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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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7
隋纪二
髙祖文皇帝上之下
开皇十二年春二月己巳,以蜀王秀为内史令,兼右领军大将军。 国子博士何妥与尚书右仆射邳公苏威争议事,积不相能。威子䕫为太子通事舍人,少敏辩,有盛名,士大夫多附之。及议乐,䕫与妥各有所持,诏百僚署其所同。百僚以威故,同䕫者什八九。妥恚曰:吾席间函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儿之所屈邪!遂奏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为朋党。省中呼?为世子,同和为叔,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复言威以曲道任其从父弟彻、肃罔冒为官等数事。上命蜀王秀、上柱国虞庆则等杂案之,事颇有状,上大怒。秋,七月,乙巳,威坐免官爵,以开府仪同三司就第。卢恺除名,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余人。初,周室以来,选无清浊,及恺摄吏部,与薛道衡等甄别士流,故涉朋党之谤,以至得罪。未几,上曰:苏威徳行者,但为人所误耳。命之通籍。威好立条章,每歳责民间五品不逊,或荅者乃云管内无五品之家。其不相应领,类多如此。又为余粮簿,欲使有无相赡,民部侍郎朗茂以为烦迂不急,皆奏罢之。茂,基之子也,尝为卫国令,有民张元预兄弟不睦,丞尉请加严刑,茂曰:元预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弥益其忿,非化民之意也。乃徐谕之以义,元预等各感悔,顿首请罪,遂相亲睦,称为友悌。 己巳,上享太庙。 壬申晦,日有食之。 帝以天下用律者多踳驳,罪同论异。八月,甲戌,制诸州死罪不得即决,悉移大理案覆,事尽,然后上省奏裁。 冬,十月,壬午,上享太庙。十一月辛亥,祀南郊。 己未,新义公韩擒虎卒。十二月,乙酉,以内史令杨素为尚书右仆射,与髙、颎専掌朝政。素性疎辩,髙下在心,朝臣之内,颇推髙。颎敬牛?,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贵,多被陵轹,其才艺风调优于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逺矣。右领军大将军贺若弼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许。既而杨素为仆射,弼仍为将军,甚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坐免官,怨望愈甚。久之,上下弼狱,谓之曰:我以髙颎、杨素为宰相,汝每昌言曰:此二人惟堪啗饭耳。是何意也?弼曰:颎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公卿奏弼怨望:罪当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灵将八千兵度江擒陈叔宝,窃以此望活:上曰:此巳格外重赏,何用追论弼曰:臣已蒙格外重赏,今还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回者数日,惜其功,特令除名,歳余,复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复任使,然每宴赐,遇之甚厚。 有司上言:府藏皆满,无所容,积于廊庑。帝曰:朕既薄赋于民,又大经赐用,何得尔也?对曰:入者常多于出,略计每年赐用至数百万段,曾无减损。于是更辟左藏院以受之。诏曰:寜积于人,无藏府库。河北、河东今年田租三分减一,兵减半,功调全免。时天下户口歳增,京辅及三河地少而人众,衣食不给,帝乃发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狭乡每丁才至二十畆,老少又少焉。
十三年春正月壬子,上祀感生帝。壬戌,行幸岐州。 二月丙午,诏营仁夀宫于岐州之北,使杨素监之。素奏前莱州刺史宇文恺捡校将作大匠,记室封德彛为土木监。于是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顿颠仆者,推填阬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 丁亥,上至自岐州。 己夘,立皇孙□为豫章王。□,广之子也。 丁酉,制私家不得藏纬候图谶。 秋七月戊辰晦,日有食之。 是歳,上命礼部尚书牛?等议明堂制度。宇文恺献明堂木様,上命有司规度安业里地,将立之,而诸儒异议,久之不决,乃罢之。 上之灭陈也,以陈叔宝屏风赐突厥大义公主,公主以其宗国之覆,心常不平,书屏风为诗,叙陈亡以自寄。上闻而恶之,礼赐渐薄。彭公刘昶先尚周公主,流人杨钦亡入突厥,诈言昶欲与其妻作乱攻隋,遣钦来宻告大义公主发兵扰边。都蓝可汗信之,乃不修职贡,颇为边患。上遣车骑将军长孙晟使于突厥,微观察之。公主见晟,言辞不逊,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与杨钦计议,扇惑都蓝。