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方舆纪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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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02:54
云南方舆纪要序
云南,古蛮瘴之乡,去中原最远,有事天下者,势不能先及于此。然而云南之于天下,非无与于利害之数者也。其地旷远,可畊可牧,鱼盐之饶,甲于南服。石桑之弓,黑水之矢,㑩、僚、爨、僰之人率之以争衡天下,无不可为也。然累世而不一见者,何哉?或曰:云南东出思、黔已数十驿,山川间阻,仓卒不能以自达故也。吾以为云南所以可为者,不在黔而在蜀,亦不在蜀之东南,而在蜀之西北。元人取道泸州,置驿于永宁、赤水之间,葢用蜀之东南。明初取道贵州,置驿于普定、普安之间,则又弃蜀而专事黔矣。大都邮驿之设,以京师为向背,而夺其径易之路,示以画一之途,亦制驭疆索者所有事也。沿袭渐久,遂徇耳目而废其心思。若谓云南要害,舍黔中无可计者,是亦不知变也已。明初规取云南,太祖谕傅友德曰:“关索岭路,本非正道,正道又在西北。”此亦不专事黔中之一验也。吾观从古用兵,出没恍惚,不可端倪者,无如蒙古忽必烈之灭大理也,自临洮经行山谷二千余里,自金沙江济,降摩荻,入大理,分兵收鄯阐诸部,又入吐蕃,悉降其众。夫从临洮而抵金沙,亦不过二千里,行军于无人之地,更不事假道蜀中也。夫彼可以来,我何不可以往?设有人焉,出丽江而北,招纳诸番,结以信义,径上洮、岷,直趋秦、陇,天下之视听必且一易,以为此师从天而降也。或者曰:此上策也,然而未易言矣。请言其次者,则盍观蒙氏之已事乎?蒙氏之初,以小夷倔强,并有六诏。吾计其时,唐之天下尚无事也,而首发大难者,乃在南诏。鲜于仲通、李宓丧二十万之师,而南诏之势遂成。大和三年,尝陷戎、巂、卭三州,径抵成都,寇东川,大掠而去,蜀中为之虚耗。大中十三年,寇播州,陷之。咸通四年,寇西川。六年,陷嶲州。十四年,寇黔中。十五年,寇西川。明年,逼成都。乾符初,复寇西川。葢当天宝之时,以迄咸通、乾符之季,中国疲于奔命者,后先歴见。论者谓唐之式微,繇宦官蠹其内,南诏扰其外也。夫南诏以一隅之地,而能为中国患如此者,必取道会川而北径走成都也。或者据韦齐休之说,以为淸溪关能引云南之寇,宋弃巂州,而蜀遂无边患,自此以后,古道遂湮,此非通论矣。夫弃淸溪关,必先弃巂州,巂州,今阪图内地也。明初大理总管段宝闻太祖开国,遣其叔段真从会川走金陵,奉表归顺,此出何道乎?今永宁、浪蕖、北胜以东,姚安、武定以北,皆与蜀之盐井、会川、东川接界。自诸葛武侯平南中,以迄王建之破郑旻,明玉珍之侵中庆,皆取道于会川之南,特未尝规模前烈,赫然启疆,以梁、益为先务耳。故道岂尽榛芜也?且临洮可以创行而越金沙,建昌何不可循迹而问两川乎?或又曰:往时云南所以争蜀者,以蜀为富饶耳。今时势已异,两川数千里间荡为邱墟,得其地谁为之耕?得其城谁为之守?蜀所以不足问也。予曰:此又不然。蜀中幅员广远,山川修阻,乱寇之剪屠,大抵成都最甚。其窜徙穷僻,保聚山谷者,时亦不乏焉。诚广为招徕,厚其生殖,择噤喉之地,画而守之,且耕且屯,严为训练,敌来攻我,势未能旦夕下也。转输则长安以南,道途险远,出掠则村落鲜少,淸野无虞,此亦坐制敌人之策矣。或曰:子之坐筹若有余矣,惜未身阅其际也。