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香溪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范香溪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封建

自司马迁、班固、曹元首、陆士衡迄唐诸儒，言建封众矣。予三代分土者，以为亲亲贤贤，褒表功德，?诸盛衰，深根固本不拔之道。不予者，以为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乱常干纪，畧无宁岁，使哀、平威灵之时，下吏淫暴，必不至此。核其至当，俱非通论。臣窃因柳宗元之说，而极封建之弊，以为三代不可去，后世不可行。何以言之？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汤之兴，诸侯归者三千，资以黜夏；武王之兴，会者八百，资以胜商。会禹而来臣，资汤、武而为用：是三代不可去。汉鉴秦孤，剖列疆土，而七国唱和，几危西都；晋矫魏失，载崇藩翰，而八王阶厉，荡复东洛。是后世不可行。且先王良法历乆，而时不便，俗不安，莫能复行于后世者，固亦多矣。彼肉刑、井田、冠婚、丧祭、射乡、食飨，皆上世盛典，今其与存者几何？顾独扵封建，必泥古以为可行，亦过矣。方周之衰，绝长补短，地仅埒、扵、曹、滕，以小白、重耳抚封疆，大威憺殊俗，而不敢睥睨九鼎，怀窥觊心。方且纠合诸侯，扶其弱，与共守封建，其可去乎？唐藩镇本非锡土，乆则私以传其子孙。田悦、朱滔、王武俊虽飞扬跋扈，然比众度大，不能当唐十之一，一旦得逞，遽擅相王号，如七国故事，合从缔交，旅拒王师，天以威文之强而臣于弱周，以三叛之微而僣于盛唐。是苴茅授瑞，行扵三代，虽大无不庭；行扵后世，虽小无不乱。且汉封异姓，本以建国，屏崇王室，而委质下国者，率自王其王，因不知有天子。贯髙、赵午相与谋曰：帝辱我王，因壁人于柏人，封建何利扵汉哉？唐虽时?镇兵戡祸乱，然拥众不朝、擅赋不贡者，相视并起，是无宼而失地，不战而失兵，微水旱而失谷粟。田承嗣盗有吴、博、魏、卫、相、礠、洺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蔡帅不廷授者五十年，环天下之兵，仅能䌸一吴元济。藩镇本非锡土，患已如此，况以王命命之国，则其为祸，将何以制之？臣故曰：后世不可行。且唐以镇将领兵，能作威福，而刺史失权，故强藩得拒朝命为僣乱。今国家以大帅临方面，而刺史亦得职，各主其兵。方镇虽有禄山、思明之奸，终不能据一州以叛。是古今郡国之制，莫善扵国家，而应变则有权，驭众则有机，此又不可不论也。髙祖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良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也。髙祖如良计，捐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越，捐陈以东传海与韩信，使各自为战。扵是信、越各引兵来。夫髙祖视所捐地，犹屈产之乘耳。取之内廐而著之外廐，犹垂棘之璧，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捐之扵一时，收之扵后日，故能应变以济务，驭众以成功，此髙祖所以取天下而人莫知者也。人君将以应变济务，如髙祖之机权，诚所宜知。则夫厥今丑虏与僣叛所盗据地邑，尚皆坚守为虚空之地，臣固欲以守宰为赏降之资，亦权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