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秦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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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44
战国策秦卷第三
缙 云鲍彪校注:
东阳呉师道重校
秦孝公。
衞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啇,号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朞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然刻深寡恩,特以强服之耳。
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传商君,辤不受,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
人说惠王曰:大臣大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之仇雠也,愿大王圗之。商君归还,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
惠文君。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殽、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乗,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効。
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髙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逺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遂,黄帝伐?鹿而禽尤,尧伐驩兠,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霸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撃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䇿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无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䌓称文辞,天下不治。舌敝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飬死士,缀甲厉兵,効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主五覇,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寛则两军相攻,迫则杖㦸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乗,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惛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黒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赢縢履蹻,负书担囊,形容枯槁,面目黧犂,黒,状有愧归色。归至家,妻不下维㛮,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㛮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隂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朞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丗之君矣。
于是乃摩燕乌集?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说,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乗,锦绣千纯,白璧百?,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
故苏秦相于赵而?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主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于苏秦之䇿。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镒溢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耳,伏轼樽衔,横历天下,庭说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侧耳而听,㛮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㛮!何前倨而后卑也?㛮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丗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
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复山东,东山之君从以欺秦。赵固负其众,故先使苏秦以其币帛约乎诸侯。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亦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曰:乆!吾欲使武安子起徃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堕邑,请使武安子善我。国家使诸侯,请使客卿张仪。秦惠王曰:敬受命。
楚、魏战于陉山,魏许秦以上洛,以绝秦于楚。魏战胜,楚败于南阳。秦责赂于魏,魏不与。管浅谓秦王曰:王何不谓楚王曰:魏许寡人以地,今战胜,魏王背寡人也,王何不与寡人遇?魏畏秦,楚之合,必与秦地矣。是魏胜楚而亡地于秦也。是王以地德寡人,秦之楚者多资矣。魏弱,若不出地,则王攻其南,寡人攻其西,魏必危。秦王曰:善。以是告楚,楚王扬言与秦遇。魏王闻之恐,効上洛于秦。
楚使者景鲤在秦,从秦王与魏王遇于境。楚怒秦,令周最谓楚王曰: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于秦,是以鲤与之遇也。敝邑之于与遇,善之,故齐不合也。楚王因不罪景鲤而德周秦。
楚王使景鲤如秦。客谓秦王曰:景鲤,楚王使,景所甚爱,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听,则不用兵而得地;楚不听,则杀景鲤,更不与不如景鲤者,留是便计也。秦王乃留景鲤。
景鲤使人说秦王曰:臣见王之权轻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之来使也,闻齐、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与楚为昆弟国。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无楚也。齐、魏有何重于孤国也?楚知秦之孤,不与地,而外结交以圗,则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曰:不如与魏以劲之。魏战胜,复听于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
王用仪言,取皮氏卒万人,车百乗以与魏。犀首战,胜威王。魏兵罢敝,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
田华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臣恐王之如郭君。夫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女破舌。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諌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惮宫之竒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竒。宫之竒以谏而不听,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为王,能害王者之国者楚也。楚知横问君之善用兵,用兵与陈轸之智,故骄。张仪以五国来,必恶是二人,愿王勿听也。张仪果来辞,因言轸也。王怒而不听。
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曰:轸驰秦楚之间,今遂不加善秦而善轸,然则是轸自为而不为国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听乎?
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陈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也。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已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为臣。卖仆妾售乎闾巷者,良仆妾也。出妇嫁郷曲者,良妇也。吾不忠于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吾不之楚,何适乎?秦王曰:善。乃止之。
陈轸去楚之秦。张仪谓秦王曰:陈轸为王臣,常以国情输楚,仪不能与从事,愿王逐之。即复之楚,愿王杀之。王曰:轸安敢之楚也?
