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娄章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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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0:16

○离娄章句下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歧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丗之相后也,千有余歳。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舜生东方,近夷;文王生西方,亦近夷。自兖至歧,凡千有余里;自舜至文,凡千有余歳。风俗不同,土地殊尚,歳月乆逺,言行辽绝,然攷舜与文王之心,乃不以逺近为间,不以日月为期,发之于言,形之于行,若肯堂若肯建之父子,面授心传之师资,何哉?盖地有逺近,心无逺近;时有后先,心无后先。使其不识此心,则以商均为子,岂曰不同气?乃不知舜之心而授天下于禹,以四凶为臣,岂曰不同时,乃不知舜之心而至于流放窜殛。使其识此心,则万里犹一堂也,千歳犹一昔也,岂问地之逺近,时之先后哉。夫尧、舜、禹、汤、文、武,?圣人也,而孟子独举舜与文王,何哉?则以其声气同也。何以知之?夫舜自让而入,文王亦自让而入。舜耕于历山,耕者让畔;文王治歧,又行者让路。舜避尧之子于箕山之隂,及其即位也,而九官?让。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及其为西伯也,而虞芮之讼息。是舜与文王之入处,其揆一也。孔子又身入舜、文王之所入,故艺则执御,能则鄙事。则吾岂敢未之有得?舜与文王之心也。异时问二三子之志。而曽㸃有暮春浴沂。童冠舞雩之乐。乃入舜与文王道路中。此夫子所以喟然而叹曰。吾与㸃也。岂不以圣人之道。此路最髙乎。夫子倡此心于洙泗诸弟子。虽于圣人阃奥浅深不同,而自此路入者,亦何其多也。故曽子指忠恕为夫子之道,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子张指师冕为相师之道,传之孟子。又以徐行为尧舜之道。孟子发明徐行之说,是身履其中,目击其事,故断然不疑。其论舜与文王,乃昌言于天下曰: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傥非在其道中,又安敢晓然掲露判别如此乎?孟子之说,乃前古之所未闻,而先圣之所未发也,其盛矣哉!余因其揆一也之说,乃尽见圣贤之用心,故表而出之,以终孟子之遗意。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余读左氏,见子产相郑,卓乎有贤大夫之风,如彻郑国之垣墙,论郑国之供赋,屏楚公子于郊外,轩然有大巨之用。至其为政也,民歌之曰:我有田畴,子产植之。我有子弟,子产教之。子产今死,谁其嗣之。至孔子入郑,见之如兄弟,且以兄事之。甞称其有君子之道四。至其死也,为之泣曰:古之遗爱也。观其为人与夫作用,亦尽巧妙矣。乃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此特出于一时之事耳。以子产之智,岂不知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而区区为此小惠哉?岂以一时仁心,不忍民之徒渉,故辍已之车以济其急乎?以平昔孔子敬之,何至曰惠而不知为政也?然余细攷子产有仁心,仁闻,而不知先王之道者也。观其论实沈、台骀为祟,使晋平公、叔向称之为博物君子。至于先王之学,未知讲究,以如此资禀,而济之以先王之学,必能大有为于斯,丗相郑君,尊王室,起文、武、成、康之业,以惠天下矣。唯其学止于如此,所以规摹?小,造作乖踈。如作封洫,立谤政,铸刑书,?非大人之造,与不知徒杠舆梁之制,而以乗舆济人一等也。夫有不忍人之心,必寄之以不忍人之政者,帝王之学也。不忍人之政,乃自帝王心中制作,如乾坤之造化,四时之运行,小大隐显,幽明内外,无不受其鑪锤埏埴之妙学,而不至帝王,而自以私智小识创造法度,非特不合人心,虽强勉力行,终亦不乆矣。推乗舆济人之心,二帝三王之心也。傥能取帝王之法以行此心,则治天下可运于掌上矣,而况郑国哉。所谓帝王之政何也?且以济人一事言之。歳十一月,即夏之九月也,于是时则为人徒所行之桥。十二月,夏之十月也,于是时则为车马所行之桥。九月十月之间,水潦既退,气候清凉,民未病渉也,适此时也,而为此役,民不告劳,人获其利,其与区区以乗舆济人工拙岂不万万相逺哉。先王之政,毎事如此,此子产所以可悲也。以子产之贤,而有帝王之学,将进于皐、夔、稷、契、伊尹、周公之地,何止于惠人而巳哉。孟子之意,非讥之,乃痛惜之也。故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丗者,不行先王之道也。又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深知此说,则子产之失不言可知矣。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㓂雠。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曰:諌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収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諌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此之谓寇雠,宼雠何服之有?

