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孝元皇帝纪下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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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5:05

前汉孝元皇帝纪下卷第二十三

荀恱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益三河郡太守秩中二千石,戸十二万为大郡。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兴为信都王,兴母婕妤为昭仪。

闰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冬十有一月,齐楚地震,大雨雪,深五尺,?折屋坏。魏郡太守京房弃市。房字君明,东郡人也。为郎中,以言灾异屡中,上亲幸。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何人也?上曰:君不明也,而任巧侫。房曰:知其巧侫而任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今何以验之不贤?上曰:以其时乱,君危而知之。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二君,而非?之时,任竖刁、易牙、赵高,治政日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悟乎?上曰:惟有道者能以徃知来耳。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安得危亡?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灾异并出,人民饥馑,盗贼不禁,视今为治邪、乱邪,所任者谁与?房旨谓石显,上亦知之,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也。

是时,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房上弟子晓考功者,欲试用之。房荐上弟子姚平、任良,愿以为刺史。臣得通藉殿中为奏事,以防拥隔。石显等进言:用弟子不若师。上欲以房为刺史,显等知刺史当得径奏事,因言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宜以为郡守。房自请岁尽得乘传奏事,上许之。

房既拜上封事曰:辛酉以来,雾气衰去,太阳清明,臣独欣然,以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隂倍力而乘消息,臣疑陛下独不得如意。臣出之后,恐为执事者所蔽,身死而功不成。及辛巳,雾气复乘太阳侵危,此上大夫侵阳之气而上意疑也。巳卯、庚辰之间,必有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房未发显,果白诏止房无乘传奏事。房至新丰,复上奏曰:臣以六月言遯卦不交。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房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今涌水出,道人当遯死,尚复何言?臣独谓曰:陛下与臣尤厚,虽死,臣犹言也。平又谓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之时赵高用事有正生者非刺高而高威自此而成故秦之乱也。正先趋之也。今臣守郡窃恐未効而死惟陛下无使塞涌水之灾异当正生之必死为姚平所?

房至陜复上封事曰:乃者丙戌小雾,丁亥雾衰去,然少隂,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至壬辰五十分雾气复起。此消息欲正,离卦之党并力而争,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巳丑有还风,尽辛卯,而太阳复侵危,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隂用事,而太阳为之疑也。臣去稍逺,太阳侵夺,愿陛下察焉。

房去月余,竟征下狱。房妻父张愽,淮阳王之舅也,欲为淮阳王永入朝,谓房曰:淮阳王入朝,可以为助。因使房为淮阳王求入朝奏草。又房为上道幽、厉之事,出对御史大夫郑弘道之,显告房、张愽诽谤朝廷,诖误诸侯,闚导以邪意,漏泄省中语。愽腰斩,房弃市,时年三十一。

房治易,事梁人焦戆。戆为外黄令,以伺候先知奸邪,盗贼不得发。尝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其说长为灾变,分为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有占验焉。郑弘坐与房言免。光禄勲匡衡为御史大夫。

三年夏,令三辅都尉及太郡都尉秩皆二千石。

六月甲辰,丞相韦玄成薨。

秋七月,御史大夫匡衡为丞相。戊辰,卫尉李延寿为御史大夫,副校尉甘延寿、陈汤矫制发戊巳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羗胡兵攻郅支单于。

冬,斩郅支首,传□京师。时郅支强暴,东击乌孙,西胁大宛诸国。汉遣使三辈至康居求谷吉等尸,郅支不肯奉诏,而困辱汉使,上书骄慢,曰:康居困危巳乆,愿归强汉。是汤与延寿等谋曰:郅支单于威名逺震,今乌孙胁大宛,欲降伏康居。如得此三国,北击伊娄,西取安息,南排月支,数月之间,城郭诸国危矣。郅支分离,所在绝逺,无城郭强弩之守,如发兵直诣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以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定。延寿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国家与公卿议大䇿,非众所见,事必不从。㑹延寿久病,汤独矫制发诸国兵。

延寿闻之起,大惊,欲止之。汤按劒叱延寿日:大众巳集,竖子欲沮吾众耶!延寿遂从汉兵,合四万余人。延寿、汤上䟽自劾奏矫制陈言形势兵状,即引兵分为六校尉:其三校尉从南道逾葱领,经大宛;其三校尉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经康居。万余骑救之,数奔营,不利。輙?汉兵遂烧木城,城中人皆入土城。汉兵四靣推橹楯,并入土城,单于被创死。得汉使节及谷吉等所赉帛书,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五千余人。上议其功,丞相匡衡、大夫李延寿及石显皆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不宜加爵土。又遣吏讯验汤私盗金事,皆不与。汤故正宗刘向上䟽曰:郅支单于杀汉使吏士以百数,事暴于外国,伤威毁重,陛下赫然欲讨之,意未尝忘。延寿、汤承圣旨,?神灵,总百蛮之军,揽城郭之兵,出万死之计,入绝域之地,遂䧟康居,屠五重城,搴翕侯之旗,斩郅支之首,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而扫谷吉之助,立昭明之功,蛮夷率服,稽首来賔,群臣之功,莫有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尹吉甫为宣王诛玁狁而百蛮从之,其诗曰:驒驒惇惇,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非其丑。今延寿,汤所诛,威振天下,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逺,况万里之外!齐桓先有匡周之功,后有㓕项之罪,君子计功,?过近事。贰师李广利损五万之众,糜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厪获骏马四十匹,虽获宛王之首,不足复费,而私罪甚众。孝武以为万里之伐,不录其过,厚加封赏。今康居之国盛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汉使甚于留马延寿。汤不烦汉使,不费斗储,比于贰师,功德相百倍。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遂,犹皆列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长罗、安逺。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上于是赦汤等,矫制贪秽小罪,封延寿为宜城侯,汤为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戸。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声校尉。

