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货志第四上班固汉书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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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11
食货志第四上班固汉书三十四
秘书监上护军琅邪县开国子颜师古注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者也。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之世。斵木为耜,煣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黄帝以下「通其变,使民不倦」。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舜命后稷以「黎民祖饥」,是为政首。禹平洪水,定九州,制土田,各因所生远近,赋入贡棐,楙迁有无,万国作乂。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故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奉顺天德,治国安民之本也。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亡贫,和亡寡,安亡倾。」是以圣王域民,筑城郭以居之,制庐井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士农工商,四人有业。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亡废官,邑亡敖民,地亡旷土。
理民之道,地著为本。帮必建步立畮,正其经界。六尺为步,步为畮,畮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方一里,是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畮,公田十畮,是为八百八十畮,余二十畮以为庐舍。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
民受田,上田夫百畮,中田夫二百畮,下田夫三百畮。歳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歳者为一易中田;休二歳者为再易下田,三歳更耕之,自爰其处。农民户人己受田,其家众男为余夫,亦以口受田如比。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各以肥硗多少为差。
有赋有税。税谓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赋共车马兵甲士徒之役,充实府库赐予之用。税给郊社宗庙百神之祀,天子奉养百官禄食庶事之费。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七十以上,上所养也;十歳以下,上所长也;十一以上,上所强也。种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田中不得有树,用妨五谷。力耕数耘,收获如宼盗之至。还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殖于疆易。鸡豚狗彘毋失其时,女修蚕织,则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在壄曰庐,在邑曰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鄕。鄕,万二千五百户也。邻长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级,至乡而为卿也。于是里有序而乡有庠。序以明教,庠以行礼而视化焉。春令民毕出在壄,冬则毕入於邑。其诗曰:「四之日举止,同我妇子,馌彼南畮。」又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嗟我妇子,聿为改歳,入此室处。」所以顺隂阳,备宼贼,习礼文也。春,将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班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从者,所以省费尞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
是月,余子亦在于序室。八歳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庭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郷学于庠序;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歳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
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
此先王制土处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故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故民皆劝功乐业,先公而后私。其诗曰:「有渰凄凄,兴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民三年耕,则余一年之畜。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故三载考绩。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三考黜陟,余三年食,进业曰登;再登曰平,余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歳,遗九年食。然后至德流洽,礼乐成焉。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繇此道也。
周室既衰,暴君污吏慢其经界,繇役横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诈,公田不治。故鲁宣公「初税畮」,春秋讥焉。于是上贪民怨,灾害生而祸乱作。
陵夷至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谊,先富有而后礼让。是时,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以为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除山泽邑居参分去一,为田六百万畮,治田勤谨则畮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减,辄为粟百八十万石矣。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畮,歳收畮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歳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歳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于甚贵者也。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歳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饥则收百石,中饥七十石,大饥三十石。故大孰则上籴三而舍一,中孰则籴二,下孰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小饥则发小孰之所敛,中饥则发中孰之所敛,大饥则发大孰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行之魏国,国以富彊。
及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仟伯,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倾邻国而雄诸侯。然王制遂灭,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钜万,而贫者食糟糠;有国彊者兼州域,而弱者丧社稷。至于始皇,遂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男子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也。海内愁怨,遂用溃畔。
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髙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天下既定,民亡盖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上于是约法省禁,轻田租,什五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肆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不领于天子之经费。漕转关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孝惠、髙后之间,衣食滋殖。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时民近战国,皆背本趋末,贾谊说上曰:
筦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歳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餽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齩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迺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縁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于是上感谊言,始开耤田,躬耕以劝百姓。鼌错复说上曰: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郷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髙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歳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郷,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畮,百畮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臧,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隂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竒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埶,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迺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髙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歳,塞下之粟必多矣。
