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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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12
后唐纪四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下
天成元年夏四月丁亥朔,严办将发,骑兵陈于宣仁门外,步兵陈于五凤门外。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不知睦王存乂已死,欲奉之以作乱,帅所部兵自营中露刃大呼,与黄甲两军攻兴教门。帝方食,闻变,帅诸王及近衞骑兵击之,逐乱兵出门。时蕃汉马步使朱守殷将骑兵在外,帝遣中使急召之,欲与同击贼。守殷不至,引兵憩于北邙茂林之下。乱兵焚兴教门,縁城而入。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独散员都指挥使李彦卿及宿衞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余人力战。俄而帝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帝自门楼下,至绛霄殿庑下抽矢,渴懑求水。皇后不自省视,遣宦者进酪,须㬰帝殂,李彦卿等恸哭而去,左右皆散。善友敛庑下乐器,覆帝尸而焚之。彦卿,存审之子;福进、全斌,皆太原人也。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申王存渥及李绍荣引七百骑焚嘉庆殿,自师子门出走,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奔南山,宫人多逃散。朱守殷入宫,选宫人三十余人,各令自取乐器珍玩,内于其家,于是诸军大掠都城。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正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将安归乎!戊子,朱守殷遣使驰白嗣源,以京城大乱,诸军焚掠不已,愿亟来救之。己丑,嗣源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中而殡之。嗣源之入邺都也,前直指挥使平遥矦益脱身归洛阳,庄宗抚之流涕。至是益自䌸请罪,嗣源曰:尔为臣尽节,又何罪也!使复其职。嗣源谓朱守殷曰:公善巡徼,以待魏王淑妃,德妃在宫,供给尤宜丰备。吾俟山陵毕,社稷有奉,则归藩,为国家扞御北方耳。是日,豆卢革帅百官上牋劝进,嗣源靣谕之曰:吾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诉,又为绍荣所隔,披猖至此。吾本无它心,诸君遽尔见推,殊非相悉,愿勿言也。革等固请,嗣源不许。李绍荣欲奔河中就永王存霸,从兵稍散,庚寅,至平陆,止余数骑,为人所执,折足送洛阳。存霸亦帅众千人弃镇奔晋阳。 辛卯,魏王继岌至兴平,闻洛阳乱,复引兵而西,谋保据凤翔。向延嗣至凤翔,以庄宗之命诛李绍琛。 初,庄宗命吕、郑二内养在晋阳,一监兵,一监仓库,自留守张宪以下,皆承应不暇。及邺都有变,又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彦超,彦卿之兄也。庄宗既殂,推官河闲张昭逺劝张宪奉表劝进,宪曰:吾一书生,自布衣至服金紫,皆出先帝之恩,岂可偷生而不自愧乎?昭逺泣曰:此古人所行,公能行之,忠义不朽矣。有李存沼者,庄宗之近属,自洛阳奔晋阳,矫传庄宗之命。隂与二内养谋杀宪及彦超,据晋阳拒守。彦超知之,密告宪,欲先图之。宪曰:仆受先帝厚恩,不忍为此,徇义而不免于祸。乃天也。彦超谋未决。壬辰夜,军士共杀二内养及存沼于牙城,因大掠。逹旦,宪闻变,出奔忻州,㑹嗣源移书至,彦超号令士卒,城中始安,遂权知太原军府。 百官三牋请嗣源监国,嗣源乃许之。甲午,入居兴圣宫,始受百官班见,下令称教,百官称之曰殿下。庄宗后宫存者犹千余人,宣徽使选其美少者数百献于监国,监国曰:奚用此为?对曰:宫中职掌,不可阙也。