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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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10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八
贞元三年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吐蕃尚结賛遣五骑送崔汉衡归,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观语之以有诏不纳。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却其人。 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浑与张延赏俱为相。浑议事数异同。延赏使所亲谓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浑曰。为吾谢张公,柳浑头可断,舌不可禁。由是交恶。上好文雅缊藉,而浑质直轻侻,无威仪,于上前时发俚语。上不恱,欲黜为王府长史。李泌言:浑褊直无它,故事,罢相无为长史者。又欲以为王传,泌请以为常侍,上曰:茍得罢之。无不可者。己丑,浑罢为左散骑常侍。 初,郜国大长公主适驸马都尉萧升,升,复之从兄弟也。公主不谨,詹事李升、蜀州别驾萧鼎、彭州司马李万、丰阳令韦恪皆出入主第。主女为太子妃,始者上恩礼甚厚,主常直乗肩舆抵东宫,宗戚皆疾之。或告主淫乱,且为厌祷。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请与萧妃离昬。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泌曰:何至于是,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废之而立姪,得无失计乎?上勃然怒曰:卿何得间人父子,谁语卿舒王为姪者?对曰:陛下自言之,大歴初,陛下语臣,今日得数子,臣请其故。陛下言昭靖诸子主上令吾子之。今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姪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不爱家族乎。对曰:臣惟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而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寃杀臣子,使臣以姪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呜咽流涕。上亦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臣始谓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如父母,岂谓自有子而疑之至此乎!臣今尽言,不敢避忌讳。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陛下记昔在彭原,建寜何故而诛?上曰:建寜叔实寃。肃宗性急,譛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建寜之故,固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复为陛下相,又覩兹事。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寜之寃,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先帝自建寜之死,常怀危惧。臣亦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谗构之端。上曰:朕固知之。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臣方欲言之。昔承乾屡尝监国,托附者众,东宫甲士甚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而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陛下既知肃宗急以建寜为寃,臣不胜庆幸。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䆒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它矣。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十人,与臣鞫其左右,必有实状。愿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并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寃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蠭目犲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常居少阳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有异谋乎?彼谮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頼陛下语臣。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㫖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寃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泌归谓子弟曰:吾本不乐富贵,而命与愿违,今累汝曹矣。太子遣人谢泌曰:若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何如?泌曰:必无此虑,愿太子起敬起孝。茍泌身不存,则事不可知耳。闲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实无它也。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泌拜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臣前日惊悸,亡魂不可复用,愿乞骸骨。上曰:朕父子頼卿得全,方属子孙,使卿代代富贵以报德,何为出此言乎?甲午,诏李万不知避宗,宜杖死,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岭南及逺州。 戊申,吐蕃帅?、浑之众冦陇州,连营数十里,京城震恐。九月丁卯,遣神策将石季章戍武功,决胜军使唐良臣戍百里城。丁巳,吐蕃大掠汧阳、吴山、华亭,老弱者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驱丁壮万余口悉送安化峡西,将分?、?、浑,乃告之曰:听尔东向哭辞乡国。众大哭,赴崖谷死伤者千余人。未几,吐蕃之众复至,围陇州,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副将苏太平夜出兵击却之。上谓李泌曰:每岁诸道贡献,共直钱五十万缗,今岁仅得三十万缗,言此诚知失体,然宫中用度殊不足。泌曰:古者天子不私求财,今请歳供宫中钱百万缗,愿陛下不受诸道贡献及罢宣索,必有所须,请降敕折税,不使奸吏因缘诛剥。上从之。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求和亲,且请昬,上未之许。㑹邉将告乏马,无以给之。李泌言于上曰:陛下诚用臣策,数年之后,马贱于今十倍矣。上曰:何故?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为社稷大计,臣乃敢言。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对曰:臣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易致矣。