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巻第一百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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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5

资治通鉴巻第一百七十三

臣 司马 光 奉  勑编集。

陈纪七

髙宗宣皇帝中之下

太建九年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髙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㑹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髙、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齐主使长乐王尉丗辩帅千余骑觇周师,出滏口,登髙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丗辩,粲之子也。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徳信等劝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若不济,南投陈国。从之。道衡,孝通之子也。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邺先趣济州。癸未,㓜主亦自邺东行。己丑,周师至紫陌桥。 辛卯,上祭北郊。 壬辰,周师至邺城下;癸巳,围之,烧城西门。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齐上皇从百骑东走,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邺宫。周师入邺,齐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犹拒战,周主引见,礼之,拜仪同大将军。三藏,绍宗之子也。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齐髙祖旧将也。周主先以马脑酒钟遗之,世荣得即碎之。周师入邺,世荣在三台前鸣鼓不辍,周人执之,世荣不屈,乃杀之。周主执莫多娄敬显,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晋阳走邺,?妾弃母,不孝也;外为伪朝勠力,内实通启于朕,不忠也;送款之后,犹持两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遂斩之。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甲午,周主入邺。齐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通五经,闻周主入邺,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俄而周主幸其家,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又遣小司马唐道和就中书侍郎李徳林宅宣㫖慰谕曰:平齐之利,唯在于尔。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即留内省,三宿乃归。乙未,齐上皇度河入济州。是日,㓜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又为湝诏,尊上皇为无上皇,糿主为宋国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邺。周主诏:去年大赦所未及之处,皆从赦例。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永业愤慨。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逹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丙申,周以越王盛为相州揔管。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髙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㓜主韩长鸾、邓长颙等数十人奔青州,使内参田鹏鸾西出参伺动静。周师获之,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周人疑其不信,捶之,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折四支而死。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而髙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逺,已令烧断桥路。上皇由是淹留自寛。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后,与后妃、㓜主等十余骑南走。己亥,至南邓村,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邺。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䕃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邺!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二月,壬午,上耕籍田。 丙午,周主宴从官将士于齐太极殿,颁赏有差。丁未,高纬至邺,周主降阶,以賔礼见之。齐广宁王孝珩至沧州,以五千人㑹任城王湝于信都,共谋匡复,召募得四万余人。周主使齐王宪、柱国杨坚击之,令髙、纬为手书招湝,湝不从。宪军至赵州,湝遣二谍觇之,候骑执以白宪。宪集齐旧将遍示之,谓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今纵汝还,仍充吾使。乃与湝书曰:足下谍者为候骑所拘,军中情实,具诸执事。战非上计,无待卜疑;守乃下䇿,或未相许,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望非逺,凭轼有期,不俟终日,所望知机也。宪至信都,湝陈于城南以拒之。湝所署领军尉相愿诈出略陈,遂以众降。相愿,湝心腹也,众皆骇惧,湝杀相愿妻子。明日复战,宪击破之,俘斩三万人,执湝及广宁王孝珩。宪谓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逄宗社顚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宪壮之,命归其妻子,又亲为孝珩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叹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展我心力耳。齐王宪善用兵,多谋略,得将士心。齐人惮其威声,皆望风沮溃,刍牧不扰,军无私焉。周主以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揔管。北朔州,齐之重镇,士卒骁勇。前长史赵穆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湝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绍义至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应之。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复攻㧞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州。周东平公神举将兵逼马邑,绍义战败,北奔突厥,犹有众三千人。绍义令曰:欲还者,从其意。于是辞去者太半。突厥佗钵可汗常谓齐显祖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悉以?之。于是齐之行台州镇,唯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髙寳宁不下,其余皆入于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戸三百三万二千五百。髙寳宁者,齐之踈属,有勇略,乆镇和龙,甚得夷夏之心。周主于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置揔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周师之克晋阳也,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齐已亡。佗钵可汗处永安于吐谷浑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钵曰:今齐国既亡,永安何用余生!欲闭气自绝,恐天下谓大齐无死节之臣,乞赐一刀以显示逺近。佗钵嘉之,赠马七十匹而归之。梁主入朝于邺。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饩,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賔,还贽致享,皆如古礼。周主与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弹琵琶,梁王起舞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周主大悦,赐赉甚厚。乙卯,周主自邺西还。三月,壬午,周诏山东诸军各举明经干治者二人,若竒才异术、卓尔不群者,不拘此数。周主之檎尉、相贵也,招齐东雍州刺史傅伏,伏不从,齐人以伏为行台右仆射。周主既克并州,复遣韦孝寛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将军武乡公告身及金马脑二酒钟赐伏为信,伏不受,谓孝寛曰:事君有死无贰,此儿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雠疾,愿速斩之,以令天下。周主自邺还,至晋州,遣髙阿那肱等百余人临汾水召伏。伏出军,隔水见之,问:至尊今何在?阿那肱曰:已被擒矣。伏仰天大哭,帅众入城,于听事前北靣,哀号良久,然后降。周主见之曰:何不早下?伏流涕对曰: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自死,羞见天地。周主执其手曰:为臣当如此。乃以所食羊肋骨赐伏,曰:骨亲肉踈,所以相付。遂引使宿卫,授上仪同大将军,敕之曰:若亟与公高官,恐归附者心动。努力事朕,勿忧富贵。佗日,又问:前救河隂得何赏?对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周主谓髙纬曰:朕三年教战,决取河隂,正为传伏,善守城,不可动。遂歛军而退。公当时赏功,何其薄也!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长安,置髙纬于前,列其王公等于后,车舆、旗帜、器物,以次陈之,备大驾,布六军,奏凯乐,献俘于太庙,观者皆称万歳。戊申,封髙纬为温公,齐之诸王三十余人,皆受封爵。周主与齐君臣饮酒,令温公起舞,髙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其传婢禁止之。周主以李德林为内史上士,自是诏诰格式及用山东人物,并以委之。帝从容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徳林名,复见其为齐朝作诏书移檄,正谓是天上人,岂言今日得其驱使?神武公纥豆陵毅对曰:臣闻麒麟、鳯皇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麒麟、鳯皇,得之无用,岂如徳林为瑞,且有用哉?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己巳,周主享太庙。 五月,丁丑,周以谯王俭为大冡宰。庚辰,以?公亮为大司徒,郑公逹奚震为大宗伯,梁公矦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㓂,郑公韦孝寛为大司空。己丑,周主祭方丘。诏以路寝㑹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皆晋公䕶专政时所为,事穷壮丽,有逾清庙,悉可毁撤,雕斵之物,并赐贫民,缮造之宜,务从卑朴。戊戊,又诏并、邺诸堂殿壮丽者凖此。

