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四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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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5

梁纪四

髙祖武皇帝四

天监十四年春正月乙巳朔,上冠太子于太极殿,大赦。辛亥,上祀南郊。 甲寅,魏主有疾。丁巳,殂于式乾殿。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崔光,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詹事王显,中庶子代人矦刚迎太子诩于东宫。至显阳殿,王显欲须明行即位礼,崔光曰:天位不可暂旷,何待至明?显曰:须奏中宫。光曰:帝崩,太子立,国之常典,何须中宫令也!于是光等请太子止哭,立于东序。于忠与黄门郎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余声止。光摄太尉,奉策进玺绶。太子跪受,服衮冕之服,御太极殿,即皇帝位。光等与夜直群官立庭中,北面稽首称万。岁昭,遵之曽孙也。髙后欲杀胡贵嫔,中给事谯郡刘腾以告矦刚,刚以告于忠。忠问计于崔光,光使置贵嫔于别所,严加守卫,由是贵嫔深徳四人。戊午,魏大赦。己未,悉召西伐、东防兵。骠骑大将军广平王懐扶疾入临,径至太极西,庑哀恸,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众皆愕然相视,无敢对者。崔光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崩,赵熹扶诸王下殿故事,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懐声泪俱止,曰:侍中以古义裁我,我敢不服!遂还,仍频遣左右致谢。先是,髙肇擅权,尤忌宗室有时望者,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数为肇所谮,惧不自全,乃终日酣饮,所为如狂,朝廷机要,无所?豫。及世宗殂,肇拥兵于外,朝野不安。于忠与门下议,以肃宗幼,未能亲政。宐使太保、髙阳王雍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以任城王澄为尚书令,揔摄百揆,奏皇后,请即敕授。王显素有宠于世宗,恃势使威,为世所疾,恐不为澄等所容,与中常侍孙伏连等密谋,寝门下之奏,矫皇后令,以髙肇录尚书事,以显与勃海公髙猛同为侍中。于忠等闻之,托以侍疗无效,执显于禁中,下诏削爵任。显临执,呼寃直合,以刀镮撞其掖下,送右卫府,一宿而死。庚申,下诏如门下所奏。百官揔已,聴于二王,中外悦服。二月,庚辰,尊皇后为皇太后。魏主称名为书,告哀于髙肇,且召之还。肇承变忧惧,朝夕哭泣,至于羸悴。归,至瀍涧,家人迎之,不与相见。辛巳,至阙下,衰服号哭,升太极殿尽哀。髙阳王雍与于忠密谋,伏直寝邢豹等十余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毕,引入西庑,清河诸王皆窃言目之。肇入省,豹等搤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称肇自尽,自余亲党,悉无所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逮昏,于厕门出尸,归其家。 魏之伐蜀也,军至晋、夀,蜀人震恐。傅竖眼将步兵三万击巴北,上遣宁州刺史任太洪自隂平间道入其州,招诱氐、蜀,绝魏运路。㑹魏大军北还,太洪袭破魏东洛、除口二戍,声言梁兵继至,氐、蜀翕然从之。太洪进围闗城,竖眼遣统军姜喜等击太洪,大破之,太洪弃闗城走还。 癸未,魏以髙阳王雍为太傅、领太尉,清河王怿为司徒,广平王懐为司空。甲午,魏葬宣武皇帝于景陵,庙号世宗。己亥,尊胡贵嫔为皇太妃。三月,甲辰朔,以髙太后为尼,徙居金墉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得入宫。 魏左仆射郭祚表称:萧衍狂悖,谋断川渎,役苦民劳,危亡已兆。宐命将出师,长驱扑讨。魏诏平南将军杨大眼督诸军镇荆山。 魏于忠既居门下,又揔宿卫,遂专朝政,权倾一时。初,太和中,军国多事,髙祖以用度不足,百官之禄四分减一,忠悉命归所减之禄。旧制,民税绢一匹别输绵八两,布一匹别输麻十五斤,忠悉罢之。乙丑,诏文武群官各进位一级。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复溃,或言蛟龙能乗风雨破堰,其性恶铁,乃运东西冶铁器数千万斤沈之,亦不能合。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縁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 魏梁州刺史薛懐吉破叛氐于沮水。懐吉,真度之子也。五月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解武兴之围。 六月,魏冀州沙门灋庆以妖幻惑众,与勃海人李归伯等作乱,推灋庆为主。灋庆以尼惠晖为妻,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乗。又合任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刺史萧宝寅遣兼长史崔伯驎击之,伯驎败死。贼众益盛,所在毁寺舍,斩僧尼,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秋,七月,丁未,诏假右光禄大夫元遥征北大将军以讨之。魏尚书裴植自谓人门不后王肃,以朝廷处之不髙,意常怏怏,表请解官隠嵩山。世宗不许,深怪之。