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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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1:05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䇿问
问:六经皆经圣人之手,其大法尤著于始终之际。乐亡于秦,礼废于汉,姑勿论焉可也。诗、书、昜春秋首未具存,其可以不知耶?诗三百,文王之诗非不多也,何以首于関雎?颂有三,莫先于商,莫后于鲁也,何以终于商颂?三皇五帝皆圣人也,非无言道之书,何以独取于尧而以之首?五覇皆贤君也,非无命誓之文,何以独取于秦而以之终?三昜所始,义各不同,周昜何以先乹而异乎连山、归藏之法?六十四卦法相受也,何以不终于既、济而终于未济之时?春秋之作在平王世也,不始于孝、恵二公,而始于?,岂果以其逊国之贤乎?二百四十二载,皆编四时以成年也,而终于哀十四之春,岂果在扵木绝火王乎?论语者,六艺之唯襟也,始于学而终于尧,曰,其义安在?孟子七篇,拟圣而作者也,始于梁恵,终于尽心,又岂无说耶?夫䌷金匮石书之书者,良史之才也,终于获麟,犹有其㫖。作凌烟?像之賛者,文士之笔也,始于河间,亦有所法,况六经之严而语孟之奥乎??与诸君究其所以然,勿云议论,安敢到而畧之也。
问:自古帝王所以敦厚风俗者,必以俭徳为本,而毎以身率之。禹恶衣服以率夏,文王卑服以率周,文帝身衣弋绨以率汉,是三君皆古之大圣贤,均以俭徳先天下为风俗者也。禹尚俭,而天下以俭应之,故夏之世,其所尚者皆忠质。文王尚俭,而天下以俭应之,故当时在位者皆有羔羊之徳焉。至于文帝尚俭,不下禹文王,而天下应之者,或如如夏周之世。故贾?陈政事之书,谓帝身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岂汉民习秦人奢侈余俗,而未昜遽革耶?不然,何上以敦朴示之,而下不以敦朴应之也?我 国家自祖宗以来,世以恭俭化下,肆我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而俭徳犹著御寝衾禂,至以黄绨为之,常服止用缣缯,虽累经澣灌而不昜。然当时民间犹有以金为饰者。于是诏自中宫以下,母得衣销金、贴金等服,臣庻犯者,一切置于法。由是天下化之,而皇祐、嘉祐之间,风俗淳羙,连于三代之上矣。 主上皇帝蕴仁俭之资,清中兴之业,尤谨厥徳,惟懐永圗,可谓同符 仁祖,并羙禹文者也。迩者近臣献言,谓州县尚用金翠为衣服首饰,贵贱之分,混然无别,请加禁止。圣训丁寜,命有司以前后诏条申明之,徳至渥也。议者尚虑逺方富民,狃于循习,未能遽革,射利之徒兴造贩鬻而不知畏,又虑州县奉行之吏,不能遵守教条,或暂禁輙而縦之,无以仰副吾君敦朴之化,必?令行而禁止。如 仁祖之世,不使年少书生得以献太息之书,如之何则可?