晟至京师,具以状闻。上遣晟往索钦,都蓝不与,曰:检校客内无此色人。晟乃赂其逹官,知钦所在,夜掩获之,以示都蓝,因发公主私事,国人大以为耻。都蓝执安遂迦等,并以付晟。上大喜,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仍遣入突厥废公主。内史侍郎裴矩请说都蓝使杀公主。时处罗矦之子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使裴矩谓之曰:当杀大义公主。乃许婚。突利复谮之于都蓝,都蓝因发怒,杀公主,更表请婚。朝议将许之,长孙晟曰:臣观雍虞闾反复无信,直以与玷厥有隙,所以欲依倚国家,虽与为婚,终当叛去。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灵,玷厥、染干必受其徴发。彊而更反,后恐难图。且染干者,处罗矦之子,素有诚款,于今两代。前乞通婚,不如许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抚驯,使敌雍虞闾以为边捍。上曰:善。复遣晟慰谕染干,许尚公主。 牛?使协律郎范阳祖孝孙等参定雅乐,从陈阳山太守毛爽受京房律法,布管飞灰,顺月皆验。又每律生五音,十二律为六十音,因而六之,为三百六十音,分直一歳之日,以配七音,而旋相为宫之法,由是著名。?等乃奏请复用旋宫法。上犹记何妥之言,注?奏下不听作旋宫,但用黄钟一宫。于是?等复为奏,附顺上意,其前代金石,并销毁之,以息异议。?等又作武舞,以象隋之功徳,郊庙飨用一调,迎气用五调。旧工稍尽,其余声律皆不复通。十四年春三月,乐成。夏四月乙丑,诏行新乐,且曰:民间音乐,流僻日久,弃其旧体,竞造繁声。冝加禁约,务存其本。万宝常听太常所奏乐,泫然泣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时四海全盛,闻者皆谓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宝常贫而无子,久之,竟饿死。且死,悉取其书烧之,曰:用此何为? 先是,台、省、府、寺及诸州皆置公廨钱,收息取给。工部尚书扶风苏孝慈以为官司出举兴生,烦扰百姓,败损风俗,请皆禁止,给地以营农。上从之。六月,丁夘,始诏公卿以下皆给职田,毋得治生,与民争利。 秋,七月,乙未,以邳公苏威为纳言。 初,张宾历既行,广平刘孝孙及冀州秀才刘焯并言其失。賔方有宠于上,刘晖附会之,共短孝孙等,斥罢之。后宾卒,孝孙为掖县丞,委官入京上其事,诏留直太史。累年不调,乃抱其书,使弟子舆榇来诣阙下,伏而恸哭。执法拘而奏之,帝异焉,以问国子祭酒何妥,妥言其善,乃遣与賔历比校短长。直太史勃海张胄?与孝孙共短賔历,异论锋起,久之不定。上令参问日食事。杨素等奏:太史凡奏日食二十有五,率皆无验。胄?所刻,前后妙中;孝孙所刻,验亦过半。于是上引孝孙、胄?等亲自劳徕。孝孙请先斩刘晖,乃可定历。帝不怿,又罢之。孝孙寻卒。 关中大旱,民饥,上遣左右视民食,得豆屑杂糠以献。上流涕以视,群臣深自咎责,为之不御酒肉者,殆将一朞。八月,辛未,上帅民就食于洛阳,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逼。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遇扶老携㓜者,辄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之处,见负担者,令左右扶助之。 冬,闰十月,甲寅,诏以齐、梁、陈宗祀废绝,命髙仁英、萧琮、陈叔宝以时修祭,所须器物,有司给之。陈叔宝从帝登邙山,侍饮,赋诗曰:日月光天徳,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表请封禅,帝优诏荅之。它日,复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败岂不由酒,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当贺若弼度京口,彼人宻启告急,叔宝饮酒,遂不之省。髙颎至日,犹见启在床下,未开封。此诚可笑,盖天亡之也。昔苻氏征伐所得国皆荣贵,其主茍欲求名,不知违天命,与之官,乃违天也。 齐州刺史卢贲坐民饥闭民粜,除名。帝后复欲授以一州,贲对诏失旨,又有怨言。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为言:此辈并有佐命功,虽性行轻险,诚不可弃。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㣲刘昉、郑译、卢贲、栁裘、皇甫绩等,则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复子也。当周宣帝时,以无頼得幸。及帝大渐,颜之仪等请以赵王辅政。此辈行诈,顾命于我,我将为政,又欲乱之,故谋大逆。译为巫蛊,
