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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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20:16

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一

皇朝太师崇国文忠公、临安府盐官张 九成子韶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爱之,敬人者人?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

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巳矣。如此则与禽兽奚

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

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

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丗,我由未免为

鄊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巳矣。若

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

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此一章乃孟子传曽子忠恕之学。其施之作用者如此。夫其所以无一朝之患者。行其所谓恕也。其所以有终身之忧者。行其所谓忠也。行其所谓恕,故不罪人之横逆,而自反巳之不仁、无礼、不忠,其极待之以妄人而不责焉。行其所谓忠,故非仁无为,非礼无行,其极欲效舜为法于天下。以此而观,则孟子处陈臻之非屋庐之间,季孙之异,子叔之疑,淳于髠之侮慢公孙丑,以比管、晏,过孟贲,尹士讥不眀干禄濡滞之妄,盖?如也。深观其心,可谓知所缓急矣。其于人之横逆,付之无事而不以介意,超然求仁礼忠之极而乐焉。至于平生所汲汲者,以谓舜自匹夫为法于天下,而我堕于流俗,为无所闻知之人,惟其操不如舜之心,早夜孜孜,求其所以为舜者,乃得于事亲之间,昌言号于天下曰: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䏂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是孟子之学所以造圣王之阃域者,自事亲之道而入也。其所以得事亲之道者,以其学出于曽子。曽子之论孝曰:夫孝,置之则植乎天地,溥之则横乎四海,推而放诸东海而凖,推而放诸南海而凖,推而放诸西海而凖,推而放诸北海而凖。惟曽子自事亲而入,故孟子亦自事亲而入。惟孟子自事亲而入。所以见舜之用心。惟见舜之用心。所以拳拳以舜为说而不巳也。且其载颜子之语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又曰。舜其孝至矣。五十而慕。又曰。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又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俱,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又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鼔琴,二女果,若固有之。又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其后乃指徐行为尧舜之道,使天下后丗好学圣王者,止于徐行之间,卜圣王之用心,非其深得舜之道,其何能如此哉!今此一章,尽见其心,至为之说曰: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丗。我犹未免于

郷人也。是则可忧也。其平居所存,槩可知矣。若夫轩然立论,曰仁之实在乎事亲时是也;义之实在乎从兄时是也。知,知斯二者;礼,节文斯二者;乐,乐斯二者。反复攷之,其所得于圣王之道,为仁,为义,为知,为礼,为乐,?自事亲处得之。推事亲下气怡色之心。推有深爱有和气有婉容之心。推善则称亲。过则称巳之心于天下。所以待人以恕。而不责横逆之侵。责巳以忠。而自反而求仁。自反而求礼。自反而求忠。呜呼孟子能用曽子之道。见于待人处巳之间。显扬忠恕之说。使人晓然日出。涣然氷解者。其于斯而见之矣。颜子之后一人而巳矣。其盛矣哉。

禹稷当平丗。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丗。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攺其乐。孔子贤之。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巳饥之,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然。今有同室之人闘者救之,虽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郷邻有闘者,被髪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戸可也。