余读此章,至视君如宼雠,澘然涕下,竦然汗出,曰:孟子圣贤也,何忍为此言乎?抱疑于心者十年余矣。一日见杨时先生而问之,先生曰:子博观万古如此,?亦多矣。孟子尽天下之理而言之也,子又何疑乎?余退而攷之。如舜托禹为股肱,而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信如手足腹心之言矣。衞懿公好鹤,国人不用命,遂至亡国,信如犬马国人之言矣。脯鬼侯,醢邢侯,拘文王,天下怨之。武王一起,而纣悬白旗,信如草芥宼雠之言矣。然则为人君者,安得不少警乎?古人所以有朽索之喻,有舟水之喻,有敌国之喻。平时暇日,君尊如天,臣卑如地,恃势假权,生杀天下,有何不可?然动不中理,行不由义,言者立诛,諌者立死,忤意者必杀,俨然自大,自以为千万年之计。呜呼!怨岂在明,祸生非意。秦二丗杀六亲,杀朝士,自以为尊矣,而陈胜一呼,终有望夷之祸。隋炀帝杀薛道?,杀王胄,自以为尊矣,而元感一呼,终不维杨之祸。孟子坐照万古之理,所以勤勤为齐王言之。学者读孟子,当以是思之。齐王不识此意,乃问礼为旧君有服,此不平宼雠之言而为此问也。孟子乃言人君礼待去国之臣,则人臣以礼报之,故有三不礼之说。又言人君以宼雠待去国之臣,则人臣以宼雠报之,故有宼雠何服之说。呜呼!孟子所以为人君计者,可谓无余蕴矣。余恐学者专持此说以望人主,而不知臣子之义,余輙以礼经续于其后,以?孟子之遗意。礼曰:大夫士去国,逾境为坛位,郷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縁,鞮屦素幭乗毛,马不?剪,不?食,不说人以无罪,妇人不当御,其意以谓遽舎吾君而去,悲辛感慕,以丧礼自处,自罪学之不精,道之不逺,不能启吾君之心,以至于是也。岂非臣子之义当如是乎?余意人君当闻㓂雠之说,而以礼遇臣子,臣子当守礼经之说,而以恩事君父,则君尽道,臣亦尽道,而合吾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之说矣。昔韩愈作姜里操曰:呜呼!臣罪当诛。?天王圣明,前辈谓冩出文王之心,学者宜深味之,不可以宼雠之说为口实也。此人主所当自知耳,非所以论于臣子之前也。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昔孔子之戒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隠。所谓危乱无道者,即无罪而戮民也。夫民者邦之本,一民不得其所,则邦本亦为之揺动。圣人所以绥厥兆民,扰兆民,惠康小民,康济小民,阜成兆民,永康兆民者,则以邦之本在此也。今乃无罪而戮之,是危乱无道之国也。在孔子之法,则不入、不居、不见可也。夫何故不以民为心?无故而杀之,是无所忌惮也。士当急去不去,杀民不巳,又将移此心以杀士矣。杀士不巳,又将移此心以杀大夫矣。此必然之理也。君子见微,故无故而戮民,则士当徙;无故而杀士,则大夫当去。请以汉武观之,浑邪王降,长安贾人与之交易,坐者数百人,此何罪哉?使有识之士见之,则当逺去。而当时碌碌保位,无一人知去就之义,故士大夫相继下狱,宰相死者凡数人,职事优闲,无若奉常,死者亦数人。人?以谓汉武晩年动杀士大夫,而不知杀长安民时,乃杀士大夫之几也。所以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楚不设醴,?生不日求去。深知此理也。元帝杀萧望之之后,则京房、贾捐之相继得罪。桓帝杀李固之后,则李云、范滂相继诛死。故士大夫当以民卜去就之几,使人主爱民不杀,必爱,士大夫亦不敢妄加无礼。孟子留此言为士大夫安身之路,其可不知所警乎?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不为。

有大人之礼义,有小人之礼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上下有分,劳逸有冝。若尧、舜、禹皐陶之在朝廷,而民?服役于南畒者,此大人之所谓礼义也。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上下不辨,劳逸一等,若许行为神农之学者,此所谓小人之礼义也。礼其所谓礼,义其所谓义,大则禽兽人之道而有夷狄之风,小则奸人窜迹其间,而有兵革之患。此岂乆长之道哉?大人肯为此哉?夫大人之礼义,若君者,出令者也,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兄兄弟弟各尽其道者也。臣者,行君之今而致之于民者也。民者,出丝麻粟帛以事其上而安其教者也。今许行之学,不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序,一?以农为务,是若鸟兽终日以口腹为事,而不知有礼义之大也。