如贲之例,皆不满志。任之则不逊,置之则怨望,自为难信,非我弃之。众人见此,谓我薄于功臣,斯不然矣。贲遂废,卒于家。 晋王广帅百官抗表,固请封禅,帝令牛?等创定仪注,既成,帝视之曰:兹事体大,朕何徳以堪之。但当东巡,因致祭㤗山耳。十二月乙未,车驾东巡。上好机祥小数,上仪同三司萧吉上书曰:甲寅乙夘,天地之合也。今兹甲寅之年,以辛酉朔冬至,来年乙夘,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至尊本命。夏至隂始祀地之辰,即皇后本命。至尊徳并乾之复育,皇后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大悦,赐物五百段。吉,懿之孙也。员外散骑侍郎王劭言上有龙颜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悦,拜著作郎。劭前后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众,又采民闲歌谣,引图书谶纬,捃摭佛经,回易文字,曲加诬饰,撰皇隋灵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闭目而读之,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涉旬朔,徧而后罢。上益喜。前后赏赐优洽。十五年春正月壬戌,车驾顿齐州。庚午,为坛于㤗山,柴燎祀天,以岁旱谢愆咎,礼如南郊。又亲祀青帝坛,赦天下。 二月丙辰,收天下兵器,敢私造者坐之,关中縁边不在其例。 三月己未,至自东巡。 仁夀宫成。丁亥,上幸仁夀宫。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除之。上闻之不悦,及至,见制度壮丽,大怒曰: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素闻之惶恐,虑获谴,以告封徳彛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上果召素入对,独孤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钱百万,锦绢三千段。素负贵恃才,多所陵侮,唯赏重徳彝,每引之与论宰相职务,终日忘倦,因抚其床曰:封郎必当据吾此座。屡荐于帝,帝擢为内史舍人。夏四月己丑朔,赦天下。 六月戊子,诏凿底柱。 庚寅,相州刺史豆卢通贡绫文布,命焚之于朝堂。 秋七月,纳言苏威坐从祠太山不敬免,俄而复位。上谓群臣曰:世人言苏威诈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已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戊寅,上至自仁夀宫。 冬十月戊子,以吏部尚书韦世康为荆州摠管。世康,洸之弟也,和静谦恕,在吏部十余年,时称廉平。常有止足之志,谓子弟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固恳乞骸骨,帝不许,使镇荆州。时天下唯有四揔管,并、扬、益、荆,以晋、秦、蜀三主及世康为之,当丗以为荣。 十一月,辛酉,上幸温汤。 十二月戊子,敕盗边粮一升已上皆斩,仍籍没其家。 己丑,诏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汴州刺史令狐熙来朝,考绩为天下之最,赐帛三百匹,颁告天下。熙,整之子也。
十六年春正月丁亥,以皇孙裕为平原王,筠为安成王,嶷为安平王,恪为襄城王,该为髙阳王,韶为建安王,煚为颍川王,皆勇之子也。 夏六月甲午,初制工商不得仕进。 秋八月丙戌,诏决死罪者,三奏然后行刑。 冬十月己丑,上幸长春宫。十一月壬子,还长安。 党项寇会州,诏发陇西兵讨降之。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浑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请称公主为天后,上不许。十七年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万歳击南寜羌,平之。初,梁睿之克王谦也,西南夷獠莫不归附,唯南寜州酋帅㸑震恃逺不服。睿上疏以为南寜州汉世䍧柯之地,户口殷众,金宝冨饶。梁南寜州刺史徐文盛为湘东王徴赴荆州,属东夏尚阻,未遑逺略,土民㸑瓒遂窃据一方。国家遥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礼多亏,贡赋不入,乞因平蜀之众,略定南寜。帝以天下?定,未之许。其后南寜夷㸑翫来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乃以左领军将军史万歳为行军揔管,帅众击之,入自蜻蛉川,至于南中。夷人前后屯据要害,万歳皆击破之。过诸葛亮纪功碑,度西洱河,入渠滥川,行千余里,破其三十余部,虏获男女二万余口。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羙。隋徳。万歳请将㸑翫入朝,诏许之。㸑翫隂有贰心,不欲诣阙,赂万歳以金宝,万歳于是舍翫而还。庚寅,上幸仁夀宫。 桂州俚帅李光仕作乱,帝遣上柱国王世积与前桂州揔管周法尚讨之。法尚发岭南兵,世积发岭北兵,俱会尹州。世绩所部遇瘴不能进,顿于衡州,法尚独讨之。光仕战败,帅劲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获家口,其党有来降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者数千人,光仕众溃而走,追斩之。帝又遣贠外散骑侍郎何稠募兵讨光仕,稠谕降其党莫崇等,承制署首领为州县官。稠,妥之兄子也。上以岭南夷越数反,以汴州刺史令狐熙为桂州揔管十七州诸军事,许以便宜从事,刺史以下官得承制补授。熙至部,大?恩信。其溪洞渠帅更相谓曰:前时揔管皆以兵威相胁,今者乃以手教相谕,我辈其可违乎!于是相帅归附。先是,州县生梗,长吏多不得之官,寄政于揔管府。熙悉遣之,为建城邑,开设学校,华夷感化焉。俚帅寗猛力者,在陈世已据南海,隋因而抚之,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险骄倨,未尝参谒。熙谕以恩信,猛力感之,诣府请谒,不敢为非。熙奏改安州为钦州, 帝以所在属官不敬惮其上,事难克举,三月,壬辰,诏
