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䇿楚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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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44
战国䇿楚卷第五
缙 云鲍彪校注
东阳呉师道重校
楚
宣王
齐、楚搆难,宋请中立。齐急宋,宋许之。子象为楚谓宋王曰:楚以缓失宋,将法齐之急也。齐以急得宋,后将常急矣,是从齐而攻楚之未必利也。齐战胜楚,势必危;宋不胜,是以弱宋干强楚也。而令两万乗之国,常以急求所欲,国必危矣。
邯郸之难,昭奚恤谓楚王曰:王里不如无救赵,而以强魏。魏强,其割赵必深矣。赵不能听,则必坚守,是两敝也。
景舎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赵也,恐楚之攻其后也。今不救赵,赵有亡形,而魏无楚忧,是楚、魏共赵也,害必深矣。何以两敝也?且魏令兵以割赵,赵见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已也,必与魏合而以谋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为赵援。赵恃楚劲,必与魏战。魏怒于赵之劲,而见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释赵。赵、魏相敝,而齐、秦应楚,则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舎起兵救赵。邯郸㧞,楚取睢、濊之间。
江乙为魏使于楚,谓楚王曰:臣入境闻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诚有之。江乙曰:然则白公之乱得无遂乎?诚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贵甚矣,而主㫁。左右俱曰无有,如出一口矣。
荆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乙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已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
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王召江乙而问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后。此谓虑贤也。
江尹欲恶昭奚恤于楚王,而力不能,故为梁山阳君请封于楚。楚王曰:诺。昭奚恤曰:山阳君无功于楚国,不当封。江尹因得山阳君与之共悪昭奚恤。
魏氏恶昭奚恤于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听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间,臣大惧。臣非畏魏也,夫泄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为人也近苦矣。夫苟不难为之外,岂忘为之内乎?臣之得罪无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江乙悪昭奚恤谓楚王曰:人有以其狗为有执而爱之,其狗甞溺井,其邻人见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悪之,当门而噬之。邻人惮之,遂不得入言。邯郸之难,楚进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宝器,臣居魏知之,故昭奚常悪臣之见王。江乙欲悪昭奚恤于楚,谓楚王曰:下比周则上危,下分争则上安,王亦知之乎?愿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扬人之悪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逺之。江乙曰:然则且有子杀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闻人之羙,悪闻人之悪也。王曰:善。寡人愿两闻之。
江乙说于安陵君曰:君无咫尺之功,地骨肉之亲,处尊位,受厚禄,一国之众见君莫不歛袵而拜,抚委而服,何以也?曰:王过举以而色,不然,无以至此。
江乙曰: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嬖色不敝席,宠臣不避轩。今君擅楚国之势,而无以自结于王,?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则奈何?愿君必请从死,以身为殉,如是,必长得重于楚国。曰:谨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复见曰:臣所为君道,至今未効,君不用臣之计,臣请不敢复见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间也。
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乗,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嘷之声若雷霆。有狂兕?䍧车依轮而至。王亲引弓而射,一发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曰:乐矣,今曰之游也,寡人万歳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泣数行下而进曰:臣入则编席,出则陪乗。大王万歳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蓐蝼蚁,又何如得此乐而乐之。王大说,乃封坛为安陵君。
君子闻之曰:江乙可谓善谋,安陵君可谓知时矣。郢人有狱三年不决者,故令人请其宅以卜其罪。客因请谓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愿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当服罪,故其宅不得。
客辞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谓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为以故与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请。请而不得,有说色,非如何也。
威王、
苏秦之楚,三曰乃得见乎王谈,卒辞而行。王曰:寡人闻先生若闻古人,今先生乃不逺千里而临寡人,曽不肯留,愿闻其说。对曰: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见帝。王曰:先生就舎,寡人闻命矣。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汾、陉之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疋,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南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于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関,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之,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矣。故愿大王之早计之。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之妙音羙人必?后宫矣。赵、代良马橐驼必实于外廐。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讐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讐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俟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䇿者相去逺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威王问于莫敖子华曰:自从先君文王以至不糓之身,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乎?莫敖子华对曰:如华不足以知之矣。王曰:不于大夫,无所闻之。莫敖子华对曰:君王将何问者也?彼有廉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有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丗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王曰:大夫此言将何谓也?