及为尚书,志气骄满,每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每入参议论,好面讥毁群官。又表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于忠、元昭见之切齿。尚书左仆射郭祚冒进不已,自以东宫师傅,列辞尚书,望封矦仪同。诏以祚为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祚与植皆恶于忠专横,密劝髙阳王雍使出之。忠闻之大怒,令有司诬奏其罪。尚书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㫖,诈称被诏帅合部曲,欲图于忠。臣等穷治,辞不伏引。然众证明昞,准律当死。众证虽不见植,皆言仲达为植所使。植召仲达责问而不告列,推论情状,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狱,有所降减,计同仲达处植死刑。植亲帅城众,附从王化,依律上议,乞赐裁处。忠矫诏曰:凶谋既尔,罪不当恕,虽有归化之诚,无容上议,亦不须待秋分。八月,己亥,植与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韦俊皆赐死。俊,祚之昏家也。忠又欲杀髙阳王雍,崔光固执不从,乃免雍官,以王还第。朝野?愤,莫不切齿。 丙子,魏尊胡太妃为皇太后,居崇训宫,于忠领崇训卫尉;刘腾为崇训太仆,加侍中;矦刚为侍中、抚军将军。又以太后父国珍为光禄大夫。 庚辰,定州刺史田超秀帅众三千降魏。 戊子,魏大赦。 己丑,魏清河王怿进位太傅,领太尉;广平王怀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庚寅,魏以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加仪同三司。 魏江阳王继,熙之曽孙也,先为青州刺史,坐以良人为婢夺爵。继子义娶胡太后妹,壬辰,诏复继本封,以义为通直散骑侍郎,义妻为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群臣奏请皇太后临朝称制,九月,乙未,灵太后始临朝听政,犹称令以行事,群臣上书称殿下。太后聦悟,颇好读书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加胡国珍侍中,封安定公。自郭祚等死,诏令生杀皆出于忠,王公畏之,重足胁息。太后既亲政,乃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三司、尚书令。后旬余,太后引门下侍官于崇训宫,问曰:忠在端右,声望何如?咸曰:不称厥任。乃出忠为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以司空澄领尚书令。澄奏安定公宐出入禁中,参咨大务,诏从之。 甲寅,魏元遥破大乗贼,擒灋庆并渠帅百余人,传首洛阳。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魏西硖石,据之以逼夀阳,更筑外城,徙縁淮之民以实城内。将军田道龙等散攻诸戍。魏扬州刺史李崇分遣诸将拒之。癸亥,魏遣假镇南将军崔亮攻西硖石,又遣镇东将军萧宝寅决淮堰。 冬,十月,乙酉,魏以胡国珍为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午,?化太守杜桂举郡降魏。 初,魏于忠用事,自言世宗许其优转,太傅雍等皆不敢违,加忠车骑大将军。忠又自谓新故之际,有定社稷之功,讽百僚令加己赏。雍等议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皆加封邑。雍等不得已,复封崔光为博平县公。而尚书元昭等上诉不已,太后敕公卿再议。太傅怿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乗舆,侍卫省闼,乃臣子常职,不容以此为功。臣等前议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权,茍免暴戾故也。若以功过相除,悉不应赏,请皆追夺。崔光亦奉送章绶、茅土,表十余上,太后从之。髙阳王雍上表自劾,称:臣初入柏堂,见诏㫖之行,一由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不可而不能禁;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而臣不能违。忠规欲杀臣,赖在事执拒;臣欲出忠于外,在心未行,返为忠废。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聴司败。太后以忠有保䕶之功,不问其罪。十二月,辛丑,以雍为太师,领司州牧,寻复录尚书事,与太傅怿、太保懐、侍中胡国珍入居门下,同厘庶政。 己酉,魏崔亮至硖石,赵祖恱逆战而败,闭城自守,亮进围之。 丁卯,魏主及太后谒景陵。 是冬寒甚,淮、泗尽冻,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魏益州刺史傅竖眼,性清素,民獠懐之。龙骧将军元灋僧代竖眼为益州刺史,素无治干,加以贪残,王、贾诸姓,本州士族,灋僧皆召为兵。葭萌民任令宗因众心之患魏也,杀魏晋夀太守,以城来降,民、獠多应之。益州刺史鄱阳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张齐将兵三万迎之。灋僧,熙之曽孙也。 魏岐州刺史赵王谧,干之子也,为政暴虐。一旦,闭城门大索,执人而掠之,楚毒备至;又无故斩六人,阖城凶惧,众遂大呼屯门,谧登楼毁梯以自固。胡太后遣游击将军王靖驰驲谕城人,城人开门谢罪,奉送管籥,乃罢谧刺史。谧妃,太后从女也,至洛,除大司农卿。太后以魏主尚幼,未能亲祭,欲代行祭事。礼官博议,以为不可。太后以问侍中崔光,光引汉和熹邓太后祭宗庙故事。太后大悦,遂摄行祭事。 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表请不?东荆州,许之。