诸司论属官罪,有律轻情重者,听于律外斟酌决杖。于是上下相驱,迭相捶楚,以残暴为干能,以守法为懦弱。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事发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邪?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此法。帝尝乗怒,欲以六月杖杀人,大理少卿河东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报曰:六月虽曰生长,此时必有雷霆,我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大理掌固来旷上言:大理官司太寛。帝以旷为忠直,遣每旦于五品行中参见。旷又告少卿赵绰滥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验,初无阿曲。帝怒,命斩之。绰固争,以为旷不合死。帝拂衣入合。绰矫言:臣更不理旷,自有佗事,未及奏闻。帝命引入合。绰再拜请曰:臣有死罪三:臣为大理少卿,不能制驭掌固,使旷触挂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争,二也。臣本无佗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颜。会独孤后在坐,命赐绰二金杯酒,并杯赐之。旷因免死,徙广州。萧摩诃子丗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所逼耳。因赦摩诃。绰固諌不可,上不能夺,欲绰去而赦之,因命绰退食。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上曰:大理其为朕特舍摩诃也。因命左右释之。刑部侍郎辛亶尝衣绯禈,俗云利官,上以为厌蛊,将斩之。绰曰: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引绰斩之。绰曰:陛下寜杀臣,不可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何如?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叚。时上禁行恶钱,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武?执以闻,上令悉斩之。绰进谏曰:此人所坐当杖,杀之非法。上曰:不关卿事。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羮者热则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上遂入。治书侍御史栁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上以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合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前后赏赐万计。与大理卿薛胄同时,俱名平恕,然胄断狱以情,而绰守法,俱为称职。胄,端之子也。帝晩节用法益峻,御史于元日不劾武官衣劒之不齐者,帝曰:尔为御史,纵舍自由。命杀之。谏议大夫毛思祖谏,又杀之。将作寺丞以课麦?迟晚,武库令以署庭荒芜,左右出使,或受牧宰马鞭、鹦鹉。帝察知,并亲临斩之。帝既喜怒不恒,不复依凖科律。信任杨素,素复任情不平,与鸿胪少卿陈延有隙。尝经蕃客馆,庭中有马屎,又众仆于氊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杀之,棰陈延几死。帝遣亲卫大都督长安屈突通往陇西检覆群牧,得隐匿马二万余匹。帝大怒,将斩,太仆卿慕容悉逹及诸监官千五百人。通谏曰: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产之故杀千有余人!臣敢以死请!帝瞋目叱之。通又顿首曰:臣一身分死,就陛下匄千余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于此,赖有卿忠言耳。于是悉逹等皆减死论,擢通为左武?将军、 上柱国。彭公刘昶与帝有旧,帝甚亲之。