延寿,北地人也,本为羽林士,超逾羽林亭楼,以材力进。汤字子公,山阳人也,家贫无行。初,富平侯张敞举汤为茂材,汤待迁父死不奔䘮,坐下狱,论敞举非其人,削户二百㑹。敞薨,谥曰谬侯。汤立功西域,世以为张敞知人。

初,宣帝时,前将军韩增举冯奉世,以为卫?,使持节送大宛诸国客。时莎车王与诸国共杀汉所置莎车王万年,并杀汉使者奚充国。匈奴发兵攻莎车师,不能下,而莎车遣扬言曰:北道诸国巳降匈奴矣。于是攻刼南道,与之盟而背汉,鄯善以西皆绝不通。奉世以莎车日强,其势难制,必危西域,乃矫以节告谕诸国王,各发其兵,合万五千人,追击莎车。莎车王自杀,传其首□长安。诸国遂平,威振西域。

宣帝谓韩增曰:贺将军举得人也。议封奉世以为侯。丞相、将军皆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定社稷,专之可也。宜加爵位。少府萧望之以为奉使有所指,而擅矫制违命,今封奉世关内侯。后奉使者竞逐利,要功于夷狄,为国家生事,不可长也。宣帝从望之议。

及甘延寿之封也,杜延年子钦上䟽,追讼奉世前功日:比罪则郅支薄,量功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制胜则奉世于边境为功多,虑危则延寿于国家为祸深。其违命生事,则与奉世同。延寿割地而封,奉世独不见录。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均刑别,则百姓惑。愿陛下下有司议之。上为前世事不录。

荀恱曰:成其功,义足封,追录前可也。春秋之义,毁泉台则恶之,舎中军则善之,各由其宜也。夫矫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巳而行之。若矫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矫小而功大者,赏之可也。功过相敌,如斯而巳可也。权其轻重而为之制宜焉。

四年春正月,以讨郅支单于功,告祠郊庙,赦天下。

夏六月甲申,中山王竟薨。蓝田地震,山崩,壅㶚水。安阳岸崩,壅泾水,泾水逆流。

五年春二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戸牛酒,三老、孝弟力田、鳏寡孤独帛。

夏六月庚申。复戾后园。壬申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庚子。复太上皇?庙园原庙。昭灵后武哀王。卫思后昭哀后庙园。上?疾。梦祖宗谴罢郡国庙园。上少弟楚孝主亦梦焉。上召问丞相匡衡。议欲复。衡言不可。衡乃祷高祖孝文孝景庙。陈言:礼正咎在臣,衡当受其咎。皇帝宜蒙福祐,尽祷诸庙。上疾久不平,皆复修旧祀如故。山阳社中大槐?,吏民伐断之,其夜?自复立故处。

竟宁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单于诸妻汉女以自亲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字昭君,为阏氏。单于上书,愿保塞,请罢边备塞。上下有司议,皆以为便。郎中令侯应以为不可许。上诘问状,对曰: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隂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冐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矢,是苑囿也。至孝武出师征伐,斥夺其地,攘之,于汉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而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少安。漠北地平,少草木,多大砂,匈奴来冦抄,无所藏隐。从塞以南,径深山大谷,徃来差难。边境长老言:匈奴失隂山后,过之无不哭。如罢备边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广被,单于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辱,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燧,今?足?望通烽火而巳。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义礼之则,刑罚之禁,臣愚犹禁犯,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设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觊觎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单于而巳,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羗保塞,与汉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叛,世世不绝。今罢乘塞,则生慢易忿争之渐,五也。徃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其子孙贫困,一旦走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婢奴怨苦欲走者多,自知匈奴中乐,无柰边侯,急切何时有走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軰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坦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谿谷之间,稍稍率徒卒筑治,费功久逺,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始终,欲以一切息徭役,十年之后,百年之内,卒有他变,障塞败坏,亭戌㓕绝,当发戍屯治缮,累世之功,不可卒就,九也。若罢戍卒,省?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卫,必深得汉请,永无巳。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以?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䇿。上乃使车骑军口喻单于曰:中国亦有关梁,非徙以备外,亦以防中国之奸邪放纵,出为冦害,故为制度以专众心。遂不罢塞焉。