方东道孔棘时,专力以图之,犹惧不足,尚能从容北顾,为多方悮敌之谋哉?予曰:此悮于不早图也。昔祖逖以单弱之旅,慷慨渡江,及屯雍邱,居然重镇,以刘曜、石勒之强,不能为之难。使今有远猷者出焉,统罢散之卒,入空虚之地,措置有方,应援益众,安在不可奋然有为?而逡巡失据,望敌气沮,使敌势日彰,而吾境日蹙,以至于亡也。且也吾专拒敌于东,而敌果不能为我患,是亦可也。我拒敌于东,而敌忽乘之于西,又将何以应之哉?俟敌之加我,而后分兵以应之,何如敌未加我,而先发以制敌,使敌不能测吾之虚实也?上策既未可行,中策又不知法,而局守于曲靖、晋安之郊,此最下策也。太祖固言之矣,曰:关索岭非云南正路也,何其不三复乎此也?君子葢观于蒙氏之所以兴,及段氏之所以亡者,而未尝不为唏嘘太息。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十三昆山顾祖: 】】禹贡梁州南徼地,殷、周时皆为蛮夷所居,或曰即百濮之国也。其在天文,亦井鬼之分野。汉武帝元封二年间,西南夷滇王降,以其国置益州郡,属益州部。后汉增置永昌郡,亦属益州部。三国时为蜀汉地,又分益州置交州。晋泰始七年改置宁州,太康三年复省入益州,立南夷校尉以护之。大安二年复置宁州,咸康四年,分置安州。八年,仍并入宁州。宋、齐因之。梁大同中,改置南宁诸州,承圣末,没于群蛮。隋开皇十七年,复开南中,仍置南宁州,领覊縻数十州,后又领于益州都督府。唐武德四年,置姚州,贞观六年,于戎州置都督府,督南中一十七州,后因之。自开元之季,南诏渐强。天宝九载,遂有云南之地,僭国号曰大蒙。贞元十年,改国号曰南诏。大中十三年,改称大礼。光化四年,国乱,改称大长和。后唐天成三年,国号大天兴,明年,称大义宁。石晋天福二年,属于大理,宋初因之。自熙宁八年以后,段氏衰。元祐元年,高氏代立,号大中国。元符二年,段氏复兴,号后理国。淳祐十二年,蒙古忽必烈灭大理。元至元十三年,立云南等处行中书省,元亡,其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及段明分据其地。洪武十五年讨平之。始置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今领府共二十二,内覊縻者十一;州共四十一,内覊縻者亦十一;县三十,内覊縻者二。又覊縻宣慰司六,宣抚司四,安抚司二,长官司二十四。而卫所参列其中。今仍为云南布政使司。
云南府,
昆明县,富民县,宜良县,
罗次县。
晋宁州,
归化县,呈贡县。
安宁州,
禄丰县。
昆阳州,
三泊县,易门县。嵩明州。
曲靖军民府,
南宁县,亦佐县。
霑益州,
陆梁州,
马龙州,
罗平州,
寻甸州。
临安府,
建水州,石屏州,
阿迷州。
宁州,
通海县,河西县,嶍峩县,
蒙自县。新平县。
新化州,
纳楼茶甸,教化三部。
王弄山,亏容甸,溪处甸,
思陀甸,左能寨,落恐甸。
安南澂江府,
河阳县,江川县。阳宗县。
新兴州。
路南州
广西府,
师宗州,
弥勒州,
维摩州。
广南府,
富州。元江军民府,
因远罗必甸,
者乐甸长官司。
楚雄府,
楚雄县,广通县。定远县,
定边县,?嘉县。
南安州。
镇南州。
姚安军民府,
姚州,大姚县。
武定军民府,
和曲州,
元谋县。
禄劝州。
景东府。
镇沅府,
禄谷寨。
大理府,
太和县,赵州,
云南县。
邓川州,
浪穹县。
宾川州。
云龙州。
十二关。
洱海卫,
大罗卫,
鹤庆军民府,剑川州,
顺州。
丽江军民府,
通安州,
宝山州,
兰州,
巨津州。
永宁府,
剌次和革甸,香罗甸。
瓦鲁之