十五年春正月戊辰朔,魏大赦,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硖石未下,与李崇约水陆并进,崇屡违期不至。胡太后以诸将不壹,乃以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将步骑二千赴夀阳,别为行台,节度诸军,如有乖异,以军灋从事。萧宝寅遣轻车将军刘智文等渡淮,攻破三垒。二月,乙巳,又败将军垣孟孙等于淮北。李平至硖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陆进攻,无敢乖互,战屡有功。上使左卫将军昌义之将兵救浮山,未至,康绚已击魏兵,却之。上使义之与直合王神念溯淮救硖石。

崔亮遣将军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瓮生夹淮为营。延伯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絙,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随意,不可烧斫。既断赵祖恱走路,又令战舰不通。义之、神念屯梁城,不得进。李平部分水陆攻硖石,克其外城。乙丑,祖悦出降,斩之,尽俘其众。胡太后赐崔亮书,使乗胜深入。平部分诸将,水陆竝进,攻浮山堰。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辄发。平奏处亮死刑。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机,庶几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魏师遂还。 魏中尉元匡奏弹于忠幸国大灾,专擅朝命,裴、郭受寃,宰辅黜辱,又自矫㫖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欲以无上自处。既事在恩后,宐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就州行决。自去岁世宗晏驾以后,皇太后未亲览以前,诸不由阶级,或?门下诏书,或由中书宣敕,擅相拜授者,已经恩宥,正可免罪,竝宐追夺。太后令曰:忠已䝉特原,无宐追罪,余如奏。匡又弹侍中矦刚掠杀羽林。刚本以善烹调,为尝食典御,凡三十年,以有徳于太后,颇专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廷尉处刚大辟,太后曰: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于律不坐。少卿陈郡?飜曰:邂逅,谓情状巳露,隠避不引,考讯以理者也。今此羽林,问则具首,刚口唱打杀,挝筑非理,安得谓之邂逅?太后乃削刚戸三百,解尝食典御。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魏论西硖石之功,辛未,以李崇为骠骑将军,加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进号镇北将军。亮与平争功于禁中,太后以亮为殿中尚书。 魏萧宝寅在淮堰,上为手书诱之,使袭彭城,许送其国庙及室家诸从还北。宝寅表上其书于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长九里,下广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髙二十丈,树以?栁,军垒列居其上。或谓康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湬东注,则游波寛缓,堰得不壊。绚乃开湬东注,又纵反间于魏曰:梁人所惧开湬,不畏野战。萧宝寅信之,凿山深五丈,开湬北注,水日夜分流,犹不减,魏军竟罢归。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李崇作浮桥于硖石戍间,又筑魏昌城于八公山东南,以备夀阳。城壊,居民散就冈垄,其水清澈,俯视庐舍冢墓,了然在下。初,堰起于徐州境内,刺史张豹子宣言,谓己必掌其事。既而康绚以他官来监作,豹子甚慙。俄而敕豹子受绚节度,豹子遂谮绚与魏交通。上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还 魏。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曰:岂宐以一谬弃其余勲!复封忠为灵夀县公,亦封崔光为平恩县矦。 魏元灋僧遣其子景隆将兵拒张齐,齐与战于葭萌,大破之,屠十余城,遂围武兴。灋僧婴城自守,境内皆叛。灋僧遣使间道告急于魏,魏驿徴镇南军司傅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将兵骑三千以赴之。竖眼入境,转战三日,行二百余里,九遇皆捷。五月,竖眼击杀梁州刺史任太洪。民獠闻竖眼至,皆喜,迎拜于路者相继。张齐退保白水,竖眼入州,白水以东,民皆安业。魏梓潼太守茍金龙领闗城戍主,梁兵至,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其妻刘氏帅厉城民,乗城拒战,百有余日,士卒死伤过半。戍副髙景谋叛,刘氏斩景及其党与数千人。自余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懐之。井在城外,为梁兵所据,会天大两,刘氏命出公私布绢及衣服悬之,绞而取水,城中所有杂物悉储之。竖眼至,梁兵乃退。魏人封其子为平昌县子。 六月,庚子,以尚书令王莹

