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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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5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四

臣司马光奉勑编集

后周纪五

丗宗睿武孝文皇帝下

显徳五年春正月乙酉,废匡国军。唐攺元中兴。丁亥,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权扬州军府事。 上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度,欲凿楚州西北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上自往视之,授以规画,发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巨舰数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 壬辰,抜静海军,始通呉越之路。先是,帝遣左諌议大夫长安尹日就等使呉越,语之曰:卿今去虽泛海,比还,淮南已平,当陆归耳。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姧佞在朝。蜀主问姧佞为谁,指李昊、王昭逺以对。蜀主怒,以九龄为毁斥大臣,贬维州录事参军。 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下。乙巳,帝自督诸将攻之,宿于城下,丁未,克之。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犹帅众拒战,矢刃皆尽,彦卿举绳床以鬭而死,所部千余人至死无一人降者。 髙保融遣指挥使魏璘将战船百艘东下。㑹伐唐,至于鄂州。 庚戌,蜀置永宁军于果州,以通州?之。 唐以天长为雄州,以建武军使易文赟为刺史。二月,甲寅,文赟举城降。 戊午,帝发楚州。丁卯,至扬州,命韩令坤发丁夫万余,筑故城之东南隅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黄州刺史司超奏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节度使真定杨廷璋奏败北汉兵于隰州城下。时隰州刺史孙议暴卒,廷璋谓都监、闲廐使李谦溥曰:今大驾南征,泽州无守将,河东必生心,若奏请待报,则孤城危矣。即牒谦溥权隰州事,谦溥至,则修守备。未几,北汉兵果至,诸将请速救之,廷璋曰:隰州城坚将良,未易克也。北汉攻城乆不下,廷璋度其疲困无备,濳与谦溥约,各募死士百余,夜袭其营,北汉兵惊溃,斩首千余级,北汉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后凡十表辞位,且言:今国危不能扶,请出就藩。镇。燕王?,兾嫡长,有军功,宜为嗣,谨奏上。太弟寳册齐王景,逹亦以败军辞元帅。唐主乃立景遂为晋王,加天䇿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以景逹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景逹以浙西方用兵,固辞攺抚州大都督,立?兾为皇太子,参决庶政。?兾为人猜忌严刻,景遂左右有未出东宫者,立斥逐之。其弟安定公从嘉畏之,不敢预事,専以经籍自娯。 辛卯,上如迎銮镇,屡至江口,遣水军击唐兵,破之。上闻唐战舰数百艘泊东㳍州,将?海口,扼苏、杭路,遣殿前都虞?慕容延钊将歩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循江而下。甲午,延钊奏大破唐兵于东㳍州。上遣李重进将兵?庐州。唐主闻上在江上,恐遂南度,又耻降号称藩,乃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兾使聴命于中国。时淮南惟庐、舒、蕲、黄未下。丙申,觉至迎銮,见周兵之盛,白上请遣人度江取表,献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指甚哀。上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觉拜谢而退。丁酉,觉请遣其属合门承旨刘承遇如金陵,上赐唐主书,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纳之。戊戌,呉越奏、遣上直都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秀州刺史路彦铢以战舰四百艘、士卒万七千人屯通州南岸。唐主复遣刘承遇奉表称唐国主,请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庚子,上赐唐主书,谕以縁江诸军及两浙、湖南、荆南兵并当罢归,其庐、蕲、黄三道,亦令歛兵近外,俟彼将士及家属皆就道,可遣人召将校,以城邑付之。江中舟舰有须往来者,并令就北岸引之。辛丑,陈觉辞行,又赐唐主书,谕以不必传位于子。壬寅,上自迎銮复如扬州。癸卯,诏呉越、荆南军各归本道,赐钱?俶犒军帛三万匹,髙保融一万匹。甲辰,置保信军于庐州,以右龙武统军赵匡賛为节度使。丙午,唐主遣冯延己献银、绢、钱、茶榖共百万以犒军。己酉,命宋延渥将水军三千溯江廵警。庚戍,敇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墓,并量给守户。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长吏以时检校。辛亥,唐主遣其临汝公徐辽代己来上夀。 是月,浚汴口,导河流逹于淮,于是江、淮舟檝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扬州北还。 新作太庙