问:才难乆矣。尧、舜之时,野无遗贤,所与治天下者止于五臣。周家济济多士,而用一妇人以足十乱之数。不其然乎之叹冝。其发于吾夫子也。自兹以降,治不逮古,而人才愈难。必责以五臣十乱之俦,则千古为无人。就其时而求之,冝莫盛于武宣之际。班孟坚尝枚举其人而賛之,以侈一时之盛。武帝自公孙丞相至金日晖,凢二十有七人。宣帝自箫太傅至张敞,凢二十有四人,亦可谓盛矣。然攷固之言,犹有可疑者焉。其称武帝人才也,则曰:汉之得人,于兹为盛,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至称宣帝人才也,则曰皆有功迹见述于世,参其名臣,亦其次也。固盖以宣帝二十四人,可为武帝名臣之次耳。今即其人而攷之,宣帝之相,则有如有声之丙魏,固非公孙洪、石庆辈之所可及。其将则有忠武如赵营平,又非衞霍辈之所可及。廷尉则有如于定国,治民则有如龚黄。又非赵禹、张汤酷吏比也。校其人才,若逺过之,而固乃以彼为莫及,此为次之,何耶?夫所谓人才者,必其勲业名节之有大过人也。彼阿世如公孙,酷虐如张汤,搉利如桑弘羊,皆治世之罪人也,而以此为得人,又何耶?有是君斯有是臣,武帝君徳不逮孝宣逺甚,固尝讥武帝改文景恭俭,羙宣帝侔徳商周,其于人才当亦如之,今乃复优彼而劣此,又何戾耶?固生东都之?,去武宣之世为未逺,且亲为国史,必知其人才之始,未意其品藻之必当也。况是賛尤脍炙人口,而见录于选,今乃可疑如此,其必有说以辩之。
问:尔雅者,所以通诂训之指归,叙诗人之兴咏,释古今之异言,通方俗之殊语,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可以愽物而不惑,兹其所以为百代指南欤。旧说皆言周公所制,又言史佚教其子以尔雅,又言孔子教鲁哀公学尔雅,晋郭璞亦言兴于中古,盖指周也。是则尔雅之出逺矣。今阅其书而攷之,则非周公之制甚明。小雅称张仲孝友,盖宣王时人也,而释训篇则有张仲孝友之释。衞淇澳之诗曰,如切如瑳,如琢如磨,盖羙武公也,而释训则有过学自修之释。式㣲之诗为?侯作也,而有㣲乎㣲之释。猗嗟名?,刺鲁荘公诗也,而有上为名之释。其释诂、释言、释训诸篇,大柢皆训释诗书之辞,悉出周公之后,而云周公所制,非矣。又释岁名则曰周曰年,释?名则曰周、曰释,周公岂自称其国号以别夏啇耶?又于释地篇叙十薮之名,举鲁晋秦宋楚呉越齐燕凢九国,継之曰:周有焦护。是数国在周公时固未有封者,周公又岂自卑宗周以配列国耶?以此知尔雅断非周公作也。汉人尝有以是问杨子云者矣,子云以为孔子门人㳺夏之徒所记,以觧释六艺者也,是亦意云尔,亦何以验其出孔氏徒也。或云,尔雅实周公所制,而张仲孝友之?,乃后人所足,犹春秋绝笔之后,弟子续之,至孔丘卒之?,其说又如何。?与诸君辩之。
问:有创业之君,有守成之君,有中兴之君,三者之时不同,而应之者亦异音。房元龄尝以创业为难,魏郑公尝以守成而不昜,元次山之颂中兴也,又以宗庙再安为事之至难。然则三者皆未可以难易断也。请借汉以论之:髙帝创业者也,而不足于文,使生文帝时,未必能兴圣贤之治。文帝守成者也,而不足于武,使生髙帝时,未必能建艰难之业。宣帝,中兴者也,然英雄不及髙祖,仁厚不如文帝。使生二帝时,其武功文徳亦必有所不如者。西京三君,盖亦各以所长而生,遇乎时以成其名者欤。