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暕为右仆射。暕,俭之子也。 张齐数出白水,侵魏葭萌,傅竖眼遣虎威将军强蚪攻信义将军杨兴起,杀之,复取白水。宁朔将军王光昭又败于隂平。张齐亲帅骁勇工万余人与傅竖眼战。秋,七月,齐军大败,走还,小劒、大劒诸戍皆弃城走,东益州复入于魏。 八月,乙巳,魏以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国珍年老,太后实不欲令出,上欲示以方面之荣,竟不行。康绚既还,张豹子不复修淮堰。九月,丁丑,淮水暴涨,堰壊,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縁淮城戍村落十余万口皆漂入海。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勒众十万,将出徐州来攻堰。尚书右仆射李平以为不假兵力,终当自壊。及闻破,太后大喜,赏平甚厚,澄遂不行。 壬辰,大赦 魏胡。太后数幸宗戚勲贵之家,侍中崔光表谏曰:礼,诸矦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归宁,没则使卿宁。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帐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也。今帝族方衍,勲贵增迁,祇请遂多,将成彝式。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恱矣。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闚邉,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僃之严,诏公卿议之。廷尉少卿袁飜议,以为:比縁边州郡,官不择人,唯论资级。或值贪汚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冦之心,唯有聚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值彊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陆,贩贸徃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赀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冬歴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什常七八。是以邻敌伺间,扰我疆埸,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也。愚谓自今已后,南北边诸藩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己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称职及败官,并所举之人,随事赏罚。太后不能用。及正光之末,北边盗贼群起,遂逼旧都,犯山陵,如澄所虑。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斩交州反者阮宗孝,传首建康。 初,魏世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在宫侧。又作石窟寺于伊阙口,皆极土木之美,而永宁尤盛。有金像髙丈八尺者一,如中人者十,玉像二,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浮图髙九十丈,上刹复髙十丈。每夜静,铃铎声闻十里。佛殿如太极殿,南门如端门,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杨州刺史李崇上表,以为髙祖迁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寺,颇亦颓壊,非所以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鷰麦,南箕北斗。事不两兴,须有进退。宐罢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材瓦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于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国容严显,礼化兴行,不亦休哉!太后优令荅之,

而不用其言。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髙阳王友李玚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意,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丗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又今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姓之情,实多避役,若复聴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都统僧暹等忿玚,谓之鬼教,以为谤佛,泣诉于太后。太后责之,玚曰:天曰神,地曰祗,人曰鬼。传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明者为堂堂,幽者为鬼教。佛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太后虽知玚言为允,难违暹等之意,罚玚金一两。 魏征南大将军田益宗求为东豫州刺史,以招二子,太后不许,竟卒于洛阳。 