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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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5:39

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六

唐旧书杂论

志:

汾隂后土之祠,自汉武帝后,废而不行。开元十一年,上亲祠,改汾隂为寳鼎。二十年,中书令萧嵩上言:十一年亲祠祈榖,自是累年丰登,有祈必报,礼之大者。且汉武亲祠,前后数四,伏请准旧行赛谢之礼。上从之。

右志第四祠后土非古也,旷代不讲,而明皇行之。行之十年,不复讲矣,而萧嵩劝之。嵩为公相,不能止,人主非礼之动,又劝之。异哉!

上元元年,天后上表曰:至如父在,为母服止一朞,虽心丧三年,服由尊降。窃谓子之于母,慈爱特深,推燥居湿,咽苦吐甘,恩斯极矣。所以禽兽之情,犹知有母,三年在懐,理宜崇报。且?斩之制,足以差减,请终三年之服。髙宗行焉。至开元中,卢履冰上言:则天将图僭篡,预自崇光,请升慈爱之丧,以抗尊严之礼。昜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云云。

右志第七。武后之请,意诚在于自隆,履冰言之是也。然卒縁人情,遂不可改。郑国为间,说秦凿渠,意不在秦,然渠成亦秦之利。传曰:有其举之,莫能废也。何必武氏之改哉?

徐敬业作乱,则天欲以威制天下,渐引酷吏,遣万国俊至广州,遍召流人,拥之水曲,以次加戮。麟台正字陈子昻上书,言刑非王者之所贵,词甚激切,疏奏不省。司刑少卿徐有功常駮吏所奏,日与之廷争,全济不可胜数。右志第三十武氏初萌,僭意矫情,盗名如汉王莽而才过之,此恶人而择利害审者也。置匦逹寃于阙下,而遣使戮人于海隅,取好誉于前,立实威于后,故不出房闼,而国祚遂移。当时大臣皆拱手聼命,朝不图夕,而子昻乃独以疎贱抗言其过,虽不见省,亦不罪也。至有功以职事争,则不唯不罪,而又从之,何哉?葢亦心知死者之寃,而利在杀,故宁藉酷吏使驱除,岂昬不察哉?又时时聼纳,有所纵舍,以征收天下豪杰之心,故曰才过王莽。当时忠贤事之者众,如狄梁公之不屈,不但免祸,而亦终用其言相张柬之,宁不知是数人将有为哉?自知以女子在此位,足以次且终吾身而已,天下之祚必有㱕也。故晚节稍弛权以图存。又赖承之者其子也,以不及于大戮,故曰择利害审

刘武周将黄子英。宋金刚宼太原,裴寂自请行,贼断其涧路,师遂大溃,城镇俱没。髙祖慰谕之,后令镇抚河东。寂恇怯,无捍御之才,惟发使络绎,催督居人入保,百姓惶骇,髙祖释之,有所廵幸,必令居守。

右裴寂传第七。世谓寂与刘文静同辅唐起义,以比汉萧、曹,非也。沈毅有谋,初覩隋之乱,即有大志,惟文静一人而已。且与秦王不谋而合,遂以宫人事胁寂,令启髙祖,师自此兴耳。寂既无它长,髙祖亦徒以副监欢昵之故而私徳之,倚以心腹,于佐命何有哉。文静髙才,独秦王深知,髙祖虽縁以起事,而所待文静与寂薄厚有间矣。以疏处嫌,卒被怨叛之戮,而寂又忌忮而挤之死,去萧、曹逺矣。嗟夫,惟太宗为知人善遇功臣哉!

张长逊以五原郡降授太守,寻除丰州摠管。是时,梁师都、薛举请兵于突厥,欲令渡河。长逊知之,伪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突厥乃拒师都等,髙祖嘉之。右张长逊传第七。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利国家,専之可也。长逊守邉,知梁、薛乞师之谋,若复而后图之,则两宼交合,虏兵南矣。矫诏以伐其交,义与计两得也。虽然,当危迫可也。若汉陈汤功不可不赏,而匡衡执不肯赏,为平日虑也。

密为书以移郡县云云,因其倒戈之心,椉我破竹之势,曽未旋踵,瓦解氷消,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为小。右李密传第三檄,诋隋主之恶,惟恐不尽,以重天下怨怒,亦无足怪。此密之檄也,而目赞魏公神武齐圣,七徳九功之美,起事而骄,非所以善其始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恩信著矣,振而矜之,叛者九国,况以是晓新集乌合去就未可知之人哉。是驱而离之也。且坑卒多于长平,岂佳事耶?君彦词失,密用之又失,君臣之知,竝皂而同驱,君子是以知密之无成功也。至温大雅为髙祖作报书,称銮舆南幸,恐同永嘉之势,其言甚顺而有礼。夫髙祖君臣,岂与密辈角材而挍智?其文词举动之际,胜负固已预分矣。