北胜州,
澜沧卫军民指挥使司
蒗蕖州。
永昌军民府,
保山县,永平县。
腾越州,
潞江安抚司,
凤溪,施甸,
腾冲卫,
蒙化府。顺宁府,
云州,
车里军民宣慰使司,
缅甸军民宣慰使司,
木邦军民宣慰使司,
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
孟养军民宣慰使司
老挝军民宣慰使司,
南甸宣抚司,
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
孟定府,
耿马安抚司,
孟艮府,
威远州,
湾甸州,
镇康州,
孟密宣抚司,
蛮莫安抚司,
钮兀长官司,世市长官司、
孟琏长官司、
茶山长官司、
麻里长官司,
东接黔、蜀、
云南与贵州、四川接壤,今行旅所经有东西两路,而皆以曲靖为孔道。从辰、沅经贵州出威淸、平坝、普定、安南,越普安州入云南界,遵平夷而达曲靖者,此东路也。从巴、夔经泸州,出永宁、赤水、毕节、乌撒,逾七星关入云南界,遵霑益而达曲靖者,此西路也。志云:云南之门户有四:曰古路,曰西路,曰东路,曰间路。自邛、雅、建昌、会川渡金沙江入姚安、白崖者,古路也。秦常頞畧通五尺道,至蜀诸葛武侯始大辟之,谓之南道,亦曰石门道。唐书韦臯传:“石门者,隋史万岁南征所开也。天宝中鲜于仲通下兵南溪,道复闭。至是蛮径北谷,近吐蕃,臯复治之。繇黎州出卭部,直云南,置青溪关,始遣幕府崔佐时复从此通南诏。”又蜀王建时繇此击云南,俘斩数万。自宋以后,此道闭塞。西路亦曰姚巂路,唐天宝中出师繇之,元季始置邮传于此。东路则肇自庄蹻,而立驿则自明初始。若繇重庆綦江七驿至遵义,又六驿至贵州,所谓间道也。诸葛武侯遣李恢、关索分道南征,又马思抚定牂牁,皆繇此。此四路者,主黔、蜀而言也。若从广西而入云南,又有二道,皆会于宜良。从安南而入云南,亦有二道,皆会于蒙自。其余蹊径岐途,不可更仆数矣。杨氏曰:“昔诸葛武侯入南中,分军一出牂牁,一向益州,而躬率步骑渡泸入越巂,自是有事南中者,未尝不师武侯之成法也。”唐天宝九载鲜于仲通伐南诏,统大军出南溪路,分遣越巂军出会同路,安南军出步头路,十三载李宓伐云南,亦分二道,宓自蜀入,广南节度使何履光督军自海道入。宋宝祐初,蒙古攻大理,次忒列,分军:一从西道入,一从东道入,忽必烈将劲骑从中道入,元至顺初,遣撒里帖木儿击云南叛者,亦分军:一自四川进,一繇八番进,又至正二十四年,明玉珍攻云南,分兵三路:一繇界首入,一繇建昌入,一繇八番入。明朝洪武十四年,傅友德等帅师讨云南,分军出四川永宁,趋乌撒,而大兵自辰、沅出贵州,向曲靖,此从来攻取之大势也。南控交趾,
自广南、广西、临安、元江以及车里、老挝二宣慰司之南,皆安南国地。
西拥诸甸,
自永昌以西,皆蛮甸环立,为边徼外籓。
北距吐蕃,
永宁、丽江皆与吐蕃接界,今西番诸夷是也。明初既平云南,裂吐蕃二十三支分属沿边郡邑,辖以土官,于是控制在我,侵叛绝少,葢得御番之上策矣。
其名山则有点苍山
点苍山在大理府城西五里。高千余仞,盘亘百余里。介龙首、龙尾两关之间。前襟榆江,碧澜万顷,背环漾水,连络为带。亦曰灵鹫山。有十九峰,环列内向,如弛弓然。山椒悬瀑,注为十八溪,翠峦条分,青嶂并峙,如大鸟之连翼将翔也。后汉书志:“山似扶风太乙之状,郁然高峻,与云气相连结。险崖积雪,经夏不消,亦名雪山。”