柔然伏跋可汗壮健,善用兵,是岁西击髙车,大破之,执其王弥俄突,系其足于驽马,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邻国先羁属柔然后叛去者,伏跋皆击灭之,其国复彊。十六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魏大乗余贼复相聚,突入瀛州,刺史宇文福之子员外散骑侍郎延帅奴客拒之。贼烧斋合,延突火抱福出外,肌发皆焦,勒众苦战,贼遂散走,追讨平之。 甲戌,魏大赦。 魏初,民间皆不用钱。髙祖太和十九年,始铸太和五铢钱,遣钱工在所鼓铸。民有欲铸钱者,听就官鑪,铜必精练,无得殽杂。世宗永平三年,又铸五铢钱,禁天下用钱不依准式者。既而洛阳及诸州镇所用钱各不同,商货不通。尚书令、任城王澄上言,以为:不行之钱,律有明式,指谓鸡眼镮凿,更无余禁。计河西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来绳禁,愚窃惑焉。又河北既无新钱,复禁旧者,专以单?之缣,踈缕之布,狭幅促度,不中常式,裂匹为尺,以济有无,徒成杼轴之劳,不免饥寒之苦,殆非所以救恤冻馁,子育黎元之意也。钱之为用,贯繦相属,不假度量,平均简易,济世之宐,谓为深允。乞并下诸方州镇,其太和与新铸五铢及古诸钱方俗所便用者,但内外全好,虽有大小之异,并得通行,贵贱之差,自依乡价,庶货环海内,公私无壅。其鸡眼环凿及盗铸,毁大为小,生新巧伪,不如法者,据律罪之。诏从之。然河北少钱,民犹用物交易,钱不入市。 魏人多窃冒军功。尚书左丞卢同阅吏部勲书,因加检核,得窃阶者三百余人,乃奏乞揔集吏部、中兵二局勲簿,对句奏案,更造两通,一闗吏部,一留兵局。又在军斩首成一阶以上者,即令行台军司给劵,当中竖裂,一支付勲人,一支送门下,以防伪巧。太后从之。同,玄之族孙也。中尉元匡奏,请取景明元年已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勲案并诸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太后许之。尚书令任城王澄表以为:灋忌烦苛,治贵清约,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若闻有冒勲妄阶,止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绳以典刑。岂有移一省之案,寻两纪之事!如此求过,谁堪其罪!斯实圣朝所宐重慎也。太后乃止。又以匡所言数不从,虑其辞解,欲奨安之,乃加镇东将军。二月,丁未,立匡为东平王。 三月,丙子,敕织官文锦不得为仙人鸟兽之形,为其裁剪,有乖仁恕。 丁亥,魏广平文穆王懐卒。 夏,四月,戊申,魏以中书监胡国珍为司徒。 诏以宗庙用牲牢,有累冥道宐,皆以面为之。于是朝野諠哗,以为宗庙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八坐乃议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秋,八月,丁未,诏魏太师髙阳王雍入居门下,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诏以宗庙犹用脯修,更议代之,于是以大饼代大脯,其余尽用蔬果。又起至敬殿、景阳台,置七庙座,每月中再设浄馔。乙夘,魏诏北京士民未迁者,悉聴留居为永业。十一月甲子,巴州刺史牟汉宠叛降魏。 十二月,柔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请和于魏,用敌国之礼。是岁。以右卫将军冯道根为豫州刺史。道根谨厚木讷,行军能检敕士卒。诸将争功,道根独黙。然为政清简,吏民懐之。上尝叹曰:道根所在,令朝廷不复忆有一州。魏尚书崔亮奏请于王屋等山采铜铸钱,从之。是后民多私铸,钱稍薄小,用之益轻。

十七年春正月甲子,魏以氐酋杨定为隂平王。 魏秦州羌反。 二月癸巳,安成康王秀卒。秀虽与上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踈贱,上益以此贤之。秀与弟始兴王憺尤相友爱,憺乆为荆州剌史,常中分其禄以给秀,秀称心受之,亦不辞多也。甲辰,大赦。 己酉,魏大赦,改元神龟。 魏东益州氐反, 魏主引见柔然使者,让之以藩礼不备,议依汉待匈奴故事,遣使报之。司农少卿张伦上表,以为:太祖经启帝图,日有不暇,遂令竖子游魂一方,亦由中国多虞,急诸华而缓夷狄也。髙祖亦事南辕,未遑北伐。世宗述遵遗志,虏使之来,受而弗答,以为大明临御,国富兵彊,抗敌之礼,何惮而为之,何求而行之?今虏虽慕徳而来,亦欲观我彊弱,若使王人衔命虏庭,与为昆弟,恐非祖宗之意也。茍事不获已,应为制诏,示以上下之仪,命宰臣致书,谕以归顺之道,观其从违,徐以恩威进退之,则王者之体正矣。岂可以戎狄兼并而遽亏典礼乎!不从。伦,白泽之子也。 三月,辛未,魏寿灵武敬公于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遣龙骧将军崔袭持节谕之。 夏,四月,丁酉,魏秦文宣公胡国珍卒,赠假黄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号曰太上秦公,加九钖,葬以殊礼,赠禭仪卫,事极优厚。又迎太后母皇甫氏之柩,与国珍合葬,谓之太上秦孝穆君。谏议大夫常山张普惠以为前世后父无称太上者,太上之名不可施于人臣,诣阙上䟽陈之,左右莫敢为通。会胡氏穿圹,下有磐石,乃密表以为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逺同文母,列于十乱。今司徒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孔子称必也正名乎?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也。伏愿停逼上之号,以邀谦光之福。太后乃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以上愽议。王公皆希太后意,争诘难普惠。普惠应机辨析,无能屈者。