至于光武,虽号中兴之君,而功兼创业,治兼守成,意者其文武两全,功徳兼备者也。然马伏波对隗嚣之问,乃谓光武不如髙帝,我 神宗称汉唐之治,亦及文宣而不及光武。夫创业守成,中兴皆难者也,而兼之者为尤难。西京三君各䖏其一而擅其名,光武兼三者之长,而称之者或以为不如,或有所不及,何耶?共惟 主上以神圣之资,济艰危之运,徳迈周宣而俯比光武,兼三者之至难而取之,以至兼贤于古人逺矣。诸生幸生圣时,目击盛事,愿攷三者之难易,与汉四君之优劣,以发明我 主上之鸿勲盛徳。
问:昔夫子繋易,谓何以聚民,曰财。对子贡问政,以足食为三者之首。财用者,诚有国之急务,尤急于艰难多事之秋也。 国家前日无事,用度失节,常赋之入犹不足以支?费,一旦加之以师旅钱榖之问,遂至于庙堂调发既繁,经费百出,官田鬻矣,度牒行矣,坊名借矣,下富民献?之令,殚州郡公库之噐矣,而独不及民,仰见圣徳之至渥也。然议者谓财非天雨而鬼输之,未有不取诸民者。虽赋歛不明出于朝廷,而科率毎潜行于郡县,勤恤之诏非不丁寕有司迫于办事所不暇顾。况今日虏情叵测,和与战犹未决也。和则有岁币而坐困吾财,战则兴师百万千里餽粮有不可胜计之费。将取之官耶?而公帑竭矣,将耶之民耶?财尽民怨,何以为国?古者兵未尝不用,而财未尝不给耶?抑不知生之以何术,理之以何人耶?伊?上不乏用,而下不及民,其必有说。
问:少康祀夏配天,不失旧物,议者以为优于汉髙帝。孝宣信威北夷,功光祖宗,班固以为侔徳商宗。周宣、光武身济大业,中兴汉室,马援以为不如髙帝。太宗除乱致治,功徳兼?,史氏谓比迹汤武,庻几成康,其言之常否,果如何? 主上兴衰拨乱,绍复大业,方之前代,何如主也??并陈之。
问:战国之轲,况西京之雄,隋之通,唐之愈,皆著书立言,羽翼圣道,世以大儒称之,议者不以为过。然五君子者,果孔氏之徒欤?心无异传,道无二致,固冝迭相推尊,无或操戈相伐可也。今攷其书,乃或不然。况非特不尊轲也,且列于十二子而非之。雄非特不尊况也,且有同门异户之斥。通虽以雄为振古竒人,而不许其道。愈推尊孟氏醇疵,况䧺至河汾,则无一言之及。然愈尝自比孟轲矣,后世亦不能无异同之论。夫道之所在,人所共尊;道不在焉,人所同抑。今尊之则命世大才,仰之则诸子也,尊之则轲、雄之间,抑之则异户也。尊之则圣人之徒。抑之则张衡数术之伍也。尊之则圣人之修。抑之则?而不说。尊之则㤗山北斗。抑之则木强人也。尊之抑之者其公心欤。其?意欤。岂好巳同者有相党之心。故?有以尊之欤。好巳胜者有相䡖之意。故妄有以抑之。欤尊之者是,则抑之者坐蔽善之罪矣。抑之者是,则尊之者䧟虚羙之失矣。二者必居一于此也,?考其实而详辩之。
问:十八章之经,夫子为弟子曾参作也。参以孝名世,为孔门贤弟子。虽曰禀自然之至性,盖亦出于侍坐之际,开宗明义之力焉。然参之言行俻见于语孟诸书,不知其终身之大节,能不负圣人之教,而脗合于是经者,果何语也?夫子尝自谓行在孝经,使曾子果能尽是经之言也,则行与夫子同矣。然参虽贤,未可以拟圣人,是于经必有所未尽,而行事不能无少戾也。夫孝于徳为至,于行为大。参既以孝称,冝无媿于渊骞之列矣,乃反不预四科,何耶?诸君自儿时巳能诵十八章之语,其于岀孝入弟之际,必不叛是经。敢问曾子之孝,其有得于经者何语,其未尽于经者何事?与其不与于四科者,果何谓也?