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为今之计,当以回纥为先,三国差缓耳。上曰:唯回纥,卿勿言。泌曰:臣备位宰相,事有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许臣言?上曰:朕于卿言皆听之矣。至于和回纥,宜待子孙于朕之时,则固不可。泌曰:岂非以陜州之耻邪?上曰:然。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朕岂能忘之?属国家多难,未暇报之,和则决不可,卿勿更言。泌曰:害少华等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举兵入㓂,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然则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宜受封赏,又何怨邪?其后张光晟杀突董等九百余人,合骨咄禄竟不敢杀朝廷使者,然则合骨咄禄固无罪矣。上曰:卿以和回纥为是,则朕固非邪?对曰:臣为社稷计而言,若茍合取容,何以见肃宗、代宗于天上?上曰:容,朕徐思之。自是泌凡十五余对,未尝不论回纥事,上终不许。泌曰:陛下既不许回纥和亲,愿赐臣骸骨。上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何至遽欲去朕邪?对曰:陛下许臣言理,此固天下之福也。上曰:朕不惜屈己与之和,但不能负少华辈。对曰:以臣观之,少华辈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上曰:何故?对曰:昔回纥叶䕶将兵助讨安庆绪,肃宗但令臣宴劳之于元帅府,先帝未尝见也。叶䕶固邀臣至其营,肃宗犹不许。及大军将发,先帝始与相见。所以然者,彼戎狄犲狼也,举兵入中国之腹,不得不过为之防也。陛下在陜,富于春秋,少华辈不能深虑,以万乗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使彼得肆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死不足偿责矣。且香积之捷,叶䕶欲引兵掠长安,先帝亲拜之于马前以止之,叶䕶遂不敢入城。当时观者十万余人,皆叹息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叶䕶乃牟羽之叔父也。牟羽身为可汗,举全国之兵赴中原之难,故其志气骄矜,敢责礼于陛下。陛下天资神武,不为之屈,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它。若可汗留陛下于营中,欢饮十日,天下岂得不寒心哉!而天威所临,犲狼驯扰,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叱退左右,亲送陛下乗马而归。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则屈己为是乎?不屈为是乎?陛下屈于牟羽乎?牟羽屈于陛下乎?上谓李晟、马燧曰:故旧不宜相逢。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香积之事,朕自觉少理,卿二人以为何如?对曰:果如泌所言,则回纥似可恕。上曰:卿二人复不与朕,朕当柰何?泌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向来宰相乃可怨耳。今回纥可汗杀牟羽,其国人有再复京城之勲,夫何罪乎?吐蕃幸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䝉尘于陜,此乃百代必报之讐。况其賛普至今尚存。宰相不为陛下别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此为可怨耳。上曰:朕与之为怨已久,又闻吐蕃刼盟,今往与之和,得无复拒我,为夷狄之笑乎?对曰:不然。臣曩在彭原,今可汗为胡禄都督,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叶䕶而来,臣待之颇亲厚,故闻臣为相而求和,安有复相拒乎?臣今请以书与之,约称臣为陛下子,每使来不过二百人印,马不过千匹,无得?中国人及商胡出塞。五者皆能如约,则主上必许和亲。如此威加北荒,旁詟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上曰:自至德以来,与为兄弟之国,今一旦欲臣之,彼安肯和乎?对曰: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其可汗、国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谐,但应再发一书耳。上从之。既而回纥可汗遣使上表,称儿及臣,凡泌所与约五事,一皆听命。上大喜,谓泌曰:回纥何畏服卿如此?对曰:此乃陛下威灵,臣何力焉。上曰:回纥则既和矣,所以招云南、大食、天竺,奈何?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云南自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在西域为最彊,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癸亥,遣回纥使者合阙将军归,许以咸安公主妻可汗,归其马,价绢五万疋。吐蕃㓂华亭及连云堡,皆陷之。甲戍,吐蕃驱二城之民数千人及邠、泾人畜万计而去,寘之弹筝峡。西泾州恃连云为斥?,连云既陷,西门不开,门外皆为虏境,樵采路绝,每収获,必陈兵以扞之,多失时,得空穗而已。由是泾州常苦乏食。 冬,十月,甲申,吐蕃㓂丰义城,前锋至大回原,邠寜节度使韩游瓌击却之。乙酉,复㓂长武城,又城故原州而屯之。 妖僧李软奴自言本皇族,见岳渎神,命己为天子,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谋作乱。丙戍,其党告之,上命捕送内侍省推之。李晟闻之,遽仆于地曰:晟族灭矣!李泌问其故,晟曰:晟新罹谤毁,中外有家人千余,若有一人在其党中,则兄亦不能救矣。泌乃宻奏:大狱一起,所连引必多,外间人情恟惧,请出付台推。上从之。钦绪,逰瓌之子也。亡抵邠州,逰瓌出屯长武城,留后械送京师。壬辰,腰斩软奴等八人,北军之士坐死者八百余人,而朝廷之臣无连及者。韩逰瓌委军诣阙谢,上遣使止之,委任如初。逰瓌又械送钦绪二子,上亦宥之。 吐蕃以苦寒不入宼而粮运不继,十一月,诏浑瑊归河中,李元谅归华州,刘昌分其众五千归汴州,自余防秋兵退屯凤翔、京兆诸县以就食。 十二月,韩逰瓌入朝。 自兴元以来,至是歳最为丰稔,米斗直钱百五十、粟八十,诏所在和籴。庚辰,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对曰:诏令不信。前云两税之外,悉无他徭,今非税而诛求者殆过于税。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钱。始云所籴粟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百里,车摧牛毙,破产不能支。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每有诏书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居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复其家臣。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逹,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以至于离叛危亡,凡以此也。德宗幸以逰猎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载之遇也。固当按有司之废格诏书,残虐下民,横增赋敛,盗匿公财,及左右謟谀,日称民间丰乐者而诛之。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令,敦诚信,察真伪,辨忠邪,矜困穷,伸寃滞,则太平之业可致矣。释此不为,乃复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戸戸复其徭赋乎?
