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三十五

轻识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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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1:59

汉纪三十五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建武十二年春正月,吴汉破公孙述将魏党、公孙永于鱼涪津,遂围武阳。述遣子壻、史兴救之,汉迎击破之,因入犍为界,诸县皆城守。诏汉直取广都,据其心腹。汉乃进军攻广都,拔之,遣轻骑烧成都市桥。公孙述将帅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诏喻述曰: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宗族完全。诏书手记,不可数得。述终无降意。 秋,七月,冯骏拔江州,获田戎。 帝戒吴汉曰:成都十

余万众,不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公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汉乗利,遂自将歩骑二万进逼成都,去城十余里,阻江北营,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将万余人屯于江南,为营,相去二十余里。帝闻之大惊,让汉曰: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岀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无它者,急引兵还广都。诏书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众十许万,分为二十余营出攻。汉使别将将万余人劫刘尚,令不得相救。汉与大战一日,兵败,走入壁,丰因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与诸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埶既不接,其祸难量。欲濳师就尚于江南,并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皆曰:诺。于是飨士秣马,闭营三日不出,乃多

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刘尚合军。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汉悉兵迎战,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斩丰、吉。于是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具以状上,而深自谴责。帝报曰:公还广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悉歩骑赴之,适当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臧宫㧞緜竹,破涪城,斩公孙恢,复攻拔繁、郫,与呉、汉㑹于成都。 李通欲避权埶,乞骸骨,积二岁,帝乃听上大司空印绶,以特进奉朝请。后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创大谋,即日封通少子雄为召陵矦。 公孙述困急,谓延岑曰: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鼓挑战,而濳遣竒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墯水缘马尾得岀。汉军余七日粮,隂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阳张堪闻之,驰往见汉,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䇿;汉从之,乃示弱以挑敌。冬,十一月,臧宫军咸阳门。戊寅,述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因使䕶军髙午,唐邯将锐卒数万击之,述兵大乱。髙午,犇陈刺述,洞胷墯马,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呉汉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汉,又让刘尚曰: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初,述徴广汉李业为愽士,业固称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鸿胪尹融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矦之位,不起,赐以毒酒。融譬㫖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徳,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业乃叹曰:古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为此故也。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髙位重饵哉!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乆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耻有杀贤之名,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述又聘巴郡谯?,?不诣,亦遣使者以毒药劫之,太守自诣?庐,劝之行,?曰:保志全髙,死亦奚恨!遂受毒药。?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许之。述又徴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劒而死。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为癞,阳狂以避之。同郡任永、冯信皆托青盲,以辞徴命。帝既平蜀,诏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勲。谯?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还其家钱,而表李业之闾。徴费贻、任永、冯信㑹永。信病卒,独贻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将程乌、李育有才干,皆擢用之。于是西土咸恱,莫不归心焉。初,王莽以广汉文齐为益州太守,齐训农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公孙述时,齐固守拒险,述拘其妻子,许以封矦,齐不降,闻上即位,间道遣使自闻。蜀平,徴为镇逺将军,封成义矦。 十二月辛夘,扬武将军马成行大司空事。 是岁参狼羌与诸种㓂武都,陇西太守马援击破之,降者万余人,于是陇右清静。援务开恩信,寛以待下,任吏以职,但緫大体,而賔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白外事,援:輙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雠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犇入城,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援时与賔客饮,大笑曰: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舎,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 诏边吏力不足战则守,追虏料敌,不拘以逗留法。山桑节矦王常、牟平烈矦耿况、东光成矦耿纯皆薨。况疾病,乗舆数自临幸,复以弇弟广、举并为中郎将,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医药,当世以为荣。 卢芳与匈奴、乌桓连兵数㓂边,帝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将兵镇守北边,治飞狐道,筑亭障,修烽燧,凡与匈奴、乌桓大小数十百战,终不能克。 上诏窦融与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诏而行,官属賔客相随,驾乗千余两,马牛羊被野。既至,诣城门,上印绶。诏遣使者还矦印绶,引见,赏赐恩宠,倾动京师。寻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姑臧长孔奋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为富饶,天下未定,士多不修检操,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职四年,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以为身处脂膏,不能自润。及从融入朝,诸守令财货连毂,弥竟川泽,唯奋无资,单车就路,帝以是赏之。帝以睢阳令任延为武威太守,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十三年春正月庚申,大司徒矦霸薨。 戊子,诏曰:郡国献异味,其令太官勿复受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旧制。时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寳劒,价直百金。诏以劒赐骑士,马驾鼔车。上雅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尝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候汝南郅恽拒关不开,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逺。遂不受诏。上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逺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书奏,赐恽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二月,遣捕虏将军马武屯虖沱河以备匈奴。 卢芳攻云中乆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来降。芳知之,与十余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诣阙降。诏拜昱五原太守。封镌胡矦。 朱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为矦。丁巳,以赵王良为赵公,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是时,宗室及绝国封矦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矦张纯,安世之四世孙也,历王莽世,以敦谨守约,保全前封,建武初,先来诣阙,为矦如故。于是有司奏列矦非宗室,不宜复国。上曰:张纯宿卫十有余年,其勿废。更封武始矦,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绍嘉公孔安为宋公,承休公姫常为卫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马成复为扬武将军。 呉汉自蜀振旅而还,至宛,诏过家上冢,赐榖二万斛。夏,四月,至京师。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増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邓禹为髙宻矦,食四县;李通为固始矦,贾复为胶东矦,食六县,余各有差。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间,乆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修文徳,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遂罢左右将军官。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矦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灋资用,国邑不修产利。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祜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是时列矦唯髙宻、固始、胶东三矦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毎能回容,宥其小失。逺方贡珍甘,必先徧赐诸矦,而太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于是灋物始备。时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㑹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乆不自安,数辞爵位。上䟽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导以经蓺,不令观天文,见䜟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矦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逡廵席后,帝知欲有让,遂使左右传出。它日,㑹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融不敢重陈请。 五月,匈奴㓂河东。