莫敖子华对曰:昔令尹子文缁帛之衣以朝,鹿䘮以处,未明而立于朝,曰晦而归食。朝不谋夕,无一曰月之积,故彼廉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叶公子髙身获于表薄,而财于柱国,定白公之祸,寜楚国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廉,名不挫于诸侯。当此之时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郷。叶公子髙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叶公子髙是也。
昔者呉与楚战于柏举,两军之间夫卒交,莫敖大心抚其御之手,顾而太息曰:嗟乎,子乎!楚国亡之。曰月至矣。吾将深入呉军,若扑一人,若捽一人,以与大心者也,社稷其庶几乎。故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丗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呉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㪚。棼冒勃苏曰:吾被坚执锐,赴强敌而死,此犹一卒也,不若奔诸侯。于是赢粮潜行,上峥山,逾深溪,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转,昼吟宵哭,七曰不得告,水浆无入口,瘨而殚闷,旄不知人。秦主闻而走之,冠带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苏乃苏。秦王身问之:子孰谁也?棼冐勃苏对曰:臣非异。楚使新造?棼冐勃苏
呉与楚人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使下臣来告亡,且求救。秦王顾令之不起。寡人闻之,万乗之君得罪一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谓也。遂出革车千,乗卒万人,属之子满,与子虎,下塞以东,与呉人战于浊水而大败之。亦闻于遂浦。故劳其身,愁其思,以忧社稷者,棼冐勃苏是也。
呉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蒙榖结?于宫唐之上,舎?奔郢,曰:若有孤,楚国社稷其庶几乎?遂入大宫,负鸡次之典,以浮于江,逃于云梦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昬乱。䝉榖献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䝉榖之功多。与存国相若。封之执圭,田六百畛。䝉榖怒曰:榖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余,岂患无君乎?遂自弃于磨山之中,至今无冐。故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䝉榖是也。
王乃太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邪?
莫敖子华对曰:昔者先君灵王好小腰,楚士约食,冯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恶,然而不避。华章闻之,其君好发者,其臣决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诚好贤,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苏子谓楚王曰:仁人之于民也,爱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于亲也,爱之以心,事之以财。忠臣之于君也,必进贤人以辅之。今大王之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歛诸臣百姓,使王见疾于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过于百姓,多赂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爱,亦非忠臣也,是以国危。臣愿无听群臣之相恶也,愼,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节身之嗜欲,以与百姓。人臣莫难于无妬而进贤。为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数;为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数。至于无妬而进贤,未见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无妬而进贤也。贤臣之事其主也,亦必无妬而进贤。夫进贤之难者。贤者用且使已废。贵且使巳贱。故人难之。懐王
韩公仲相齐楚之交善秦与魏遇。且以善齐而绝齐乎楚。楚王使景鲤之秦。鲤与于秦魏之遇。楚王怒。景鲤恐齐以楚遇为有隂于秦魏也。且罪景鲤
为谓楚王曰。臣贺鲤之与于遇也。秦、魏之遇也,将以合齐、秦而绝齐于楚也。今鲤与于遇,齐无以信魏之合已于秦而攻于楚也,齐又畏楚之有隂于秦、魏也,必重楚。故鲤之与于遇,王之大资也。今鲤不与于遇,魏之绝齐于楚信明矣。齐、楚信之,必轻王。故王不如无罪景鲤以视齐于有秦、魏,齐必重楚,而且疑秦、魏于齐。王曰:诺。因不罪而益其列。
王曰:郷也子曰天下无道,今也子曰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越赵、魏而闘兵于燕,则岂楚之任也哉。且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敝楚也。强楚敝楚,其于王孰便也。