成。庚申,神主入庙。 辛酉夜,钱塘城南火,延及内城,官府庐舎几尽。壬戍旦,火将及镇国仓呉,越王弘俶乆疾,自强出救火,火止,谓左右曰:吾疾因灾而愈。众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乗虚入宼。壬申,帝至大梁,命镇宁节度使张永徳将兵备御北边。 五月辛己朔,日有食之。 诏赏劳南征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领忠武节度使,徙安审?为平卢节度使。成徳节度使郭崇攻契丹东城,拔之,以报其入宼也。唐主避周讳,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凡天子仪制,皆有降损。去年号,用周正朔,仍告于太庙。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罢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罢守本官。初冯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说唐主,由是有宠。延已常笑烈祖戢兵为龌龊,曰:安陆所丧才数千兵,为之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舎翁识量耳,安足与成大事。岂如今上暴师数万于外,而击毬宴乐,无异平日,真英主也。延己与其党谈论,常以天下为己任,更相唱和。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延己等浮诞不可信,唐主不听。梦锡曰:姧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及臣服于周,延己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欲致君尧舜,何意今日自为小朝邪?众黙然。自唐主内附,帝止因其使者赐书,未甞,遣使至其国。己酉,始命太府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使于唐,赐以御衣、玉带等及犒军帛十万,并今年钦天历。刘承遇之还自金陵也,唐主使陈觉白帝,以江南无卤田,愿得海陵盐监南属以赡军。帝曰:海陵在江北,难以交居,当别有处分。至是,诏歳支盐三十万斛以给江南,所俘获江南士卒,稍稍归之。 六月壬子,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石㑹关,抜其

六寨。乙卯,晋州奏都监李谦溥击北汉,破孝义 髙。保融遣使劝蜀主称藩于周,蜀主报以前歳遣胡立致书于周而不荅。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统。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图徧赐诸道。 闰月,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遣牙将蔡仲赟衣商人服,以绢表置革带中,间道来称藩。 唐江西元帅晋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时方用兵,启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徴古为镇南节度副使。徴古傲很専恣,景遂虽寛厚,乆而不能堪,常欲斩徴古,自拘于有司,左右諌而止,景遂忽忽不乐。太子?冀在东宫多不法,唐主怒甞,以毬杖击之,曰:吾当复召景遂昭庆宫使。?从范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或谮从范之子于景遂,景遂欲杀之,从范由是怨望。?兾闻之,密遣从范毒之。八月,庚辰,景遂击毬,渇甚,从范进浆,景遂饮之而卒。未殡,体已溃。唐主不之知,赠皇太弟,谥曰文成。 辛巳,南汉中宗殂,长子卫王继兴即帝位,更名鋹,

攺元大宝。鋹年十六,国事皆决于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及女侍中卢琼仙等,台省官备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进奏院于大梁。 壬辰,命西上合门使灵夀、曹彬使于呉越,赐呉越王?俶骑军钢甲二百、歩军甲五千及它兵器。彬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呉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尽籍其数,归而献之。帝曰:向之奉使者,乞匄无厌,使四方轻朝命。卿能如是,甚善。然彼以遗卿,卿自取之。彬始拜受,悉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辛丑,冯延、鲁、钟谟来自唐。唐主手表谢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谢父,人何报天!惟有赤心,可酬大造。又乞比藩方赐诏书,又称有情事,令钟谟上奏,乞令早还。唐主复令谟白帝,欲传位太子。九月,丁巳,以延鲁为刑部侍郎,谟为给事中。己未,先遣谟还,赐书谕以未可传位之意。唐主复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来贺天清节。 帝谋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户部侍郎髙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賛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帝归冯延鲁及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稹、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于唐。唐主以文稹等皆败军之俘,弃不复用。 髙保融再遗蜀主书,劝称臣于周,蜀主集将相议之,李昊曰:从之则君父之辱,违之则周师必至,诸将能拒周乎?诸将皆曰:以陛下圣明,江山险固,岂可望风屈服!秣马励兵,正为今日,臣等请以死卫社稷。丁酉,蜀主命昊草书,极言拒绝之。 诏左散骑常侍须城艾颍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庚子,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帝留心农事,常刻木为耕夫蚕妇,置之殿庭, 命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以水军廵江 髙。保融奏闻王师将伐蜀,请以水军?三峡,诏褒之。 十一月,庚戌,敇窦俨编集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南汉葬文武光明孝皇帝于昭陵,庙号中宗。 乙丑,唐主复遣礼部侍郎钟谟入见。 李玉至长安,或言蜀归安镇在长安南三百余里,可袭取也。玉信之,牒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兵二百,彦超以为归安道阻隘难取,玉曰:吾自奉密旨。彦超不得已与之。玉将以往,十二月,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勲据险邀之,斩玉,其众皆没。 