其子居士任侠不遵法度,数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转骄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辄将至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交。党与三百人,敺击路人,多所侵夺,至于公卿妃主,莫敢与校。或告居士谋为不轨,上怒,斩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众。 杨素、牛?等复荐张胄?历术。上令杨素与术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久难通者,令刘晖与胄?等辨析之。晖杜口一无所荅,胄?通者五十四。上乃拜胄?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令参定新术。至是,胄?历成。夏,四月,戊寅,诏颁新历,前造历者刘晖等四人并除名。 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贤反,上议讨之。诸将数人请行,上不许,顾右武?大将军虞庆则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国家有贼,遂无行意,何也?庆则拜谢恐惧,乃以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揔管讨平之。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教,尝请为沙门,不许。及为并州揔管,渐好奢侈,违越制度,盛治宫室。俊好内其妃崔氏,?度之妺也,性妬,于?中进毒,由是得疾,徴还京师。上以其奢纵,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废绝,赐死于家。左武卫将军刘升谏曰:秦王非有佗过,但费官物,营廨舍而已,臣谓可容。上曰:法不可违。杨素复谏曰:秦王之过,不应至此,愿陛下详之。上曰:我是五儿之父,非兆民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以周公之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逺矣,安能亏法乎!卒不许。 戊戌,突厥突利可汗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欲离间都蓝,故特厚其礼,遣太常卿牛?、纳言苏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利本居北方,既尚主,长孙晟说其帅众南徙,居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都蓝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亟来抄掠边鄙。突利伺知动静,辄遣奏闻,由是边鄙每先有备。 九月甲申,上至自仁夀宫。 何稠之自岭南还也,宁猛力请随稠入朝,稠见其疾笃,遣还钦州,与之约曰:八九月间,可诣京师相见。使还奏状,上意不怿。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稠曰:猛力与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猛力临终,果诫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约,不可失信,汝?我毕,即宜登路。长真嗣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 鲁公虞庆则之讨李世贤也,以妇弟赵什住为随府长史。什住通于庆则爱妾,恐事泄,乃宣言庆则不欲此行。上闻之,礼赐甚薄。庆则还至潭州,临桂岭,观眺山川形势,曰:此诚险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攻不可㧞。使什住驰诣京师奏事,观上颜色。什住因告庆则谋反,下有司案验。十二月壬子,庆则坐死,拜什住为柱国、 髙丽王。汤闻陈亡,大惧,治兵积榖,为拒守之策。是歳,上赐汤玺书,责以虽称藩附,诚节未尽,且曰:彼之一方,虽地狭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虚置,终须更选官属,就彼安抚。王若洒心易行,率由宪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劳别遣才彦。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髙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许王自新耳。汤得书惶恐,将奉表陈谢,会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袭爵辽东公。元奉表谢恩,因请封王,上许之。 吐谷浑大乱,国人杀丗伏,立其弟伏允为主,遣使陈废立之事,并谢专命之罪,且请依俗尚主,上从之。自是朝贡歳至。