臣光曰:周髙祖可谓善处胜矣。佗人胜则益奢,髙祖胜而愈俭。

六月,丁卯,周主东廵。秋,七月,丙戍,幸洛州。八月,壬寅,议定权衡度量,颁于四方。初,魏虏西凉之人,没为?戸,齐氏因之,仍供厮役。周主灭齐,欲施寛惠,诏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凡诸杂戸,悉放为民。自是无复杂戸。甲子,郑州获九尾狐,已死,献其骨。周主曰:瑞应之来,必彰有徳。若五品时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今无其时,恐非实录。命焚之。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听衣绸、绵绸、丝布、绢、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之。朝祭之服,不拘此制。冬十月戊申,周主如邺。 上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兖,诏南兖州刺史司空吴明彻督诸军伐之,以其世子戎昭、将军惠觉摄行州事。明彻军至吕梁,周徐州揔管梁士彦帅众拒战,戊午,明彻击破之。士彦婴城自守,明彻围之。帝锐意以为河南指麾可定,中书通事舎人蔡景歴谏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逺略。帝怒,以为沮众,出为豫章内史,未行,有飞章劾景厯在省赃污狼籍,坐免官削爵土。 周改葬徳皇帝于冀州,周主服缞哭于太极殿,百官素服。 周人诬温公髙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并其宗族皆赐死。众人多自陈无之,髙延宗独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唯纬弟仁英以清狂,仁雅以瘖疾得免,徙于蜀;其余亲属不杀者散配西土,皆死于边裔。周主以高湝妻卢氏赐其将斛斯徴。卢氏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徴放之,乃为尼。齐后妃贫者,至以卖烛为业。 十一月,壬申,周立皇子衍为道王,兊为蔡王。 癸酉,周遣上大将军王轨将兵救徐州。 初,周人败齐师于晋州,乗胜逐北,齐人所弃甲仗,未