太后使元义宣令于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懐。后有所见,勿难言也。太后为太上君造寺壮丽,埒于永宁。尚书奏复征民绵麻之税。张普惠上䟽,以为髙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称,以爱民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于绢増税绵八两,于布増税麻十五斤。民以称尺所减,不啻绵麻,故鼓舞供调。自兹以降,所税绢布,浸复长濶,百姓嗟怨,闻于朝野。宰辅不寻其本,在于幅广度长,遽罢绵麻。既而尚书以国用不足,复欲征歛,去天下之大信,弃巳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之失。不思库中大有绵麻,而群臣共窃之也。何则?所输之物,或斤羡百铢,未闻有司依律以罪州郡;或小有滥恶,则坐户主,连及三长。是以在库绢布逾制者多。群臣受俸,人求长濶厚重,无复准极,未闻以端幅有余,还求输官者也。今欲复调绵麻,当先正称尺,明立严禁,无得放溢,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灋。如此,则太和之政复见于神龟矣。普惠又以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视朝,过崇佛灋,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䟽切谏,以为:殖不思之?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逺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愆礼忤时,人灵未穆。愚谓修朝夕之因,求祗劫之果,未若收万国之懽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也。伏愿淑慎威仪,为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䖍,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畒,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乆折之秩。已造者务令简约速成,未造者一切不复更为,则孝悌可以通神明,徳教可以光四海,节用爱人,灋俗俱赖矣。寻敕外议释奠之礼。又自是每月一陛见群臣,皆用普惠之言也。普惠复表论时政得失,太后与帝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诘难。 临川王宏妾弟吴灋,夀杀人而匿于宏府中,上敕宏出之,即日伏辜。南司奏免宏官。上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灋。所奏可。五月,戊寅,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免。宏自洛口之败,常懐愧愤,都下每有窃?,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上每赦之。上幸光宅寺,有盗伏于骠骑航,待上夜出。上将行,心动,乃于朱雀航过,事?,称为宏所使。上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不堪,汝何为者?我非不能为汉文帝,念汝愚耳。宏顿首称无之,故因匿灋夀,免宏官。宏奢僣过度,殖货无厌,库屋垂百间,在内堂之后,闗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上于友爱甚厚,殊不悦。佗日,送盛馔与宏爱妾江氏曰:当来就汝懽宴。独携故人射声校尉丘佗卿徃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即呼舆径徃堂后。宏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上意益疑之。于是屋屋检视,每钱百万为一聚,黄牓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余间。上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余万,余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纻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上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计大可。乃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方更敦睦。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契,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上后知之,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始。侍中、领军将军吴平矦昺雅有风力,为上所重,军国大事,皆与议决,以为安右将军,监扬州。昺自以越亲居扬州,涕泣恳让,上不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辛巳,以宏为中军将军、中书监。六月,乙酉,又以本号行司徒臣光曰: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髙祖贷其死罪可矣。数旬之间,还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灋,果安在哉!

