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赋

浑天赋

显庆五年，烱时年十一。待制弘文馆上元三年始以应制举补校书郎，朝夕灵台之下，备见铜浑之象。寻返初服，卧疾丘园，二十年而一徙官，斯亦拙之効也。代之言天体者，未知浑盖孰是。代之言天命者，以为祸福由人，故作浑天赋以辩之。其辞曰：客有为宣夜之学，喟然而言曰：旁望万里之横山，而皆青翠；俯察千仭之深谷，而皆黝黒。苍苍在上，非其正色；逺而望之，无所至极。日月载于元气，所以或中或昃；星辰浮于大空，所以有行有息。故知天常安而不动，地极深而不测，可以作观象之凖绳，可以作谭天之楷式。有称周髀之术者，冁然而笑曰：阳动而隂静，天廻而地㳺。天如倚盖，地若浮舟。出于卯，入于酉，而生昼夜；交于奎，合于角，而有春秋。天则西北既倾，而三光北转；地则东南不足，而万水东流。比于圎首，前临胷者，后不能覆背；方于执炬，南称明者，北可以言幽。此天与而不取，恶遑遑而更求。太史公有睟其容，乃盱衡而告曰：楚既失之，齐亦未为得也。言宣夜者，星辰不可以阔狭有常；言盖天者，刻漏不可以春秋各半。周三径一，逺近乖于辰极；东井南箕，曲直殊于河汉。明入于地，葛稚川所以有辞；?应于天，桓君山由其发难。假苏秦之不死，既莫能知其说；傥貍首之重生，亦不能成其筭也。二客尝亦知浑天之事欤请为左右扬㩁而陈之。原夫杳杳冥冥，天地之精；混混沌沌，隂阳之本。何太虚之无碍，俾造化之多端。南溟玉室之宫，爰皇是宅；西极金台之镇，上帝攸安。地则方如棋局，天则圆如弹丸。天之运也，一北而物生，一南而物死。地之平也，影短而多暑，影长而多寒。太隂当日之冲也，成其薄蚀；众星傅月之光也，因其波澜。乾坤阖辟，天地成矣。动静有常，隂阳行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㐫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剖之以三门，张之以八纪。其周天也，三百六十五度；其去地也，九万一千余里。日居月诸，天行地止。载之以气，浮之以水。生之育之，长之畜之，亭之毒之，盖之覆之。天聦明也，圣人得之；天垂象也，圣人则之。其道也，不言而信；其神也，不怒而威。騐之以衡轴，考之以枢机。三十五官，有群生之系命，一十二次，当下土之封畿。中衡外衡，毎不召而自至；黄道赤道，亦殊涂而同归。表里见伏，圣人于是乎发挥；分至启闭，圣人于是乎范围。可以穷理而尽性，可以极深而研㡬。天有北斗，杓携龙角，魁枕参首。天有北辰，众星环拱，天帝威神。尊之以耀魄，配之以勾陈。有四辅之上相，有三公之近臣。华盖岩岩，俯临于帝座；离宫奕奕，旁绝于天津。列长垣之百堵，启阊阖之重闉。文昌拜于大将，大理囚于贵人。泰阶平而君臣穆，招揺指而天下春。东宫则析木之津，夀星之野，箕为傲客，房为驷马。天皇对于摄提，皇极临于宦者。左角右角，两曜之所廵行。隂间阳间，五星之所次舎。后宫掌于燕息，太子承于冢社。宗人宗正，内外敦叙于家邦。市楼市垣，货殖毕陈于天下。北宫则灵龟濳匿，腾蛇伏藏。匏?宛然而独处，织女终朝而七襄。登渐台而顾歩，御辇道而徜徉。闻雷霆之隠隠，听枹皷之硠硠。南斗主爵禄，东壁主文章，须女主布币，牵牛主闗梁。