皇太子冠初,定陶恭王有才艺,晓音乐,而太子颇有酒色之失。王皇后无宠,上有意欲立定陶王为太子,数称其才。乐陵侯史丹者,悼皇后之舅,史恭之孙,为侍中,护太子家。于是丹进曰:所谓才者,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丝竹皷?之间,是则陈惠、李钦高于匡衡,可为相国也。于是上黙而?。后上疾甚,数问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丹涕泣,因以死争之。上亦以太子先帝所爱,卒不易。

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寿卒。

三月丙寅,太子太传张谭为御史大夫。

癸未,复孝惠?庙园、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庙园等。

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匡衡复奏言:前以上体不平,故复诸祀,卒不䝉福,请悉罢。于是毁太上皇、孝惠、孝景帝庙,罢孝昭太后、昭灵太后、武哀王、昭哀后?庙园。丞相御史大夫奏,石显及其党皆免官。显徙居故郷济南,忧懑不食,道病死。显之归也,留其器物什数百万,以与故所厚万章。章不受,曰:石氏之祸,万氏反当为福耶?章者,长安大侠,为京兆尹门下督,尝从至殿中,侍中诸贵人争趋揖章,莫与京兆尹言者。后京兆尹不复从章,章既游侠,亦得显力。及王遵为京兆尹,诛豪桀,乃杀章。

荀恱曰:自汉兴以来至于兹,祖宗之治迹可得而观也。开祖开建大业,统辟元功,度量规矩,不可尚也。时天下初定,庻事草创,故韶夏之音,未有问焉。孝女皇帝克巳复礼,躬行玄黙,遂至升平,而刑罚几措。时称古典,未能悉备,制度玄雅,礼乐之风阙焉,故太平之功不兴。孝武皇帝规悏万世之业,安固后嗣之基,内修文学,外耀武威,延天下之士,济济盈朝,兴事创制,无所不施,先王之风,灿然复存矣。然犹好其文不尽其实,发其始不要其终,奢侈无限,穷兵极武,百姓空竭,万民疲弊。当此之时,天下骚动,海内无聊,而孝文之业衰矣。孝宣皇帝任法审刑,综核名实,听断精明,事业修理,下无隐情,是以功光前世,号为中宗。然不甚用儒术,从谏如流,下善齐肃,賔礼旧老,优容寛直,其仁心文德,足以为贤主矣。而侫臣石?用事,隳其大业,明不照奸,决不断恶,岂不惜哉!昔齐桓公任管仲以覇,任竖刁以乱,一人之身,唯所措之。夫万事之情,常立于得失之原,治乱荣辱之机,可不惜哉!杨朱哭多岐,墨翟悲素丝,伤其本同而末殊。孔子曰:逺侫人。诗云:取彼䜛人,投?豺虎。疾之深也。若夫石显,可以痛心泣血矣,岂不疾之哉!

初,宣帝任刑法,元帝諌之,劝以用儒术,宣帝不听,乃叹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故凡世之论政治者,或称教化,或称刑法,或言先教而后刑,或言先刑而后教,或言教化宜详,或曰教化宜简,或曰刑法宜畧,或曰刑法宜轻,或曰宜重,皆引为政之一方,未究治体之终始,圣人之大德也。圣人之道,必则天地,制之以五行,以通其变,是以愽而不泥。夫德刑并行,天地常道也。先王之道,上教化而下刑法,右文德而左武功,此其义也。或先教化,或先刑法,所遇然也。拨乱抑强,则先刑法;扶弱绥新,则先教化。安平之世,则刑教并用。大乱无教,大治无刑。乱之无教,势不行也;治之无刑,时不用也。教初必简,刑始必畧,则其渐也。教化之隆,莫不兴行,然后责备;刑法之定,莫不避罪,然后求宻。未可以备,谓之虐教。未可以宻,谓之峻刑。虐教伤化,峻刑害民,君子弗由也。设必违之教,不量民力之未能,是䧟民于恶也,故谓之伤化。设必犯之法,不度民情之不堪,是䧟民于罪也,故谓之害民。莫不兴行,则毫毛之善可得而劝也,然后教备。莫不避罪,则纎芥之恶可得而禁也,然后刑宻。故孔子曰:不严以莅之,则民不敬也;严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是言礼刑之并施也。吾末如之何,言教之不行也。可以胜残去杀矣,言刑之不用也。周礼曰:治新国,用轻典,畧其初也。春秋之义,贬纎芥之恶,备至宻也。孔子曰:行有余力,则可以学文,简于始也。绘事后素,成有终也。夫通于天人之理,逹于变化之数,故能逹于道。故圣人则天,贤者法地,考之天道,参之典经,然后用于正矣。讃曰:本纪称孝元皇帝多才艺,善史书,皷琴,吹洞箫,自度声曲,分别节度,穷极要妙。少好儒术,及即位,徴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然寛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人之风烈。前汉孝元皇帝纪下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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