乙酉,蜀主以右卫圣歩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戍,以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军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将兵六万,分屯要害以备周。丙戍,诏:凡诸色课户及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初,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多树朋党,欲以専固朝权,躁进之士争附之,推奖以为国之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徴古恃齐丘之势,尤骄慢。及许文稹等败于紫金山,觉与齐丘、景逹自濠州遁归,国人忷惧,唐主甞叹曰:吾国家一朝至此!因泣下。徴古曰:陛下当治兵以扞敌,涕泣何为?岂饮酒过量邪?将乳母不至邪?唐主色变,而徴古举止自若。㑹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唐主乃曰:祸难方殷,吾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谁可以托国者?徴古曰:宋公,造国手也。陛下如厌万㡬,何不举国授之?觉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而已。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舎人豫章陈乔草诏行之。乔惶恐请见曰:陛下一署此诏,臣不复得见矣。因极言其不可。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乃止。由是因晋王出镇,以徴古为之副。觉自周还,亦罢近职。钟谟素与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齐丘,及奉使归唐,言于唐主曰:齐丘乗国之危,遽谋簒窃,陈觉、李徴古为之羽翼,理不可容。陈觉之自周还,矫以帝命谓唐主曰:闻江南连歳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为我斩之。唐主知觉素与续有隙,固未之信。钟谟请覆之于周,唐主乃因谟复命,上言:乆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帝闻之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教人杀忠臣乎!谟还,以白唐主。唐主欲诛齐丘等,复遣谟入禀于帝。帝以异国之臣,无所可否,己亥,唐主命知枢密院殷崇义草诏,暴齐丘、觉、徴古罪恶,听齐丘归九华山旧隐,官爵悉如故。觉责授国子博士,宣州安置;徴古削夺官爵,赐自尽,党与皆不问,遣使告于周。 丙午,蜀以峡路廵检制置使髙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仆夫安友进与其嬖妾通,妾恐事泄,与友进谋杀审?,友进不可,妾曰:不然,我当反告汝。友进惧而从之。六年春正月癸丑,审?醉熟寝,妾取审?所枕劒授友进而杀之,仍尽杀侍婢在帐下者以灭口。后数日,其子守忠始知之,执友进等另之。 初,有司将立正仗,宿设乐县于殿庭。帝观之,见钟磬有设而不击者,问乐工,皆不能对。乃命窦俨讨论古今,考正雅乐。王朴素晓音律,帝以乐事询之,朴上䟽,以为礼以检形,乐以治心,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未之有也。是以礼乐修于上,而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夫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既成,复能感人之心。昔者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十二律旋相为宫,以生七调,为一均,凡十二均八十四调而大备。遭秦灭学,历代治乐者罕能用之。唐太宗之丗,祖孝孙、张文收考正大乐,备八十四调。安、史之乱,器与工什亡八九,至于黄巢,荡尽无遗。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按考工记铸镈钟十二,编钟二百四十。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今之在县者是也。虽有钟磬之状,殊无相应之和。其镈钟不问音律,但循环而击,编钟编磬,徒悬而已。丝竹匏土,仅有七声,名为黄钟之宫,其存者九曲。考之三曲协律六曲参渉诸调,葢乐之废缺,无甚于今。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礼乐,以臣甞学律吕,宣示古今乐录,命臣讨论。臣谨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长九寸,径三分,为黄钟之管,与今黄钟之声相应。因而推之,得十二律。以为众管互吹,用声不便,乃作律凖,十有三弦,其长九尺,皆应黄钟之声,以次设柱,为十一律。及黄钟清声,旋用七律以为一均。为均之主者宫也,徴、商、羽、角、变宫、变徴次焉。发其均主之声,归乎本音之律,迭应不乱,乃成其调,凡八十一调。此法乆绝,出臣独见,乞集百官,校其得失。诏从之。百官皆以为然,乃行之 唐、宋齐丘至九华山,唐主命鎻其第,穴墙给饮食。齐丘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帝族于泰州,宜其及此。乃缢而死,谥曰丑缪。初,翰林学士常梦锡知宣政院,参预机政,深疾齐丘之党,数言于唐主曰:不去此属,国必危亡。与冯延己、魏岑之徒日有争论,乆之,罢宣政院。梦锡郁郁不得志,不复预事,日纵酒成疾而卒。及齐丘死,唐主曰:常梦锡平生欲杀齐丘,恨不使见之。赠梦锡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朴如河隂按行河隄,立斗门于汴口。壬午,命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呉廷祚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水。甲申,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大梁城东导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陈、颍之漕。命歩军都指挥使?彦浚五文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发畿内及滑、亳等州丁夫数千以供其役。 