名山志:“自山南而北,一曰斜阳峰,溪曰南阳溪;二曰马耳峰,溪曰葶溟溪;三曰佛顶峰,溪曰莫残溪;四曰圣应峰,溪曰青碧溪;五曰马龙峰,溪曰龙溪;六曰玉局峰,溪曰绿玉溪;七曰龙泉峰,溪曰巾溪;八曰中峰,溪曰桃溪;九曰观音峰,溪曰梅溪;十曰应乐峰,溪曰隐溪;十一曰雪人峰,溪曰双鸳溪;十二曰兰峰,溪曰白石溪;十三曰三阳峰,溪曰灵泉溪;十四曰鹤云峰,溪曰锦溪;十五曰白云峰,溪曰芒涌溪;十六曰莲花峰,溪曰阳溪;十七曰五台峰,溪曰万花溪;十八曰苍琅峰,溪曰霞移溪;十九曰云弄峰,下与洱海相接。环海之外,复有诸山,曰靑巓,曰鸡岩,曰玉几,曰罗筌,曰曩葱,曰龟,曰蛇,若拱若揖。其间石窟岩峦,不可殚述。又玉局峰,一名占文峰。峰顶之南有冯河,周回万步,叠崿承流,水色莹彻。又西南为靑碧溪,溪中石子粼粼,青碧璀璨。缘山麓北行二里,至祭天台,诸葛武侯画卦石在焉。山中林阻谷奥,而无猛虎毒蛇,冬夏气候调适,暑止于温,寒止于凉。诸泉流注为十八川。川流所经,沃壤百里,溉灌之利,不俟锄疏,舂碓用泉,不劳人力。东注洱河,河山辉映,葢与临安之西湖、洪州之西山、嘉州之峩眉、齐安之临臯、滁之琅邪,同一巨丽矣。唐时蒙氏窃据,封为中岳。天宝九载,鲜干仲通讨南诏,进薄白崖,渐逼江口,分军欲自点苍山西腹背攻太和城,为蛮所败。贞元十年西川帅韦臯遣节度巡官崔佐时至云南,云南王异牟寻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是也。宋宝祐初蒙古攻大理,登点苍山,下临城中,城中危惧,寻弃城走。明初蓝玉等攻大理,大理城西倚点苍,东临洱海以为固。玉等遣竒兵绕出点苍山后,攀木援崖而上,立旗帜,敌遂惊溃。李梦阳曰:“点苍山色积黛,四时如一,高六十里,接连云气。滇西山川联络拱揖,此为之冠。”
高黎共山,
高黎共山,在永昌府腾越州东北一百二十里,一名昆仑冈,夷语譌为高良公山,东临潞江,西临龙川江左右有平川,名为湾甸。山上下东西各四十里,登之可望吐蕃。雪山。草卉障翳,四时不凋,瘴气最恶,冬雪春融,夏秋炎炽。山顶有泉,东入永昌,西入腾越,故又名分水岭。蒙氏封为西岳。永乐初,平缅诸蛮刀干孟叛,何福讨之,跻高良公山,直攻南甸,大破之。正统二年麓川贼思任发叛,断潞江,守将方政击败之。别将高远追败贼于高黎共山下,乘胜深入,逼思任发于上江,遇伏战死。七年督臣王骥等奉命进讨,分军破上江贼寨,中军繇夹象石渡下江,通高黎共山道,进至腾冲。其山延袤数百里,当走集之道,战守要道也。一名磨盘山。滇行记:“渡怒江二十里为磨盘山,径隘箐深,屈曲仅容单骑,为西出腾越之要冲。”即此山也。又滇附录云:“渡怒江至八湾,度高黎共山,其高四十里。下山为橄榄坡驿,左渡龙川江,其炎瘴同怒江。过龙川至腾冲卫,地稍凉,中国之西南界尽于此矣。”
玉龙山、
玉龙山,在丽江军民府西北二十里。一名耸雪山,亦曰雪山。条冈百里,岿耸十峰,上插云霄,下临丽江。山岭积雪,经夏不消,壁立万仞,千里望之,若在咫尺,与蜀松州诸山连接,蒙氏封为北岳,或谓之雪岭。唐贞元中韦臯约云南共袭吐蕃,驱之云岭之外,葢即雪岭外也。元至顺初云南诸王秃坚等作乱,四川行省兵讨之,至雪山峡,击败罗罗斯军。滇志:“唐贞元四年,异牟寻自称日东王,僭封五岳四渎。五岳者,东岳曰江云露、松外龙山,在武定府禄劝州东北二百八十里,接四川东川府界,亦名乌蒙山,亦名云龙山,亦名绛云露山,亦曰雪山,北临金沙江,上有十二峰,雄拔陡绝,盘旋七十余里。”唐贞观二十年嶲州都督刘伯英言:“松外诸蛮暂服亟叛,请击之以通西洱河、天竺之道。”从之。明年遣梁建方发蜀十二州兵讨松外诸蛮,杀获十余万,群蛮震骇,走保山谷,遂遣使诣西洱河谕其酋帅,相率受命。松外首岭蒙羽亦请入朝是也。南岳曰蒙乐山,在景东府北八十里,西南入威远镇康州界,西入云州界,东南入者乐甸长官司界,亘三百余里,亦名无量山。西岳则高黎共山,北岳则玉龙山,中岳则点苍山也。东南两山虽非险要所系,然亦境内之大山也。”