监国曰:宫中职掌,冝谙故事,此軰安知之!乃悉用老旧之人?之,其少年者皆出归其亲戚,无亲戚者任其所适。蜀中所送宫人亦准此。 乙未,以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镇州别驾张延朗为副使。延朗,开封人也,仕梁为租庸吏,性纎巧,善事权要,以女妻重诲之子,故重诲引之监国,令所在访求。诸王通王存确、雅王存纪匿民间。或密告安重诲,重诲与李绍真谋曰:今殿下既监国典丧,诸王冝早为之所以壹人心。殿下性慈,不可以闻。乃密遣人就田舍杀之。后月余,监国乃闻之,切责重诲,伤惜,乆之。刘皇后与申王存渥奔?阳,在道与存渥私通。存渥至?阳,李彦超不纳,走至风谷,为其下所杀。明日,永王存霸亦至?阳,从兵逃散俱尽。存霸削发僧服谒李彦超:愿为山僧,幸垂庇护。军士争欲杀之,彦超曰:六相公来,当奏取进止。军士不听,杀之于府门之碑下。刘皇后为尼于?阳,监国使人就杀之。薛王存礼及庄宗幼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嶤遭乱,皆不知所终,惟邕王存美以病风偏枯得免,居于?阳。 徐温髙季兴闻庄宗遇弑,益重严可求、梁震。梁震荐前陵州判官贵平孙光宪于季兴,使掌书记。季兴大治战舰,欲攻楚,光宪諌曰:荆南乱离之后,赖公休息士民,始有生意。若又与楚国交恶,它国乗吾之弊,良可忧也。季兴乃止。 戊戌,李绍荣至洛阳,监国责之曰:吾何负于尔而杀吾儿!绍荣瞋目直视曰:先帝何负于尔!遂斩之,复其姓名曰元行钦。 监国恐征蜀军还为变,以石敬瑭为陜州留后。己亥,以李从珂为河中留后。 枢密使张居翰乞归田里,许之。李绍真屡荐孔循之才,庚子,以循为枢密副使。李绍宏请复姓马。监国下教,数租庸使孔谦姧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凡谦所立苛歛之法皆罢之。因废租庸使及内勾司,依旧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专判。又罢诸道监军使,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之。 魏王继岌自兴平退至武功,宦者李从袭曰: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请王亟东行,以救内难。继岌从之。还至渭水,权西都留守张篯已断浮梁,循水浮渡。是日,至渭南,腹心吕知柔等皆已窜匿。从袭谓继岌曰:时事已去,王冝自图。继岌徘徊流涕,乃自伏于床,命仆夫李环缢杀之。任圜代将其众而东。监国命石敬瑭慰抚之,军士皆无异言。先是,监国命所亲李冲为华州都监,应接西师,冲擅逼华州节度使史彦镕入朝,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过华州,冲杀之,并屠其家,又杀西川行营都监李从袭。彦镕泣诉于安重诲,重诲遣彦镕还镇,召冲归朝。自监国入洛,内外机事,皆决于李绍真。绍真擅收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太子少保李绍冲下狱,欲杀之。安重诲谓绍真曰:温、段罪恶,皆在梁朝,今殿下新平,内难,兾安万国,岂专为公报仇邪!绍真由是稍沮。辛丑,监国教李绍冲、绍钦复姓名为温韬、段凝,并放归田里。 壬寅,以孔循为枢密使。 有司议即位礼,李绍真、孔循以为唐运已尽,冝自建国号监国,问左右:何谓国号?对曰:先帝赐姓于唐,为唐复雠,继昭宗后,故称唐。今梁朝之人,不欲殿下称唐耳。监国曰:吾年十三事献祖,以吾宗属视吾犹子。又事武皇垂三十年,先帝垂二十年,经纶攻战,未甞不预。武皇之基业,则吾之基业也;先帝之天下,则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异国乎!令执政更议。吏部尚书李琪曰:若改国号,则先帝遂为路人,梓宫安所托乎!不惟殿下不忘三世旧君,吾曹为人臣者能自安乎!前代以旁支入继多矣,宜用嗣子柩前即位之礼。众从之。丙午,监国自兴圣宫赴西宫,服斩衰,于柩前即皇位,位百官缟素。既而御衮冕受?,百官吉服称贺。 戊申,敕中外之臣,毋得献鹰犬竒玩之类。有司劾