初,洛阳有汉所立三字石经,虽屡经丧乱,而初无损失。及魏冯熙、常伯夫相继为洛州刺史,毁取以建浮图精舍,遂大致颓落,所存者委于榛莽,道俗随意取之。侍中、领国子祭酒崔光请遣官守视,命国子愽士李郁等补其残缺。胡太后许之。会元义、刘腾作乱,事遂寝。 秋,七月,魏河州羌却铁忽反,自称水池王。诏以主客郎源子恭为行台以讨之。子恭至河州,严勒州郡及诸军,母得犯民一物,亦不得轻与贼战,然后示以威恩,使知悔惧。八月,铁忽等相帅诣子恭降,首尾不及二旬。子恭,懐之子也。 魏宦者刘腾,手不解书,而多奸谋,善揣人意。胡太后以其保䕶之功,累迁至侍中、右光禄大夫,遂干预政事,纳赂为人求官,无不效者。河间王琛,简之子也,为定州刺史,以贪纵著名。及罢州还,太后诏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来,自余无所不致,何可更复叙用!遂废于家。琛乃求为腾养息,赂腾金宝巨万计。腾为之言于太后,得兼都官尚书,出为秦州刺史。会腾疾笃,太后欲及其生而贵之。九月,癸未朔,以腾为卫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变,欲以崇宪髙太后当之。戊申,夜,髙,太后暴卒。冬,十月,丁夘,以尼礼葬于北邙,谥曰顺皇后。百官单衣邪巾,送至墓所,事讫而除。 乙亥,以临川王宏为司徒。 魏胡太后遣使者宋云与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经。司空、任城王澄奏:昔髙祖迁都,制城内唯聴置僧尼寺各一,余皆置于城外。盖以道俗殊归,欲其浄居尘外故也。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始违前禁,自是卷诏不行,私谒弥众。都城之中,寺逾五百,占夺民居,三分且一,屠沽尘秽,连比杂居。往者代北有灋秀之谋,冀州有大乗之变,太和、景明之制,非徒使缁素殊途,盖亦以防微杜渐。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正以诱于利欲,不能自已。此乃释氏之糟糠,灋王之社鼠,内戒所不容,国典所共弃也。臣谓都城内寺未成可徙者,宐悉徙于郭外。僧不满五十者,并小从大。外州亦准此。诏从之,然卒不能行。 是岁,魏太师雍等奏:盐池天藏,资育群生,先朝为之禁限,亦非茍与细民争利,但利起天池,取用无灋,或豪贵封䕶,或近民吝守,贫弱逺来,邈然绝望。因置主司,令其裁察,彊弱相兼,务令得所。什一之税,自古有之,所务者逺。近齐平,公私两宐耳。及甄琛启求罢禁,乃为绕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䕶,语其障禁,倍于官司,取与自由,贵贱任口。请依先朝禁之为便。诏从之。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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