问:君子读书稽古,岂徒对圣贤而巳哉。必曰古人可作。吾谁与归。心有所慕。则将学其为人。而以其身比之也。歴观古人自比于前修者多矣。亦各不同。有以不如巳者自比。有以胜已者自比。自比以不如巳也。能自谦矣。而有志者卑之。自比以胜已也。能自强矣。而好谦者妄之。孔子贤于尧舜,而?比老彭,有以见圣人谦徳之至也。人比曾西以管仲,则艴然不恱,谦何在焉。孟子乃以是取之,何耶?至诸葛武侯自比管乐,或羙其徳之谦,或陋其志之卑,亮果谦乎,卑乎,君子必有以䖏之也。扬雄韩愈自比孟子,雄、愈非轲敌,而以轲自期,有以见君子自强之志也。崔浩自比张子房,志亦可嘉矣,议者乃不许之,何耶?至杜子羙以诗人?比稷、?,人或赏其忠,或指其妄。甫果忠乎?妄乎?君子必有以处之也。诸君潜心古人之际,其必有以自况,将比于不如已者欤,则惧其志之卑,非自强之道。将自比于胜巳者欤,则惧其言之妄,为谦徳之累。必?自谦而不失之卑,自强而不失之妄,如之何而可??商榷古人之外,且各言其志。
问:古之人皆有师,自圣人至于士一也。虽师未必贤于弟子,弟子未必尽如师,固可因流䆒源,见形知范矣。惟孔子之于老?,左丘明之于孔子,公羊髙、榖梁赤之于子夏,房、杜、王、魏之于王通,世皆以为师弟子也。或谓其不然,学者未免乎疑焉,谓孔子不师老?也,固尝适周而问礼矣。果惟?是师,则彼槌提仁义,绝㓕礼学,夫子乃为礼乐仁义之主,何耶?谓丘明不师孔子也,固尝见称于鲁语,与圣人同好恶矣。果惟孔是师,则子不语怪,而丘明乃失之诬。且传经多不合于圣人之㫖,何耶?谓公榖不师子夏也,则先儒应劭軰固尝有是语矣。谓果出其门,则春秋之成商不能賛一辞,二子乃各以经名家,何耶?谓房、杜、王、魏不师王通也,则通著之中说固尝弟子之矣。谓果出其门,则数子俱显于唐,反无一语以称师,抑又何耶?以为果师果弟子,则其学必不相戾,而其心必不相忘也。以为非师非弟子,则载诸古人之书,传诸学者之口,岂尽妄耶。诸君尚论古人之日乆矣。师自柱下而至河汾,弟子自将圣而至正观,诸子必能熟究其源流,而素知其然否也。幸即其道攷其时,推前人之议论,以其实告
问:韩愈栁宗元俱以文鸣于唐世,目曰韩栁。二人更相推逊。虽议者亦莫得而雌雄之。然其好恶议论之际。顾多不同者。韩排释氏甚严。其送浮屠序。责子厚不以圣人之道告之。栁谓释氏之说。与易论语合。且讥退之知石而不知韫玉。韩谓世无孔子。则巳不在弟子列。作师说以号召后学。栁则以好为人师为患。有师友箴,有荅韦严二书,且有雪白之喻,又有母以韩责我之说。韩著获麟觧,以麟为圣人之祥,贺白龟表,以龟为获蔡之验。栁则作正符,诋谈符瑞者为滛巫瞽史。韩碑淮西归功裴度,而不及李愬栁于裴、李则各有雅章。韩以作史有人祸天刑之可畏,栁则移书以辩之。韩以人祸元气为天所罚,栁则著论以非之。其指意不同,多此?者。且退之名在子厚先友记中,盖其父兄行,且年又长,栁冝以兄事之可也。然韩毎及栁则字而称之,栁语及韩,则斥而名之尔,抑又何耶。今二文并行于世,学者之所取法,真文章宗匠也。然读其文,切疑二人阳若更誉而隂相矛盾者,不可以不辩。夫韩栁邪正,士君子固能言之,至于议论,则未可因人而䡖重,?与诸君辩其当否。