密传首京师,李勣为黎阳总管,请收葬,诏许之。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三军缟素,故人哭之多欧血者。邴元真之降王世充也,密故将杜才干恨元真背密,伏甲斩之,以其首祭密。

右李密传第三。隋末群盗竝起,密于众人中粗有文理,慷慨不吝财赏,能得士死力,虽败而灭,而诸将故人心不叛之。近田横兄弟之为人也。

太宗围逼东都,单雄信出军拒战,援枪而至,几及太宗。徐世勣诃止之曰:此秦王也。雄信惶惧,遂退。

右单雄信附传第三。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援枪而至,正欲取秦王耳,而世勣诃之曰:此秦王也。则惶惧遂退。然则秦王威名詟于人心者已久,仓猝闻诃,㤀其本图,勇智俱废,而秦王遂免。其成大业,岂偶然哉!不取伯当之言,遂及桃林之祸。

右李密传赞。初,密㱕朝不得志,复谋叛王,伯当止之不从,竟败死。密雄桀,虽无帝王度,然终非事人者也。项羽不肯渡乌江,而王密肯为光禄卿,奉朝请而已哉。使密能忍志事唐,唐亦能终容之否乎?史臣之论非也。

时制度草创,命刘文静等更刊开皇律令而损益之。髙祖谓曰:本设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为隐语,执法之官,縁此舞弄。宜更刊定,务使昜知云云。

右刘文静第七。法縁人情,词欲明达,高祖可谓虑深而议当矣。后世法既滋彰,下益多伪,至或岁岁刋律令。而书生秉笔者,又往往自矜夸曰:语简而该为工。翦裁窘约,词不宣意,巧者夤縁为姧,而暗者出入抵捂,可胜叹哉!

殷峤从击薛举,时,太宗有疾,委军于刘文静,戒之曰:贼众逺来,利在急战,难与争锋,且宜持久,待粮尽可图。峤退谓文静曰:王体不安,忧公不济,故发此言。宜因机破敌,何乃以勍敌遗王也?遂陈兵于折墌,为举所椉,大败。右殷峤传第八。刘文静亦不可谓无谋者也,临敌不自虑,而惑峤说,遂以丧师。太宗虽病卧,而逆告以持乆之计,卒如其所料。而峤一自用,则败溃随之。呜呼,太宗为不可及也夫。

胶东王、岷州都督道彦,遣使告谕党项,申国威灵,多有降附。李靖之击吐谷浑也,朝廷复厚币遗党项,令为乡导首领拓跋赤辞诣靖军,请诸将曰:往者隋人来击吐谷浑,我毎资军用,而隋人无信,必见侵掠。今将军若无它心,我当资给粮运;如或我欺,当即固险以塞军路。诸将与之歃血而盟,赤辞信之。道彦既至阔水,见赤辞无备,遂袭之,虏牛羊数千头。于是诸羌怨怒,屯兵野狐峡。道彦不得进,为赤辞所椉,死者数万人。

右淮南王神通传第十隋人欺诞,结怨党项,隋灭而党项怨之未㤀也。彼不贪厚币而轻许我,盟约坚定而后助我军,口血未乾,遽往袭之,是蛮夷常信而忠,国常欺邉,将贪小利,败逺图,自古而然,况所得不如所兦,利亦果安在哉。夫一丧师未足道,而使四夷言中国,乃不可信如此,后虽欲为信,可得哉。道彦不诛,唐无政也。

陈叔达拜礼部尚书。初,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髙祖惑其言,将行贬责,叔达固谏乃止。至是太宗劳之曰:武徳时危难潜构,知公有谠言,今之此拜,有以相荅。叔达谢曰:此独为陛下社稷计耳。右陈叔达传第十一。人主以天下为度,记旧事,用公器,赏私恩,虽不言已可愧,又显言之狭矣。叔逹不受是也。

封伦以建成、元吉之故,数陈忠欵,太宗以为至诚,赏赐以万计,而伦潜持两端,隂附建成,卒后数年,太宗方知其事。

右封伦传第十三。伦仕隋,附杨素,又为宇文化及数炀帝,罪其险诐无行,天下所知也。以髙祖、太宗之明,谓屈突通之忠于隋而信任之,又贵伦至台鼎,何哉?书曰:难壬人。壬人之不可不察,自尧、舜以为戒矣。伦更两朝,皆首䑕不忠,而人主不能察,不唯不及祸,又亲昵之。语曰:色取于仁而行违之,在邦必闻。伦之谓也。

李靖复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隂山北至于大漠。御史大夫温彦博害其功,谮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竒寳散于乱兵之手。太宗大加责让,靖顿首谢。久之,太宗曰:隋将史万歳破达头可汗,有功不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当赦公之罪,录公之功。

