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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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0

汉纪三十八

肃宗孝章皇帝上

建初元年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夫大狱一起,?者过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宜一切还诸徙家,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牟融、鲍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终复上书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厓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已,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乆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 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罪非殊死,须秋案验。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寃狱。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䟽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寛。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箠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寛厚。 酒泉太守叚彭等兵会栁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闗宠已殁,谒者王䝉等欲引兵还,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䟽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䟽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煑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䝉显爵以厉将帅。恭至雒阳,拜骑都尉。诏悉罢戊巳,校尉及都䕶官,徴还班超。超将发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刭。超还至于窴,王矦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余人,疏勒复安。 甲寅,山阳、东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冝三事,帝报书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傥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得王深䇿,恢然意解,思惟嘉谋,以次奉行。特赐王钱五百万。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上䟽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覩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谦德之美,于斯为盛。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彊秦,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揺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帝乃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咨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秋,八月,庚寅,有星孛干天市。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明帝为之置永昌郡,以纯为太守。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九月,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懐怨望。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矦,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 北匈奴臯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二年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永昌、越嶲、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卤承等击哀牢王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 夏四月戊子,诏还坐楚淮阳事徙者四百余家。

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矦,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柰何欲以马氏比隂氏乎?且隂衞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新阳矦虽刚彊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原鹿贞矦勇猛诚信。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马氏不及隂氏逺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髪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敇,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䄂正白,顾视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㫖,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矦,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柰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衞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冝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矦言髙祖约无军功不矦。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隂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冨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矦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䝉御府余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榖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胷中气,不可不顺也。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若隂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政矣。上乃止。太后尝诏三辅:诸马昬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太夫人葬,起坟微髙,太后以为言,兄衞尉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纎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遵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马廖虑美业难终,上䟽劝成德政,曰:昔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劒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髙结,四方髙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䄂,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素简所安,发自圣性,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薰天地,神明可通,况于行令乎!太后深纳之。 初,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人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之出塞,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吾良二种相结为宼。于是烧当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诸种俱反,败金城太守郝崇。诏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为䕶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迷吾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余人共寇陇西、汉阳。秋,八月,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射士三万人击之。第五伦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矦以冨之,不当任以职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纎介,难为意爱。帝不从。马防等军到冀,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进击,破之,斩首虏四千余人,遂解临洮围。其众皆降,唯布桥等二万余人屯望曲谷不下。 十二月,戊寅,有星孛于紫宫。 帝纳窦勲女为贵人,有宠。贵人母即东海恭王女沘阳公主也。 第五伦上疏曰: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办职俗吏,殊未有寛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非徒应坐豫、恊,亦冝谴举者。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逺?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上善之,伦虽天性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论议每依寛厚云。

三年春正月己酉,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马防击布桥,大破之。布桥将种人万余降,诏徴防还留。耿恭击诸未服者,斩首虏千余人,勒姐、烧何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恭尝以言事忤马防,监营谒者承㫖奏恭不忧军事,坐徴下狱,免官。 三月,癸巳,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显宗之世,治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膓仓,欲令通漕。太原吏民苦役,连年无成,死者不可胜筭。帝以郎中邓训为谒者,监领其事。训考量隐括,知其难成,具以上言。夏,四月,己巳,诏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训,禹之子也。 闰月,西域假司马班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 冬,十二月,丁酉,以马防为车骑将军。武陵溇中蛮反。

是岁,有司奏遣广平王羡、巨鹿王恭、乐成王党俱就国。上性笃爱,不忍与诸王乖离,遂皆留京师。

四年春二月庚寅,太尉牟融薨。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太子。 己丑,徙巨鹿王恭为江陵王,汝南王畅为梁王,常山王昞为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乗王,全为平春王。 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卯,遂封衞尉廖为顺阳矦,车骑将军防为颍阳矦,执金吾光为许矦。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故日夜愓厉,思自降损,冀乗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廖等并辞让,愿就闗内矦,

帝不许。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五月,丙辰,防、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甲戌,以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贾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及太后崩,但加贵人王赤绶,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而已。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后。 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徴群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壊大体。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帝从之。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愽士、郎官及诸儒会白虎观,议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固,超之兄也。

五年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诏举直言极谏。 荆、豫诸郡兵讨溇中蛮,破之。 夏五月辛亥,诏曰:朕思迟直士,侧席异闻,其先至者,各已发愤吐懑,略闻子大夫之志矣。皆欲置于左右,顾问省纳。建武诏书又曰:尧试臣以职,不直以言语笔札。今外官多旷,并可以?任。 戊辰,太傅赵憙薨。 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请兵曰: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窴,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戹。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歩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故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埶必有降者。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勲祖庙,布大喜于天下。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平陵徐干上疏,愿奋身佐超。帝以干为假司马,将㢮刑及义从千人就超。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会徐干适至,超遂与干击番辰,大破之,斩首千余级。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彊,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帝纳之。六年春二月辛卯,琅邪孝王京薨。 夏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以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迁蜀郡太守。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百姓以为便,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昔无?,今五绔。 帝以沛王等将入朝,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又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迎。帝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僃。

