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说

蒙说

越有蒙，始好读书，不间寒暑。一夕，视字如螘縁，迫之愈纷，逺之愈微。旦起，则目有翳而无所覩焉，乃号于天曰：吾何罪邪？天奚暴而使我蒙邪？岂欲其为鸺鹠不察于物，曷若不生我邪？天既生我，而施之两目，又降罚而蒙，吾不知司造化者何如也？乃遯于野。弟子往而吊之者皆哭。客闻之，独进而贺焉，怒曰：吾既蒙，故，不得与人颉颃于时。?病而号于天，客奚为贺？客曰：若何病乎？其尤天亦甚矣。黑白易别也，吾不知其孰黑孰白。西施之姣，无盐之厉，人皆见也，吾不知其孰姣孰厉。信其蒙矣，事固有大于是。马好利而愎，卒沉其宗。智伯之才而多蔽也，不察是非，恱人賛己，卫平侯之暗而自圣也。利商于之冨，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商鞅之危而为安也。彼皆目如明星，微察秋毫，而所为乃至于此，则其瞽有过于蒙者。世复不惩其失，为智伯，为卫侯，为商居，不亦悲乎！若虽蒙于外，至论天下之道，高极无穷，大极无际，及考古今事，必原始要终，而镜其成败。是知蒙于小而不蒙于大，若又何病乎？黑白之不知，由不睹乎黑白也。彼能睹者，且以白为黒，以黑为白矣。美恶之不辩，由不睹乎美恶也。彼能睹者，且以美为恶，以恶为美矣。此病之不可攻而明也。若之病可得攻而明。吾将进金钩，施金篦，除目之翳，使若之视其锐，不翅太山，视其小，不翅八荒，视其隐，不翅日月之运乎昼夜，以为何如？虽然，目不蒙，耳不塞，足不兀，手不挛，人之大利也。以蒙废视，以塞废?，以兀废行，以挛废执，固为不幸，而有大幸存焉。此塞翁之子免于役而为福，若之蒙乌知非若之福乎？乃起而谢曰：至矣，客之言，吾终身无所尤矣。蒙为好古翁氏也。洪武八年二月初言贝琼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