李泌以李软奴之党犹有在北军未?者,请大赦以安之。
四年春正月庚戍朔,赦天下。诏两税等第,自今三年一定。 李泌奏京官俸太薄,请自三师以下悉倍其俸。
从之。 壬申,以宣武行营节度使刘昌为泾原节度使。甲戍,以镇国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昌、元谅皆帅卒力田,数年,军食充羡,泾、陇稍安。 韩逰瓌之入朝也,军中以为必不返,饯送甚薄。游瓌见上,盛陈筑丰义城可以制吐蕃,上悦,遣还镇。军中忧惧者众。游瓌忌都虞?虞乡范希朝有功名,得众心,求其罪,将杀之。希朝奔凤翔,上召之寘于左神策军。游瓌帅众筑丰义城,二版而溃。 二月,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长安,李泌悉输之大盈库。然上犹数有宣索,仍敕诸道勿令宰相知。泌闻之,惆怅而不敢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已必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贫不学俭。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虽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咸阳人或上言:臣见白起令臣奏云:请为国家扞御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当为朝廷破之以取信。既而吐蕃入冦,邉将败之,不能深入。上以为信然,欲于京城立庙,赠司徒。李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襃赏白起,臣恐邉臣解体矣。若立庙京城,盛为祈祷,流闻四方,将长巫风。今杜邮有旧祠,请敇府县葺之,则不至惊人耳目矣。且白起列国之将,赠三公太重,请赠兵部尚书可矣。上笑曰:卿于白起亦惜官乎?对曰:人神一也,陛下傥不之惜,则神亦不以为荣矣。上从之。泌自陈衰老独任宰相,精力耗竭,既未听其去,乞更除一相。上曰:朕深知卿劳苦,但未得其人耳。上从容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忠清彊介,人言?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颜真卿于死地,激李怀光使叛頼。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不然,乱何由弭?上曰:杨炎以童子视朕,每论事,朕可其奏则悦,与之往复问难,即怒而辞位。观其意,以朕为不足与言故也。以是乆不可忍,非由?也。建中之乱,术士豫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则礼乐政刑皆无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上曰:朕好与人较量理体,崔祐甫性褊躁,朕难之则应对失次,朕常知其短而䕶之。杨炎论事亦有可采,而气色麤傲,难之辄勃然怒,无复君臣之礼,所以每见令人忿发,余人则不敢复言。卢?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又无学,不能与朕往复,故朕所怀常不尽也。对曰:?言无不从,岂忠臣乎!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一言丧邦者也。上曰:惟卿则异彼三人者,朕言当,卿常有喜色,不当常有忧色。虽时有逆耳之言,如向来纣及丧邦之类,朕细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则理安,如彼则危乱。