十四年夏,卭榖王任贵遣使上三年计,即授越嶲太守。秋,㑹稽大疫,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献。西域苦匈奴重歛,皆愿属汉,复置都䕶。上以中国新定,不许。 太中大夫梁统上䟽曰: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之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灋,吏易杀人。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正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正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轻。高帝受命,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灋,自余皆率由旧章。至哀、平继体,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愿陛下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禄勲杜林奏曰:大汉初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及至其后,渐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至于灋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统复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经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自髙祖至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事寝不报。

十五年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歆好直言,无隠讳,帝每不能容。歆于上前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切,故坐免归田里。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歆及子婴皆自杀。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猒。帝乃追赐钱榖,以成礼葬之。 ○

臣光曰:昔髙宗命说曰: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于昴。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为大司徒。 匈奴㓂钞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奴,徙鴈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余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以避胡㓂。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増缘边兵部数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公。癸丑,追谥兄縯为齐武公,兄仲为鲁哀公。帝感縯功业不就,抚育二子章、兴,恩爱甚笃。以其少贵,欲令亲吏事,使章试守平隂令,兴?氏令。其后章迁梁郡太守,兴迁?农太守。 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増减,乃诏下州郡检核。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茍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优饶豪右,侵刻羸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夀街上得之。帝怒。时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凖。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实首服,如东海公对。上由是益竒爱阳,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赃罪千余万,下狱。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髠剔者。平原礼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狱中。 十二月,庚午,以关内矦戴渉为大司徒。 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髙栁 是岁,骠骑大将军杜茂坐使军吏杀人免,使扬武将军马成代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备匈奴。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髙栁,拜堪渔阳太守。堪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安平矦盖延薨。交阯,麊泠县雒将女子徴侧甚雄勇,交阯太守苏定以灋䋲之,徴侧忿怨。

十六年春二月,徴侧与其妹徴贰反,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都麊泠。交阯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死。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上大笑。 郡国群盗,处处并起,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卢芳与闵堪使使请降,帝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䟽谢,自陈思望阙庭,诏报芳朝明年正月。初,匈奴闻汉购求芳,贪得财帛,故遣芳还降既,而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由是大恨,入㓂尤深。 马援奏宜如旧铸五铢钱,上从之,天下赖其便。 卢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诏止令更朝明岁。十七年春正月,赵孝公良薨。初,懐县大姓李子春二孙杀人,懐令赵憙穷治其奸,二孙自杀,收系子春。京师贵戚为请者数十,憙终不听。及良病,上临视之,问所欲言。良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懐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命。帝曰:吏奉灋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良无复言。既薨,上追思良,乃贳出子春,迁憙为平原太守。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夘,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还宫。 六月癸巳,临淮懐公衡薨。 妖贼李广攻没皖城,

遣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讨之。秋九月,破皖城,斩李广。 郭后宠衰,数懐怨怼,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隂氏为皇后。诏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夀称庆。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帝进郭后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郭后为中山太后,其余九国公皆为王。 甲申,帝幸章陵,修园庙,祠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时宗室诸母因酣恱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闻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还自章陵。 是岁,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帝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䕶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䕶,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数连兵入塞,杀略吏民。诏拜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肜有勇力,虏每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肜,遵之从弟也。 徴侧等㓂乱连年,诏长沙、合浦、交阯具车船,修道桥,通障谿,储粮榖,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矦刘隆为副,南击交阯。

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攻太守张穆,穆逾城走,宕渠杨伟等起兵以应歆。帝遣吴汉等将万余人讨之。甲寅,上行幸长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马援縁海而进,随山刋道千余里,至浪泊。上与徴侧等战,大破之,追至禁谿,贼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车驾还宫。 戊申,上行幸河内;戊子,还

宫。 五月,旱。 卢芳自昌平还,内自疑惧,遂复反,与闵堪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吴汉发广汉、巴、蜀三郡兵围成都百余日,秋,七月,拔之,斩史歆等。汉乃乗桴㳂江,下巴郡,杨伟等惶恐解散。汉诛其渠帅,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还,祠章陵;十二月,还宫。 是岁,罢州牧,置刺史、 五官中郎将张纯与太仆朱浮奏议: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亲,当除。今亲庙四,以先帝四庙代之。大司徒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庙。上自以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