丁亥,开封府奏,田税旧一十万二千余顷,今按行得羡田四万二千余顷,敇减三万八千顷。诸州行田使还所奏羡田,减之倣此。淮南饥,上命以米贷之。或曰:民贫恐不能偿。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安在责其必偿也。庚申,枢密使王朴卒,上临其丧,以玉?卓地,恸哭数四,不能自止。朴性刚而锐敏,智略过人,上以是惜之。甲子,诏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命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呉廷祚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权大内都部署。丁卯,命侍衞亲军都虞?韩通等将水陆军先发。甲戍,上发大梁。夏,四月庚寅,韩通奏:自沧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栅于乾宁军南,补坏防,开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辛卯,上至沧州,即日帅歩骑数万发沧州,直趋契丹之境。河北州县非车驾所过,民间皆不之知。壬辰,上至乾寕军,契丹寕州刺史王洪举城降。乙未,大治水军,分命诸将水陆俱下,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上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己亥,至独流口,溯流而西。辛丑,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举城降。上入瓦桥关。内斌,平州人也。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举城降。五月乙巳朔,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始引兵继至。契丹瀛州刺史髙彦晖举城降。彦晖,蓟州人也。于是闗南悉平。丙午,宴诸将于行宫,议取幽州。诸将以为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丗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上不悦。是日,趣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先发,据固安。上自至安阳水,命作桥㑹,日暮,还宿瓦桥。是夕,上不豫而止。契丹主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诣晋阳,命北汉主发兵挠周边,闻上南归,乃罢兵。戊申,孙行友奏抜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钦,献之,斩于军市。己酉,以瓦桥关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之。以益津关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之。发濵、棣丁夫数千城霸州,命韩通董其役。庚戌,命李重进将兵出土门,击北汉。辛亥,以侍卫马歩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将部兵以戍之。壬子,上自雄州南还。己巳,李重进奏败北汉兵于百井,斩首二千余级。甲戌,上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抜辽州,获其刺史张丕。 丙子,郑州奏河决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呉延祚发近县二万余夫塞之。 唐清源节度使留从効遣使入贡,请置进奏院于京师,直?中朝。戊寅,诏报以江南近服,方务绥怀,卿乆奉金陵,未可攺图。若置邸上都,与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于朕。卿逺修职贡,足表忠勤,勉事旧君,且宜如故。如此,则于卿笃始终之义,于朕尽柔逺之宜,惟乃通方,谅逹予意。唐主遣其子纪公从善与钟谟俱入贡,上问谟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备乎?对曰:既臣事大国,不敢复尔。上曰:不然。向时则为仇敌,今日则为一家。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丗,则事不可知。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谟归以告唐主,唐主乃城金陵,凡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问臣: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丗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为髙郁所夺,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郁马氏之良佐也。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葢!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彊梁。既得之曽,不数年,外内离叛,置身无所,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丗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赡以坚守蒙襃,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复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疎。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逺虑。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丗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击北汉,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宗让为燕公,领左骁卫上将军。 上欲相枢密使魏仁浦,议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为相。