王召陈轸告之曰:吾能听子,子欲何之?请为子约车。对曰:臣愿之楚。王曰:仪以子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宜安之也。轸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顺王与仪之䇿,而明臣之楚与否也。楚人有两妻者,人誂其长者,长者詈之,誂其少者,少者许之。居无几何,有两妻者死。客谓誂者曰:汝取长者乎?少者乎?取长者。客曰:长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为取长者?曰:居彼人之所,则欲其许我也;今为我妻,则欲其为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阳贤相也,轸为人臣,而常以国情输楚,楚王,王必不留臣,昭阳将不与臣从事矣。以此明臣之楚与不。
轸出。张仪入问王曰:陈轸果安之?王曰:夫轸,天下之辩士也。熟孰视寡人:曰:轸必之楚。寡人遂无柰,何也?寡人因问曰:子必之楚也。则仪之言果信也轸?曰:非独仪之言,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已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故卖仆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郷里者,善妇也。臣不忠于王,楚何以轸为忠?忠且见弃,轸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为然,遂善待之。
义渠君之魏,公孙衍谓义渠君曰:道逺,臣不得复过矣。请谒事情。义渠君曰:愿闻之。对曰:中国无事于秦,则秦且烧?获君之国;中国为有事于秦,则秦且轻使重弊而事君之国也。义渠君曰:谨闻令。
居无几何,五国伐秦。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蛮夷之贤君,王不如赂之,以抚其心。秦王曰:善。因以文绣千匹、好女百人遗义渠君。
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乃公孙衍之所谓也。因起兵袭秦,大败秦人于李帛之下。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寳器必出。据九鼎,按圗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也。敝名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逺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愽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避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巳服矣。故㧞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刼天子。刼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听子。
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齐?楚攻秦,取曲沃。其后秦欲伐齐,齐、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谓张仪曰:吾欲伐齐,齐、楚方懽,子为寡人虑之,柰何?张仪曰:王其为臣约车并币,臣请试之。
张仪南见楚王曰:敝邑之王所说甚者无大大王,唯仪之所甚;愿为臣者亦无大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亦无大齐王,唯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大齐王。今齐王之罪,其于敝邑之王甚厚。敝邑欲伐之,而大国与之懽,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令,而仪不得为臣也。大王苟能闭?绝齐,臣请使秦王献商、于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没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于之地以为利也。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
楚王大说,宣言之于朝廷曰:不榖得商于之地方六百里,群臣闻见者毕贺,陈轸后见,独不贺。楚王曰:不榖不烦一兵,不伤一人,而得商于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为智矣,诸士大夫皆贺,子独不贺,何也?陈轸对曰:臣见商于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贺。王曰:何也?对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齐也。今地未可得而齐先绝,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国?且先出地绝齐,秦计必弗为也。先绝齐,后责地,且必受欺于张仪。受欺于张仪,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兵必至矣。楚王不听,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无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绝齐,使者未来,又重绝之。
张仪反秦,使人使齐。齐秦之交隂合,楚因使一将军受地于秦。张仪至,称病不朝。楚王曰:张子以寡人不绝齐乎?乃使勇士徃詈齐王。张仪知楚绝齐也,乃出见使者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使者曰:臣闻六百里,不闻六里。仪曰:仪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使者反报楚王,楚王大怒,欲与师伐秦。陈轸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轸曰:伐秦非计也,王不如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而取偿于齐也,楚国不尚全事,王今巳绝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齐秦之交也,国固必大伤。
楚王不听,遂举兵伐秦。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于杜陵。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仅以救亡者,计失于陈轸,过听于张仪。
楚绝齐,齐举兵伐楚。陈轸谓楚王曰:王不如以地东解于齐,西讲于秦。王使陈轸之秦,秦王谓轸曰:子秦人也,寡人与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亲国事也,故子弃寡人事楚王。今齐、楚相伐,或谓救之便,或谓救之不便,子独不可以忠为子主计,以其余为寡人乎?陈轸曰:王独不闻呉人之游楚者乎?楚王甚爱之,病,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又知其思与不思,诚思则将呉吟。今轸将为王呉吟。王不闻夫管与之说乎?有两虎争诤人而?管,庄子将刺之,管与止之曰:虎者,戻,人者甘饵。今两虎争诤人而?,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齐、楚今战,战必败。败,王起兵救之,有救齐之利,而无伐楚之害。计听知复逆者,唯王可也。计者,事之本也;听者,存亡之机。计失而听过,能有国者寡也。故曰:计有一二者难悖,听无失本末者难惑。秦惠王死,公孙衍欲穷张仪。李雠谓公孙衍曰:不如召甘茂于魏,召公孙显于韩,起樗里子于国。三人者,皆张子之雠也。公用之,则诸侯必见张子之无秦矣。
武王、
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谓甘茂曰:不如予之。魏不反秦兵,张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张子得志于魏,不敢反于秦矣。张子不去秦,张子必髙子。
张仪之残樗里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张子谓秦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诚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秦王大怒,樗里疾出走。
张仪欲以汉中与楚,请秦王曰:有汉中蠧种树不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今本汉中南边为楚利,此国累也。甘茂谓王曰:地大者固多忧乎?天下有変,王割汉中以楚和,楚必畔天下而与王。王今以汉中与楚,即天下有変,王何以市楚也?为
魏谓魏冉曰:公闻东方之语乎?曰:弗闻也。曰:辛张阳、毋泽说魏王,薛公,公叔也。曰:臣战,载主契国以与王约,必无患矣。若有败之者,臣请挈领。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臣请挈领,然而臣有患也。夫楚王之以其国依冉也,而事臣之主,此臣之所甚患也。今公东而因言于楚,是令张仪之言为禹,而务败公之事也。公不如反公国徳楚,而观薛公之为公也。观三国之所求于秦而不能得者,请以号三国以自信也。观张仪与泽之所不能得于薛公者也,而公请之以自重也。医扁鹊见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鹊请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巳也。将使耳不聦,目不明。君以告扁鹊,扁鹊怒而投其石曰:君与知之者谋之,而与不知者败之。使此知秦国之政也,则君一举而亡国矣。
秦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车通三川以闚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甘茂对曰:请之魏,约伐韩。王令向寿辅行。
甘茂至魏,谓向寿子归告王曰:魏听臣矣,然愿王勿攻也,事成尽以为子功。向寿归以告王,王迎甘茂于息壤。
甘茂至,王问其故,对曰:宜阳,大县也,上党、南阳积之乆矣。名为县,其实郡也。今王倍数险,行数千里而攻之,难矣。臣闻张仪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为多张仪而贤先王。魏文侯令乐羊将攻中山,三年而㧞之。乐羊反而语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今臣,覉旅之臣也,樗里疾、公孙衍二人者,挟韩而议,王必听之,是王欺魏而臣受公仲朋侈之怨也。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母之信也,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今臣之贤不及曾子,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疑臣者不适三人,臣恐王为臣之投杼也。王曰:寡人不听也,请与子盟。于是与之盟于息壤。
