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训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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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7

家训

己亥四月示道希兄弟

礼有百世不迁之宗,以收族也。有五世则迁之宗,亲者属也。遭家震愆,今在金陵者,独先君逸巢公后耳。诗人之述古公者日:緜緜?瓞,民之初生。言将绝而复属也。故继逸巢公者,于桐为小宗,而在金陵则世为大宗。宗子非有大过不废,废则以子承。无子,支子以序承。虽有贵者,别为小宗,不得主祭。自逸巢公以上,祖之宜世祀者五:始迁于桐者,日德益公;建文朝死节配享正学先生祠者,日断事公;德重于鄕者,日东谷公;起家为大夫者,日太仆公;始迁金陵者,日副使公。余亲尽则祧。古者大功同财异宫,不异宫,不能各致养于其亲;不同财,则戚属而饥寒之不恤矣。桐俗子壮则岀分,先君始命余兄弟循礼经,忆亡妻与嫂有违言,先兄命之日:汝辈日十反唇,披发抟膺无害。但欲吾兄弟分居异财,终不可得耳。兄子道希幼羸,每疾亡,弟椒涂中夜抱持圏豚行。弟早夭,兄常日:吾更生子,当以道希嗣。是弟所尝抱持也。今道希为宗子,以其弟道永嗣。余兄弟三人,兄子二人,一嗣椒涂,余一子道章,亦相与为三人。道章之生也,后先兄之卒凡五月,先兄犹及知其孕也。每日异日,汝子与吾子相视如同生。道章生年十一,以余罪系旗籍,与道希、道永不能生,相养,其服之相为宜从期。退之不云乎:受命于元兄。此可以义起也。

大功以上,同财同居,则共祀祖祢,异居皆祭于继祖适子之家。适子虽贫,宅左右必别为三室,中室为龛四级,奠高曾祖祢木主歳二祫,即从俗用淸,明孟秋之朢,先期散斋二日、致斋一日。主祭者斋于西翼室。兄弟子姓各斋于外寝。生长忌日、奉主特祀于东翼室。考妣之忌斋期如二祫。生辰、散斋致斋各一日。祖考妣之忌如之。生辰、斋一日。高曾祖妣伯叔兄弟之忌如之。妻兄弟子妇各祭于其寝。妻长子忌日、斋,冬日至祭于宗室上及不祧之祖。宗子散斋三日,致斋二日。群子姓如二祫。共大宗者岁一合食,共高祖者再,共曾祖者三。凡合食必于宗祠。副使公始至金陵,居由正街,后迁土街旧宅,转六姓,逾五十年。康熙乙酉,余始复先人居,而治其西偏旧圃为将园,先君时燕息焉。辛卯遘难,宅仍他属,园亦岀质道希兄弟,异日必复之为宗祠。今于土街宅后暂治三室,如前法。

小功异财,势不能同也。家之乖,恒起于妇人,米盐凌杂,子女仆婢往来谗诉,易至勃豀,虽期之兄弟不可保,况小功以下乎?圣人制法以民,非贤者所宜自处也。往时清㵎白致玉过余,其兄子仲杰侍,近五十成进士矣,敛约如成童。叩之高曾以下,同居者五世,子妇无异衣食,虽蓄私财,无所用之。玫玉之兄,吾邑宰也,而治家司财币者,则玫玉之妻,其妾与子妇弗之诧也。盖礼教之能移人若此,此非并世之人乎?小子识之。

古之祭者,前期必斋,丧必异居,食祭不斋,无以交于神明。丧不异居,食则衰麻哭泣,皆作伪于其亲。先王制丧食于老者疾者,既葬而后,犹有寛假焉,而复寝之期,则断不可易。盖人之情,食粱肉而凄然念所亲者有之矣,御内而不忘哀,未之有也。在礼,期终丧不御于内者,祖父母之外惟妻,而余皆止于三月,非厚于妻而薄伯叔兄弟也。先王立中制节,故法必计其所穷,妻一而已。假而本支䌓衍,死丧相继,皆终期不御于内,则人道为之旷绝矣。故稍寛之,使中人可守,非谓寡兄弟者必不可节欲以伸其恩也。记日齐衰期者,大功布衰九月者,皆三月不御于内。用此推之,则正服大功以浃月为期,小功缌麻终月可也。其始婚则小功以卒哭之后为期,礼文具矣。余过时不娶。妻之父母趣之。时弟椒涂卒。始七阅月。余入室而异寝者旬余。族姻大骇。物议纷然。遂废礼而成婚。至今恨之。兹为家则食飮衰服。或因事而权其宜。惟御内之期。自缌麻以上。必以所推为断。夫舅与甥。恩之最轻者也。然女兄弟方痛不欲生。苟有人心者,能即安于燕寝乎?大功以上,则视骨月之众寡而加隆焉。记日:小功皆在他邦,加一等。不及知父母与兄弟居,加一等。此先王称物之情,而使之自厚于人道者也。斋期已前具,民无恒产,财匮而事剧,不能壹禀古制也。凡恩之贼,多由妇人志不相得。礼之败,多由与私亲男子时相见。闻之长老桐俗淳厚时,家仆终世给事,未尝见主母。近则稍有连者,皆以相见为渥洽。金陵亦然。吾母疾笃,