其大川则有金沙江。
金沙江源出丽江军民府西北旄牛徼外,以产金沙而名,亦曰丽水,流入巨津州北境。唐时谓之神川。贞元五年南诏破吐蕃于神川。十年南诏复击吐蕃于神川,大破之。载记云“南诏之地,北至神川是也”。东南流环丽江府境之三面,流入宝山州境,经州南而入鹤庆军民府东北境,又经顺州之南而入北胜州界,从州南而东入姚安府之北境,又东歴武定府之北境,又东达四川之会川卫西南而合泸水,于是金沙江亦兼泸水之名。繇会川卫而南过金沙江,即武侯五月渡泸处也。两崖峻极,府视江流如在井底,烟瘴拍天,冬月行人过此,亦皆流汗,惟雨中及夜分乃无虞。繇会川而东北流经东川乌蒙府境,又东北经马湖府南为马湖江,又东流至叙州府东南,而北注于大江。蒙氏封为四渎之一。蒙古宪宗三年,忽必烈征大理,过大渡河,至金沙江,乘革囊及筏以济。其济处葢在丽江府之北。又至顺初,搠思斑击云南叛者诸王秃坚等,夺金沙江,遂直趋中庆,抵南平,所夺葢在武定、姚安间也。志称云南左右分画,界以大江,东北曰金沙,西北曰澜沧是矣。杨士云议开金沙江书云:江名丽水,源出吐蕃界共龙川犂牛石下,本名犂水,讹犂为丽。东经丽江府巨津、宝山二州,三面环府界。又东经鹤庆,受漾、共诸水;又东经北胜,受桑园、龙潭、程海诸水;又东经姚安府界,受青蛉、大姚、龙蛟诸水;又东经楚雄、定远,受龙川诸水;又东经武定府,受元谋、西溪诸水;又受滇池、螳螂诸水。又东经东川府西入滴虑部,受寻甸、牛澜江、谷壁川、喟啮、化溪诸水;又东经乌蒙南,又东经盐井、建昌、会川、越嶲诸卫,合泸水,受怀远、宁远、越溪、双桥、长河、泸沽、大渡、鱼洞、罗罗、打冲、东河、热地诸水,又东至马湖界,受泥溪、大小汶诸水,又东至叙州府合大江。此南、中、西北之险,蒙氏僭称北渎者也。汉武帝开益州郡,诸葛亮平南中四郡,皆先得此险,而始通西南夷。歴晋迄隋,通壅靡常。至唐蒙氏世为边患,至酋龙极矣。屡宼黎、雅,一破黔中,四盗西川,皆繇我失险,坐基南诏亡唐之祸。宋太祖鉴此,以玉斧画大度河曰:“此外非吾有。”繇弃此险,遂成郑、赵、杨、段氏三百余年之僭。元世祖乘革囊及筏渡江,进薄大理,虏段智兴,以破此险,遂平西南夷。明初,梁王拒命,太祖命将征讨,谕颍川侯等曰:“关索岭路,本非正道,正道又在西北。”葢谓此也。夫云南四大水,惟金沙江合江、汉朝宗于海,为南国纪,天造地设,本为天下用也。歴代乃弃诸夷酋,资其桀骜,虽建立城戍,斤斤自守,时或陷没。岂知天有宿度,地有山水人有脉络。禹贡于州末必曰浮某水,达某水,入某水,逾某水,详叙贡道达都,著天下大势,以水为经纪也。孰谓滔滔大川,可浮可逾,反舍而陆,乃北至永宁,东至镇远,不亦迂乎?诚一劳永逸,暂费永宁,缵神禹疏凿之绩,恢四海会同之风,息东西两路之肩,拊滇、云百蛮之背,变彼险阻奥区,而为掌中腹里,一统无外之治,实在此矣。
澜沧江、
澜沧江,出吐蕃嵯和哥甸鹿石山,一名鹿沧江,亦曰浪沧江,亦作兰仓水,流入丽江府兰州境,南歴大理府云龙州西,又南经永昌府东北八十五里罗岷山下,两崖壁峙,截若垣墉,缆铁飞桥,悬跨千尺。亦曰博南津。后汉书:“永平十二年得哀牢地,始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宾。度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他人。’”指此也。志云:澜沧江迳云龙州入永昌,广仅三十余丈,其深莫测,其流如奔,有大瘴,零雨始旭,草元叶脱时行旅忌之。