十九年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矦以下于章陵。其长安、章陵皆太守、令长侍祠。 马援斩徴侧、徴贰,妖贼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称将军。诏太中太夫臧宫将兵围之,数攻不下,士卒死伤。帝召公卿诸矦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东海王阳独曰:妖巫相劫,埶无乆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缓,令得逃亡,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宫彻围缓贼,贼众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斩臣镇等。马援进击徴侧余党都阳等,至居风,降之,峤南悉平。援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 闰月,戊申,进赵、齐、鲁三公爵皆为王。 郭后既废,太子彊意不自安。郅恽说太子曰:乆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辞位以奉养母氏。太子从之,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上不忍,迟回者数岁。六月,戊申,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綂。皇太子彊崇执谦?,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乆违之。其以彊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袁宏论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綂,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兴汉业,宜遵正道,以为后灋。今太子之徳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失矣。然东海归藩,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夫以三代之道处之,亦何以过乎。

帝以太子舅隂识守执金吾,隂兴为卫尉,皆辅导太子。识性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与賔客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游侠,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使授太子经。车驾幸太学,㑹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辨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歌击磬,尽日乃罢。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钟兴授皇太子及宗室诸矦春秋赐兴爵关内矦,兴辞以无功。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矦,非大功邪?兴曰:臣师少府丁恭。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 陈留董宣为雒阳令,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骖乗,宣于夏门亭候之,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徳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箠,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彊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因敕彊项令出,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能抟击豪彊,京师莫不震慓。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阳,进幸汝南南顿县舎,置酒㑹

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乆,陛下识知寺舎,毎来辄加厚恩,愿赐复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逺期十岁乎。吏民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帝大笑,复増一岁。进幸淮阳。梁沛 西南夷栋蚕反,杀长吏,诏武威将军刘尚讨之。路由越嶲,卭榖王任贵恐尚既定南边,威灋必行,已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多酿毒酒,欲先劳军,因袭击尚。尚知其谋,即分兵先据卭都,遂掩任贵,诛之。

二十年春二月戊子,车驾还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渉坐入故太仓令奚渉罪,下狱死。帝以三公连职,䇿免大司空窦融、 广平忠矦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唯愿陛下慎无赦而已。五月辛亥,汉薨,诏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汉性彊力,每从征伐,帝未安,常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吏士。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彊人意,隠若一敌国矣。毎当出师,朝受诏,夕则引道,初无办严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故能任职,以功名终 匈奴㓂上党、天水,遂至扶风。 帝苦风眩疾甚,以隂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㑹疾,瘳召见兴,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徳,不可茍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太子太傅张湛自郭后之废,称疾不朝,帝彊起之,欲以为司徒,湛固辞疾笃,不能复任朝事,遂罢之。六月,庚寅,以广汉太守河内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壬辰,以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乙未,徙中山王辅为沛王。以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 秋,九月,马援自交阯还,平陵孟冀迎劳之。援曰:

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邉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鲁、东海、楚、沛国。十二月,匈奴㓂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车驾还宫。 马援自请击匈奴,帝许之,使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髙坚自持,勉思鄙言。松,綂之子;固,友之子也。 刘尚进兵与栋蚕等连战,皆破之。

二十一年春正月,追至不韦,斩栋蚕帅,西南诸夷悉平。乌桓与匈奴、鲜卑连兵为㓂,代郡以东尤被乌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秋,八月,帝遣马援与谒者分筑堡塞,稍兴立郡县,或空置太守、令、长,招还人民。乌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彊富,援将三千骑击之,无功而还。 鲜卑万余骑㓂,辽东太守祭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被甲陷陈,虏大犇,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闚塞。 冬,匈奴㓂上谷、中山。 莎车王贤浸以骄横,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愁惧。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寳。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䕶。帝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诸国闻都䕶不出,而侍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䕶寻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状闻,帝许之。

二十二年春闰正月丙戌,上幸长安。二月己巳,还雒阳。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 癸丑,以光禄勲杜林为大司空。 初,陈留刘昆为江陵令,县有火灾,昆向火叩头,火寻灭。后为?农太守,虎皆负子度河。帝闻而异之,徴昆代林为光禄勲。帝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农,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事?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䇿 是岁。青州蝗, 匈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矦立,复死,弟左贤王蒲奴立。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乗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帝遣中郎将李茂报命。 乌桓乗匈奴之弱,击破之。匈奴北徙数千里,幕南地空。诏罢诸边郡亭候吏卒,以币帛招降乌桓、 西域诸国侍子乆留敦煌,皆愁思亡归。莎车王贤知都䕶不至,击破鄯善,攻杀龟兹王。鄯善王安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䕶。都䕶不出,诚廹于匈奴。帝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  班固论曰:孝武之世,圗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单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黙,养民五世,财力有余,士马彊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则建珠厓七郡;感蒟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嶲。闻天马、蒲萄,则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开苑囿,广宫室,盛帷帐,美服玩,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乃?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筭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㓂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逺则葱岭,身热头痛悬度之阨,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綂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綂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逺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徳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徳,咸乐内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都䕶。圣上逺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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