暇收歛,稽胡乗闲窃出,并盗而有之。仍立刘蠡升之孙没铎为主,号圣武皇帝,改元石平。周人既克关东,将讨稽胡,议欲穷其巢穴。齐王宪曰:歩落稽种类既多,又山谷险绝,王师一举,未可尽除,且当翦其魁首,余加慰抚。周主从之,以宪为行军元帅,督诸军讨之。至马邑,分道俱进。没铎分遣其党天柱守河东,穆支守河西,据险以拒之。宪命谯王俭撃天柱,滕王逌击穆支,并破之,斩首万余级。赵王招撃没铎,擒之,余众皆降。 周诏:自永熈三年以来,东土之民掠为奴婢,及克江陵之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放为良。又诏:后宫唯置妃二人,丗妇三人,御妻三人,此外皆减之。周主性节俭,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余人,每行兵,亲在行陈,歩渉山谷,人所不堪。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 己亥晦,日有食之。 周初行刑书要制,群盗赃一匹及正长隐五丁若地顷以上,皆死。 十二月,戊申,新作东宫成,太子徙居之。 庚申,周主如并州,移并州军民四万戸于关中。戊辰,废并州宫及六府。 髙寳宁自黄龙上表劝进于髙绍义,绍义遂称皇帝,改元武平,以寳宁为丞相。突厥佗钵可汗举兵助之。

十年春正月壬午,周主幸邺。辛卯,幸怀州。癸巳,幸洛州。置怀州宫。 二月甲辰,周谯孝王俭卒。 丁巳,周主还长安。 吴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铁鎻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忷惧。谯州刺史萧摩诃言于明彻曰:闻王轨始鎻下流,其两端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水路未断,贼势不坚,彼城若立,则吾属必为虏矣。明彻奋髯曰:塞旗陷陈,将军事也;长筭逺略,老夫事也。摩诃失色而退。一旬之间,水路遂断,周兵益至。诸将议破堰,㧞军以舫载马而去。马主裴子烈曰:若决堰下船,船必倾倒,不如前遣马出。时明彻苦背疾甚笃,萧摩诃复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若濳军突围,未足为耻。愿公帅歩卒乗马轝徐行,摩诃领铁骑数千,驱驰前后,必当使公安逹京邑。明彻曰:弟之此䇿,乃良图也。然歩军既多,吾为揔督,必须身居其后,相帅兼行。弟马军宜须在前,不可迟缓。摩诃因帅马军夜发。甲子,明彻决堰,乗水势退军,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萧摩诃以精骑八千居前突围,众骑继之。比旦,逹淮南,与将军任忠、周罗?独全军得还。初,帝谋取彭、汴,以问五兵尚书毛喜,对曰:淮左新平,边民未辑,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且弃舟艥之工,践车骑之地,去长就短,非吴人所便。臣愚以为不若安民保境,寝兵结好,斯久长之术也。及明彻败,帝谓喜曰:卿言验于今矣。即日召蔡景厯,复以为征南咨议参军。周主封吴明彻为怀徳公,位大将军。明彻忧愤而卒。 乙丑,周以越王盛为大冢宰。 三月,戊辰,周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 甲戍,周主初服常冠,以皂纱全幅向后幞髪,仍裁为