天子加恩赐医,医者日定法,必视面按脉乃复命。余白之母日:我虽老妇人也,可使医者面乎?余日:君命也。母闭目,命搴帷,颜变者久之,既而曰:虽圣恩高厚,然继自今,勿更使吾疾

上闻矣。今与子姓约,凡来妇者,父母殁不得归宁,非远道,还母家,毋过信宿。其亲伯叔父、同父兄弟、兄弟之子至吾家,相见于堂,食饮于外。从兄弟、母之兄弟,相见于外。嫂叔礼见。惟吉凶大节,同室相纠察,有失则者,男妇不得与于祭。

兄弟宗族之相疾,近起于各私其妻子,远则贫富贵贱之相耀也。吾幼时闻之父祖、上祖有官御史者,巡按江西,道桐归,祭于宗祠,自监司以下皆来宾。主祭者,侍御之从兄也,为庶人,不得服舆马。侍御以?从,仆隶择骏者乘。侍御轶而先急下,拱立道左。及祭毕,从兄西向立,命取杖。众皆进曰:吉礼成,执事者有不共,愿以异日治之。曰:过由执事者,则舍之矣。侍御遂自弛冠服,伏地受杖。杖已,曰:吾不予杖,是使汝负诟于乡邻也。且汝惟心懈,故至此。汝持使节,一路数千里待命焉,而心常外驰,能无误人身家事乎?侍御怡色受教,冠服礼宾,兄弟各尽懽。呜呼!此吾宗所以勃兴也。近世骨月恩薄,其贤者乃以文貌相属,而泛泛然如途人盛衰之本,为子孙者可以鉴矣。

杨树湾高庄,东谷公遗田,太仆公所受分也。五传至余兄弟,以远家金陵,艰输运,弃其十之六,惟主庄尙存。余丁亥归故乡,见其基势爽垲,绕宅乔木尙七十余株。老仆曰:此东谷太仆所尝栖止也。因复其半。今并以为祭田,未复者,当次第复之,以岁入十之二供祀事,余给子孙之不能嫁娶葬埋及孤嫠老疾者。其法一取之吴郡范氏。不谓之义田者,徒为吾兄弟之子孙计耳,非能如古人之收族也。每见士大夫家累巨万,不闻置义田,即祭田亦仅有而少丰焉。俄而其子孙已无一垅之植矣。范文正公父子置义田三千亩,以赡族人也,而子孙享其利者六七百年,以至于今。昔太仆公分田之籍,手记曰:吾増置田三百五十亩,橐中白金千有七百,此非吾官中物也,乃朋友餽遗汝母勤俭而致之。太仆公仕宦四十年,当明神宗朝,巡按者三掌河南道时,兼摄七道御史事,所积仅如此。呜呼,父有田宅以遗其子,乃汲汲然自明,惟恐子之意其得于官而心鄙之也。上之教,下之俗,所以相摩而致此者,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兹田之在吾家,亦近二百年矣,然则欲子孙长保其田宅,亦非德与礼莫能持也。

副使公葬繁昌县西门外枫树岭,去桐与金陵各三百里而近,余鄕欲与其地士大夫联婚婣,以便祭扫而不得也。墓旁有祭田,未籍分产,四叔父枫麓收其入。播迁之后,诸弟贫乏,必将斥卖,道希兄弟当勉力以原价归诸从父,而勒石永为祭田。先君受分,多取瘠产,庶祖母王孺人膳田,本议身后均分,后独以归四叔父。枫岭祭田不问其岁入。汝辈当体祖父之志,勿谓此公产不肻,以价取而致属他姓也。

陈庄、胡庄及高淳租,每岁终通计而三分之,以其一给道章于北,非敢弃先兄之命也。分隔异地,虑子孙或有不肖,而大为之防也。昔圣人之制男女之礼也,皆以禽兽为防。而兄弟同财异财,亦以中人为准。盖计其所穷,使不肖者可守耳。弟椒涂之殁也,未娶,兄泣曰:吾弟兄三人,当共一邱,不得以妻祔。兄疾革,嫂与道希环而泣之。兄屡斥去,正命之夕,惟余在侧,未尝以道希、道永属吾兄弟笃爱如此,子孙其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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