言虽深切,而气色和顺,无杨炎之陵傲。朕问难往复,卿辞理不屈,又无好胜之志,直使朕中怀已尽,而屈服不能不从,此朕所以私喜于得卿也。泌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皆不论,何也?上曰:彼皆非所谓相也。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宗时牛仙客、陈希烈,可以谓之相乎?如肃宗、代宗之任,卿虽不受其名,乃真相耳。必以官至平章事为相,则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刘昌复筑连云堡。 夏四月,乙未,更命殿前左右射生,曰神威军,与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号曰十军。神䇿尤盛,多戍京西,散屯畿甸。 福建观察使吴诜轻其军士脆弱,苦役之。军士作乱,杀诜腹心十余人,逼诜牒大将郝诫溢掌留务。诫溢上表请罪,上遣中使就赦以安之。 乙未,陇右节度使李元谅筑良原故城而镇之。 云南王异牟寻欲内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见。五月,乙卯,宴之于麟徳殿,赐赉甚厚,封王给印而遣之。 辛未,以太子賔客吴凑为福建观察使,贬吴诜为涪州刺史。 吐蕃三万余骑冦泾、邠、宁、庆、鄜等州。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㓂,及春多病疫而退。至是,得唐人,质其妻子,遣其将将之,盛夏入冦,诸州皆城守,无敢与战者,吐蕃俘掠人畜万计而去。 夏县人阳城以学行著闻,隐居柳谷之北,李泌荐之,六月,征拜谏议大夫。 韩游瓌以吐蕃犯塞,自戍宁州,病求代归。秋,七月,庚戍,加浑瑊、邠寜副元帅,以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邠宁节度使,陈许兵马使韩全义为长武城行营节度使。献甫未至,壬子夜,游瓌不告于众,轻骑归朝。戍卒裴满等惮献甫之严,乗无师之际,癸丑,帅其徒作乱,曰:张公不出本军,我必拒之。因剽掠城市,围监军杨明义所居,使奏请范希朝为节度使。都虞?杨朝晟避乱出城,闻之,复入,曰:所请甚契我心,我来贺也。乱卒稍安。朝晟潜与诸将谋,晨勒兵召乱卒谓曰:所请不行,张公已至邠州,汝曹作乱,当死,不可尽杀,宜自推列唱帅者遂斩二百余人,帅众迎献甫。上闻军众欲得范希朝,将授之,希朝辞曰:臣畏游瓌之祸而来,今往代之,非所以防窥觎、安反仄也。上嘉之,擢为宁州刺史,以副献甫。游瓌至京师,除右龙武统军、 振武节度使。唐朝臣不严斥候,己未,奚、室韦冦振武,执宣慰中使二人,大掠人畜而去。时回纥之众逆公主者在振武,朝臣遣七百骑与回纥数百骑追之,回纥使者为奚、室韦所杀。九月,庚申,吐蕃尚志、董星冦宁州,张献甫击却之。吐蕃转掠鄜、坊而去。元友直句检诸道税外物,悉输户部,遂为定制,歳于税外输百余万缗斛,民不堪命。诸道多自诉于上,上意寤,诏今年巳入在官者输京师,未入者悉以与民,明年以后悉免之。于是东南之民复安其业。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得唐许昬,甚喜,遣其妹骨咄禄毗伽公主及大臣妻并国相、?跌都督以下千余人来迎可敦,辞礼甚恭,曰:昔为兄弟,今为子,壻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因詈辱吐蕃使者以绝之。冬,十月,戊子,回纥至长安,可汗仍表请改回纥为回鹘,许之。 吐蕃?兵十万将冦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兵数万,屯于泸北。韦臯知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银函,使东蛮转致吐蕃。