奏太原尹张宪委城之罪,庚戌,赐宪死。 任圜将征蜀兵二万六千人至洛阳,明宗慰抚之,各令还营。 甲寅,大赦,改元。量留后宫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自余任从所适。诸司使务有名无实者皆废之。分遣诸军就食近畿,以省馈运。除夏秋税。省秏节度、防御等使,正、至、端午、降诞四节听贡奉,毋得歛百姓,刺史以下不得贡奉。选人先遭涂毁文书者,令三铨止除诈伪,余复旧规。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賔客郑珏、工部尚书任圜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圜仍判三司。圜忧公如家,简拔贤俊,杜绝侥幸,期年之间,府库充实,军民皆足,朝纲粗立。圜每以天下为己任,由是安重诲忌之。武宁节度使李绍真、忠武节度使李绍琼、贝州刺史李绍英、齐州防御使李绍䖍、河阳节度使李绍竒、洺州刺史李绍能各请复旧姓名为霍彦威、苌从简、房知温、王晏球、夏鲁竒、米君立,许之。从简,陈州人也。晏球本王氏子,畜于杜氏,故请复姓王。 丁巳,?令百官正衙常朝外,五日一赴内殿起居。 宦官数百人窜匿山林,或落发为僧,至?阳者七十余人,诏北都指挥使李从温悉诛之。从温,帝之姪也。 帝以前相州刺史安金全有功于晋阳,
壬戌,以金全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丙寅,赵在礼请帝幸邺都;戊辰,以在礼为义成节度使,辞以军情,未听,不赴镇。 李彦超入朝,帝曰:河东无虞,尔之力也。庚午,以为建雄留后。 甲戌,加王延翰同平章事。 帝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称:臣徒以忠实之心事陛下,得典枢机,今事粗能晓知,至于古事,非臣所及,愿倣前朝侍讲、侍读,近代直崇政、枢密院,选文学之臣与之共事,以备应对。乃置端明殿学士。乙亥,以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为之。 丙子,听郭崇韬归葬,复朱友谦官爵,两家货财田宅前籍没者皆归之。 戊寅,以安重诲领山南东道节度使。重诲以襄阳要地,不可乏帅,无宜兼领,固辞,许之。 诏发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諌等三千人戍瓦桥。六月,丁酉,出城复还,作乱,焚掠坊市,杀权知州、推官髙。逖逼马步都指挥使、曹州刺史李彦饶为帅,彦饶曰:汝欲吾为帅,当用吾命,禁止焚掠。众从之。己亥旦,彦饶伏甲于室,诸将入贺,彦饶曰:前日唱乱者,数人而已。遂执张谏等四人,斩之。其党张审琼帅众大噪于建国门,彦饶勒兵击之,尽诛其众四百人,军州始定。即日,以军州事牒节度推官韦俨权知,具以状闻。庚子,诏以枢密使孔循知汴州,收为乱者三千家,悉诛之。彦饶,彦超之弟也。 蜀百官至洛阳,永平节度使兼侍中马全曰:国亡至此,生不如死。不食而卒。以平章事王锴等为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马,亦有复归蜀者。 辛丑,滑州都指挥使于可洪等纵火作乱,攻魏博戍兵三指挥,逐出之。 乙巳,敕:朕二名但不连称,皆无所避。 戊申,加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兼侍中。李继曮至华州,闻洛中乱,复归凤翔,帝为之诛柴重厚。 髙季兴表求夔、忠、万三州为属郡,诏许之。
安重诲恃恩骄横,殿直马延误冲前导,斩之于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闻。秋,七月,重诲白帝下诏,称延陵突重臣,戒谕中外。 于可洪与魏博戍将互相奏云作乱,帝遣使按验得实,辛酉,斩可洪于都市。其首谋滑州左崇牙全营族诛,助乱者右崇牙两长劒、建平将校百人亦族诛。 壬申,?令百官每五日起居,转对奏事。 契丹主攻渤海,拔其夫余城,更命曰东丹国。命其长子突欲镇东丹,号人皇王,以次子徳光守西楼,号元帅太子。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契丹主闻庄宗为乱兵所害,恸哭曰:我朝定儿也。吾方欲救之,以渤海未下,不果,徃致吾儿及此。哭不已,虏言朝定,犹华言朋友也。