自永昌东流入蒙化府西南界,又流经顺宁府东北,至府东南二百二十里之泮山下,会于墨会江。墨会江者,即様备江也。源出西番境内可跋海,一云出鹤庆军民府剑川州南五里之剑川湖,亦曰漾濞江,亦曰濞溪江,亦曰黑惠江。流经大理府浪穹县西,又南过府西之点苍山后,会西洱海。流入赵州西南,亦曰神庄江。又南流经永昌府永平县之东境、蒙化府之西境,又南至顺宁府东北境,南流至泮山下,合于澜沧江。二水合流至云州南,又东南经景东府及镇沅府西南,过者乐甸长官司南界,达元江府西南境、车里宣慰司东北境,又东南过交趾界,为富良江,而入于南海。蒙氏以墨会江、澜沧江皆列于四渎。洪武二十年,诏沐英于澜沧江津要筑垒置守,以备平缅是也。李元阳黑水考云:“禹贡‘黑水、西河惟雍州,华阳黑水惟梁州。’又曰:‘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释经者拟议其说,而卒无所据。夫黑水之源固不可穷,而入南海之水则可数也。何则?陇、蜀无入南海之水,惟滇之澜沧江、潞江二水,皆繇吐蕃西北来,与雍州相连,水势并汹涌,皆入于南海,是岂所谓黑水者乎?然潞江西南流,蜿蜒缅中,内外皆夷,其于梁州之境,若不相属,惟澜沧繇西北迤逦向东南,徘徊云南郡县之界,至交趾入海。今水内皆为汉人,水外则为夷缅,禹之所导,于以分别梁州界者,惟澜沧足以当之。孟津之会曰髳人,在今北胜,濮人在今顺宁,皆在澜沧江内也。地理志谓‘南中山曰昆弥,水曰洛。’山海经‘洱水西流入于洛’故澜沧江又名洛水,言脉络分明也。元史‘至元八年,大理劝农官张立道使交趾,并黑水跨云南以至其国’亦一证也。夫古今郡县因革之名不可纪及,而山川之迹则不可移。不据不可移之迹,而据易变之名,末矣。所以然者,论者但知陇在蜀之北,蜀在滇之东北,故以禹贡黑水为梁、雍二州界,又入南海为疑。不知陇、蜀、滇三方鼎立,陇则西南斜长入蜀,滇则西北斜长近陇,蜀则尖长入滇、陇之间。故雍以黑水为西界,对西河而言也;梁以黑水为南界,对华阳而言也。惟三危之山不可考,或谓近在丽江。夫禹贡明言三危为雍州山,且三苗所窜,岂复在南夷之地乎?姑置之阙如可也。”今黑水见川渎异同。
潞江
潞江在永昌府潞江安抚司东北五十里,源出吐蕃雍望甸,南流经司北,两岸陡绝,瘴疠甚毒,夏秋之间,人不敢渡。本名怒江,以波涛汹涌而名也。又东经永昌府南百里,复东南流经孟定、芒市界,达木邦、缅甸,入于南海。蒙氏封为四渎之一。正统三年麓川土酋思任发作乱,遣兵断潞江,立栅以守,官军讨之,不得渡,都督方政渡江击走之。四年复命沐昂等征麓川,败贼于潞江,进抵陇把,不能克而还。或曰潞江自孟定府西入于麓川江,而麓川江自陇川宣抚司西南入于金沙江,三水源异而归同也。麓川江者,即龙川江,源出腾越州徼外峩昌蛮地之七藏甸,绕越甸而东南,经高黎共山下,其渡处地名夹象石,在江之东岸,南流至南甸宣抚司东南境为孟乃河,经芒市西界入陇川司东为麓川江。川流湍迅,蛮人恃以为险。思任发之乱,方政击败之于潞江西岸。别将高远追贼度龙川江,败贼于高黎共山下,乘胜深入,与方政等逼贼于上江。上江,贼重地也,远力惫无援,败没。政亦西度龙川追贼,遇伏战死。继而枢臣王骥督大兵进讨,遣总兵刘聚自下江夹象石径进攻上江贼砦,破之。于是骥引大军繇夹象石度下江,通高黎共山道至腾冲,繇南甸捣贼巢,平之。上江、下江者,土人以江近麓川城为上江,而近腾越为下江也。繇陇川而南,接芒市西界,西南流入金沙江。金沙江即大盈江也,亦名大车江,源出腾越州西徼吐蕃界,流入州境,南流经南甸及干崖宣抚之西境,有槟榔江,亦出吐蕃界,东南流合焉。朱思本曰:“大车江、槟榔江二水合流,始名大盈江也。”大盈江又东南流,遶芒市西南界、陇川西北界,又南而麓川江西南流合焉,并流经孟养宣抚司东境,谓之金沙江。江合众流,水势益甚,浩瀚汹涌,南流入缅甸界,阔五里余,经江头、大公、蒲甘诸城而入于南海。葢云南西南境之巨津,又与东北之金沙江异流而同名也。