吐蕃始疑云南,遣兵二万屯㑹川,以塞云南趣蜀之路。云南怒,引兵归国。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势始弱矣。然吐蕃业已入冦,遂分兵四万攻两林、骠旁,三万攻东蛮,七千冦清溪闗,五千冦铜山臯。遣黎州刺史韦晋等与东蛮连兵御之,破吐蕃于清溪闗外。 庚子,册命咸安公主,加回鹘可汗号长夀天亲可汗。十一月,以刑部尚书闗播为送咸安公主兼册回鹘可汗使 吐蕃,耻前日之败,复以众二万冦清溪闗,一万攻东蛮韦臯,命韦晋镇要冲城督诸军以御之。嶲州经略使刘朝彩等出闗连战,自乙卯至癸亥,大破之。 李泌言于上曰:江、淮漕运,自淮入汴,以甬桥为咽喉,地属徐州,邻于李纳。刺史髙明应年少不习事,若李纳一旦复有异图,窃据徐州,是失江、淮也,国用何从而致?请徙夀庐、濠都团练使张建封镇徐州,割濠、泗以?之,复以庐、夀归淮南,则淄青惕息,而运路常通,江淮安矣。及今明应㓜騃可代,宜徴为金吾将军,万一使它人得之,则不可复制矣。上从之,以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建封为政寛厚而有纲纪,不贷人以法,故其下无不畏而恱之。 横海节度使程日华薨,子懐直自知留后。 吐蕃屡遣人诱胁云南。
五年春二月丁亥,韦臯遗异牟寻书,称:回鹘屡请佐天子共灭吐蕃,王不早定计一,且为回鹘所先,则王累代功名虚弃矣。且云南久为吐蕃屈辱,今不乗此时依大国之势以复怨雪耻,后悔无及矣! 戊戍,以横海留后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怀直请分景城、弓高为景州,仍请朝廷除刺史。上喜曰:三十年无此事矣。乃以贠外郎徐伸为景州刺史。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屡乞更命相,上
欲用户部侍郎班宏,泌言宏虽清彊而性多凝滞,乃荐窦参通敏,可兼度支盐铁;董晋方正,可处门下,上皆以为不可。参,诞之?孙也,时为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晋为太常卿。至是泌疾甚,复荐二人。庚子,以董晋为门下侍郎,窦参为中书侍郎兼度支转运使,并同平章事;以班宏为尚书,依前度支转运副使。参为人刚果峭刻,无学术,多权数,每奏事,诸相出,参独居后,以奏度支事为辞,实专大政,多引亲党置要地,使为耳目,董晋充位而已。然晋为人重愼,所言于上前者,未尝泄于人。子弟或问之,晋曰:欲知宰相能否,视天下安危,所谋议于上前者,不足道也。三月,甲辰,李泌薨。泌有谋畧,而好谈神仙诡诞,故为世所轻。 初,上思李怀光之功,欲宥其一子,而
子孙皆已伏诛。戊辰,诏以怀光外孙燕八八为怀光后,赐姓名李承绪,除左卫率胄曹参军,赐钱千缗,使养怀光妻王氏及守其墓祀。 冬,十月,韦臯遣其将王有道将兵与东蛮、两林蛮及吐蕃青海、腊城二节度战于嶲州台登谷,大破之,斩首二千级,投崖及溺死者不可胜数,杀其大兵马使乞藏遮遮。乞藏遮遮,虏之骁将也,既死,臯所攻城栅无不下。数年,尽复嶲州之境。易定节度使张孝忠兴兵袭蔚州,驱掠人畜,诏书责之。逾旬还,镇。 琼州自乾封中为山贼所陷,至是,岭南节度使李复遣判官姜孟京与崖州刺史张少迁攻拔之。十二月,庚午,闻回鹘天亲可汗薨,戊寅,遣鸿胪卿郭锋册命其子为登里罗没宻施俱录忠贞毗伽可汗。先是,安西、北庭皆假道于回鹘以奏事,故与之连和。北庭去回鹘尤近,回鹘诛求无厌,又有沙陁六千余帐与北庭相依。及三葛禄、白服突厥皆附于回鹘,回鹘数侵掠之。吐蕃因葛禄、白服之众以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将兵救之。云南虽贰于吐蕃,亦未敢显与之绝。壬辰,韦臯复以书招谕之。