又谓坤曰:今天子闻洛阳有急,何不救?对曰:地逺不能及。曰:何故自立?坤为言帝所以即位之由。契丹主曰:汉儿喜饰说,母多谈突,欲侍侧,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可乎?坤曰:中国无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亦犹天皇王初有国,岂强取之乎?契丹主曰:理当然。又闻吾儿专好声色游畋,不恤军民,冝其及此。我自闻之,举家不饮酒,散遣伶人,解纵鹰犬,若亦効吾儿所为,行自亡矣。又曰:吾儿与我虽世旧,然屡与我战争,于今天子则无怨,足以修好。若与我大河之北,吾不复南侵矣。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专也。契丹主怒,囚之。旬余,复召之,曰:河北恐难得,得镇、定、幽州亦可也。给纸笔,趣令为状,坤不可,欲杀之,韩延徽諌,乃复囚之。丙子,葬光圣神闵孝皇帝于雍陵,庙号庄宗。 丁丑,镇州留后王建立奏,涿州刺史刘殷肇不受代,谋作乱,已讨擒之。 己卯,置彰国军于应州。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豆卢革、韦说奏事帝前,或时礼貌不尽恭,百官俸钱皆折估,而革父子独受实钱,百官自五月给,而革父子自正月给,由是众论沸腾。说以孙为子,奏官受选人王傪赂,除近官中㫖,以库部郎中萧希甫为諌议大夫,革、说覆奏,希甫恨之。上䟽言革、说不忠前朝,阿䛕取容,因诬革强夺民田,纵田客杀人;说夺邻家井,取宿藏物。制贬革辰州刺史,说溆州刺史。庚辰,赐希甫金帛,擢为散骑常侍。 辛巳,契丹主阿保机卒于夫余城,述律后召诸将及酋长难制者之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効我。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曰:果思之,宜往见之。遂杀之。 癸未,再贬豆卢革费州司户,韦说夷州司户。甲申,革流陵州,说流合州。孟知祥隂有据蜀之志,阅库中得铠甲二十万,置左右牙等兵十六营,凡万六千人,营于牙城内外。
八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丁亥,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东丹,与长子突欲奉契丹主之丧,将其众发夫余城。 初,郭崇韬以蜀骑兵分左右骁锐等六营,凡三千人;歩兵分左、右寜逺等二十营,凡二万四千人。庚寅,孟知祥増置左、右冲山等六营,凡六千人,营于罗城内外;又置义寜等二十营,凡万六千人,分戍管内州县就食;又置左、右牢城四营,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内。 王公俨既杀杨希望,欲邀节?,扬言符习
为治严急,军府众情不愿其还。习还至齐州,公俨拒之,习不敢前。公俨又令将士上表请已为帅,诏除登州刺史。公俨不时之官,托云军情所留。帝乃徙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聚兵淄州以图攻取。公俨惧,乙未,始之官。丁酉,彦威至青州,追擒之,并其族党悉斩之,支使北海韩叔嗣预焉。其子熈载将奔呉,密告其友汝隂、进士李糓,糓送至正阳,痛饮而别。熈载谓榖曰:呉若用我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糓笑曰:中原若用吾为相,取呉如囊中物耳。庚子,幽州言契丹寇边,命齐州防御使安审通将兵御之。 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飞棹兵六营,凡六千人,分戍濵、江诸州,习水战以备夔、峡。 癸酉,卢龙节度使李绍斌请复姓赵,从之,仍赐名德钧。德钧养子延寿尚帝女兴平公主,故德钧尤䝉亲任。延寿本蓨令,刘邟之子也, 加楚王殷守尚书令。 契丹述律后爱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乗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酋长知其意,争执徳光辔讙跃曰:愿事元帅太子。