果攻宜阳,五月而不能㧞也。樗里疾、公孙衍二人在,争之王。王将听之,召甘茂而告之。甘茂对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复使甘茂攻之,遂㧞宜阳。
宜阳之役,冯章谓秦王曰:不㧞宜阳,韩、楚乗吾,敝国必危矣。不如许楚汉中以懽之。楚懽而不进,韩必孤,无柰秦何矣。王曰:善。果使冯章许楚汉中而㧞宜阳。楚王以其言责汉中于冯章。冯章谓秦王曰:王遂亡臣:因谓楚王曰:寡人固无地而许楚王。
甘茂攻宜阳,三鼔之而卒不上。秦之右将有尉对曰:公不论兵,必大困。甘茂曰:我覉旅而得相秦者,我以宜阳饵王。今攻宜阳而不㧞公孙衍、樗里疾挫我于内,而公仲中以韩穷我于外,是无伐之日巳。请明日鼔之。而不可下,因以宜阳之郭为墓。于是出私金以益公赏。明日鼔之,而宜阳㧞。
宜阳未得,秦死伤者众。甘茂欲息兵。左成谓甘茂曰:公内攻于樗里疾、公孙衍,而外与韩朋侈为怨,今公用兵无功,公必穷矣。公不如进兵攻宜阳,宜阳㧞,则公之功多矣。是樗里疾、公孙衍无事也,秦众尽怨之深矣。
宜阳之役,楚畔秦而合于韩,秦王惧。甘茂曰:楚虽合韩,不为韩氏先战,韩亦恐战而楚有变,其后韩、楚必相御也。楚言与韩而不余怨于秦,臣是以知其御也。
宜阳之役,杨逹谓公孙显曰:请为公以五万攻西周,得之,是以九鼎抑卬甘茂也。不然,秦攻西周,天下恶之,其救韩必疾,则茂事败矣。
秦王谓甘茂曰:楚客来使者多,徤与寡人争辞,寡人数穷焉,为之柰何?甘茂对曰:王勿患也。其徤者来使者,则王勿听其事;其需弱者来使,则王必听之。然则需弱者用而徤者不用矣。王因而制之。
甘茂相秦,秦王爱公孙衍,与之间有所立,因自谓之曰:寡人且相子。甘茂之吏道而闻之,以告甘茂。甘茂因入见王曰:王得贤相,敢再拜贺。王曰:寡人托国于子焉更得贤相?对曰:王且相犀首。王曰:子焉闻之?对曰:犀首告臣。王怒于犀首之泄也,乃逐之。
甘茂约秦、魏而攻楚,楚之相秦者屈,盖为楚和于秦。秦启关而听楚使。甘茂谓秦王曰:訹于楚而不使魏制和,楚必曰秦鬻魏。魏不说而合于楚,楚、魏为一,国恐伤矣。王不如使魏制和,魏制和必说,王不恶于魏,则寄地必多矣。
谓秦王曰:臣?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霸主约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丗;约而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霸王之业也。臣?为大臣虑之而不取也?
诗云:靡不有?,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终与始。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晋阳,卒为三家笑;呉王夫差栖越于㑹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为与勾践禽,死梁君。伐楚,胜齐,制韩、赵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身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今王破宜阳,残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国,徙两周之疆,而丗主不敢窥阳侯之塞,取黄?,而韩楚之兵不敢进。王若能为此尾,则三王不足四,五霸不足六。王若不能为此尾而有后患,则臣恐诸侯之君,河济之士,以王为呉智之事也。
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今大王皆有骄色,以臣之心观之,天下之事,依丗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韩以拒秦,王四国之兵敌而未能复战也。齐、宋在绳墨之外以为权,故曰先得齐、宋者伐秦。秦先得齐、宋,则韩氏铄,韩氏铄则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之,则魏氏铄,魏氏铄,则秦孤而受兵矣。若随此计而行之,则两国者必为天下笑矣。
秦王与中期争论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与中期说秦王曰:悍人也,中期适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纣,必杀之矣。秦王因不罪昭襄王。
甘茂亡秦,且之齐,出关遇苏子,曰:君闻夫江上之处女乎?苏子曰:不闻。曰:夫江上之处女,有家贫而无烛者,处女相与语,欲去之。家贫无烛者将去矣,谓处女曰:妾以无烛,故,常先至,扫室布席,何爱于余明之照四壁者?幸以赐妾,何妨于处女?妾自以为有益于处女,何为去我?处女相语以为然而留之。今臣不肖,弃逐于秦而出?,愿为足下扫室布席,幸无我逐也。苏子曰:善。请重公于齐。
乃西说秦王曰:甘茂贤人,非恒士也。其居秦累丗重矣。自殽塞谿谷,地形险易尽知之。彼若以齐约韩、魏,反以谋秦,是非秦之利也。秦王曰:然则柰何?苏代曰:不如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彼来则置之槐谷,终身勿出,天下何从圗秦??王曰:善。与之上卿,以相迎之。齐甘茂辞不徃。苏子秦伪为齐王曰:甘茂,贤人也,今秦与之上卿,以相迎之,茂德王之赐,故不徃,愿为王臣。今王何以礼之?王若不留,必不德王。彼以甘茂之贤,得檀用强秦之众,则难圗也。齐王曰:善。赐之上卿,命而处之。
献则谓公孙消曰:公,大臣之尊者也,数伐有功,所以不为相者,太后不善公也。芈辛戎者,太后之所亲也,今亡于楚,在东周,公何不以秦、楚之重资而相之于周乎?楚必便之矣。是芈辛戎有秦、楚之重,太后必说公,公相必矣。
三国攻秦,入函谷。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对曰:割河东,大费也;免勉于国患,大利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他池而问焉?王召公子他池而问之,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何也?对曰:王割河东而讲,三国虽去,王必曰:惜矣。三国且去,吾特以三城从之,此讲之悔也。王不讲,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王又曰:惜矣!吾爱三城而不讲,此又不讲之悔也。王曰:钧,吾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咸阳而悔也。寡人决讲矣。卒使公子他池以三城讲于三国,三国之兵乃退。
薛公为魏谓魏冉曰:文闻秦王欲以吕礼收齐以济天下,君必轻矣。齐、秦相聚以临三晋,礼必并相之,是君收齐以重吕礼也。齐免于天下之兵,其雠君必深。君不如劝秦王,令敝邑卒攻齐之事。齐破,文。请以所得封君。齐破晋强,秦王畏晋之强也,必重君以取晋。齐与晋敝邑而不能支秦,晋必重君以事秦。是君破齐以为功,采晋以为重也。破齐定封,而秦晋皆重君。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矣。
泠向谓秦王曰:向欲以齐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晋国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赵恶齐、秦之合,必割地以交于王矣。齐必重于王,则向之攻宋也,且以恐齐而重王。王何恶向之攻宋乎?向以王之明为先知之,故不言。
谓穣侯曰:为君虑封苦,若于除宋罪重齐怒须残伐,乱宋德强,齐定身封,此亦百丗之一时巳。
谓魏冉曰:楚破秦,秦不能与齐悬衡矣。秦三丗,积节于韩、魏,而齐之德新加,与齐、秦交争韩、魏,韩、魏东听,则秦伐矣。齐有东国之地方千里,楚包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离之塞,北有甘鱼之口,权悬宋、卫,宋、卫乃当阿甄耳。利有千里者二,富擅越隷,秦乌能与齐悬衡?韩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郑,兵休复起,足以伤秦,不必待齐。
五国罢成皐。秦王欲为成阳君求相韩、魏,韩、魏弗听。秦太后为魏冉谓秦王曰:成阳君以王之故,穷而居于齐,今王见其逹而収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后曰:穷而不収,逹而报之,恐不为王用。且収成阳君,失韩、魏之道也。
秦取楚汉中,再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困,乃南袭至邓,楚王引归。后三国谋攻楚,恐秦之救也。或说薛公,可发使告楚曰:今三国之兵且去楚,楚能应而共攻秦,虽蓝田岂难得哉?况于楚之故地,楚疑于秦之未必救已也,而今三国之辞云去,则楚之应之也必劝,是楚与三国谋岀秦兵矣。秦为知之,必不救也。三国疾攻楚,楚必走秦以急,秦愈不敢出,则是我离秦而攻楚也,兵必有功。
薛公曰:善。遂发重使之楚,楚之应之果劝。于是三国并力攻楚,楚果告急于秦,秦遂不敢出兵,大臣有功。
薛公乂魏而出齐女。韩春谓秦王曰:王何不取为妻,以齐、秦刦魏,则上党秦之有也。齐、秦合而立负刍,负刍立,其母在秦,则魏,秦之县也已。珉呡欲以齐、秦而困薛公,佐欲定其弟,臣请为王,因珉、呡与佐也。魏惧而复之,负刍必以魏殁。丗事秦,齐女入魏而怨薛公,终以齐奉事王矣。
谓魏冉曰:和不成,兵必出。白起者复将。战胜,必穷公;不胜,必事赵。从公,公又轻公,不若母多则疾到
陉山之事,赵。且与秦伐齐。齐惧,令田章以阳武合于赵,而以顺子为质。赵王喜,乃案兵告于秦曰:齐以阳武赐敝邑,而纳顺子,欲以解伐,敢告下吏。
秦王使公子他之赵,谓赵王曰:齐与大囯救魏而倍约,不可信。恃大国不义,以告敝邑,而赐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今又案兵,且欲合齐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请益甲四万,大国裁之。
苏伐为齐献书穣侯曰:臣闻徃来者之之者言曰:秦且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臣?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穣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相结,秦之深雠也。三晋百背秦,百欺秦,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雠,不利于秦,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敝晋,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囯也,以天下击之,譬犹以千钧之弩溃痈也,秦王安能制晋、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则不走于秦,且走晋、楚,三也。齐割地以实晋、楚,则晋、楚安;齐举兵而为之顿劔,则秦友受兵,四也。是晋、楚以秦伐齐,以齐破秦,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齐以安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则韩、魏必无上党哉。夫取三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故臣?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使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矣。