七年春正月,沛王辅、济南王康、东平王苍、中山王焉、东海王政、琅邪王宇来朝。诏沛、济南、东平、中山王赞拜不名,升殿乃拜,上亲荅之,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前古。每入宫,辄以辇迎,至省合乃下。上为之兴席改容,皇后亲拜于内,皆鞠躬辞谢不自安。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东平王苍于京师。 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懐袵,今以肇为皇太子。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怜之,敇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己未,徙广平王羡为西平王。 秋,八月,饮酎毕,有司复奏遣东平王苍归国,

帝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逺近为亲,疎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复赐乗舆服御、珍寳、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九月,甲戍,帝幸偃师,东渉卷津,至河内。下诏曰: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渉郡界,皆精骑轻行,无它辎重,不得辄修道桥,逺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己酉,进幸邺。辛卯,还宫。 冬,十月,癸丑,帝行幸长安,封萧何末孙熊为鄼矦。进幸槐里、岐山,又幸长平,御池阳宫,东至髙陵。十二月丁亥,还宫。 东平献王苍疾病,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又置驿马,千里传问起居。

八年春正月壬辰,王薨。诏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来章奏,并集览焉。遣大鸿胪持节监丧,令四姓小矦诸国王主悉会葬。 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万余人款五原塞降。 冬十二月甲午,上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阳。戊申,还宫。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诸窦闻而恶之。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譛之于帝,渐致踈嫌。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隂公主,坐徙新城。 顺阳矦马廖谨笃自守,而性寛缓,不能教勒子弟,皆

骄奢不谨。校书郎杨终与廖书,戒之曰: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览念前往,可为寒心。廖不能从。防、光兄弟资产巨亿,大起第观,弥亘街路,食客常数百人。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帝不喜之,数加谴敇,所以禁遏甚备。由是权埶稍损,賔客亦衰。廖子豫为歩兵校尉,投书怨诽。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矦思諐田庐,有司勿复请,以慰朕渭阳之情。光比防稍为谨宻,故帝特留之。后复位特进。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后复有诏还廖京师。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侍宫省,赏赐累积,喜交通賔客。司空第五伦上疏曰: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让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趣埶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敇,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隂马诸家,莫不畏惮。宪以贱直请夺沁水公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隂喝不得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髙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隂党隂愽、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茍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下邳周䊸为雒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彊以对。䊸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㫖争,以激切为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窦笃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拔劒拟笃,肆詈恣口。笃以表闻,诏召司?校尉、河南尹诣尚书谴问,遣劒㦸士收䊸,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之。 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干为军司马,别遣衞?、李邑䕶送乌孙使者。邑到于窴,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之,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徐干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䘏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会稽郑弘为大司农。旧交阯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沈溺相系。?奏开零陵、桂阳峤道,自是夷通,遂为常路。在职二年,所息省以亿万计。遭天下旱,边方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积。?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民,帝从之。

元和元年春闰正月卒。丑济,隂悼王长薨。 夏四月己卯,分东平国封献王子尚为任城王。 六月辛酉,沛献王辅薨。 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疏,咎在州郡。有诏下公卿朝臣议。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鍜练之吏,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而闲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小慧,类无大能。宜鉴啬夫㨗?之对,深思绛矦木讷之功也。帝皆纳之。彪,贤之玄孙也。 秋,七月,丁未,诏曰:律云:掠者唯得榜、笞、立。又令丙箠,长短有数。自往者大狱已来,掠者多酷,钻鑚之属,惨苦无极,念其痛毒,怵然动心。宜及秋冬治狱,明为其禁。 八月甲子,太尉邓彪罢。以大司农郑?为太尉。 癸酉,诏改元。 丁酉,车驾南廵。诏所经道上郡县,无得设储跱。命司空自将徒支拄桥梁。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当坐。 九月辛丑,幸章陵。十月己未,进幸江陵。还,幸宛,召前临淮太守宛人朱晖拜尚书仆射。晖在临淮有善政,民歌之曰:彊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民懐其惠。时坐法免家居,故上召而用之。十一月,己丑,车驾还宫。尚书张林上言:县官经用不足,宜自煑盐,及复修武帝均输之法。朱晖固执以为不可,曰: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民穷怨,诚非明主所宜行。帝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敇出之,曰:国家乐闻駮议,黄髪无愆,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柰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宻,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㫖靁,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帝意解,寑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鲁国孔僖、涿郡崔骃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已忘其前善。邻房生梁郁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骃诣吏受讯。僖以书自讼曰: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为恶,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闚陛下心。自今以后,茍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为十世之武帝逺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衘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待重诛。书奏,帝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十二月,壬子,诏:前以妖恶禁锢三属者,一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衞而已。 庐江毛义、东平郑均,皆以行义称于乡里。南阳张奉慕义名,往?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安阳令。义捧檄而入,喜动颜色,奉心贱之,辞去。后义母死,徴辟皆不至,奉乃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均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臧,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均仕为尚书,免归。帝下诏襃宠义、均,赐榖各千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 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匈奴复愿与吏民合市,诏许之。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交易,南单于遣轻骑出上郡钞之,大获而还。 帝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将兵八

百人诣班超,超因发䟽勒、于窴兵击莎车,莎车以赂诱䟽勒王忠,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䟽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 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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