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之为天皇王。突欲愠帅数百骑欲奔唐,为逻者所遏,述律后不罪,遣归东丹。天皇王尊述律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太后复纳其姪为天皇王后。天皇王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侍于母前,应对或不称㫖母扬眉视之,輙惧而趋避,非复召不敢见也。以韩延徽为政事令,听姚坤归复命,遣其臣阿思没骨馁来告哀。 壬午,赐李继曮名从曮。 冬十月甲申朔,?,赐文武官春冬衣。 昭武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延翰骄滛残暴,己丑,自称大闽国王,立宫殿,置百官,威仪文物皆倣天子之制,群下称之曰殿下,赦境内,追尊其父审知曰昭武王。 静难节度使毛璋,骄僣不法,训卒缮兵,有跋扈之志。诏以颍州团练使李承约为节度副使以察之。壬辰,徙璋为昭义节度使。璋欲不奉诏,承约与观察判官长安边蔚从容说谕乆之,乃肯受代。 庚子,幽州奏契丹卢龙节度使卢文进来奔。初,文进为契丹守平州,帝即位,遣间使说之,以易代之后,无复嫌怨。文进所部皆华人,思归,乃杀契丹戍平州者,帅其众十余万、车帐八千乗来奔 ?。魏王继岌、郭崇韬率蜀中富民输犒赏钱五百万缗,听以金银缯帛充,昼夜督责,有自杀者,给军之余,犹二百万缗。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饶,遣盐铁判官、太仆卿赵季良为孟知祥官告国信。兼三川都制置转运使。甲辰,季良至成都,蜀人欲皆不与,知祥曰:府库它人所聚,输之可也。州县租税以赡镇兵十万,决不可得。季良但发库物,不敢复言制置、转运职事矣。安重诲以知祥及东川节度使董璋皆据险要,拥强兵,恐乆而难制;又知祥乃庄宗近姻,隂欲图之,客省使、泗州防御使李严自请为西川监军,必能制知祥。己酉,以严为西川都监。文思使太原朱弘昭为东川副使。李严母贤明,谓严曰:汝前启灭蜀之谋,今日再往,必以死报蜀人矣。 旧制,吏部给告身,先责其人输朱胶绫轴钱。丧乱以来,贫者但受敇牒,多不取告身。十一月,甲戌,吏部侍郎刘岳上言:告身有褒贬训戒之辞,岂可使其人?不之覩敇!文班丞郎给諌,武班大将军以上宜赐告身。其后执政议以为朱胶绫轴,厥费无多,朝廷受以官禄,何惜小费!乃奏:凡除官者,更不输钱,皆赐告身。当是时,所除正贠官之外,其余试衔帖号,止以宠激军中将校而已。及长兴以后,所除浸多,乃至军中卒伍使、州镇戍胥吏,皆得银青阶及宪官岁赐告身以万数矣。 闽王延翰蔑弃兄弟,袭位?逾,月出其弟延钧为泉州刺史。延翰多取民女以充后庭,采择不已。延钧上书极諌延翰怒,由是有?父审知养子延禀为建州刺史,延翰与书,使之采择,延禀复书不逊,亦有?。十二月,延禀、延钧合兵袭福州,延禀顺流先至,福州指挥使陈陶帅众拒之,兵败,陶自杀。是夜,延禀帅壮士百余人趣西门,梯城而入,执守门者,发库取兵仗及寝门。延翰惊匿别室。辛卯旦,延禀执之,暴其罪恶,且称延翰与妻崔氏共弑先王,告谕吏民,斩于紫宸门外。是日,延钧至城南,延禀开门纳之,推延钧为威武留后。 癸巳,以卢文进为义成节度使、同平章事。 庚子,以
皇子从荣为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 赵季良等运蜀金帛十亿至洛阳,时朝廷方匮乏,頼此以济。 是歳,呉越王镠以中国丧乱,朝命不通,改元寳正。其后复通中国,乃讳而不称。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帝更名亶。 孟知祥闻李严来监其军,恶之,或请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遣吏至绵劒迎候。㑹武信节度使李绍文卒,知祥自言甞密诏许便宜从事。壬戌,以西川节度副使、内外马步都指挥使李敬周为遂州留后,促之上道,然后表闻。严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于严有旧恩,兾其惧而自回,乃盛陈甲兵以示之,严不以为意。 