滇池。
滇池在云南府城南,一名昆明池,亦曰滇南泽。战国时楚将庄蹻灭夜郎,至滇池,以兵威畧定其地,又使部将小卜引兵收滇西诸蛮是也。汉元封中欲讨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于长安西南穿昆明池象之,以习水战。蜀汉建兴三年,诸葛武侯征南中,至滇池。常璩南中志:“滇池县有泽水,周回二百余里,所出深广,下流浅狭如倒流,故曰滇。长老相传池有神马,交则生骏驹,俗称之曰滇驹,日行五百里。”南行录:“滇池亦名积波池,周广五百里,盘龙江、黄龙溪诸水之所汇也,称南中巨浸焉。池中有大小卧纳二岛,水之下委为螳螂川,萦回安宁州治,过富民县而北达武定府东北界,注于金沙江。今城西南八十里为海口大河,即滇池导流处也。”滇记云:“郡城金马、碧鸡二山,东西夹护,商山北来而环列于前,中开一大都会。滇池受邵甸、牧羊山诸泉及黑白龙潭、海源洞诸水,汇为巨浸,延袤三百余里,军民田庐环列其旁,而泄于稍西一小河,又折而北,不见其去,故又名滇海。”元史:“至元中张立道为云南劝农使,以昆明池夏潦必冐城郭,乃求泉源所出,泄其下流,得良田万余顷。”明初傅友德、沐英驻守云南,皆事屯田,而滇池之水皆首为灌溉之利。
西洱河
西洱河,在大理府城东。源出邓川州浪穹县北二十里罢谷山,汇山谿诸流,又合点苍山十八川而为巨浸,下流合于漾备江,即古叶榆泽也。相传黑水伏流,别派自西北来会于太和县东而为洱河。后汉志注谓之冯河,亦曰榆叶河。水经注“诸葛平南中,战于榆水之南”是也。亦曰珥水,以形如月抱珥也。一云如月生五日。亦曰洱海,亦曰西洱海。杜佑谓之昆弥川,汉武帝象其形,凿以习水战,非滇池也。古有昆弥国,亦以此名。隋开皇十七年史万岁击南宁叛爨,至南中过诸葛亮纪功碑:度西洱河,入渠滥川,行千余里,破其三十余部。唐武德四年嶲州都督韦仁寿检校南宁,将兵五百循西洱河开地数千里,置七州十五县。贞观二十二年梁建方讨松外蛮,破走之,于是遣使诣西洱河谕其酋帅,归附者七十余城,复遣奇兵自嶲州道千五百里掩至西洱河,蛮帅杨盛骇惧请降,其西洱河蛮酋杨栋、东洱河蛮酋杨敛等俱请入朝。或曰即一洱河,而蛮分东西为界也。新唐书:“繇郎州走三千里达西洱河。”天宝九载鲜于仲通伐南诏,十一载李宓又伐之,皆败于西洱河。河形如人耳,周三百余里,中有三岛、四洲、九曲之胜。三岛者,一曰金梭,一曰赤文,一曰玉几。金梭岛亦名罗莶岛,洱河东北岸有青巓山,岛在其南。玉几岛亦名浓禾岛,以形如几案,故名,亦曰玉案,在洱河东岸。赤文岛亦名赤崖岛。四洲者,一曰青沙鼻,一曰大贯淜,一曰鸳鸯,一曰马帘。九曲者,一曰莲花,一曰大鹳,一曰幡矶,一曰凤翼,一曰萝莳,一曰牛角,一曰波岞,一曰高嵓,一曰鹤翥也。皆可田可庐。而大鹳洲随水浮沉,冬夏不改。河遶城而西南流,会于様备江,波涛千顷,澄泓一色,因谓之西洱海。志云:洱河遶城西南,繇石穴中出,石穴即天桥,东岸有分水崖,俨如斧划。渔人谓自岸下分水为两,南河北海,咸淡不类,河鱼不入海,海鱼不入河。元郭松年行记曰:“洱水涉歴三郡,渟蓄紫城,东北自河首,南尽河尾,汪洋浩瀚,扬波涛于两关,周回百有余里。”今西洱河袤百里,广三十里,葢汇群流而成。苏轼曰:“南诏有西洱河,即牂牁江。”悮矣。
其重险则有石门、