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为辅佐者,岂尽由科第邪!己丑,加王溥门下侍郎,与范质皆参知枢密院事。以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仁浦虽处权要,而能谦谨,上性严急,近职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归已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故虽起刀笔吏,致位宰相,时人不以为沗。又以宣徽南院使呉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枢密使,加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韩通、镇寕节度使兼殿前都㸃检张永德并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㸃检。上甞问大臣可为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昔晋髙祖之丗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䟽请诛之,以为不杀必为国患。汉隐帝之丗涛,亦上䟽请解先帝兵权。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荐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涛喜诙谐,不修边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㓜体,上以是薄之。上以翰林学士单父王著幕府旧僚,屡欲相之,以其嗜酒无检而罢。癸巳,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上曰:王著藩邸故人,朕若不起,当相之。质等出相谓曰:著终日游醉乡,岂堪为相?愼毋泄此言。是日上殂。上在藩多务韬晦,及即位,破髙平之,宼人始服其英武。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攻城对敌,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动容。应机决策,出人意表。又勤于为治,百司簿籍,过目无所忘。发奸擿伏,聦察如神。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确大义。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养成王峻、王殷之恶,致君臣之分不终,故群臣有过,则面质责之。服则赦之,有功则厚赏之。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无不畏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然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寘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寖寛登遐之日,逺迩哀慕焉。甲午,宣遗诏,命梁王宗训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戍,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领天平节度使,太祖皇帝领归徳节度使。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加拱兼侍中。拱即向训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险固居上游,集群臣议徙都之。群臣多不欲徙,惟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劝之,乃命经营豫章,为都城之制。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于周,歳时贡献,府藏空竭,钱益少,物价腾贵。礼部侍郎钟谟请铸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舎人韩熙载请铸鐡钱。唐主始皆不从,谟陈请不已,乃从之。是月,始铸当十大钱,文曰永通泉货。又铸当二钱,文曰唐国通宝,与开元钱并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蜀主曰:昊家多宂费,以厚禄优之耳。起,卭州人,性婞直。李昊甞语之曰:以子之才,茍能愼黙,当为翰林学士。起曰:俟无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让为曹王,更名熙让;熙谨为纪王,熙诲为蕲王。九月,丙午,唐太子?兾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谥曰武宣。句容尉全椒张洎上言:太子之徳,主于孝敬,今谥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愼徳也。乃更谥曰文献,擢洎为上元尉。 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数奉使入周,传丗宗命于唐主,丗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骄横于其国,三省之事皆预焉。文献太子緫朝政,谟求兼东宫官不得,乃荐其所善阎式为司议郎,掌百司关启。李德明之死也,唐镐预其谋。谟闻镐受赇甞,面诘之,镐甚惧。谟与天威都虞?张峦善,数于私第屏人语至夜分。镐谮诸唐主曰:谟与峦气类不同,而过相亲狎。谟屡使上国,峦北人,恐其有异谋。又言:永通大钱民多盗铸,犯法者众。及文献太子卒,唐主欲立其母弟郑王从嘉。谟、甞与纪公从善同奉使于周,相厚善,言于唐主曰: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唐主由是怒,寻徙从嘉为呉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冬,十月,谟请令张峦以所部兵廵徼都城。唐主乃下诏暴谟侵官之罪,贬国子司业,流饶州;贬张峦为宣州副使。未几,皆杀之。废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于庆陵,庙号丗宗。 南汉主以中书舎人钟允章藩府旧僚,擢为尚书右丞,参政事,甚委任之。