诚使如此,天地何由安其位乎?岂特许行、商鞅、驺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诸人,岂自以其术为不善哉?所学不正,或以刻薄为礼义,或以权谋为礼义,或以倾覆为礼义,或以纵横为礼义,或以诡异为礼义。是所谓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所不为,而先王之丗,当服两观之诛,左道之戮者也。孟子之所谓礼义者,植桑种田,畜鸡豚,育狗彘,谨庠序,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民不饥不寒,不负戴于道路,不转徙于沟壑。此尧、舜、三王之本心,而孟子之所谓大人也。其为此言,视驺、商、苏、张、稷下、軰?小人耳,?当诛戮者也。所以深辟杨、墨者,盖欲大眀圣人之道,庶几使异端闻之,知所谓礼义其在此耳,岂不深且逺哉!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仁义礼智固有之谓才。是中之与才,天之所与我者也。然而不中不才者,必有物?贼之,而无以养之也。今夫牛山之木,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是有鬯茂之理矣。及牛羊践之,斧斤找之,则天地之中气,隂阳之美才,亦从而败壤矣。惟保护爱惜,不受牛羊斧斤之害,则可以为大厦之用。惟人亦然,心与智长,道与时㑹,中之与才,固日进而月益矣。及夫声色摇之,冨贵淫之,贫贱移之,威武屈之,则喜怒哀乐为失节,仁义礼智?沦胥。傥有礼义润泽之,师友切磋之,是以此之中养彼之不中者,不中既去,其中自见矣。以此之才养彼之不才者,不才既去,其才自见矣。古人所以乐有贤父兄者,以父兄之贤,教诲渐摩,日听其音?,日观其容仪,警发其所未知,叩击其所未悟,则?中?才矣。夫何故?以父兄无弃子弟之心也。故中养不中,才养不才,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如中而弃不中,才而弃不才,此何心也哉?不肖之心也。贤者有此心,则谓之不肖,是则贤与不肖,特在一念之顷耳。故曰其间不能以寸。夫使不中不才则巳,使其果中果才,岂有弃人之心乎?则以理当养人故也。先王以其中其才,设为学校,注之礼乐,春诵夏弦,以至干戈羽籥,学礼读书,?所以养之也。养之既成,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喜怒哀乐未发以前??融融而不泯,仁义礼智固有之美??事事而发见,岂不韪哉!推孟子此意,其于商鞅、驺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之徒,固将警发而变化之,使其有用于丗,岂有忿疾之心也哉?于此可以见孟子之心。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孟子此言,言当利害不变,然后可与当大任也。夫平时暇日,雍容酝藉,风流都雅,典诰其言,舜禹,其行,??乎二帝三王时。廊庙人也。及毛发变故,卒起于前,则波荡颓坏,尽弃所守,凡奴婢贱人,闾?驵侩之所羞为者,?安行而允蹈之?如此軰流,安可与同事君哉!若夫恂恂如鄙夫,姁姁如儒者,未甞以色待物,以气加人。及仓卒之间,缓急之际,仁思义色,卓然不乱,临鼎镬而不惊,当鈇?而不惧。如此等人,与之谋家国天下,有何难事哉?孟子深见此理,故昌言于天下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且夫其当不义也,毅然不为,顾其力如何哉?推此心以前,则义在可为者,以其不为之力而为之,其所成就亦当如何哉?诸葛亮惟不事曹操,所以能成先主之功。宋璟惟不与杨思勗言,所以能成开元之治;杜黄裳惟深斥韦执?,所以能建中兴之盛。若乃甘为梁兾客者,必肯为杀李固之文;甘为曹操用者,必肯为杀孔融之文;甘为李林甫壻者,必肯为王叔文之客。此自然之理也。然而孟子之所谓不为者,岂止诸葛诸公而巳哉。顾其至大至刚以直之气。潜养既乆盘薄乎胷中。使天下无变则巳。如其有变则弦歌不辍。当继陈蔡之遗风。使人君不用则巳。如其用之则兵莱人诛正夘道不拾遗。客至如归。当继㑹齐摄相之后尘矣。如其大用之。则尧、舜其君,士君子其民,加伊、周故事者,亦所优为也。其所以夷狄许行妾妇,仪秦蚓仲子而貉白圭者,以见凡战国商孙以下,?孟子所不为也。此又孟子之微意。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昔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子曰:赐也亦有恶乎?子贡曰:有恶恶讦以为直者。彼洙泗之间,凾丈之论,师弟子之心,称人之恶,下流讪上,讦以为直,?