问:五常之道,莫大于仁,以夫子之圣,犹曰岂敢,故于许与之际尤谨焉。古之逸民非不多也,独许夷、齐为得仁。大臣如伊、吕之徒,?无一言之賛也,独称商有三仁。门弟子之中如仲由、冉求、公西赤者,皆所不许,而独许颜、冉。诸侯之大夫如令尹子文、陈文子,皆所不许,而独许一管仲。此八人者,虽穷逹死生去就之迹不同,而圣人许之以仁,?无异辞。后世有大儒王通者,鸣道河汾间,与弟子难疑荅问,动以洙泗为法。中说十篇,犹孔氏论语也。其以仁许前贤及髙弟者,亦八人焉。曰东平王苍,仁人也。曰羊祜、陆逊,仁人也。曰:荀氏有二仁,曰仁哉乐毅。许董常以颜氏之流,盖以其三月不违仁也。称薛收仁而不佞,盖许其为冉雍也。夫子所称八人者,后世以圣人之言,莫得而议之。通所称八人者,或未之信。然自苍至收,七子皆显,事在信史,可考而知。董常早世,其言论粗见于中,说,亦可以想见其为人也。是果可当仁者之名否乎?通之许与,其亦有得有失乎?孰可以方夷齐,孰可以比三仁,孰无媿于颜冉之徳,孰能为管仲之功,?并陈之,以佐文中之?教
问:太史公作史记,采古今名臣贤士列而传者,凢七十焉,其共列之人。必?味之同者。如管仲晏子以佐主之迹同,孙武呉起以论兵之术同,樗里甘茂以智略同,范睢蔡泽以其谈辩同,仲尼弟子学术同也,屈原贾生风骚同也,万石张叔谨厚同也。凢传而同之者。必其?之相近焉。然亦有不冝同而同者。使学者不能无惑。其为老子传也,与荘周同冝矣,而乃列申不害、韩非于其中。申韩之术至残忍?酷也,其可与深于道徳者同耶?其为孟子传也,与荀?同冝矣,而乃列邹衍、淳干髠于其间。以衍之迃诞,髠之滑稽,正儒者之罪人也,其可与主盟仁义者同耶?谓迁不精于选择,则彼之同者何是?谓迁不妄于条例,则此之同者何乖?岂偶得于彼,而有失于此耶?抑识见不明,曾珷玞羙玉之不辩耶?不然,其不同而同之,必有深意乎?其间不可不熟究而详辩也。
问:君子之学,必先正其心术,而不惑于异端邪说,然后圣人之道斯可得而入焉。茍惟心术不正,而异端邪说从而䧟溺之,望其入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而?求至海,不亦难乎?昔吾夫子既?,而杨朱墨翟者,?仁义之一偏,而唱为我兼爱之说,以乱天下。幸而有孟子者出,辝而辟之,杨墨之害息,而人心复帰于正。孟子?有申、韩刑名之学,黄老虚无之说,簧皷于世,其为害又甚于杨、墨。而世之儒者徃徃堕于其间而不悟。以贾?之美才,犹明申、韩,司马迁之愽学,犹尚黄老,况其下者乎。当时不惑其说,毅然而麾之者,一杨䧺氏,而已。自汉室之东,而西方之教流入于中国,时君世主尊尚其说,遂与孔、老并立,而王公?士庻䧟溺滋甚。王通,隋大儒也,犹称其为圣人。白居易,唐贤人也,犹酷嗜之,晚节用其教以理性,况众人乎?当时不惑其说,毅然而力排者,一韩愈氏而已。夫异端邪说之移人也,愚者信之可也,而智者惑之,何耶?不肖者信之可也,而贤者惑之,何耶?里巷之人信之可也,而缙绅士大夫惑之,何耶?岂异端之学亦有以过人,而其道诚可与尧舜、周、孔抗衡于世耶?岂贾?、司马迁、王通、白居易之徒明之,尚之、尊之者是,而孟子、杨䧺、韩愈辟之、麾之、排之者非耶?夫以其说为真可信也,则与吾尧、舜、周、孔之道大不相似。以其说为妄也,则世之屈已以尊崇之者,又皆吾儒之杰然者焉。孟、杨、韩三君子不世出,无有与之辩者。?与诸君论之。