秦客卿造谓穰侯曰:秦封君以陶,藉君天下数年矣,攻齐之事成,陶为万乗长。小国以朝天子,天下必听,五霸之事也。攻齐不成,陶为邻恤而莫之据也。故攻齐之于陶也,存亡之机也。
君欲成之,何不使人谓燕相国曰:圣人不能为时,时至弗失。舜虽贤,不遇尧也,不得为天子;汤、武虽贤,不当桀、纣不王。故以舜、汤、武之贤,不遭时不得帝王。今攻齐,此君之大时也已。因天下之力,伐雠国之齐,报惠王之耻,成昭王之功,除万丗之害,此燕之长利,而君之大名也。诗云:树德莫如滋,除害莫如尽。呉不亡越,越故亡吴;齐不亡燕,燕故亡齐。齐亡于燕,呉亡于越。此除疾不尽也,非以以非此时也,成君之功,除君之害。秦卒有他事而从齐,齐、秦赵合,其雠君必深矣。挟君之雠以诛于燕,后虽悔之,不可得也巳君悉燕兵而疾攻僣之,天下之从君也。若报父子之仇。诚能亡齐,封君于河南,为万乗逹途于中国,南与陶为邻,丗丗无患。愿君之专志于攻齐而无他虑也。
顷襄王二十年,秦白起㧞楚西陵,或㧞鄢、郢、夷陵,烧先王之墓,王徙东北保于陈城,楚遂削弱,为秦所轻。于是白起又将兵来伐。楚人有黄歇者,游学愽,闻㐮王以为辩,故使于秦,说昭王曰:天下莫彊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闘,而驽犬受其敝,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之,
说秦王曰: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乗之地未甞有也。先帝文王、武、庄王王之身三丗,而不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成桥守事于韩,成桥已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社大梁之门,举河内、㧞、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而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申,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兵小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绝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无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霸不足六也。
王若负人徒之众,恃材甲兵之强,一壹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
诗云:靡不有?,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呉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也。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呉之信越也,从而伐齐,遂攻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上。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逺宅不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他人有心,子忖度之。跃跃毚兎,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呉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王既无重丗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丗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丗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隳,刳腹拆頥,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鬼神狐祥无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且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应,悉起应王。秦、楚之兵搆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逹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于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矣。而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不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夫以王壤土之愽,人徒之众,兵革之强,而注地于楚,诎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受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中之侯。若是,王以十万戍成,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徃来也。如此而魏亦?内候矣。王一善楚,而?内二万乗之主,注地于秦、齐,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注任两海要绝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段产谓新城君曰。夫宵行者能无为姧而不能令狗无吠巳今臣处郎中。能无议君于王。而不能使人毋议臣于君。愿君察之也。
段干越人谓新城君曰:王良之弟子驾云取千里马,遇造父之弟子。造父之弟子曰:马不千里。王良弟子曰:马,千里之马也;服,千里之服也。而不能取千里,何也?曰:子纆牵长。故纆牵于事万分之一也,而难千里之行。今臣虽不肖,于秦亦万分之一也,而相国见臣不释塞者,是纆牵长也。
范子因王稽入秦,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正,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隠。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乆留臣无谓为也。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胷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岂敢以疑事甞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前者耶?
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禄,梁有悬?,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厚国家乎?
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俟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也?为其凋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舎之,疑则少甞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亡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非若是也,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
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说,使人持车召之。
范睢至,秦王庭迎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乆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以身受命。躬?闵然不敏,敬执賔主之礼。范雎辞譲。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进曰:先生何以?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不?教寡人乎?
范雎
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濵耳。若是者,交䟽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南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䟽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徳,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䟽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臣之事,䖏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霸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夜行而昼伏,至于菱,夫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乞食于呉市,卒兴呉国,阖闾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蹷也,是以杜口褁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姧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姧,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秦王跪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逺,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柰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范雎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関坂,战车千乗,奋击百万,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施韩卢而逐驽兎也,覇王之业可致。今反闭闗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王曰:愿闻所失计。雎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䟽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岂齐不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露,君臣之不亲,举兵而伐之,王辱军破,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者也。王不如逺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舎此而逺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山中之地方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焉,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