楚王逐张仪于魏。陈轸曰:王何逐?张子曰:为臣不忠不信。曰:不忠,王无以为臣;不信,王勿与为约。且魏臣不忠不信,于王何伤?忠且信,于王何益?逐而听则可,若不听,是王今困也。且使万乗之国免其相,是城下之事也。五国约以伐齐。秦昭阳谓楚王曰:五国已破,秦必南圗。楚王曰:然则柰何?对曰:韩氏,辅国也,好利而恶难。好利,可营也,恶难,可惧也。我厚赂之以利,其心必营;我悉兵以临之,其心必惧。彼惧吾兵而营我利,五国之事必可败也。约绝之,后虽勿与地可。
楚王曰:善。乃命大公事之。韩见公仲曰:夫牛阑之事,马陵之难,亲主之所见也。王苟无以五国用,丘请効列城五,请悉楚国之众也,以图啬于齐。
齐人反赵、魏之后,而楚果弗与地,则五国之事困也。
五国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将入之秦而使行和。
杜赫谓昭阳曰:凡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来,而公入之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无听惠施,而隂使人以请听秦。昭子曰:善。因谓惠施曰:凡为攻秦者,魏也。今子从楚为和,楚得将其利,魏受其怨。子归,吾将使人因魏而和。
惠子反,魏王不说。杜赫谓昭阳曰:魏为子先战,折兵之半,谒病不听,请和不得,魏折而入齐、秦,子何以救之?东有越累累,北无晋,而交未定于齐、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善。因令人谒和于魏。
秦招楚而伐齐。冷向谓陈轸曰:秦王必外向。楚之齐者,知西不合于秦,必且务以楚合于齐。齐楚合,燕、赵不敢不听,齐以四国敌秦,是齐不穷也。向曰:秦王诚必欲伐齐乎?不如先収于楚之齐者。楚之齐者,先务以楚合于齐,则楚必即秦矣,以强秦而有晋、楚,则燕、赵不敢不听,是齐孤矣。向请为公说秦王。
张仪之楚,贫,舎人怒而欲归。张仪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归,待我为子见楚王。当是之时,南后郑褏贵于楚。
张子见楚王,楚王不说。张子曰:王无所用臣,臣请北见晋君。楚王曰:诺。张子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寡人无求于晋国。张子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何也?张子曰:彼郑周之女,粉白墨黒,立于衢闾,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国也,未甞见中国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见之,独何为不好色也?乃资之以珠玉
南后。郑褏闻之大恐,令人谓张子曰:妾闻将军之晋国,偶有金千斤,进之左右,以供刍秣。郑褏亦以金五百斤。
张子辞楚王曰:天下闭?不通,未知见日也,愿王赐之觞。王曰:诺。乃觞之。中饮,再拜而请曰:非有他人于此也,愿王召所便习而觞之。王曰:诺。乃召南后郑褏而觞之。张子再拜而请曰:仪有死罪于大王。王曰:何也?曰:仪行天下徧矣,未甞见人如此其美,而仪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释之,吾固以为天下莫若是两人也。
楚怀王拘张仪,将欲杀之。靳尚为仪谓楚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之无秦也,楚必轻矣。又谓王之幸夫人郑褏曰:子亦自知且贱于王乎?郑褏曰:何也?尚曰:张仪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爱女而美,又简择宫中佳翫丽好翫习音者,以懽从之,资之金玉寳器,奉以上庸六县为汤沐邑,欲因张仪内之楚王。楚王必爱秦女。资强秦以为重,挟寳地以为资,势必为王妻以临于楚。王惑于虞乐,必厚尊敬,亲爱之而忘子,子益贱而日䟽矣。郑褏曰:愿委之于公,为之柰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张。子,张子得出,德子无已时,秦女必不来,而秦必重子。子内擅楚之贵,外结秦之交,畜张子以为用,子之子孙必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郑褏遽说楚王出张子。
楚王将出张子,恐其败已也。靳尚谓楚王曰:臣请随之。仪事主不善,臣请杀之。
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谓张旄曰:以张仪之智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穷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杀之,楚王必大怒仪也。彼仪穷则子重矣。楚、秦相难,则魏无患矣。
张旄果令人要靳尚刺之,楚王大怒。秦、楚搆兵而战。秦、楚争事魏,张旄果大重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山带河以为固,虎贲之士百余万,车千乗,骑万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严以明,将智以武,虽无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险,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
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立。而大王不与秦,秦下甲兵,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皐,韩必入臣于秦。韩入臣,魏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魏攻其北,社稷岂得无危哉?