于是文帝从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各以多少级数为差。错复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拜爵,甚大惠也。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歳,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歳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上复从其言,迺下诏赐民十二年租税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税。
后十三歳,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其后,上郡以西旱,复修卖爵令,而裁其贾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于县官以除罪。始造苑马以广用,宫室列馆车马益增修矣。然娄敕有司以农为务,民遂乐业。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闲,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钜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仟伯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媿辱焉。于是罔䟽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车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是后,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役费并兴,而民去本。董仲舒说上曰:「春秋它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糓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陛下幸诏大司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又言:「古者税民不过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畜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仟伯,贫者亡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髙;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歳以千万数。汉兴,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专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寛民力。然后可善治也。」仲舒死后,功费愈甚,天下虚耗,人复相食。
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迺封丞相为富民侯。下诏曰:「方今之务,在于力农。」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一畮三甽。歳代处,故曰代田,古法也。后稷始甽田,以二耜为耦,广尺深尺曰甽,长终畮。一畮三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种于甽中。苗生叶以上,稍耨陇草,因隤其土以附苗根。故其诗曰:「或芸或芓,黍稷儗儗。」芸,除草也。秄,附根也。言苗稍壮,每耨辄附根,比盛暑,陇尽而根深,能风与旱,故儗儗而盛也。其耕耘下种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畮五顷,用耦犂,二牛三人,一歳之收常过缦田畮一斛以上,善者倍之。过使教田太常、三辅,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民或苦少牛,亡以趋泽,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犂。过奏光以为丞,教民相与庸挽犂。率多人者田日三十畮,少者十三畮,以故田多垦辟。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壖地,课得谷皆多其旁田畮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辅公田,又教边郡及居延城。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
至昭帝时,流民稍还,田野益辟,颇有畜积。宣帝即位,用吏多选贤良,百姓安土,歳数丰穰,谷至石五钱,农人少利。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以善为筭能商功利得幸于上,五凤中奏言:「故事,歳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用卒六万人。宜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足供京师,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又白增海租三倍,天子皆从其计。御史大夫萧望之奏言:「故御史属徐宫家在东莱,言往年加海租,鱼不出。长老皆言武帝时县官尝自渔,海鱼不出,后复予民,鱼迺出。夫隂阳之感,物类相应,万事尽然。今寿昌欲近籴漕关内之谷,筑仓治舩,费直二万万余,有动众之功,恐生旱气,民被其灾。寿昌习于商功分铢之事,其深计远虑,诚未足任,冝且如故。」上不听。漕事果便,寿昌遂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增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上迺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而蔡癸以好农使劝郡国,至大官。
元帝即位,天下大水,关东郡十一尤甚。二年,齐地饥,谷石三百余,民多饿死,琅邪郡人相食。在位诸儒多言盐铁官及北假田官、常平仓可罢,毋与民争利。上从其议,皆罢之。又罢建章、甘泉宫衞,角抵,齐三服官,省禁苑以予贫民,减诸侯王庙衞卒半。又减关中卒五百人,转谷振贷穷乏。其后用度不足,独复盐铁官。
成帝时,天下亡兵革之事,号为安乐,然俗奢侈,不以畜聚为意。永始二年,梁国、平原郡比年伤水灾,人相食,刺史守相坐免。
哀帝即位,师丹辅政,建言:「古之圣王莫不设井田,然后治迺可平。孝文皇帝承亡周乱秦兵革之后,天下空虚,故务劝农桑,帅以节俭。民始充实,未有并兼之害,故不为民田及奴婢为限。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数钜万,而贫弱俞困。盖君子为政,贵因循而重改作,然所以有改者,将以救急也。亦未可详,宜略为限。」天子下其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请:「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国中。列侯在长安,公主名田县道,及关内侯、吏民名田皆毋过三十顷。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关内侯、吏民三十人。期尽三年,犯者没入官。」时田宅奴婢贾为减贱,丁、傅用事,董贤隆贵,皆不便也。诏书且须后,遂寝不行。宫室苑囿府库之臧已侈,百姓訾富虽不及文景,然天下户口最盛矣。
平帝崩,王莽居摄,遂篡位。王莽因汉承平之业,匈奴称藩,百蛮賔服,舟车所通,尽为臣妾,府库百官之富,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满,陿小汉家制度,以为䟽阔。宣帝始赐单于印玺,与天子同,而西南夷钩町称王。莽乃遣使易单于印,贬钩町王为侯。二方始怨,侵犯边境。莽遂兴,发三十万众,欲同时十道并出,一举灭匈奴;慕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转委输兵器,自负海江淮而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海内扰矣。又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分裂州郡,改职作官,下令曰:「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实什税五也。富者骄而为邪,贫者穷而为奸,俱陷于辜,刑用不错。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其男口不满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郷党。」犯令,法至死,制度又不定,吏縁为奸,天下謷謷然,陷刑者众。
后三歳,莽知民愁,下诏诸食王田及私属皆得卖买,勿拘以法。然刑罚深刻,它政誖乱。边兵二十余万人仰县官衣食,用度不足,数横赋敛,民俞贫困。常苦枯旱,亡有平歳,谷贾翔贵。
末年,盗贼群起,发军击之,将吏放纵于外。北边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阳以东米石二千。莽遣三公将军开东方诸仓振贷穷乏,又分遣大夫谒者教民煑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扰。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置养澹官以廪之,吏盗其廪,饥死者什七八。莽耻为政所致,迺下诏曰:「予遭阳九之阸,百六之会,枯旱霜蝗,饥馑荐臻,蛮夷猾夏,宼贼奸轨,百姓流离。予甚悼之,害气将究矣。」岁为此言,以至于亡。
食货志第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