安重诲以孔循少侍宫禁,谓其谙练故事,知朝士行能,多听其言。豆卢革、韦说既得罪,朝廷议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荐郑珏,又荐太常卿崔协、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郑珏素恶琪,故循力沮之,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学,但不廉耳。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仪刑多士矣。它日,议于上前,上问谁可相者,重诲以协对。圜曰:重诲未悉朝中人物,为人所卖。协虽名家,识字甚少。臣既以不学忝相位,柰何更益以协,为天下笑乎?上曰:宰相重任,卿辈更审议之。吾在河东时,见冯书记多才博学,与物无竞,此可相矣。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径去,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则任圜。圜何者?使崔协暴死则已,不死,㑹须相之!因称疾不朝者数日。上使重诲谕之,方入。重诲私谓圜曰:今方乏人,协且备贠,可乎?圜曰: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协,是犹弃苏合之丸,取蛣?之转也。循与重诲共事,日短琪而誉协。癸亥,竟以端明殿学士冯道及崔协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协,邠之曽孙也。 戊辰,王延禀还建州,王延钧送之,将别,谓延钧曰:善守先人基业,勿烦老兄再下。延钧逊谢甚恭而色变。 庚午,?令天下长吏每旬亲引虑繋囚。 孟知祥礼遇李严甚厚,一日,谒知祥,知祥谓曰:公前奉使王衍,归而请兵伐蜀,庄宗用公言,遂致两国俱亡。今公复来,蜀人惧矣。且天下皆废监军,公独来监吾军,何也?严惶怖求哀,知祥曰:众怒不可遏也。遂揖下斩之。又召左厢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惧,知祥指严尸谓曰:昔严奉使,汝为之副,然则故人也,为我瘗之。因诬奏:严诈宣口敇云代臣赴阙,又擅许将士优赏,臣辄已诛之。内八作使杨令芝以事入蜀,至鹿头闗,闻严死,奔还。朱弘昭在东川,闻之,亦惧,谋归洛。㑹有军事,董璋使之入奏,弘昭伪辞,然后行,由是得免。癸酉,以皇子从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军诸衞事,从荣之母弟也。从荣闻之,不恱。 己卯,加枢密使安重诲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呉马军都指挥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弹之,再用恃功不服,侍中徐知诰阳于便殿误通起居,退而自劾,呉王优诏不问,知诰固请,夺一月俸,由是中外肃然。 契丹改元天显,葬其主阿保机于木叶山。述律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逹语于先帝。至墓所则杀之。前后所杀以百数。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思温不行。后曰:汝事先帝甞亲近,何为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乃断一腕,令置墓中,思温亦得免。 帝以兾州刺史乌震三将兵运粮入幽州,二月,戊子,以震为河北道副招讨,领宁国节度使,屯卢台军,代泰宁节度使、同平章事房知温归兖州。 庚寅,以保义节度使石敬瑭兼六军诸衞副使。 丙申,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 髙、季兴既得三州,请朝廷不除刺史,自以子弟为之,不许。及夔州刺史潘炕罢官,季兴辄遣兵突入州城,杀戍兵而据之。朝廷除奉圣指挥使西方邺为刺史,不受。又遣兵袭涪州,不克。魏王继岌遣押牙韩珙等部送蜀珍货金帛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珙等于峡口,尽掠取之。