十八年春二月甲辰,上幸仁夀宫。 髙丽王元帅靺鞨之众万余寇辽西,营州揔管韦冲击走之。上闻而大怒。乙巳,以汉王谅、王世积并为行军元帅,将水陆三十万伐髙丽。以尚书左仆射髙颎为汉王长史,周罗?为水军揔管。 延州刺史独孤陁有婢曰徐阿尼,事猫鬼,能使之杀人,云每杀人,则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会独孤后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医皆曰:猫鬼疾也。上以陁后之异母弟,陁妻,杨素异母妹,由是意陁所为,令髙、颎等杂治之,具得其实。上怒,令以犊车载陁夫妻,将赐死于家。独孤后三日不食,为之请命曰:陁若蠹政害民者,妾不敢言。今坐为妾身,敢请其命!陁弟司勋侍郎整诣阙求哀,于是免陁死,除名为民,以其妻杨氏为尼。先是,有人讼其母为猫鬼所杀者,上以为妖妄,怒而遣之。至是,诏诛被讼行猫鬼家。夏四月辛亥,诏畜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并投于四裔。 六月丙寅,下诏黜髙丽王元官爵。汉王谅军出临渝关,值水潦,餽运不继,军中乏食,复遇疾疫。周罗?自东莱泛海趣平壤城,亦遭风,船多飘没。秋九月己丑,师还,死者什八九。髙丽王元亦惶惧,遣使谢罪,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上。于是罢兵,待之如初。百济王昌遣使奉表,请为军导。帝下诏谕以髙丽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髙丽颇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辛夘,上至自仁夀宫。 冬,十一月,癸未,上祀南郊。 十二月,自京师至仁夀宫,置行宫十有二所。 南寜夷爨翫复反。蜀王秀奏史万歳受赂纵贼,致生边患。上责万歳,万歳诋谰,上怒,命斩之。髙颎及左卫大将军元旻等固请曰:万歳雄略过人,将士乐为致力,虽古名将,未能过也。上意少解,于是除名为民。
十九年春正月癸酉,赦天下。 二月甲寅,上幸仁夀宫。 突厥突利可汗因长孙晟奏言都蓝可汗作攻具,欲攻大同城。诏以汉王谅为元帅,尚书左仆射髙颎出朔州道,右仆射杨素出灵州道,上柱国燕荣岀幽州道,以击都蓝,皆取汉王节度。然汉王竟不临戎。都蓝闻之,与逹头可汗结盟,合兵掩袭突利,大战长城下,突利大败,都蓝,尽杀其兄弟子姪,遂度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与长孙晟以五骑南走,比旦,行百余里,收得数百骑。突利与其下谋曰:今兵败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岂礼我乎?玷厥虽来,本无寃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济。晟知之,宻遣使者入伏逺镇,令速举烽。突利见四烽俱发,以问晟,晟绐之曰:城髙地逈,必遥见贼来。我国家法,若贼少,举二烽;来多,举三烽;大逼,举四烽。彼见贼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惧,谓其众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镇,晟留其逹官执室领其众,自将突利驰驿入朝。夏,四月,丁酉,突利至长安。帝大喜,以晟为左勲卫骠骑将军,持节护突厥。上令突利与都蓝使者因头特勒相辨诘,突利辞直,上乃厚待之。都蓝弟都速六弃其妻子,与突利归朝。上嘉之,使突利多遗之珍宝以慰其心。髙颎使上柱国赵仲卿将兵三千为前锋,至族蠡山,与突厥遇,交战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复破之,虏千余口,杂畜万计。突厥复大举而至,仲卿为方陈四靣,拒战,凡五日。会髙颎大兵至,合击之,突厥败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余里而还。杨素军与逹头遇。先是,诸将与突厥战,虑其骑兵奔突,皆以戎车步骑相参,设鹿角为方陈,骑在其内。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未足以取胜也。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陈。逹头闻之,大喜,曰:天赐我也!下马仰天而拜,帅骑兵十余万直前。上仪同三司周罗睺曰:贼陈未整,请击之。先帅精骑逆战,素以大兵继之,突厥大败,逹头被重创而遁,杀伤不可胜计,其众号哭而去。 六月,丁酉,以豫章王暕为内史令, 宜阳公王世积为凉州揔管。其亲信安定皇甫孝谐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积,世积不纳。孝谐配防桂州,因上变,称世积尝令道人相其贵不,道人荅曰:公当为国主,又将之凉州,其所亲谓世积曰:河西天下精兵处,可图大事。世积曰:凉州土旷人希,非用武之国。世积坐诛。拜孝谐上大将军。 独孤后性妬忌,后宫莫敢进御。尉迟迥女孙有美色,先没宫中,上于仁夀宫见而悦之,因得幸。后伺上听朝,隂杀之。上由是大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髙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髙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上意少解,驻马良久,中夜方还宫。