石门在丽江府巨津州西百里,今在大理府北八十里,当点苍山之背。遵洱河而上,其山两壁墙立,有若门然,即唐时石门南道也。从会川渡金沙江西南行,繇此入南诏之羊苴咩城,诸葛武侯繇此征南中史万岁繇此击叛爨,韦仁寿、梁建方亦繇此平西洱诸蛮,韦臯复繇此通南诏。滇记:“天宝中鲜于仲通讨南诏,下兵南溪,石门道遂闭。韦臯通云南,以蛮经北谷近吐蕃,乃复治石门道,繇黎州出卭部直达云南,谓之南道。”今详见四川重险清溪关。其地亦名天威迳,以武侯七擒孟获而名。今石门南有上关城,在府北七十里,周四里,四门。一名龙首关,当西洱河之首,亦曰河首关。又府南三十里有下关城,周二里,三门。关南有桥,桥南有壁。一名龙尾关,当洱河之下流,亦曰河尾关。自河尾顺流而下约里许有石门,巨石横眉,号石马桥,为群波争道之地,悬流奔注,云涛雪浪,声闻数里。郭松年行记:“自赵州舟行三十里有河尾桥,架木为梁,长十五丈余,穹形饮水,睨而视之,如虹霓然。桥西则为龙尾关,北入府城之路,南诏皮罗合所筑,最险固,高壁危构,岿然尚存。稍西南则为石马桥,亦曰天桥。”何钟记云:“取道龙关,南循洱河往观天桥及石门关。出石关如行成臯之虎牢,沓嶂巉嵓,可百余武,名一线天,为洱水故道险阨之地也。”是龙尾关南又有石门矣。五代晋天福二年,段思平自石城起兵,鼓行而西,至河尾,遂入关,灭杨干贞而代有其地。明初蓝玉等攻大理,其酋长扼下关以守。玉等至品甸,遣别将繇洱水东趋上关,为犄角势,自率众抵下关,造攻具。夜半潜遣一军繇石门间道渡河,遶出点苍山后,攀木缘崖而上,立旗帜。昧爽,大军抵下关,望之踊跃讙噪,敌众惊乱。沐英率军策马渡河,斩关而入,山上军望见,亦下攻之,敌大溃,拔大理城。既而分军出上关,取鹤庆,畧丽江,又出石门关。下金齿,是下关亦可兼石门之称也。滇畧云:“龙尾关有伏波庙,世传诸葛武侯驻兵濞水上,一军皆瘖,因祷伏波之神得愈。关东又有战士冢,唐天宝中李宓丧师处也。又天桥在府西南三十五里,两山辐凑,中空丈余,水从空中出,两岸石谷上特出丈许,其微不相及处,有巨石覆掩,非人力可致。过石桥,攀鸟道数十武,为达様备孔道,此石桥东厓也。循岸南行里许,有地名不落梅,乃洱水出桥外,石厓悬泻数十尺,冲激乱石,溅沫上起如梅花,此下关外之极胜也。自上关以外,出石门而北者,皆谓之天威迳。唐顾云诗:“云南八国万都落,皆从此路来朝天。”葢石门之系于云南,非浅鲜矣。
云南古为荒服,自汉以来,乍臣乍叛,葢疆域辽阔,夷落环伺,崇山巨川,足以为保据之资。故时恬则牛驯蚁聚,有事则狼跳虎噉,势固然也。西南一隅,反复最多,麓川抗戾于前,缅甸恣雎于后,蚕食邻封,志欲渐广。尾大之祸,议者早见其端。说者曰:云南山川形势,东以曲靖为关,以霑益为蔽;南以元江为关,以车里为蔽;西以永昌为关,以麓川为蔽;北以鹤庆为关,以丽江为蔽。故曰云南要害之处有三:东南八百、老挝、交趾诸夷,以元江、临江为鎻钥;西南缅甸诸夷,以腾越、永昌、顺宁为咽喉;西北吐蕃,以丽江、永宁、北胜为扼塞。识此三要,足以筹云南矣。虽然,云南者,南临交、广,晋太康初,陶璜为交州牧,言宁州诸夷接据上流,水陆并通是也。北肘川蜀,诸葛武侯欲专意中原,虑群蛮乗其后,乃先南讨蒙氏据有云南,屡为唐剑南之祸是也。元史言“云南之地,东至普安路之横山,西至缅地之江头城,凡三千九百里而远;南至临安之丽沧江,北至罗罗斯之大渡河,凡四千里而近。”乃跼蹐一隅,自保不暇,梁王段氏不为千古之羞哉!
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十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