢出。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㑹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滛之。三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大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士民或窜匿山谷,王镕徳其以己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以渝州刺史栁玭为泸州刺史。栁氏自公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玭为御史大夫,上欲以为相,宦官恶之,故久谪于外。玭尝戒其子弟曰,凡门地髙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巳,一事有失,则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玼颣,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梁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它人耳。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许。夏,四月,乙亥,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杀之新津。又告令孜通鳯翔书,下狱死。建使节度判官冯㳙草表奏之,曰:开匣出虎,孔宣父不责它人;当路斩蛇,孙叔敖盖非利己。专杀不行于阃外,先机恐失于彀中。㳙,宿之孙也。 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通事官张涛以书白朱全忠云:进兵时日非良,故无功。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全忠乃焚其书。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戊子,庞师古拔彭城,时漙举族登鷰子楼自焚死。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训士卒,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䇿隂,以恩施悦其将士。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匡威素服?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頼公以有今日。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士莫之拒矣。匡威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㑹,大风雷雨,屋瓦皆振。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敺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镇人既得镕,攻匡威杀之,并其族党。镕时年十七,体疎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寃,诏不许。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㑹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闗,为府兵所败,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李神福围庐州。甲午,杨行密自将诣庐州,田頵自宣州引兵㑹之。初,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后从孙儒,儒败,归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将兵戍庐州。蔡、俦叛,颢更为之用,及围急,颢逾城来降,行密以?银枪都使?稹。稹以颢反复,白行密,请杀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亲军。稹,陈州人也。 王彦复、王审知攻福州,久不下。范晖求救于威胜节度董昌,昌与陈岩昬姻,发温、台、㜈州兵五千救之。彦复、审知以城坚,援兵且至,士卒死伤多,白王潮,欲罢兵,更图后举,潮不许。请潮自临行营,潮报曰: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彦复、审知惧,亲犯矢石急攻之。五月,城中食尽,晖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监军,弃城走,援兵亦还。庚子,彦复等入城。辛丑,晖亡抵㳂海都,为将士所杀。潮入福州,自称留后,素服葬陈岩,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抚其家。汀、建二州降。岭海间群盗二十余辈皆降溃。 闰月,以武胜防御使钱镠为苏杭观察使,又以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耀徳都头李鋋为镇海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 六月,以捧日都头陈珮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并同平章事。