右李靖传第十七。靖破萧铣,下东南数十城,号令严肃,军无私焉。谓无纲纪,诬甚矣。且彦博自忠良,帷幄献替,何庸害将帅之功?或者以职事所闻言之。然太宗至引隋将诛死事责靖,是㤀其大功而疑其所未必然者,亦过矣。岂自古人臣功大难赏,人主所忌,必借一事豫折伏之如是以为驾驭之䇿乎?则与所谓有功见知则悦者,岂不异意也哉!太宗将伐辽,召靖谓曰:公南平呉、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惟东有髙丽未服,公意如何?对曰:残年朽骨,惟拟此行,病期瘳矣。太宗愍其老,不许。

右靖传:房乔将死,惟谏伐辽,而靖老病,闻命踊跃。靖才智信堪此行,然战将耳,非知逺经国器也。

李勣遇㬥疾,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迺自翦须为和药,勣顿首流血以谢,帝曰:吾为社稷计耳。又尝闲燕,顾勣曰:朕属㓜孤云云。勣雪涕噬指。太宗寝疾,谓髙宗曰:汝于李勣无恩,今责出之。我死,汝当授以仆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为叠州都督。髙宗即位,召为左仆射。

右李勣传第七。太宗知勣不负李密,固可以托孤矣,且以天下传子,何所疑而为是哉?勣事太宗,宠遇已极,诚忠臣耶?身受非常之眷,自当以道事君,同其休戚,岂必嗣主有恩如私臣者而后可哉?无罪而出之,欲収恩于髙宗,太宗待勣既已薄,而勣又无学问,知忠于所事,而不能为国逺虑,使其主不陷于恶,然后为忠。至阿其所好,仓猝定立,武氏祸流国家。新史以谓不几于一言而丧邦者,意自古如此者少,独勣事当之也。

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将何为也?正欲反尔。命百僚议其狱,多言当诛,惟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太宗既盛怒,竟斩亮于市。岁余刑部侍郎阙,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也。往者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右张亮传第十九。亮延术士,问弓长之䜟,又养子五百人,何为乎?道裕言反形未具,非也。君亲无将,亮之狂悖足以得死。但法吏恶文深,道裕论附轻,其人平允可知,太宗用之是也。然则太宗非比言者之众而拒道裕也,不得不拒;非拒道裕之独而诛亮也,不得不诛;非记人前日不用之言而用其后日之身也,不得不用。其庆赏刑威,于此两得矣。司马迁明李陵非降,汉武疑其为陵游说,而当迁腐刑。陵或能报汉,亦未可知,而汉武疑迁已有此坐。至道裕言亮反形未具,而亮狂悖实已著矣。太宗不惟不罪道裕,而又用之,其明智大度,岂汉武所能庶几哉。

太宗尝从容语从臣曰:当今名将,惟李勣、道宗、薛万彻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不大胜,即大败。

右薛万彻传第十九。程不识与广俱以邉太守将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曲行陈,就善水草顿舍,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阵,击刁斗至明。是时汉邉郡李广、程不识为名将,然广士卒多乐从,而苦不识。广才气无双,所谓何至学孙呉者也。自其迹观之,太宗论勣道宗师有纪律,近程不识。论万彻骁迈出伦,近李广而实非也。不识恐未足以拟勣等辈,而广岂万彻之流哉?为将当以纪律谋䇿虑胜而动勣道宗其人也。万彻能勇而已,何足与议此。夫不大胜亦不大败,是常胜之术也。非大胜即大败,是胜败常未可知也。且一大败,何以善其后耶。

张嘉福等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可,下制狱。被诛,数十人坐同反之罪。长倩子羲有能名,则天尝令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奏曰:恨其从父长倩犯逆为累。则天曰:茍有材干,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员外郎。由是缘坐近亲,相次入省。右岑文本传第二十。武氏以牝鸡托正阳之威,逆理而行之,天下不能谁何。虽専以告讦斩伐詟人心,然亦有道焉。曰内乱而外治。内不乱,则不能次且自快,外不治,则此位不可以持久。故诬长倩以大逆,而录子羲以要官,示不以私病公,此豪杰尚气者之所以屈心,而狙诈冒利者之所以致死,而胥臣之也。韦嗣立可谓善荐士矣,若避长倩不辜之嫌,而蔽羲之实能,则非公也。不白其累乎?则谗害者接踵而入,故先举羲才而微恨其累,则不疑而聼矣。

征自录前后谏诤言词往复,以示史官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

右魏征传第二十一。此事史书之,不知信否。然太宗始得天下,而劝行仁义,卒致太平者,郑公也。当时谟议,往往在人耳目,征虽不自录,人将不录之耶?不然,不欲隠君之美,非但掠己美也。马周亦于献替有补当时,而临终索所陈事表草一秩,手自焚之,曰:管、晏彰君之过,求身后名,吾弗为也。周之事君日浅,虽忠亮有谋,不减郑公,而知识勋劳、名徳之旧,则少后之。至其不伐,则郑公之事可慙矣。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卷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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