朝廷诘之,对曰:珙等舟行下峡,涉数千里,欲知覆溺之故,自宜按问水神。帝怒,壬寅,制削夺季兴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训为南靣招讨使,知荆南行府事,忠武节度使夏鲁竒为副招讨使,将步骑四万讨之。东川节度使董璋充东南靣招讨使,新夔州刺史西方邺副之,将蜀兵下峡,仍㑹湖南军三靣进攻。 三月甲寅,以李敬周为武信留后。 丙辰,初置监牧蕃息国马 ?。庄宗之克梁也,以魏州牙兵之力;及其亡也,皇甫晖、张破败之乱亦由之。赵在礼之徙滑州不之官,亦实为其下所制。在礼欲自谋脱祸,隂遣腹心诣阙求移镇,帝乃为之除皇甫晖陈州刺史,赵进贝州刺史,赵在礼为横海节度使。以皇子从荣镇邺都,命宣徽北院使范延光将兵送之,且制置邺都军事。乃出奉节等九指挥三千五百人,使军校龙眰部之,戍卢台军以备契丹,不给铠仗,但系帜于长竿,以别队伍,由是皆俛首而去。中涂闻孟知祥杀李严,军中籍籍已有讹言。既至㑹,朝廷不次擢乌震为副招讨使,讹言益甚。房知温怨震,骤来代己。震至,未交印。壬申,震召知温及诸道先锋马军都指挥使、齐州防御使安审通博于东寨,知温诱龙眰所部兵杀震于席上,其众噪于营外。安审通脱身走,夺舟济河,将骑兵按甲不动。知温恐事不济,亦上马出门,甲士揽其辔曰:公当为士卒主,去欲何之?知温绐之曰:骑兵皆在河西,不收取之,独有步兵,何能集事!遂跃马登舟济河,与审通合谋击乱兵。乱兵遂南行,骑兵徐踵其后,部伍甚整,乱者相顾失色,列炬宵行,疲于荒泽。诘朝,骑兵四合击之,乱兵殆尽。余众复趣故寨,审通已焚之,乱兵进退失据,遂溃,其匿于丛薄沟塍得免者,什无一二。范延光还至淇门,闻卢台乱,发滑州兵复如邺都,以僃奔逸。 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传诏安谕孟知祥及吏
民。甲戌,至成都。 刘训兵至荆南,楚王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勲等将水军屯岳州。髙季兴坚壁不战,求救于呉,呉人遣水军援之。 夏,四月,庚寅,敕卢台乱兵在营家属并全门处斩。敕至邺都,阖九指挥之门,驱三千五百家,凡万余人于石灰窰,悉斩之,永济渠为之变赤。朝廷虽知房知温首乱,欲安反仄,癸巳,加知温兼侍中。 先是,孟知祥遣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琼华长公主及子仁賛于?阳。及凤翔。李从曮闻知祥杀李严,止之以闻,帝听其归蜀。丙申,至成都。 盐铁判官赵季良与孟知祥有旧,知祥奏留季良为副使,朝廷不得已,丁酉,以季良为西川节度副使。李昊归蜀,知祥以为观察推官。 江陵卑湿,复值乆雨,粮道不继,将士疾疫,刘训亦寝疾。癸卯,帝遣枢密使孔循往视之,且审攻战之宜。 五月,癸丑,以威武留后王延钧为本道节度使、守中书令、琅邪王, 孔循至江陵,攻之不克,遣人入城说髙季兴,季兴不逊。丙寅,遣使赐湖南行营夏衣万袭,丁卯,又遣使赐楚王殷鞍马玉带,督馈粮于行营,竟不能得。庚午,诏刘训等引兵还。楚王殷遣中军使史光宪入贡,帝赐之骏马十、美女
二。过江陵,髙季兴执光宪而夺之,且请举镇自附于呉。徐温曰:为国者当务实效而去虚名。髙氏事唐久矣,洛阳去江陵不逺,唐人步骑袭之甚易,我以舟师溯流救之甚难。夫臣人而弗能救。使之危亡。能无愧乎!乃受其贡物。辞其称臣。听其自附于唐。 任圜性刚直,且恃与帝有旧,勇于敢为。权幸多疾之。旧制,馆劵出于户部,安重诲请从内出,与圜争于上前,往复数四。声色俱厉。上退朝,宫人问上:适与重诲论事为谁?上曰:宰相。宫人曰:妾在长安宫中,未甞见宰相、枢密奏事,敢如是者,盖轻大家耳。上愈不恱,卒从重诲议。圜因求罢三司,诏以枢密承㫖孟鹄充三司副使权判。鹄,魏州人也。 六月庚辰,太子詹事温辇请立太子。 丙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罢守太子少保。 己丑,以宣徽北院使张延朗判三司。壬辰,贬刘训为檀州刺史。 丙申,封楚王殷为楚国王。 西方邺败荆南水军于峡中,复取夔、忠、万三州。
资治通鉴巻第二百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