时李茂贞跋扈,上以武臣难制,欲用诸王代之,故诚等四人皆加恩,解兵柄,令赴镇。 李匡筹出兵攻王镕之乐夀、武强,以报杀匡威之耻。 秋,七月,王镕遣兵救邢州,李克用败之于平山。壬申,进击镇州。镕惧,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克用许之。克用治兵于栾城,合镕兵三万进屯任县,李存信屯琉璃陂。 丁亥,杨行密克庐州,斩蔡俦。左右请发俦父母冢,行密曰:俦以此得罪,吾何为效之! 加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同平章事。 钱镠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七十里。 升州刺史张雄卒,冯?铎代之为刺史。 李茂贞恃功骄横,上表及遗杜让能书,辞语不逊。上怒,欲讨之。茂贞又上表,略曰: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又曰:今朝廷但观彊弱,不计是非。又曰: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体物锱铢,看人衡纩。又曰:军情易変,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上益怒,决讨茂贞,命杜让能专掌其事。让能谏曰:陛下初临大寳,国步未夷,茂贞近在国门,臣愚以为未宜与之构怨。万一不克,悔之无及。上曰: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此乃志士愤痛之秋,药弗瞑眩,厥疾弗瘳。朕不能甘心为孱懦之主,愔愔度日,坐视陵夷。卿但为朕调兵食,朕自委诸王,用兵成败,不以责卿。让能曰:陛下必欲行之,则中外大臣共宜恊力以成圣志,不当独以任臣。上曰:卿位居元辅,与朕同休戚,无宜避事。让能泣曰:臣岂敢避事,况陛下所欲行者,宪宗之志也,顾时有所未可,势有所不能耳。但恐它日臣徒受晁错之诛,不能弭七国之祸也。敢不奉诏,以死继之!上乃命让能留中书计划调度,月余不归。崔昭纬隂结邠?,为之耳目,让能朝发一言,二镇夕必知之。李茂贞使其党紏合市人数百千人,拥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诉曰:?帅无罪,不宜致讨,使百姓涂炭。君遂曰:此宰相事,非吾所及。市人又邀崔昭纬、郑延昌肩舆诉之。二相曰:兹事主上专委杜太尉,吾曹不预知。市人因乱投瓦石,二相下舆,走匿民家,仅自免丧堂印。及朝报,上命捕其唱帅者诛之。用兵之意益坚,京师民或亡匿山谷,严刑所不能禁。八月,以嗣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䇿大将军李鐬副之。丙辰,杨行密遣田頵将宣州兵二万攻歙州,歙州刺史裴枢城守,久不下。时诸将为刺史者多贪暴,独池州团练使陶雅寛厚得民,歙人曰:得陶雅为刺史,请听命。行密即以雅为歙州刺史,歙人纳之,雅尽礼见枢,送之还朝。枢,遵庆之曽孙也。 朱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兖州,与朱瑾战,屡破之。 九月,丁卯,以钱镠为镇海节度使。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虏奉诚军使孙考老。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河东牙将?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旬日,堑垒成,飞走不能越,存孝由是遂穷。汴将邓季筠从克用攻邢州,轻骑逃归,朱全忠大喜,使将亲军。 乙亥,覃王嗣周帅禁军三万送鳯翔节度使徐彦若赴镇,军于兴平。李茂贞、王行瑜合兵近六万,军于盩厔以拒之。禁军皆新募市井少年,茂贞、行瑜所将皆边兵,百战之余。壬午,茂贞等进逼兴平,禁军皆望风逃溃。茂贞等乘胜进攻三桥,京城大震,士民奔散,市人复守阙请诛首议用兵者。崔昭纬心害太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让能,密遗茂贞书曰:用兵非主上意,皆出于杜太尉耳。甲申,茂贞陈于临?驿,表让能罪,请诛之。让能言于上曰:臣固先言之矣,请以臣为解。上涕下不自禁,曰:与卿诀矣!是日,贬让能梧州刺史,制辞略曰:弃卿士之臧谋,构藩垣之深衅,咨询之际,证执弥坚。又流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于儋州,内枢密使李周潼于崖州,叚诩于驩州。乙酉,上御安福门,斩君遂、周潼、诩,再贬让能雷州司户。遣使谓茂贞曰:惑朕举兵者三人也,非让能之罪。以内侍骆全瓘、刘景宣为左右军中尉。壬辰,以东都留守韦昭度为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崔胤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胤,慎由之子也,外寛?而内巧险,与崔昭纬深相结,故得为相。季父安潜谓所亲曰:吾父兄刻苦以立门户,终为缁郎所壊。缁郎,胤小字也。李茂贞勒兵不解,请诛杜让能,然后还镇,崔昭纬复从而挤之。冬,十月,赐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弘徽自尽。复下诏布告中外,称让能举枉错直,爱憎系于一时;鬻狱卖官,聚歛逾于巨万。自是朝廷动息,皆禀于邠、?南北司往往依附二镇以邀恩泽。