禹、稷勤劳,颜子优逸。勤劳优逸,晓然不同。孟子乃曰:禹、稷、颜回同道,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栁下惠圣之和,孔子圣之时,?,古圣人也。孟子乃曰不同道,不知孟子于何地见禹、稷、颜子之同,又于何地见伯夷、伊尹、下惠、孔子之不同?又论伯夷、伊尹,孔子曰:得百里之地而君之,?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又论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是何独尊孔子而卑夫子乎?至论禹、稷,曰:禹思天下之溺者,犹已溺之;稷思天下之饥者,由巳饥之。禹、稷、颜子易地则?然,又何以穷居独处之人,遽与功业盛大卓乎千古之上者为一等乎?此盖有说也。其说安在?曰:在讲学。中庸曰:明则诚矣,诚则明矣。惟天下之至诚,惟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则可与天地参矣。又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夫诚一也,有天下之至诚,有致曲之诚。天下之至诚,诚之极者也,是以可与天地参。禹、稷、颜回之学,天下之至诚,是以禹稷在庙堂,以诚而忧,颜子在陋巷,以诚而乐。禹稷乃庙堂之颜子,颜子乃陋巷之禹稷,在忧则忧,在乐则乐。论天下之至诚,则一而巳。故曰禹稷颜回同道,又曰禹稷颜子易地则?。然致曲之诚,诚之始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云何,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化是也。孔子,天下之至诚也。伯夷、伊尹、下惠,止于致曲之诚而不进者也。故伯夷诚于清而不进,伊尹诚于任而不进,下惠诚于和而不进。孔子进进不巳。故圣之外又有智,智之外又有中,中之外又有巧。此天下之至诚也。是以孔子则异乎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乆则乆,可以速则速。所以伯夷下惠、伊尹与孔子不同道。而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然则君子之讲学。讵可止于致曲之诚。而不进于天下之至诚乎。诚能尽天下之至诚,穷而陋巷亦参天地,逹而庙堂亦参天地。逹而庙堂参天地,则可言矣。穷而陋巷,何以参天地乎?岂不以敝衣败屦有藻衣黼黻之尊,荷鉏秉耒有圭璋璧玉之严,荜门圭窬有㢘陛岩廊之峻,妻子奴婢有賔客选抡之机,饮食寝处有经纶造化之大,参天地者盖在于此。方其逹也,如同室之闘,被发缨冠而救之,非赴人急难也,以诚当如是也。禹稷以之同室而不救,则谓之不诚。方其穷也,如郷邻之闘,闭戸而不救,非无济物之心也,以诚当如是也。颜子以之郷邻而往救,则谓之不诚。故学士大夫当学天下之至诚。学天下之至诚,则可以参天地。能参天地,则逹为禹稷,穷为颜子。在禹稷而不惊,处颜子而不羡,各诚其诚,惟其所遭如何耳。孟子学天下之至诚,得之于子思者也,故其论三圣人,与夫禹稷颜子同与不同,昌言判断,不复致疑。呜呼!何其巍巍如此也!盛哉!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孟子曰:丗!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鬬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予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巳矣。

孟子髙见逺识,卓然在战国,权谋诡诈,纵横捭阖,卓异荒唐中,犹北斗在天,㤗华在地。其抑扬予夺,进退可否,逈出常情之外,非深造圣王之道,能如是哉。劝夫卑管仲而狄许行,貉白圭而蚓仲子,禽兽扬墨,妾妇仪衍?当时尊敬慕羡者。孟子一?极口诋之,使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而弟子倍其学。如陈良者,通国称不孝。如匡章者,而乃称道礼貌。使天下暁然知其为贤人君子。何其好恶与人异趣哉。夫圣贤之取人也,取其存心;而众人之取人也,拾其遗迹。彼尊管仲,以其能霸也;事许行,以其异众也。白圭二十取一,欲轻赋也;仲子筑室织屦,欲求名也。扬、墨当丗之所宗尚,仪、秦一时以为丈夫。孟子观管仲之心,本于作伪,许行之心欲以惑众,白圭之心在于取名,而不知中国人伦之大。仲子之心惑于小道,而不知避兄离母之恶。扬墨之心推而至于无君父,仪衍之心推而至于逢君恶。孟子独知其心,而天下不知也。使人人从其学,则其为害当至于嬴秦之酷而后巳。所以深攻而力诋之,绝其本根,不使滋长。为天下万丗虑也。陈良之心。恱周公仲尼之道。匡章之心有负罪引慝之孝。此其所以称道之。礼貌之。使天下晓然知其为豪杰为孝子。以破风俗卑鄙之见。疑似之迹。其有功于圣道也大矣。夫匡章之父以责善为心。欲其子之学业出众也。然而材有长短,当循序而徐进之,乃以躁急之心求旦暮之効,至于黜屏匡章而不得在人子之列,论其心则爱子也,论其事则贼恩也。古者有易子而教,而孔门有过庭之问,其意可见也。匡章以得罪于父,不得少尽孝养之心,亦欲深自刻责,不敢受妻子之养,至于黜妻屏子,其设心如是。有大舜负罪引慝,夔夔斋栗,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之心,岂可以为不孝子乎?夫其心如此,而小人好为讥议,乐闻人之过,而不一原其心,遽以不孝目人,使天下无为善之路,圣贤肯为此事乎?所以特犯众恶,接以礼仪,际以颜色,以洗一国之浅陋,其有功于名教之矣哉!