四脚。 丙子,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淳于量为大都督、揔水陆诸军事,镇西将军孙玚都督荆、郢诸军,平北将军樊毅都督清口上至荆山缘淮诸军,宁逺将军任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诸军,以备周。 乙酉,大赦。 壬辰,周改元宣政。 夏,四月,庚申,突厥寇周幽州,杀掠吏民。 戊午,樊毅遣军度淮,北对清口筑城。壬戍,清口城不守。 五月己丑,周髙祖帅诸军伐突厥,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神举等将兵五道俱入。癸巳,帝不豫,留止云阳宫。丙申,诏停诸军驿。召宗师宇文孝伯赴行在所,帝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是夜,授孝伯司卫上大夫,揔宿卫兵。又令驰驿入京镇守,以备非常。六月,丁酉朔,帝疾甚,还长安。是夕殂,年三十六。戊戍,太子即位,尊皇后阿史那氏为皇太后。宣帝始立,即逞奢欲。大行在殡,曽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阅视高祖宫人,逼为淫欲。超拜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己未,葬武皇帝于孝陵,庙号髙祖。既葬,诏内外公除,帝及六宫皆议即吉。京兆郡丞乐运上䟽,以为葬期既促,事讫即除,太为汲汲。帝不从。帝以齐炀王宪属尊望重,忌之,谓宇文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相授。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之叔父,功髙徳茂,社稷重臣,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㫖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帝不怿,由是踈之,乃与开府仪同大将军于智、郑译等密谋之。使智就宅?宪,因告宪有异谋。甲子,帝遣宇文孝伯语宪,欲以宪为太师,宪辞让。又使孝伯召宪曰:晩与诸王俱入。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宪自辨理,帝使于智证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或谓宪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宪曰:死生有命,宁复图存!但老母在堂,恐留兹恨耳。因掷笏于地,遂缢之。帝召宪僚属,使证成宪罪。参军勃海李纲誓之以死,终无挠辞。有司以露车载宪尸而出,故吏皆㪚,唯李纲抚棺号恸,躬自瘗之,哭拜而去。又杀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皆素与宪亲善者也。帝既诛宪而无名,乃云与兴等谋反,时人谓之伴死。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公以赏之。 闰月,乙亥,周主立妃杨氏为皇后。 辛巳,周以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齐范阳王绍义闻周髙祖殂,以为得天助。幽州人卢昌期起兵据范阳迎绍义,绍义引突厥兵赴之。周遣柱国、东平公神举将兵讨昌期。绍义闻幽州揔管出兵在外,欲乗虚袭葪,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救之,半为绍义所杀。㑹神举克范阳,擒昌期,绍义闻之,素衣举哀,还入突厥。髙寳宁帅夷夏数万骑救范阳,至潞水,闻昌期死,还据和龙。 秋,七月,周主享太庙。丙午,祀圜丘。 庚戍,周以小宗伯斛律徴为大宗伯。壬戍,以亳州揔管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癸亥,周主尊所生母李氏为帝太后。 八月,丙寅,周主祀西郊。壬申,如同州。以大司徒、?公亮为安州揔管,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杨公王谊为大司空。丙戍,以柱国、永昌公椿为大司㓂。九月,乙巳,立方明坛于娄湖。戊申,以杨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王官伯,临盟百官。 庚戍,周主封其弟元为荆王。 周主诏诸应拜者,皆以三拜成礼。 甲寅,上幸娄湖誓众。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 冬,十月,癸酉,周主还长安。以大司空王谊为襄州揔管。 戊子,以尚书左仆射陆缮为尚书仆射。 十一月,突厥㓂周边,围酒泉,杀掠吏民。 十二月甲子,周以毕王贤为大司空。 己丑,周以河阳揔管滕王逌为行军元帅,帅众入寇。