后俟上于合内,及至,后流涕拜谢,颎、素等和解之,因置酒极欢。先是,后以髙颎父之家客,甚见亲礼。至是闻颎,谓已为一妇人,遂衔之。时太子勇失爱于上,潜有废立之志,从容谓颎曰:有神告晋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颎长跪曰:长幼有序,其可废乎!上黙然而止。独孤后知颎不可夺,隂欲去之。会上令选东宫卫士以入上台,颎奏称,若尽取彊者,恐东宫宿卫太劣。上作色曰:我有时出入,宿卫须得勇毅,太子毓徳春宫,左右何须壮士,此极弊法。如我意者,恒于交畨之日,分向东宫,上下团伍不别,岂非佳事。我熟见前代,公不须仍踵旧风。颎子表仁,娶太子女,故上以此言防之。颎夫人卒,独孤后言于上曰:髙仆射老矣,而丧夫人,陛下何能不为之娶!上以后言告颎,颎流涕谢曰:臣今已老,退朝唯斋居读佛经而已。虽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纳室,非臣所愿。上乃止。既而颎爱妾生男,上闻之,极喜。后甚不悦。上问其故,后曰:陛下尚复信髙、颎邪?始陛下欲为颎娶,颎心存爱妾,靣欺陛下。今其诈已见,安得信之!上由是疎颎。伐辽之役,颎固谏不从。及师无功,后言于上曰:颎初不欲行,陛下强遣之,妾固知其无功矣。又上以汉王年少,专委军事于颎。颎以任寄隆重,每怀至公,无自疑之意。谅所言多不用,谅甚衔之。及还,泣言于后曰:儿幸免髙颎所杀。上闻之,弥不平。及击突厥,出白道,进图入碛,遣使请兵,近臣缘此言颎欲反。上未有所荅,颎已破突厥而还。及王世积诛,推核之际,有宫禁中事,云于颎处得之,上大惊。有司又奏颎及左右卫大将军元旻、元胄并与世积交通,受其名马之赠,旻、胄坐免官。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揔管宇文㢸、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栁述等明颎无罪。上愈怒,皆以属吏,自是朝臣莫敢言者。秋,八月,癸夘,颎坐免上柱国、左仆射,以齐公就第。未几,上幸秦王俊第,召颎侍宴。颎歔欷悲不自胜,独孤后亦对之泣。上谓颎曰:朕不负公,公自负也。因谓侍臣曰:我于髙颎,胜于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无髙颎。人臣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顷之,颎国令上颎隂事,称其子表仁谓颎曰:司马仲逹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于是上大怒,囚颎于内史省而鞫之。宪司复奏:沙门真觉尝谓颎云:明年国有大丧。尼令晖复云: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过。上闻而益怒,顾谓群臣曰:帝王岂可力求!孔子以大圣之才,犹不得天下,颎与子言,自比晋帝,此何心乎!有司请斩之。上曰:去年杀虞庆则,今兹斩王世积,如更诛颎,天下其谓我何!于是除名为民。颎初为仆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贵已极,但有一斫头耳,尔其慎之!颎由是常恐祸变,至是,颎欢然无恨色。先是,国子祭酒元善言于上曰:杨素麤疎,苏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鸭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独髙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深责之,善忧惧而卒。 九月,乙丑,以太常卿牛?为吏部尚书。?选举先徳行而后文才,务在审慎,虽致停缓,其所进用,并多称职。吏部侍郎髙孝基,鉴赏机晤,清慎绝伦,然爽俊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唯?深识其真,推心任委。隋之选举得人,于斯为最,时论弥服?识度之逺。 冬,十月,甲午,以突厥突利可汗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华言意智健也。突厥归启民者男女万余口。上命长孙晟将五万人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处之。时安义公主已卒,复使晟持节送宗女义成公主以妻之。晟奏:染干部落归者益众,虽在长城之内,犹被雍虞闾抄掠,不得寜居。请徙五原,以河为固,于夏、胜两州之间,东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为横堑,令处其内,使得任情畜牧。上从之。又令上柱国赵仲卿屯兵二万为启民防逹头,代州揔管韩洪等将步骑一万镇恒安。逹头骑十万来冦,韩洪军大败,仲卿自乐寜镇邀击,斩首虏千余级。 帝遣越公杨素出灵州,行军揔管韩僧夀出庆州,太平公史万歳出燕州,大将军武威姚辩出河州,以击都蓝。师未出塞,十二月乙未,都蓝为部下所杀,逹头自立为步迦可汗,其国大乱。长孙晟言于上曰:今官军临境,战数有功,虏内自携离,其主被杀,乘此招抚,可以尽降。请遣染干部下分道招慰。上从之,降者甚众。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