曽子居武城,有越㓂,或曰:㓂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㓂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㓂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㓂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宼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衞,有齐㓂。或曰:㓂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曽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则?。然

师有师之法,臣有臣之法。为师之法,则去留自如,为臣之法。则死于其职而巳。曽子闻宼至则去,宼退则反,为师之法当如是也。子思闻宼至则守,盖将死于其职焉,为臣之法当如是也。要两人之心?,所谓天下之至诚也。或去或不去,各归于诚。而巳矣。曽子授道于子思,子思授道于孟子。子思中庸极言至诚之说。盖曽子之学也。孟子识两人之所存,故昌言以断之曰、曽子子思同道。又断之曰。曽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则?然惟孟子深造天下之至诚。故见二人之存心,而同道?然之语,轩然论之而不疑。前论禹、稷、颜子,今论曽子。子思。曰同道,曰?然,则以诚有所见也。自丗俗观之,禹稷在庙堂而多忧,颜子在陋巷而独乐,曽子闻宼至则去,子思闻㓂至则守。其忧乐去留之迹,辽乎若霄壤之分,如之何其一视之谓之同道,谓之?然也?惟禹稷诚在忧劳,颜子诚在独乐,曽子诚在避㓂,子思诚在御宼,一易其守,则为不诚,圣贤岂敢为不诚事哉?明乎此说,然后可以仰观千古,俯视来今,或出或处,或黙或语,?归于诚而巳矣。不如是,不得为善。学。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余读此书。乃知齐王之尊敬孟子至于如此也。齐王见孟子之学。孟子之见。孟子之识。逈与当时不同。疑其异禀而非凡人俗士也。故使人瞷之。其使者往往若唐举许负之流。以相形为说者也。夫圣贤之生也。果有异于人。黄帝生而神灵。髙辛自言其名。帝尧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大禹声为律。身为度。感玄鸟而生契。履帝武而生稷。髙帝隆凖而龙颜。光武隆凖而日角。圣贤之生。必受五行之间气。天地之全形。山岳之精粹,江河之润泽,岂与凡人同哉?然而圣王不谈者,欲人之自勉也。傥恃区区之形貌,而其心放于不仁不智之地,则生而有髭者,不能兴周室之祚;尊严若神者,不能去淫妬之惑。而面如削?者,乃为舜之九官;貌状甚恶者,乃为孔门髙弟。故昔之慨然恶为此流者,乃曰相形不如论心,岂非出于此乎?夫耳目口鼻,四肢百体,尧舜亦与人同耳。第尧舜之心,用处与凡俗不同,所以其道独尊于千古也。然而人之形固不可一槩取也。至于钦明文思者尧,濬哲文明者舜,齐圣广渊者汤,徽柔懿恭者文王,温良恭俭者孔子,圣贤德容,亦岂可掩哉。诚诸中,形诸外,此自然之理也。学士大夫又不可不攷。如鸱目虎吻,露眼赤睛,不言而知其为王莽;鸢肩豺目,洞精矘盻,不言而知其为梁冀。岂有圣贤德容而如此者乎?齐王于孟子如此,徒知尊敬之而巳,而不能断然用以为相,此亦可怪也。昔孟甞问于白圭曰:魏文侯名过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对曰:魏文侯师子夏,友田子方,敬叚干木,此名之所以过桓公也。卜相则曰:魏成翟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以私爱妨公举。在职者不堪其事。故功废。然而名号显荣者。三士翊之也。如相三士则王功成岂特覇哉。齐宣之于孟子。亦犹文侯之于子夏诸人也。所任者田忌孙膑王驩之徒。而其加意于孟子者。止如此而巳哉。可胜叹哉。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甞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徧。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冨贵利逹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余观此一叚,其意与妾妇仪衍同科,乃知此说为商鞅、驺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诸人言也。彼是数子者,或后车数十,或三月而相,或坐谋辎车,或为两国使,或握六国相印,或执两国相权,或筑馆康庄之衢,其骄稺当丗,气凌青云者,以谓冨贵我所自致也。然而静观其心,不知礼义,不闻㢘耻,揣摩人君所欲,宛转而附合之,意在一朝之利逹而巳,与家人婢子迎合主翁之心,以求饱煖计,曽不少异。是何异乞祭墦间骄其妻妾者乎。夫君子所见,与小人所见不同,君子所见者道义,小人所见者势利,所见者道义。故道合则从,不合则去。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曽何冨贵之足道乎?所见者势利,则君好兵,吾进竒正之说;君好利,吾进倍赢之说;君好辟土地,吾进并吞之说;君好连诸侯。吾进纵横之说。其不问理义。去就在人。而俯仰髙下。略无所守。势利所在。性命所在也。如此得志。尚且意气扬扬。蔑视当丗之士为不巳如。可胜痛哉。泛观千古。得富贵如齐人之乞祭者亦多矣。夫妻妾妇女羞之。而彼乃不以为羞。是曽媪婢之不若也。孟子之意,王商孙以下巳不可言矣,况又下如商孙者乎?扫门若魏勃,望拜若□,甞粪若郭熈,奉溺器若宋之问者类多,尚可言乎?呜呼!士风雕丧,乃至于此!熟诵齐人之说,使人抚几而叹。张状元孟子传卷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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