问:封建尚矣,自五帝三王莫能去矣。后世人君易之以郡县,则其国亦从而治,亦或因之而乱,此皆立国之先务,学者不可不察也。唐虞列公、侯、伯、子、男为五等相制,天子千里,诸侯百里,而降不及五十里者为附庸。周兴,封国八百,同姓居五十三焉,此封建所由兴也。秦鍳衰周之弊,罢侯置守,列天下为三十六郡,后世因之不改,复増其数,此郡县所由兴。然以周、秦、汉、唐论之,则其国之或强或弱,其祚之或短或长,皆関乎封建之与郡县,此又不可不辩矣。谓封建无益于国耶?则周何为因之而强?秦何为罢之而亡乎?谓封建有益扵国耶,则汉何为而有七国之变,唐何为而有诸镇之乱乎??使罢侯置守而无嬴秦之危,封建侯藩而无汉唐之乱,果何术而可??详以告,将䟽其说以献于 上。
问:夫乐之作尚矣,先王以是正朝廷,羙风俗,格神物,和上下,有其举之,莫敢废也。故黄帝之乐曰咸池,颛帝之乐曰六茎,帝喾之乐曰六英,尧曰大章,舜曰大韶,禹曰大夏,汤护而武武,此歴代之乐所由作也,而其大备莫盛扵成周。故周礼大司徒以六乐防万民之情,则又有所谓大师、小师、磬师、舞师、笙师、钟师者。大师乐以六律、六同大合乐时则有奏黄钟、太簇、姑洗、㽔賔、夷则、无射者;太师掌律同以合隂阳时,则有播八音扵金、石、?、竹、匏土、革、木者。是古作乐者必有其官,奏之必有其所,制之必有其器,岂非乐有自然之数,而数之所举又有自然之义乎?后世去古既逺,乐制始无一定之论,而名数、音律、刑噐亦莫之考矣。学者审古今,灼知先王所以作乐之意者,敢问咸池、六茎、六英、韶、护、夏武之名,所取者何义?周大司徒与大师、小师、磬师、舞师、笙师、钟师所掌者何噐?黄钟、太簇、姑洗、㽔賔、夷则、无射,所奏者何所?金、石、?、竹、匏、土、革、木,所应者何事?与夫后代因革损益,孰得孰失,幸明言之。
问:孟坚序六艺为九种,列小学一家于其中,则知字学之有益于斯文也尚矣。古者八岁入小学,学书艺之事,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汉箫何亦著其法于律令,太史试学童而禄其课㝡者。唐选举之法有四,而楷法遒羙居其一焉。夫书虽一技,然教于周,试于汉,选举于唐,叅六经、论语、孝经而九之,学者其可忽耶?爰自科斗书废,篆?迭兴,汉晋以来,乃有草、楷、真、行、杂体之书,去朴归华,舒牋㸃翰,以相夸尚者,不知其几也。唐太宗歴评晋人之书,而以王逸少为尽善尽羙。先翰林苏公尝评唐人之书,谓极于颜真。?又论近代之书,以蔡君谟为第一。议者谓颜书本出于王,而蔡乃法颜而变者。然三人者各名家当代,而咸造其极。使其同时而并驾,未知其孰后而孰先。诸君稽古之暇,㳺心翰墨乆矣。其于晋唐宋三子将谁取法耶。抑所好不同,舍二三子而他有所尚耶。又岂得于心画之妙而不蹈前人之陈迹耶。?评古人优劣之外,且自论平日之所以张吾军者,果出于自得乎?抑亦何所法也。幸详以告。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