且夫约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强也。夫以弱攻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骤举兵,此危亡之术也。臣闻之,丘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乆。夫从人者,饰辩虚辞,髙主之节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祸,无及为巳。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不费汗马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扞?。扞?惊,则从竟陵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巳秦举甲出之武?,南面而攻,则北地绝。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诸侯之救在半歳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恃弱国之救,而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甞与呉人五战三胜而亡之,陈卒尽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闻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于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为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于函谷,?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隂谋有吞天下之心也。楚甞与秦搆难战于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珪死者七十余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与秦战于蓝田,又却。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过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
秦下兵攻卫阳晋,必关开,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已。
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封为武安君而相燕。即隂与燕王谋破齐,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奔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于市。夫以一诈伪反复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
今秦之与楚也,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効万家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击。臣以谓计无便于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献书之从车下风须以决事。
楚王曰:楚国僻陋,托东海之上。寡人年㓜,不习国家之长计。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闻之,敬以国从。乃遣使车百乗,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于秦王。
张仪相秦,谓昭睢曰:楚无鄢郢、汉中,有所更得乎?曰:无有。曰:无。昭过、陈轸有所更得乎?曰:无所更得。张仪曰:为仪谓楚王,逐昭过、陈轸,请复鄢郢、汉中。昭睢归报楚王,楚王说之。
有人谓昭过曰:甚矣,楚王不察于名者也!韩求相工陈籍而周不听;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听。何以也?周曰:是列县畜我也。今楚,万乗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仪曰逐君与陈轸,而王听之,是楚自待行不如周,而仪重于韩、魏之王也。且仪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贵富者魏也。欲为攻于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绝其交,内逐其谋臣。陈轸,夏人也,习于三晋之事,故逐之,则楚无谋臣矣。今君能用楚之众,故亦逐之,则楚众不用矣。此所谓内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见臣于王,请为王使。齐交不绝,仪闻之,其効鄢、郢、汉中必缓矣。是昭睢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楚王令昭睢之秦重张仪。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张仪,王因収昭睢以取齐。桓臧为睢谓楚王曰:从横亲之不合也。仪贵惠王而善睢也。今惠王死,武王立,仪走公孙郝、甘茂贵。甘茂善魏,公孙郝善韩,二人固不善睢也。必以秦合韩、魏。韩、魏之重仪,仪有秦而睢以楚重之。今仪困秦而睢收楚,韩、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二人者将収韩、魏,轻仪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复睢而重仪于韩、魏。仪据楚势,挟魏重以与秦争,魏不合,秦王亦不从,则方城无患。张仪逐惠施于魏,惠子之楚,楚王受之。
冯郝谓楚王曰:逐惠子者,张仪也,而王亲与约,是欺仪也,臣为王弗取也。惠子为仪来者,者来而恶王之交于张仪,惠子必弗行也。且宋王之贤惠子也,天下莫不闻也。今之不善张仪也,天下莫不知也。今为事之故,弃所贵于雠人,臣以为大王轻矣。且为事邪?王不如举惠子而纳之于宋。而谓张仪曰:谓为子勿纳也。今必德王。而惠子穷人,而王奉之,又必德王。此不失为仪之实,而可以德惠子。王曰:善。乃奉惠子而纳之宋。