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柰何?范睢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㧞而魏请附,
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蠧,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为秦害者,莫大于韩。王曰:寡人欲収韩,韩不听,为之柰何?范雎曰:举兵而攻荣阳,则成臯之路不通;北斩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兵不下。一举而攻宜阳,则其国断而为三。魏、韩见必亡,焉得不听?韩听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范雎曰: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有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者下。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敝御于诸侯;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䌓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悬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兊用赵,减食主父,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穣侯用事,髙陵、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兊之?也。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穣侯,岀髙陵,走泾阳于?外。
昭王谓范雎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父。
应侯谓昭王曰:亦闻恒思有神丛与?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藉我神三日;不胜丛,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丛藉其神三日,丛徃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今国者王之丛,势者王之神,藉人以此,得无危乎?臣未甞闻指大于臂,臂大于股,若有此,则病必甚矣。百人舆瓢而趋,不如一人持而走疾。百人诚舆瓢,瓢必裂。今秦国华阳用之,穰侯用之,太后用之,王亦用之。不称瓢为器,则巳称瓢为器,国必裂矣。臣闻之,木实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伤其心,都大者危其国,臣强者危其主。且今邑中自斗食以上,至尉内史及王左右,有非相国之人者乎。国无事则巳。国有事臣必见王独立于庭也。臣?为王恐。恐万丗之后有国者非王子孙也。
臣闻古之善为政者,其威内扶,其辅外布,而四治政不乱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为非。今太后使者分裂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国之势,徴强兵伐诸侯,战胜攻取,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境内之利分移华阳。古之所谓危主㓕国之道,必从此起。三贵竭国以自安,然则令何得从王出?权何得毋分?是我王果处三分之一也。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日韩、魏孰与始强?对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孰与孟甞、芒卯之贤?对曰:弗如也。王曰:以孟甞、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奈寡人何亦明矣。
中期堆琴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之时,智氏最强。㓕破范、中行,又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阳,决?水以灌?阳,城不沈者三板耳。智伯出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乗。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魏虽弱,尚贤,其在?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秦宣太后爱魏丑夫。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魏子患之。庸芮为魏子说太后曰:以死者为有知乎?太后曰:无知也。曰:若太后之神灵,明知死者之无知矣,何为空以生所爱葬于无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积怒之曰:乆矣。太后救过不赡,何暇乃?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
秦攻韩,围陉。范睢谓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者,非秦强而魏强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爱也;人主者,人臣之所乐为死也。攻人主之所爱与乐死者?,故十攻而弗胜也。今王将攻韩围陉,臣愿王之母独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韩围陉,以张仪为言。张仪之力多,且割削地而以自赎于王,几割地而韩不尽。张仪之力少,则王逐张仪而更与不如仪者市,则王之所求于韩者尽可得也。
应侯曰:郑人谓王未理者璞,周人谓䑕未腊者朴。周人怀朴璞过郑贾曰:欲买朴乎?郑贾曰:欲之,出其朴,乃䑕也。因谢不取。今平原君自以贤显名于天下,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天下之王尚犹尊之,是天下之王不如郑贾之智,眩于名不知其实也。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令废之。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已有富贵耳。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使唐雎载音乐,予之五千金。居武安,髙㑹相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子也。其可得予者,与之昆弟矣。
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千金随公。唐雎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矣。
谓应侯曰:君禽马服君乎?曰:然。又即围邯郸乎?曰:然。曰:赵亡,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以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亡鄢、郢、汉中,禽马服之军不亡一甲,虽周吕望之功亦不过此矣。赵亡,秦王王,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甞攻韩、邢困于上党,上党之民皆返为赵,天下之民不乐为秦,民之日固乆矣。今攻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楚、魏,则秦所得不能一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为武安功。
应侯失韩之汝南,秦昭王谓应侯曰:君亡国,其忧乎?应侯曰:臣不忧。王曰:何也?曰:梁人有东门呉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子,爱子也,天下无有。今子死而不忧,何也?东门呉曰:吾甞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时同也,臣奚忧焉?臣亦甞为子?为子时不忧。今亡汝南乃即与,与即为梁余子同也,臣何为忧?
秦王以为不然,以告。䝉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味,卧不便席,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请得其情。乃徃见应侯曰:傲欲死。应侯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而况于秦国乎?今傲势得为秦王,为为王,将将兵。臣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夺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应侯拜:蒙傲曰:愿委之卿。蒙傲以报于昭王。
自是之后,应侯毎言韩事者,秦王弗听也,以其为汝南虏也。
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㓕赵。今寡人息民以飬士,蓄积粮实,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