羽林之军所以除暴乱，垒壁之阵所以备非常。西宫则天潢咸池，五车三柱，奎为封豕，参为白虎，胃为天仓，娄为众聚。旄头之北，宰制其胡虏，天毕之隂，蓄泄其雷雨。天陵积尸之肃杀，参旗九斿之部伍。樵苏之地，出入于园苑，万亿之资，填积于仓庾。南宫则黄龙赋象，朱鸟成形，五帝之座，三光之庭，伤成于　诛成于锧，祸成于井，徳成于衡。执法者，廷尉之曹，大臣之象。少㣲者，储君之位，处士之星。天弧直而狼顾，军市晓而鸡鸣。三川之交，鹑火通其耀。七泽之国，翼轸寓其精。南河北河，象阙于是乎増峻。左辖右辖，边荒于是乎自寜。乃有金之散气，水之精液，法渭水之横桥，像昆明之刻石。岁时占其水旱，沧溟应其潮汐。织女之室，汉家之使可寻；饮牛之津，海上之人易觌。日也者，众阳之长，人君之尊。天鸡晓唱，灵乌昼踆。扶桑临于大海，若木照于昆仑。太平太象，所以司其出入；南至北至，所以节其寒温。龙山衔烛，不能议其光景，夸父弃䇿，无以方其骏奔。月也者，群隂之纪，上天之使，异姓之王，后妃之事。方诸对而明水浃，重晕匝而边风驶。裁盈蚌蛤，则虏骑先侵，适鬭麒麟，则暗虎濳。值五星者，木为重华，火为荧惑，镇居戊巳，斯为土徳。太白主西，辰星主北，俯察人事，仰观天则。比参右肩之黄，如奎火星之黒。五材所以致用，七政于焉不忒。同舎而有四方，分天而利中国。赤角犯我城，黄角天之争。五星同色，天下偃兵。趋前舎为盈，退后舎为缩。盈则侯王不寜，缩则军旅不复。或向而或背，或迟而或速，金火犯之而甚忧，岁镇居之而有福。观众星之部署，歴七曜之驱驰。定天下之文，所以通其变；见天下之赜，所以象其宜。然后播之以风雨，威之以霜霰，或吐雾而蒸云，或撃雷而鞭电，一旬而太平感，肤寸而天下遍。白日为之昼昏，恒星为之不见，尔乃重明合璧，五纬连珠，青气夜朗，黄云旦扶。握天镜，授河圗，若曰赐之以福。此明王圣帝之休符。至如恠云祅氛，冬雷夏雪，日晕长虹，星芒伏鼈，隂有余而地动，阳不足而天裂，若曰惧之以灾。此昏主乱君之妖孽。昔者颛顼之命重黎司天而司地，陶唐之分仲叔，宅西而宅东。其后宋有子祎，郑有裨灶，魏有石氏，齐有甘公。唐都之推星，王朔之候气，周文之视日，吴范之占风，有以见天地之情状，识隂阳之变通。诗云：谓天盖高。语曰：惟天为大。至高而无上，至大而无外。四时行焉，万物生焉，群神莫尊于上帝，法象莫大于皇天。灵心不测，神理难诠。日何为兮右转，天何为兮左旋？盘古何神兮立天地，巨灵何圣兮造山川。螟何细兮，师旷清耳而不闻，离朱拭目而无见。鹏何壮兮，抟扶摇而翔九万，运海水而击三千。龟与蛇兮，异其短长之质，椿与菌兮殊其小大之年。钟何鸣兮应霜气，剑何伏兮动星躔？列子何方兮御风而有待？师门何术兮验火而登仙？鲁阳麾戈兮转于西日，陶侃折翼兮登于上玄。女何寃兮化精卫，帝何耻兮为杜䳌？争疆理者有零陵之石，闻弦歌者有盖山之泉。若恠神之不语，夫何述于此篇。以天乙之武也，焦土而烂石。以唐尧之徳也，襄陵而懐山。以颜回之贤也，贫居于陋巷。以孔丘之圣也，情希于执鞭。冯唐入于郎署也，两君而未识。扬雄在于天禄也，三代而不迁。桓谭思周于圗谍也，忽焉不乐。张衡术穷于天地也，退而归田。我无为而人自化，吾不知其所以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