陈轸去,告楚之魏。张仪恶之于魏王曰:轸犹善,楚为求地甚力。左爽谓陈轸曰:仪善于魏王,魏王甚信之。公虽百说之,犹不听也。公不如以仪之言为资,而得复楚。陈轸曰:善。因使人以仪之言闻于楚。楚王喜,欲复之。
魏王遗楚王美人,楚王说之。夫人郑褏知王之说新人也,甚爱新人,衣服玩好,择其所喜而为之;宫室卧具,择其所善而为之,爱之甚于王。王曰:妇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妬者其情也。今郑褏知寡人之说新人也,其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亲,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郑褏知王以已为不妬也,因谓新人曰:王爱子美矣。虽然,恶子之鼻。子为见王,则必揜子鼻。新人见王,因揜其鼻。王谓郑褏曰:夫新人见寡人则揜其鼻,何也?郑褏曰:妾知也。王曰:虽恶,必言之。郑褏曰:其似恶闻王之?也。王曰:悍哉!令劓之,无使逆命。
楚王后死,未立后也。谓昭鱼曰:公何以不请立后也?昭鱼曰:王不听,是智困而交绝,立后也。然则不买五?珥,令其一善而献之王明曰:视善珥所在,因请立之。
齐明说卓滑以伐秦,滑不听也。齐明谓卓滑曰:明之来也,为樗里疾卜交也。明说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说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辞以报樗里子矣。卓滑因重之。
或谓黄齐曰:人皆以谓公不善于富挚,公不闻老莱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齿之坚也,六十而尽相靡也。今富挚能而公重不相善也,是两尽也。谚曰:见君之乗下之,见杖起之。今也王爱富挚而公不善也,是不臣也。
秦伐宜阳,楚王谓陈轸曰:寡人闻韩朋侈,巧士也,习诸侯事,殆能自免也。为其必免,吾欲先据之以加德焉。陈轸对曰:舎之,王勿据也。以韩朋侈之智,于此困矣。今山泽之兽无黠于麋,麋知猎者张网前而驱已也,因还走,而冐人至,数猎者知其诈伪,举网而进之,麋因得矣。今诸侯明知此多诈伪,举网而进者必众矣。舎之,王勿据也。韩朋侈之智,于此困矣。楚王听之,宜阳果抜。陈轸先知之也,
四国伐楚,楚令昭睢将以距秦。楚王欲击秦,昭睢不欲。桓臧为昭睢谓楚王曰:睢战胜三囯,恶楚之强也,恐秦之变而听楚也,必深攻楚以劲秦。秦王怒于战不胜,必悉起而击楚,是王与秦相罢,而以利三国也。战不胜秦,秦进兵而攻。不如益昭睢之兵,令之示秦必战。秦王恶与楚相敝,而令天下利,秦可以少割而収害也。秦、楚之合,而燕、赵、魏不敢不听,三国可定也。
城浑出周,二三人偶行,南游于楚,至于新城。
城浑说其令曰:郑、魏者,楚之耎国,而秦、楚之强敌也。郑、魏之弱,而楚以上梁应之,宜阳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图围之。蒲坂、平阳相去百里,秦人一夜而袭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梁相去五百里,秦人一夜而袭之,上梁亦不知也。今边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为主郡也,边邑甚利之。
新城公大说,乃为王具驷马乗车五百金之楚,尽城浑,得之,遂南交于楚。楚王果以新城为主郡。
韩公叔有齐、魏,而太子有楚,秦以争国。郑申为楚使于韩,矫以新城、阳人予太子。楚王怒,将罪之。对曰:臣矫予之以为国也。臣为太子得新城、阳人以与公叔争国而得之,齐、魏必伐韩。韩氏急,必悬命于楚,又何新城、阳人之敢求?太子不胜,?然而不死。今将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楚杜赫说楚王以取赵,王曰:与之五大夫而令私行。
陈轸谓楚王曰:赫不能得赵,五大夫不可収也,是得赏无功也。得赵而王无加焉,是无善也。王不如以十乗行之。
杜赫怒而不行。陈轸谓王曰:是不能得赵也。
楚王问于范环曰:寡人欲置相于秦,孰可?对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相甘茂可乎?范环对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史举,上蔡之监门也,大不知如事君,小不知如处室,以苛廉闻于丗,甘茂事之顺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张仪之好譛,甘茂事之,取十官而无罪。茂诚贤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贤相也。非楚国之利也。且王甞用召滑于越而纳句章。昧之难。越乱。故楚南察瀬湖而野江东。计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乱而楚治也。今王巳用之于越矣。而忘之于秦。臣以为王巨速忘矣。王若欲置相于秦乎。若公孙郝者可。夫公孙郝之于秦王亲也。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被王衣以听事。真大王之相巳王相之,楚国之大利也。
魏相翟强死,为甘茂谓楚王曰:魏之几相者,公子劲也。劲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善。秦魏之交完,则楚轻矣。故王不如与齐约,相甘茂于魏。齐王好髙人,以名,今为其行人,请魏之相,齐王必喜。魏氏不听,交恶于齐。齐、魏之交恶,必争事楚。魏氏听甘茂与樗里疾,贸首之雠也,而魏、秦之交必恶,又交重楚也。
齐、秦约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赂齐太子为质。眧睢谓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鲤、苏厉而效地于楚。公出地以取齐,鲤与厉且以収地取秦,公事必败。公不如令王重赂景鲤、苏厉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于楚。若齐不求,是公与约也。
术视伐楚,楚令昭䑕以十万军汉中,昭睢胜秦于重丘。苏厉谓宛公昭䑕曰:王欲昭睢之乗秦,必分公之兵以益之。秦知公兵之分也,必出汉中。请为公令?辛戎谓王曰:秦兵且出汉中,则公之兵全矣。