有崔鋋、王超者,为二镇判官,凡天子有所可否,其不逞者辄诉于鋋、超。二人则教茂贞、行逾上章论之,朝廷少有依违,其辞语已不逊。制复以茂贞为鳯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守中书令。于是茂贞尽有鳯翔、兴元、洋、陇、秦等十五州之地。以徐彦若为御史大夫。 戊戌,以泉州刺史王潮为福建观察使, 舒州刺史倪章弃城走。杨行密以李神福为舒州刺史、 邠宁节度使。守侍中、兼中书令。王行瑜求为尚书令,韦昭度密奏称:太宗以尚书令执政,遂登大位,自是不以授人臣。惟郭子仪以大功拜尚书令,终身避让,行瑜安可轻议!十一月,以行瑜为太师,赐号尚父,仍赐铁劵。 十二月,失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以便供军。崔昭纬以为全忠新破徐、郓,兵力倍増,若更判盐铁,不可复制,乃赐诏开谕之。 汴将葛从周攻齐州,刺史朱威、朱瑄、朱瑾引兵救之。 初,武安节度使周岳杀闵勗,据潭州,邵州刺史邓处讷闻而哭之,诸将入吊,处讷曰:吾与公等咸受仆射大恩,今周岳无状杀之,吾欲与公等竭一州之力,为仆射报仇,可乎?皆曰:善。于是训卒厉兵。八年,乃结朗州刺史雷满共攻潭州,克之,斩岳,自称留后。
乾宁元年春正月乙丑朔,赦天下,改元。 李茂贞入朝,大陈兵自衞,数日归镇。 以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二月,朱全忠自将击朱瑄,军于鱼山,瑄与朱瑾合兵攻之,兖、郓兵大败,死者万余人。 以右散骑常侍郑綮为礼部侍郎、同平章事。綮好诙谐,多为歇后诗,讥嘲时事,上以为有所蕴,手注班簿,命以为相,闻者大惊。堂吏往告之,綮笑曰:诸君大误,使天下更无人,未至郑綮。吏曰:特出圣意。綮曰:果如是,柰人笑何?既而贺客至,綮搔首言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矣。累让不获,乃视事。以邵州刺史邓处讷为武安节度使。 彰义节度使张钧薨,表其兄鐇为留后。 三月,黄州刺史吴讨举州降杨行密, 邢州城中食尽。甲申,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儿䝉王恩,得富贵,茍非困于䜛慝,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愿一见王,死不恨!克用使刘夫人视之,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存孝泥首谢罪曰:儿粗立微劳,存信逼儿,失图至此!克用叱之曰:汝遗朱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囚之,归于晋阳,车裂于牙门。存孝骁勇,克用军中皆莫及。常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身被重铠,?弓髀槊,独舞铁挝陷陈,万人辟易。每以二马自随,马稍乏,就阵中易之,出入如飞。克用惜其才,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既而诸将疾其能,竟无一人言者。既死,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私恨诸将,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又有薛阿檀者,其勇与存孝相侔,诸将疾之,常不得志,密与存孝通,存孝诛,恐事泄,遂自杀。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克用表马师素为邢洺节度使, 朱全忠遣军将张从晦慰抚夀州。从晦陵侮刺史江彦温,而与诸将夜饮。彦温疑其谋已,明日,尽杀在席诸将,以书谢全忠而自杀。军中推其子从顼知军州事,全忠为之?斩从晦。 五月,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同平章事。 刘建锋、马殷引兵至澧陵,邓处讷遣邵州指挥使蒋勋、邓继崇将步骑三千守龙回闗。殷先至闗下,遣使诣勋,勋等以牛酒犒师。殷使说勋曰:刘骧智勇兼人,术家言当兴翼、轸间。今将十万众,精锐无敌,而君以乡兵数千拒之,难矣。不如先下之,取富贵,还乡里,不亦善乎!勋等然之,谓众曰:东军许吾属还。士卒皆懽呼,弃旗帜铠仗遁去。建锋令前锋衣其甲,张其旗,趋潭州,潭人以为邵州兵还,不为僃。建锋径入府,处讷方宴,擒斩之。戊辰,建锋入潭州,自称留后。 王建攻彭州,城中人相食,彭州内外都指挥使赵章出降。王先成请筑龙尾道属于女墙。丙子,西川兵登城,杨晟犹帅众力战,刀子都虞候王茂权斩之。获彭州马步使安师建,建欲使为将,师建泣谢曰:师建誓与杨司徒同生死,不忍复戴日月,惟速死为惠。再三谕之,不从,乃杀之,礼葬而祭之。更赵章姓名曰王宗勉、王茂权名曰宗训,又更王钊名曰宗谨,李绾姓名曰王宗绾。 辛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延昌罢为右仆射。 朱瑄、朱瑾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骑将安福顺及弟福庆、福迁督精骑五百假道于魏,度河应之。 武昌节度使杜洪攻黄州,杨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朱延夀等救之。 六月,甲午,以宋州刺史张廷范为武宁节度使,从朱全忠之请也。 蕲州刺史冯敬章邀击淮南军,朱延夀攻蕲州,不克。 戊午,以翰林学士承㫖、礼部尚书李谿同平章事,方宣制。水部郎中、知制诰刘崇鲁出班掠麻恸哭。上召崇鲁问其故,对言:谿奸邪,依附杨复恭、西门君,遂得在翰林,无相业,恐危社稷。