在所恶。则夫言人之不善者,正孔门之所恶也。孔门之所恶,天下之所恶也。天下之所恶,祸患之所临也。昔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与?孔子曰:吾不知也。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与?夫子不荅。子贡趋而进曰:练而杖,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子游他日又问,夫子乃曰: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巳。夫言鲁大夫而问,则或曰不知,或在所不荅。不言大夫,则对子贡以非礼,对子游以易之。圣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是言人之不善,非圣人之道也。昔王叔文用事,凶?滔天。羊士谔为宣歙巡官,以事至长安,公言其非,叔文怒,欲下诏斩之,又欲杖杀之,卒致寜化之贬。当如后患何,岂虚言哉!尽言以招过,如国武子犯而聚怨,如阳处父?,圣贤之所戒也。抑甞静观,好言人之恶者,非凶暴之人,即刻薄之人也。夫仁人君子,务为?容掩蔽,使人有攺过之心,得为善之路,或瞋目侈口,或含?揺吻,闻人之恶,如得竒货,不言可知其为小人矣。马援戒其子姪曰:闻人之恶,如闻父母之名。耳可闻,口不可道。口不可道是矣,耳亦何用闻哉?嘉言懿行,则不可不闻。谈人之短,攻人之恶,是何君子用心??平生不闻可也。此又孟子之遗意,余故表而出之。彼商孙、苏、张之徒,公犯此禁。或至车裂而死。有以也夫。

孟子曰。仲尼不为巳甚者。

昔颜子叹夫子曰。仰之弥髙。鑚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巳。夫三千人中。独称颜子为好学。而其说如此。是夫子终不可得而学也。使学者可以自勉乎?孟子以颜子为具体而微,舎而不学,极论游、夏、颜、闵、夷惠之徒,乃轩然自许曰,乃所愿则学孔子,是必有所见而然也。今观其言曰仲尼不为巳甚者,是孟子果见仲尼之心也。其意以谓吾心不为巳甚处,乃仲尼之心也。孟子于何地见仲尼,而指其何心为不为巳甚乎。盖孟子于此路极为有力,如指徐行为尧舜之道,指易牛为王者之心,指掩蔂梩为诚,指赤子入井为不忍,指事亲时为仁之实,指从兄时为义之实,其与不为巳甚,同一轨辙耳。深味之可见也。余所以谓孟子于此一路极为有力,则以其所入者在此也。夫仲尼不为巳甚处,于何而见之哉?于互郷见之矣,于南子见之矣,于阳货见之矣,于佛盻见之矣,顾其心如春阳之敷,如时雨之润,有成就之仁,无鄙绝之意,其视荷筿荷篑、接舆晨门、干木泄栁之徒,?。鸟兽斯人。尘秽一丗。超然自欲出于嚣尘之外。其器量广狭果如何也。当时门人如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子张指见师冕为相师之道。?此几也。独曽子指忠恕为夫子之道。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孟子门人。如陈臻之非屋庐子之间。陈代以为小,公都子以为好辩,彭更以为泰,充虞以为不豫,公孙丑以比管晏,过孟贲,函丈之间,乃有此难堪之语,宜摈绝而不与门墙之列矣。然而孟子宛转雍容,为之辨析,使之心开目明,至于斯道而巳。此不为巳甚之心也,所以传仲尼之道者在此也。至其事齐王也。三宿出昼。且曰王庶几攺之。王如攺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然岂舎王哉。王犹足用为善。王庶几攺之。予日望之。第熟读斯言。深味斯意。则仲尼不为巳甚之心隐然见于吾心矣。余谓使孟子得志,将引商鞅驺忌孙膑苏秦、张仪以训诲之。使其攺过迁善,则将置之于士大夫之列,以为吾用,岂固欲绝之哉。盖圣贤之心,其理如此。不如是。非天理也。何以知之。余于易得之矣。夫泽上于天,夬之卦也。其卦五阳在下,一隂在上,以见君子之众而小人之孤也。夬之为义,决也。天下?知以刚徤为决,乃不知以和恱为决。夫以五阳决一隂,不烦举手,不事咳唾,但在一息之顷耳。然而其卦兊上乾下,兊,说也,和也。乾,健也,刚也。乾兊合德,发而为用,当徤而说,当决而和。余观其象而玩其辝,观其变而玩其占,乃知不为巳甚,天理也,真仲尼之心也。其卦象之设,非人为也,乃自然之理也。天理如此,则圣人安有绝人之心乎?文王不闻亦式,不谏亦入,不显亦临,无射亦保,?,天心也。孟子之学,所造如此,而非之,而疑之,而詈之,哀哉           十八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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