秦败楚汉中,楚王入秦,秦王留之。游腾为楚谓秦王曰:王挟楚王而与天下攻楚,则伤行矣;不与天下共攻之,则失利矣。王不如与之盟而归之。楚王畏必不敢背盟背盟王因与三国攻之义也。
顷襄王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质于齐怀王薨太子辞于齐王而归齐王隘之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太子曰:臣有傅请退追而问传传愼子曰:献之地所以为身也。爱地不送死,父不义,臣,故曰献之便。太子入,致命齐王曰:敬献地五百里。齐王归楚太子。
太子归,即位为王。齐使车五十乗来取东地于楚。楚王告愼子曰:齐使来求东地,为之柰何?愼子曰:王明曰朝群臣,皆令献其计。
上柱国子良入见。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坟墓,复群臣、归社稷也,以东地五百里许齐,齐令使来求地,为之奈何?子良曰:王不可不与也。王身出玉声,许强万乗之齐,而不与则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与而复攻之。与之信,攻之武,臣故曰与之。
子良出,昭常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昭常曰:不可与也。万乗者,以地大为万乗。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战国之半也。有万乗之号,而无千乗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与。常请守之。
昭常出,景鲤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景鲤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王身出玉声,许万乗之强齐也,而不与,负不义于天下,楚亦不能独守。臣请西索救于秦。
景鲤出,愼子入,王以三大夫计告愼子曰:子良见寡人曰:不可不与也。与而复攻之。常见寡人曰:不可与也。常请守之。鲤见寡人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也。臣请索救于秦,寡人谁用于三子之计?愼子对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谓也?愼子曰:臣请効其说,而王且见其诚然也。王发上柱国子良车五十乗,而北献地五百里于齐。发子良之明日,遣昭常为大司马,令徃守东地。遣昭常之明曰,遣景鲤车五十乗,西索救于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献地于齐。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为大司马,使守东地。又遣景鲤西索救于秦。
子良至齐,齐使人以甲受东地。昭常应齐使曰:我典主东地,且与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余万,敝甲钝兵,愿承下尘。齐王谓子良曰:大夫来献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王,是常矫也。王攻之。齐王大兴兵攻东地,伐昭、常,未渉疆,秦以五十万临齐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其缩甲则可,不然,则愿待战。齐王恐焉,乃请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齐患,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女阿谓苏子曰:秦栖楚王,危太子者,公也。今楚王归太子南,公必危。公不如令人谓太子曰:苏子知太子之怨已也,必且务不利太子。太子不如善苏子,苏子必且为太子入矣。苏子乃令人谓太子,太子复请于苏子。
长沙之难,楚太子横为质于齐。楚王死,薛公归,太子横因与韩、魏之兵随而攻东国。太子惧。昭盖曰:不若令屈署以新东国为和于齐以动秦。秦恐齐之败东国而令行于天下也,必将救我。太子曰:善。遽令屈署以东国为和于齐。秦王闻之,惧,令芉辛戎告楚曰:毋与齐东国,吾与子出兵矣。
有献不死之药于荆王者,谒者操以入。中射之士问曰:可食乎?曰:可。因夺而食之。王怒,使人杀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说王曰:臣问谒者,谒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无罪,而罪在谒者也。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之而王杀臣,是死药也。王杀无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杀。
齐以淖君之乱事秦。其后秦欲取齐,故使苏㳙之楚,令任固之齐。齐明谓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齐之甚也。其使㳙来,以示齐之有楚,以资固于齐。齐见楚必受固,是楚之听㳙也,适为固驱以合齐、秦也。齐、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㳙来之辞,必非固之所以之齐之辞也。王不如令人以㳙之辞谩固于齐,齐、秦必不合。齐、秦不合,则王重矣。王欲収齐以攻秦,汉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齐,淮、泗之间亦可得也。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夀陵君,专淫?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妖祥乎?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臣请避于赵,淹留以观之。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襄王流揜于成城阳。于是使人发驺徴庄辛于赵。庄辛曰:诺。庄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柰何?