六年春,诏出岐山无忧王寺佛指骨,迎置禁中,又送诸寺以示众,倾都瞻礼,施财巨万。二月乙亥,遣中使复葬故处。 初,朱滔败于贝州,其棣州刺史赵镐以州降于王武俊,既而得罪于武俊,召之不至。田绪残忍,其兄朝仕李纳为齐州刺史,或言纳欲纳朝于魏,绪惧,判官孙光佐等为绪谋,厚赂纳,且说纳招赵镐取棣州以悦之,因请送朝于京师,纳从之。丁酉,镐以棣州降于纳。三月,武俊使其子士真击之,不克。 回鹘忠贞可汗之弟弑忠贞而自立,其大相颉干迦斯西击吐蕃,未还。夏四月,次相帅国人杀簒者,而立忠贞之子阿啜为可汗,年十五。 五月,王武俊屯冀州,将击赵镐,镐帅其属奔郓州,李纳分兵据之。田绪使孙光佐如郓州,矫诏以棣州?纳。武俊怒,遣其子士清伐贝州,取经城等四县。 回鹘颉干迦斯与吐蕃战,不利,吐蕃急攻北庭。北庭人苦于回鹘诛求,与沙陁酋长朱邪尽忠皆降于吐蕃,节度使杨袭古帅麾下二千人奔西州。六月,颉干迦斯引兵还国,次相恐其有废立,与可汗皆出郊迎,俯伏自陈擅立之状,曰:今日惟大相死生之盛,陈郭锋所赍国信,悉以遗之,可汗拜且泣曰:儿愚㓜,若幸而得立,惟仰食于阿爹,国政不敢豫也。虏谓父为阿爹。颉干迦斯感其卑屈,持之而哭,遂执臣礼,悉以所遗颁从行者,已无所受,国中由是稍安。秋,颉干迦斯悉举国兵数万,召杨袭古,将复北庭,又为吐蕃所败,死者大半。袭古収余众数百,将还西州,颉干迦斯绐之曰:且与我同至牙帐,当送君还朝。既而留不遣,竟杀之,安西由是遂绝,莫知存亡,而西州犹为唐固守。葛禄乗胜取回鹘之浮图川,回鹘震恐,悉迁西北部落于牙帐之南以避之,遣逹北特勒梅录随郭锋偕来,告忠贞可汗之䘮,且求册命。先是,回鹘使者入中国,礼容骄慢,刺史皆与之钧礼。梅录至丰州,刺史李景略欲以气加之,谓梅录曰:闻可汗新没,欲申吊礼。景略先据高垄而坐,梅录俯偻前哭。景略抚之曰:可汗弃代,助尔哀慕。梅录骄容猛气,索然俱尽。自是回鹘使至,皆拜景略于庭,威名闻塞外。冬,十月,辛亥,郭锋始自回鹘还。 十一月,庚午,上祀圆丘。 上屡诏李纳以棣州归王武俊,纳百方迁延,请以海州易之于朝廷,上不许。乃请诏武俊先归田绪四县,上从之。十二月,纳始以棣州归武俊。
七年春正月己巳,襄王僙薨。 二月癸卯,遣鸿胪少卿庾鋋册回鹘奉诚可汗。 戊戍,诏泾原节度使刘昌筑平凉故城,以扼弹筝峡口,浃辰而毕,分兵戍之。昌又筑朝谷堡。甲子,诏名其堡曰彰信,泾原稍安。 初,上还长安,以神䇿等军有卫,从之劳,皆赐名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以官领之,抚恤优厚。禁军恃恩骄横,侵暴百姓,陵忽府县,至诟辱官吏,毁裂案牍。府县官有不胜忿而刑之者,朝笞一人,夕贬万里。由是府县虽有公严之官,莫得举其职。市井富民往往行赂,寄名军籍,则府县不能制。辛巳,诏神威六军吏士与百姓讼者,委之府县,小事牒本军,大事奏闻。若军士陵忽府县,禁身以闻,委御史台推覆。县吏辄敢笞辱,必从贬谪。 癸未,易定节度使张孝忠薨。 安南都䕶高正平重赋敛。夏四月,群蛮酋长杜英翰等起兵围都䕶府,正平以忧死,群蛮闻之,皆降。五月,辛巳,置柔逺军于安南。 端王遇薨。 韦臯比年致书招云南王异牟寻,终未获报。然吐蕃屡发云南兵,云南与之益少。臯知异牟寻心附于唐,讨击副使叚忠义,本合罗凤使者也。六月丙申,臯遣忠义还云南,并致书敦谕之。 秋七月戊寅,以定州刺史张升云为义武留后。 庚辰,以䖍州刺史赵昌为安南都䕶,群蛮遂安。 八月丙午,以翰林学士陆贽为兵部侍郎,余职皆解,窦参恶之也。 吐蕃攻灵州,为回鹘所败,夜遁。九月,回鹘遣使来献俘。冬十二月甲午,又遣使献所获吐蕃酋长尚结心。 福建观察使吴凑为治有声,窦参以私憾毁之,且言其病风。上召至京师,使之歩以察之,知参之诬,由是始恶参。丁酉,以凑为陜虢观察使,以代参党李翼。 睦王述薨, 吐蕃知韦臯使者在云南,遣使让之。云南王异牟寻绐之曰:唐使本蛮也,臯听其归耳,无它谋也。因执以送吐蕃。吐蕃多取其大臣之子为质,云南愈怨。勿邓酋长苴梦冲濳通吐蕃,扇诱群蛮,隔绝云南使者。韦臯遣三部落揔管蘓峞将兵至琵琶川。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