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尅,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飬,劳者相飨,饮食餔餽,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勠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巳来,君臣忧惧,早朝宴罢,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
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将而伐赵。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徃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㧞、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卒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巳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㓕之矣。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
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妬以功,䛕謟用事,良臣斥踈,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以,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志,是以能有功也。伊?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持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乗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乗其振,惧而㓕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积,养孤长㓜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増城浚地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勾践困于㑹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尅攻其列城,必未可㧞;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
应侯慙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㓕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锐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如何?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覧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憍慢,诛㓕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邪?臣闻明主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荅而去。
秦攻邯郸,十七月不下。庄谓王稽曰:君何不赐军吏乎?王稽曰:吾与王也,不用人言。庄曰:不然。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守闾妪曰:曰:某夕某孺子内某士。贵妻已去,爱妾已卖,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虽幸于王,不过父子之亲;军吏虽贱,不卑于守闾妪。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乆矣。闻三人成虎,十夫揉椎,众口所移,母翼而飞。故曰:不如赐军吏而礼之。王稽不听,军吏穷,果恶王稽、杜挚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诛范睢。范睢曰:臣,东鄙之贱人也,开罪于楚、魏,遁逃来奔。臣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王举臣于覉旅之中,使职事,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令愚遇惑,或与罪人同心,而王明诛之,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臣愿请药赐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无过举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杀,而善遇之。
秦攻赵,苏子谓秦王曰:臣闻明王之于其民也,博论而技艺之,是故官无乏事而力不困。于其言也,多听而时用之,是故事无败业而恶不章。臣愿王察臣之所谒,而効之于一时之用也。臣闻怀重寳者不以夜行,任大功者不以轻敌。是以贤者任重而行恭,智者功大而辞顺。故民不恶其尊,而丗不妬姤其业。臣闻之,百倍之国者,民不乐后也。功业髙丗者,人主不再行也。力尽之民,仁者不用也。求得而反静,圣王之制也。功大而息民,用兵之道也。今用兵终身不休,力尽不罢,怒赵,赵怒必于其巳邑,赵仅存哉。然而四轮之国也。今虽得邯郸,非国之长利也。意者地广而不耕,民羸而不休,又严之以刑罚,则虽从而不止矣。语曰:战胜而国危者,物不断也;功大而权轻者,地不入也。故过任之事,父不得于子;无巳之求,君不得于臣。故㣲之为著者强,察乎息民之为用者霸,明乎轻之为重者王。
秦王曰:寡人案兵息民,则天下必为从,将以迎秦。
苏子曰:臣有以知天下之不能为从以逆秦也,臣以田单如耳为大过也。岂独田单如耳为大过哉?天下之主亦尽过矣。夫虑收亡齐、罢楚、敝魏与不可知之赵,欲以穷秦折韩,臣以为至愚也。夫齐威宣者,丗之贤王也。德愽而地广,国富而民用,用民将武而兵强,宣王用之,后破富韩、威魏,以南伐楚,西攻秦。秦为齐兵困于殽、函之上,十年攘地,秦人逺迹不服,而齐为虚戾。夫齐兵之所以破,韩、魏之所以仅存者,何也?是则伐楚攻秦而后受其殃也。今冨非有齐威、宣之余也,精兵非有冨韩、劲魏之库也,而将非有田单、司马之虑也。收破齐、罢楚、敝魏,不可知之赵,欲以穷秦折韩,臣以为至误,臣以为从一不可成也。客有难者,今人有患于丗。夫刑名之家皆曰白马非马也已。如白马实马,乃使有白马之为也,此臣之所患也。
昔者秦人下兵攻怀服其人,三国从之。赵奢、鲍佞将。楚有四人起而从之,临懐而不救,秦人去而不从。不识三国之憎秦而爱怀邪?亡其憎怀而爱秦邪?夫攻而不救,去而不从,是以知三国之兵困,而赵奢、鲍佞之能也,故裂地以败于齐。田单将齐之良,以兵横行于中十四年,终身不敢设兵以攻秦折韩也,而驰于封内,识从之,一成恶存也。
于是秦王觧,兵不出于境。诸侯休,天下安,二十九年不相攻。仪说秦王曰: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隂燕阳魏,连荆固齐,收余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之,丗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之,不能死。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
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耳,无相攻,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怀袵之中,生未甞见㓂也。闻战,顿足徒禓,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善,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甞不胜,攻未甞不取,所当未甞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臣敢言徃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乗之存亡也。
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走,东伏于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荆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令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而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都郭,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绝,荆、赵之志绝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潞病于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三矣。
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沱池以北不战而巳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蠧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编随而伏,霸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霸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霸不霸,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以攻邯郸,不能㧞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
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愼一曰:苟愼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㩀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㧞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于是濳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
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隣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于国,以主不忠于国者。