十一年春正月癸巳,周主受朝于露门,始与群臣服汉、魏衣冠。大赦,改元大成。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相州揔管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随公杨坚为大后承。周主之初立也,以髙祖刑书要制为太重而除之。又数行赦宥。京兆郡丞乐运上䟽,以为:虞书所称眚灾肆赦,谓过误为害,当缓赦之。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谓刑疑从罚,罚疑从免也。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不纳。既而民轻犯法,又自以奢淫多过失,恶人规谏,欲为威虐,慑服群下。乃更为刑经圣制,用法益深,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之。密令左右伺察群臣,小有过失,辄行诛谴。又居䘮才逾年,即恣声乐,鱼龙百戏,常陈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多聚羙女,以实后宫,增置位号,不可详录。游宴沈湎,或旬日不出。群臣请事者,皆因宦者奏之。于是乐运舆衬诣朝堂,陈帝八失其一,以为大尊。比来事多独断,不参诸宰辅,与众共之。其二,搜羙女以实后宫,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其三,大尊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宦者。其四,下诏寛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其五,髙祖斵雕为朴,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其六,徭赋下民,以奉俳优角抵。其七,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杜献书之路。其八,玄象垂诫,不能咨诹善道,修布徳政。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帝大怒,将杀之。朝臣恐惧,莫有救者。内史中大夫洛阳元岩叹曰:臧洪同死,人犹愿之,况比干乎?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乃诣合请见曰:乐运不顾其死,欲以求名,陛下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帝颇感悟。明日,召运谓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为忠臣。赐御食而罢之。 癸卯,周立皇子阐为鲁王。甲辰,周主东廵。丙午,以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戊午,周主至洛阳,立鲁王阐为皇太子。 二月,癸亥,上耕藉田。周下诏以洛阳为东京,发山东诸州兵治洛阳宫,常役四万人。徙相州六府于洛阳。 周徐州揔管王轨闻郑译用事,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寔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彊、冦,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止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周主从容问译曰:我脚杖痕,谁所为也?对曰: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因言轨捋须事。帝使内史杜庆信就州杀轨。元岩不肯署诏,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听。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帝曰:汝欲党乌丸轨邪?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帝怒,使阉竖抟其靣,轨遂死,岩亦废于家。逺近知与不知,皆为轨流涕。之仪,之推之弟也。周主之为太子也,上柱国尉迟运为宫正,数进谏,不用。又与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皆为髙祖所亲待,太子疑其同毁已。及轨死,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柰何?孝伯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諌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为身计,宜且逺之。于是运求出为秦州揔管。它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譛,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寔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帝大慙,俛首不语,命将出,赐死于家。时宇文神举为并州刺史,帝遣使就州酖杀之。尉迟运至秦州,亦以忧死。 周罢南伐诸军。 突厥佗钵可汗请和于周,周主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妻之,且命执送髙绍义。佗钵不从。 辛巳,周宣帝传位于太子阐,大赦,改元大象,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四旒,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皇帝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天元既传位,骄侈弥甚,务自尊大,无所顾惮,国之仪典,率情变更。每对臣下,自称为天。用樽彛珪瓒以饮食,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既自比上帝,不欲群臣同已,常自带绶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不听人有天髙上大之称。官名有犯,皆改之。改姓髙者为姜,九族称髙祖者为长祖。又令天下车皆以浑木为轮。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糚。每召侍臣论议,唯欲兴造变革,未甞言及政事。游戏无常,岀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陪侍之官,皆不堪命。自公卿以下,常被楚挞。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谓之天杖,其后又加至二百四十,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幸,亦多杖背。于是内外恐怖,人不自安,皆求茍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 戊子,周以越王盛为太保,尉迟回为大前疑,代王逹为大右弼。辛卯,徙邺城石经于洛阳。诏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揔管并受东京六府处分。三月,庚申,天元还长安,大陈军伍,亲擐甲胄,入自青门,静帝备法驾以从。夏,四月,壬戍朔,立妃朱氏为天元帝后。后,吴人,本出寒㣲,生静帝,长于天元十余岁,踈贱无宠,以静帝故,特尊之。乙巳,周主祠太庙。壬午,大醮于正武殿。五月,辛亥,以襄国郡为赵国,济南郡为陈国,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上党郡为代国,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万戸。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逹、滕王逌并之国。随公杨坚私谓大将军汝南公庆曰:天元实无积德,视其相貎,寿亦不长。又诸藩㣲弱,各令就国,曽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翮既翦,何能及逺哉!庆,神举之弟也。 突厥㓂周并州。六月,周发山东诸民修长城。 秋,七月,庚寅,周以杨坚为大前疑,柱国司马消难为大后承。 辛卯,初用大货六铢钱。 丙申,周纳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 己酉,周尊天元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皇后朱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陈氏为天左皇后,凡四后云。元氏,开府仪同大将军晟之女;陈氏,大将军山提之女也。八月,庚申,天元如同州。 丁卯,上阅武于大壮观。命都督任忠帅歩骑十万陈于玄武湖,都督陈景帅楼舰五百出?歩江,振旅而还。 壬申,周天元还长安。甲戍,以陈山提、元晟并为上柱国。 戊寅,上还宫。豫章内史南康王方㤗在郡秩满,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徴求财贿。上阅武,方㤗当从,启称母疾不行,而㣲服往民间淫人妻,为州所录;又帅人仗抗,拒伤禁司,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狱,免官,削爵土,寻而复旧。 壬午,周以上柱国毕王贤为太师,郇公韩业为大左辅。九月,乙卯,以酆王贞为大冢宰,以郧公韦孝寛为行军元帅,帅行军揔管?公亮、郕公梁士彦冦淮南,仍遣御正杜杲、礼部薛舒来聘。 冬,十月,壬戌,周天元幸道㑹苑,大醮,以高祖配醮。初复佛像及天尊像,天元与二像俱南面坐,大陈杂戏,令长安士民纵观。 甲戌,以尚书仆射陆缮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辛卯,大赦。 周韦孝寛分遣?公亮自安陆