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兎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绝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
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俛啄蚉䖟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鈆胶丝,加已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黄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为招,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醎,倐忽之间,坠于公子之手。
夫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鳝䱧鲤,仰囓䔖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揺乎髙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卢,治其矰缯,缴将加已乎百仞之上,被㔋礛磻,引㣲缴,折清风而抎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
夫黄鹄,其小者也,蔡灵圣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髙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流,食湘波之鱼,左抱㓜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髙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灵宣王,系已以朱丝而见之也。
蔡灵圣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塡黾塞之内,而投巳乎黾塞之外。㐮王闻之,颜色变作,身体战栗,于是乃以执珪而授之,为阳?君,与淮北之地、
齐、韩、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请救于楚,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暮舎,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植表。景阳怒曰:女所营者,水皆至㓕表,此焉可以舎?乃令徙。明曰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㓕其表,军吏乃服。于是遂不救燕,而攻魏雝丘,取之以与宋。三国惧,乃罢兵。魏军其西,齐军其东,楚军欲还,不可得也。景阳乃开西和门,昼以车骑,暮以烛通使于魏。齐师恠之,以为燕、楚与魏谋之,乃引兵而去。齐兵已去,魏失其与国,无与共击楚,乃夜遁,楚师乃还。
考烈王
唐睢且旦见春申君曰:齐人饰身修行得为益,然臣羞而不学也。不避绝江河,行千余里来?,慕大君之义而善君之业。臣闻之,贲诸懐锥刄而天下为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称羙。今君相万乗之楚,御中国之难,所?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䓁少也,夫枭棋之所以为能,能为者以散棋佐之也。夫一枭之不如不胜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为天下枭,而令臣䓁为散乎?
客说春申君曰:汤以亳,武王以镐,鄗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藉之以里之势,臣?以为不便于君,何如?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孙子去之赵,赵以为上卿。
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甞不尊,国未甞不荣也。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何辞之?春申君又曰:善。于是使人请孙子于赵。
孙子为书谢曰:疠人怜王,此不恭之语也。虽然,不可不审察也。此为刼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姧,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已也。故弑贤长而立㓜弱,废正适而立不义。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围聘于郑,未出竟,闻王病,反问疾,遂以冠缨绞王杀之,因自立也。齐崔杼之妻美,庄公通之。崔杼帅其君党而攻庄公,庄公请与分国,崔杼不许。欲自刄于庙,崔杼不许。庄公走出,逾于外墙,射中其股,遂杀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见,李兊用赵,饿主父于沙丘,百日而杀之。淖齿用齐,擢闵王之筋,悬于其庙梁,宿夕而死。夫疠虽㿈肿胞疾,上比前丗,未至绞缨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饿死也。夫刼弑死亡之主也,心之忧劳,形之困苦,必甚于疠矣。由此观之,疠虽怜王可也。因为赋曰:寳珍隋珠,不知俾?;袆衣与丝,不知异?。闾姝子奢,莫知媒?。嫫母求之,又甚喜之。?以 为明,以聋为聦。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惟其同。诗曰:上天甚神,无自瘵也。
虞卿谓春申君曰:臣闻之,春秋于安思危,危则虑安。今楚王春秋髙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为主君虑封者,莫如逺楚。秦孝公封啇君,孝公死,而后王不免杀之。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后王夺之。公孙鞅,功臣也,冉子,亲姻也,然而不免夺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于齐,邵公?封于燕,为其逺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赵怨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赵,践乱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时也。
君曰:所道攻燕,非齐则魏。魏齐新怨楚,楚军,君虽欲攻燕,将道何哉?对曰:请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对曰:臣请到魏而使所以信之。
廼谓魏王曰:夫楚亦强大矣,天下无敌,乃且攻燕。魏王曰:郷也子云,天下无敌,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对曰:今谓马多力则有矣,若曰胜千钧则不然者,何也?夫千钧非马之任也。今谓楚强大则有矣,若越赵、魏而闘兵于燕,则岂楚之任也哉?我非楚之任而楚为之,是敝楚也。敝楚,是强魏也。其于王孰便也?