蔡泽见逐于赵而入,韩、魏遇夺釡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应侯内慙,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骏雄弘辩之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夺君位。应侯闻之,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甞宣言代我相秦,岂有此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坚强,耳目聦明,圣智,岂非土之所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冨贵显荣,成理万物,万物各得其所,生命夀长,终其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綂,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丗,称之而毋绝。岂非道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与?应侯曰:然。泽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呉起,越之大夫种,其卒亦可愿与矣。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已,以说:复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事孝公,极身毋二,尽公不还。?信赏罚以致治,竭智能示情素,蒙怨咎,欺旧交,虏魏公子卬,卒为秦禽。将破敌军,攘地千里。呉起事悼王,使私不害公,䜛不?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义不顾毁誉,必欲有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事越王,王离困辱,悉忠而不解,王虽亡绝,尽能而不离,多功而不矜,富贵不骄怠。若此三子者,义之至,忠之节也。故君子杀身以成名。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悔,何为而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妇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智不能存呉,申生孝而?惑乱,是有忠臣孝子,国家㓕乱。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戮辱,怜其臣子,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于是应侯称善。
蔡泽得少间,因曰:商君呉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力,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乎?以圣论之,商君呉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呉起、大夫种不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不欺旧故,孰与秦孝、楚悼、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主固亲忠臣,不过秦孝、越王、楚悼。君之为主,正乱,批患折难,广地殖糓富国足家强主威盖海内,功彰万里之外,不过商君、呉起大夫种,而君之禄位贵盛;?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进退盈缩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昔者齐桓公一匡天下,至葵丘之㑹,有骄矜之色,畔者九国。呉王夫差无敌,适于天下,轻诸侯,陵凌齐?,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启叱呼骇三军,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乗至盛,不近道理也。夫商君为孝公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教民耕战,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功已成矣,遂以车裂楚地,持㦸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再战烧夷陵,南并蜀汉,又越韩、魏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使秦业帝。自是之后,赵、楚慑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赐死于杜邮。呉起为楚悼,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门之请,壹楚国之俗,南攻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功已成矣,卒支解大夫种为越王,垦草剏邑,辟地殖糓,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以禽劲呉,成霸功。勾践终拮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而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屈,徃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丗,长为陶朱。君独不观愽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以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口,又斩范、中行之途,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时不退,则商君、白公、呉起、大夫种是也。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丗丗称孤,而有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此则君何居焉?应侯曰:善。乃延入坐,为上客。
后数曰,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蔡泽,其人辩士,臣之见人甚众,莫有及者,臣不如也。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
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笃,因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划,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
蔡泽相秦王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刚成君。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孝文王,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徃事之。
秦子异人质于赵,处于?城,故徃说之曰:子傒有承国之业,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外托于不可知之国,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秦,必来请子。
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曰: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门下无不居髙尊位,太子门下无贵者,君之府蔵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廐美女?后庭。王之春秋髙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夘,而不寿于朝。生说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贵,千万歳其宁于太山,四维。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髙矣,王后无子,子傒有承国之业,士仓又辅之。王一日,山陵崩,子傒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子异人,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赵而归之,
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人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人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虽有子异人,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
异人至,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说其状,髙其智,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王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甞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间曰:陛下甞轫车于赵矣,赵之豪杰得知名者不少。今大王反国,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竒其计。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为太
子。子楚立,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秦邑。庄襄王、
始皇帝、
文信侯欲攻赵以广河间,使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质于秦。文信侯因请张唐相燕。张唐辞曰:燕者必径于赵,赵人得唐者受百里之地。文信侯去而不快。少庶子甘罗曰:君侯何不快甚也?文信侯曰:吾令刚成君蔡泽事燕,三年,而燕太子已入质矣。今吾自请张卿相燕而不肯行。甘罗曰:臣行之。文信侯君叱去曰:我自行之而不肯,汝安能行之也?甘罗曰:夫项橐生七歳而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歳于兹矣,君其试臣,奚以遽言叱也?