谿竟罢为太子少传。谿,鄘之孙也。上师谿为文,崔昭纬恐谿为相,分已权,故使崇鲁沮之。谿十表自讼,丑诋崇鲁父符受赃枉法,事觉自杀。弟崇望与杨复恭深交,崇鲁庭拜田令孜为朱玫作劝进表,乃云:臣交结内臣,何异抱赃唱贼。且故事,絁巾惨带,不入禁庭。臣果不才,崇鲁自应上章论列,岂于正殿恸哭?为国不祥,无人臣礼。乞正其罪。诏停崇鲁见任。谿犹上表不已,乞行诛□,表数千言,诟詈无所不至。 李克用大破吐谷浑,杀赫连铎,擒白义诚。 秋,七月,李茂贞遣兵攻阆州,拔之。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帅其族党犯围走。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綮自以不合众望,累表避位。诏以太子少保致仕,以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绵州刺史杨守厚卒,其将常再荣举城降王建。 杨复恭、守亮、守信将自商山奔河东,至乾元,遇华州兵,获之。八月,韩建献于阙下,斩于独柳。李茂贞献复恭遗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承天门乃隋家旧业,大姪但积粟训兵,勿贡献,吾于荆榛中立夀王,才得尊位,废定䇿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 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诣晋阳谒李克用。己未,克用㑹诸将饮博,酒酣,克用语及李存孝,流涕不已。君立素与李存信善,一言忤㫖,克用拔劒斫之,囚于马步司。九月,庚申朔,出之。君立已死,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诚为昭义留后。冬十月丁酉,封皇子祤为棣王,禊为䖍王,禋为沂王,祎为遂王。 刘仁恭数因盖寓献䇿于李克用,愿得兵万人取幽州。克用方攻邢州,分兵数千,欲纳仁恭于幽州,不克。李匡筹益骄,数侵河东之境,克用怒。十一月,大举兵攻匡筹,拔武州,进围新州。 以泾原留后张鐇为彰义节度使。 朱全忠遣使至泗州,使者陵慢刺史张谏,谏举州降杨行密。行密遣押牙唐令回持茶万余斤如汴宋贸易,全忠执令回,尽取其茶,杨汁始有隙。 十二月,李匡筹遣大将将步骑数万救新州,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叚庄,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将校三百人,以练?之,徇于城下。是夕,新州降。辛亥,进攻妫州。壬子,匡筹复发兵出居庸?,克用使精骑当其前以疲之,遣步将李存审自佗道出其背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杀获万计。甲寅,李匡筹挈其族奔沧州。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妓妾,遣兵攻之,于景城杀之,尽俘其众。存审本姓苻,宛丘人,克用养以为子。丙辰,克用进军幽州,其大将请降。匡筹素暗懦,?据军府,兄匡威闻之,谓诸将曰: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 加匡国节度使王行约检校侍中。 吴讨畏杜洪之逼,纳印请代于杨行密,行密以先锋指挥使瞿章权知黄州。 是岁,黄连洞蛮二万围汀州,福建观察使王潮遣其将李承勲将万人击之,蛮解去,承勲追击之,至浆水口,破之,闽地略定。潮遣僚佐巡州县,劝农桑,定租税,交好邻道,保境息民,闽人安之。封州刺史刘谦卒,子隠居丧于贺江,土民百余人谋乱,隠一夕尽诛之。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补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未几,表为封州刺史。 义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每旬发一纲,金万两,银五千铤,越绫万五千匹,它物称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风水,违程则皆死,贡奉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陇西郡王。昌,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庙,命民间祷赛者无得之禹庙,皆之生祠。昌求为越王,朝廷未之许。昌不恱,曰:朝廷欲负我矣。我累年贡献无筭,而惜一越王邪?有谄之者曰:王为越王,曷若为越帝?于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竞相帅填门喧噪,请昌为帝。昌大喜,遣人谢之曰:天时未至,时至我自为之。其僚佐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吏民献谣䜟符瑞者,不可胜纪。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既而献者日多,稍减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䜟云兔子上金床,此谓我也。我生太岁在卯,明年复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五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