或谓楚王曰:臣闻从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愿大王听之也。夫因诎为信,奋患有成,勇者义之。摄祸为福,裁少为多,智者官之。夫报报之反,墨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祸与福相贯,生与亡为邻。不偏于死,不偏于生,不足以载大名;无所冦艾,不足以横丗。夫秦捐德绝命之日乆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横人,嚂口利机,上干主心,下牟百姓,公举而私取利,是以国权轻于鸿毛,而积祸重于丘山。
天下合从。赵使魏加见楚春申君曰:君有将乎?曰:有矣。仆欲将临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时好射,臣愿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异曰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君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鴈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乆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去也。闻弦者,音烈而髙飞,故疮陨也。今临武君甞为秦孽,不可为拒秦之将也。
汗明见春申君,候问三月而后得见。谈卒,春申君大说之。汗明欲复谈,春申君曰:仆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汗明蹙憱焉,曰:明愿有问君,而恐固不审君之圣孰与尧也?春申君曰:先生过矣,臣何足以当尧?汗明曰:然则君料臣孰与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请为君终言之:君之贤实不如尧,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贤舜事圣尧,三年而后乃相知也。今君一旦而知臣,是君圣于尧而臣贤于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门吏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见。
汗明曰: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槛车而上太行,蹄申?折,尾湛胕溃漉,汗汁洒地,白汗交流,外阪迁延,负?而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羃之。骥于是俛而喷,仰而鸣,声逹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已也。今仆之不肖,阨于州部,堀穴穷巷,沉洿鄙俗之曰乆矣。君独无意湔祓,仆使得为君髙鸣屈于梁乎?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
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又无宠,李园求事春申君为舎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状,对曰:齐王遣使求臣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园,乃与其女弟谋
园。女弟承间说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歳后将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贵其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乆,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乆,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頼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封尽可得,孰与其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舎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立为王后。楚王贵李园,李园用事。
李园既入其女弟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隂飬死士欲杀春申君以㓕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丗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今君处无妄之丗,以事无妄之主,安不有无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为相国,实楚王也。五子皆相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因而有楚国。此所谓无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祸?曰:李园不治国,王之舅也。不为兵将而隂飬死,士之曰乆矣。楚王崩,李园必先入㩀。本议制㫁,君命秉权,而杀君以㓕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人?曰:君先仕臣为郎中,君王崩,李园先入,臣请为君?其胸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复言也。李园软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园果先入,置死士止于?门之内。春申君后入,止?门,园死士夹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门外。于是使吏尽㓕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为楚幽王也。
是歳,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毐亦为乱于秦,觉夷三族,而吕不韦废。
史疾为韩使楚,楚王问曰:客何方所循?曰:治列子圉㓂之言。曰:何贵?曰:贵正。王曰:正亦可为国乎?曰:可。王曰:楚国多盗,正可以圉盗乎?曰:可。曰:以正圉盗奈何?顷间,有鹊止于屋上者,曰:请问楚人谓之何?王曰:谓之鹊,谓之乌,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国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其任官置吏,必曰廉㓗胜任。今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此乌不为乌,鹊不为鹊也。凡五十六章,
至正乙已,前蓝山书院山长刘镛重校勘。战国䇿楚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