允章请诛乱法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从,宦官闻而恶之。南汉主将祀圆丘,前三日,允章帅礼官登坛,四顾指挥,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之曰:此谋反也。即带劔登坛,允章叱之,彦真驰入宫,告允章欲于郊祀日作乱。南汉主曰:朕待允章厚,岂有此邪!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证之,以彦真言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楼下,命宦者与礼部尚书薛用丕杂治之。用丕素与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执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犹机上肉耳!分为仇人所烹,但恨邕昌㓜不知吾寃及其长也,公为我语之。彦真闻之,骂曰:反贼,欲使其子报仇邪!复曰:南主允章与二子共登坛濳,有所祷,俱斩之。自是宦官益横。李托,封州人也。辛亥,南汉主祀圆丘,大赦。未几,以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皆取决焉。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或僧道可与谈者,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亦有自宫以求进者,亦有免死而宫者。由是宦者近二万人,贵显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谓士人为门外人,不得预事,卒以此亡国。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凤也,蜀中忷惧,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负才略,仕不得志,隂结党与,谋奉前蜀髙祖之孙少府少监王令仪为主以作乱,㑹周兵退而止。至是其党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赐令仪死。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使于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诏于庑下,仪曰:使者奉诏而来,不敢失旧礼。若雪霑服,请俟它日。唐主乃拜诏于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于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剌客使杀之。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乆不返,视之,失其首矣。自是契丹与唐绝。罕儒,冀州人也。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九十四终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周纪五、秦纪三、汉纪六十、魏纪十、晋纪四十、宋纪十六、齐纪十、梁纪二十二、陈纪十、隋纪八,唐纪八十一,后梁纪六,后唐纪八,后晋纪六、后汉纪四,后周纪五。臣光言:先奉勑编集历代君臣事迹,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今巳了毕者。伏念臣性识愚鲁,学术荒踈,凡百事为,皆岀人下,独于前史,粗甞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徧。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使先后有伦,精粗不杂。私家力薄,无由可成。伏遇英宗皇帝资䜭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历览古事,用恢张大猷,爰诏下臣,俾之编集。臣夙昔所愿,一朝获伸,踊跃奉承,惟惧不称。先帝仍命自选辟官属,於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袐阁书籍,赐以御府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受。眷遇之荣,近臣莫及。不幸书未进御,先帝违弃群臣。陛下诏膺大统,钦承先志,宠以冠序,锡之嘉名,每开经筵,常令进读。臣虽顽愚,荷两朝知待如此其厚,陨身丧元,未足报塞,苟智力所及,岂敢有遗。㑹差知永兴军,以衰疾不任治剧,乞就冗官。陛下俯从所欲,曲赐容养。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嵩山崇福宫,前后六任,仍听以书局自随,给之䘵秩,不责职业。臣既无它事,得以研精极虑,穷竭所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徧阅旧史,旁采小说,?牍盈积,浩如烟海。抉擿幽隐,挍计豪?。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备检寻,为目录三十卷。又参考群书,评其同异,俾归一涂,为考异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自治平开局,迨今始成,歳月淹乆,其闲抵捂,不敢目仲罪负之重,困无所逃。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重念臣违离阙廷,十有五年,虽身处于外,区区之心,朝夕寤寐,何甞不在陛下之左右。顾以驽蹇,无施而可,是以专事铅椠,用酬大恩,庶竭㳙尘,少裨海狱。臣今筯骸癯瘁,目视昬近,齿牙无几,神识衰秏。目前所为,旋踵遣忘,臣之精力,尽于此书。伏望陛下寛其妄作之诛,察其愿忠之意,以淸闲之燕,时赐省览,监前丗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是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则臣虽委骨九泉,志愿永毕矣。谨奉表陈进以闻。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司马光上表。元丰七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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