攻黄城,梁士彦攻广陵。甲午,士彦至肥口。 乙未,周天元如温汤。 戊戌,周军进围寿阳, 周天元如同州。 诏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前丰州刺史臯文奏帅歩骑三千趣阳平郡。 壬寅,周天元还长安。 癸卯,任忠帅歩骑七千趣秦郡。丙午,仁威将军鲁广逹帅众入淮。是日,樊毅将水军二万自东关入焦湖,武毅将军萧摩诃帅歩骑趣厯阳。戊申,韦孝寛㧞寿阳,?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辛亥,又取霍州。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为大都督、揔水歩众军。丁巳,周铸永通万国钱,一当千,与五行大布并行。 十二月戊午,周天元以灾异屡见,舍仗卫如天兴宫,百官上表劝复寝膳。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外命妇,大列妓乐,初作乞寒胡戏。 乙丑,南北兖、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厯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还江南。周又取谯、北徐州。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 周天元如洛阳,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

武侍卫数百人,并乗驲以从,仍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辄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及于道。 癸酉,遣平北将军沈恪、电威将军裴子烈镇南徐州,开逺将军徐道奴镇栅口,前信州刺史杨寳安镇白下。戊寅,以中领军樊毅都督荆、郢、巴、武四州水陆诸军事。 己卯,周天元还长安。 贞毅将军汝南周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叔坚谮之于上,云其欲反。上执其兄定州刺史法僧,发兵将击法尚,法尚奔周,周天元以为开府仪同大将军、顺州刺史。上遣将军樊猛济江击之,法尚遣部曲督韩朗诈降于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人皆窃议欲叛还,若得军来,自当倒戈。猛以为然,引兵急趋之。法尚阳为畏惧,自保江曲,战而伪走,伏兵邀之,猛仅以身免,没者几八千人。资治通鉴巻一百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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