甘罗见张唐曰:卿之功孰与武安君?唐曰:武安君战胜攻取不知其数,攻城堕邑不知其数,臣之功不如武安君也。甘罗曰:卿明知功之不如武安君与?曰:知之。应侯之用秦也,孰与文信侯专?曰:应侯不如文信侯专。曰:卿明知为不如文信侯专与?曰:知之。甘罗曰:应侯欲伐赵,武安君难之,去咸阳七里,绞而杀之。今文信侯自请卿相燕,而卿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之处矣。唐曰:请因孺子而行。今库具车,廐具马,府具币,行有田矣。甘罗谓文信侯曰:借臣车五乗,请为张唐先报赵,
见赵王。赵王郊迎,谓赵王曰:闻燕太子丹之入秦与?曰:闻之。闻张唐之相燕与?曰:闻之。燕太子入秦者,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秦、燕不相欺,则伐赵危矣。燕、秦所以不相欺者无异故,欲攻赵而广河间也。今王赍臣五城以广河间,请归燕太子,与强赵攻弱燕。赵王立割五城以广河间,归燕太子。与赵攻燕,得上谷三十六县,与秦什一。
秦王欲见顿弱,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则可矣,不即不见也。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者,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啇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劳,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觧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乗,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臣?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战国可兼与?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逰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则楚王。秦帝即以天下㳟养楚王,即王虽有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逰韩、魏,入其将相,北游于燕、赵,而杀李牧。齐入朝,四国毕,必从顿子之说也。
或为六国说秦王曰:土广不足以为安,人众不足以为强。若土广者安,人众者强,则桀、纣之后将存。昔者赵氏亦甞强矣。曰:赵强何若举左案齐,举右案魏,厌案万乗之国,二国,千乗之宋也。筑刚平。卫无东野刍牧,薪采莫敢闚东门。当是时,卫危于累夘,天下之士相从谋曰:吾将还其委质而朝于邯郸之君乎?于是天下有称伐邯郸者,莫不夕令朝行。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乗夏车,称夏王。一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齐宣王、太公闻之,举兵伐魏。梁王身抱质执璧,请为陈侯臣,天下乃释梁郢。威王闻之,寝不寐,食不饱,帅天下百姓以与申缚遇于泗水之上,而大败申缚。赵人闻之,至枝桑;燕人闻之,至格道。格道不通,平际绝齐,战败不胜,谋则不得。使陈毛释劒掫委,南听罪,西说赵,北说燕,内喻其百姓,而天下乃齐释。于是天下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以同言郢威王于侧纣之间。臣岂以郢威王为政衰谋乱以至于此哉?郢为强临天下诸侯,故天下乐伐之也。
四国为一,将以攻秦。秦王召群臣賔客六十人而问焉,曰:四国为一,将以图秦,寡人屈于内,而百姓靡于外,为之柰何?群臣莫对。姚贾对曰:贾愿出使四国,必绝其谋,而案安其兵。乃资车百乗,金千斤,衣以其衣,舞以其劔。姚贾辞行,绝其谋,止其兵,与之为交以报秦。秦王大说,贾封千户,以为上卿。
韩非知之,曰:贾以珍珠重寳,南使荆、齐呉,北使燕、代,之间三年,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寳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且梁监门子甞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
王召姚贾而问曰:吾闻子以寡人财交于诸侯,有诸?对曰:有。王曰:有何面目复见寡人?对曰:曽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今贾忠王而王不知也,贾不归,四国尚焉之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桀听䜛而诛其良将,纣听闻䜛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王听䜛,则无忠臣矣。
王曰:子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姚贾曰:太公望,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津之雠不庸,文王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人之贾人也,南阳之敝幽,鲁之免囚,桓公用之而霸。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此四士者,皆有诟丑,大诽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与立功也。使若卞随、务光、申屠狄,人主岂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已用,故可以存社稷。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髙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
秦王曰:然。乃可复使姚贾而诛韩非。
凡六十七章,战国䇿秦卷第三
乙巳,前蓝山书院山长刘镛重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