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伽蓝记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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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6:36

洛阳城东伽蓝记卷第二

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

明悬尼寺,彭城武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门外石楼南。榖水周围遶城,至建春门外,东入阳渠石桥。桥有四柱在道南,铭云:汉阳嘉四年将作大匠马宪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頺桥,柱始埋没。道北二柱至今犹存。衒之按:刘澄之山川古今记、戴延之西征记并云晋太康元年造,此则失之远矣。

按澄之等并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征役,暂来经过,至于旧事,多非亲览,闻诸道路,便为穿凿,误我后学,日月巳甚。

有三层塔一所,未加庄严。

寺东有中

朝时常满仓,高祖令为租塲,天下贡赋所聚蓄也。

龙华寺。宿卫羽林虎贲等所立也。在建春门外阳渠南。寺南有租塲。

阳渠北有建阳里。里有土台。高三丈。上作二精舎。赵逸云。此台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层楼。悬鼓击之以罢市。有钟一口。撞之闻五十里。太后以钟声远闻。遂移在宫内。置凝闲堂前讲内典。沙门打为时节。初萧衍子豫章王综来降,闻此钟声,以为奇异,遂造听歌三首,行传于世。

综字世, 伪齐昏主寳卷遗腹子也。宝卷临政婬乱,吴人苦之。雍州刺史萧衍立南康王宝融为主,举兵向秣陵,事既克捷,遂杀宝融而自立。寳卷有美人吴景晖,时孕综经月。衍因幸景晖。及综生。认为巳子。小名縁觉。封豫章王。综形貌举止。甚似昏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综遂归我圣阙。更攺名曰讃。字世务。始为宝卷追服三年丧。明帝拜综太尉公。封丹阳王。永安年中。尚庄帝姉寿阳公主。字莒犂。公主容色美丽。综甚敬之。与公主语。常自称下官。授徐州刺史。加开府。及京师倾覆。综弃州北走。时?朱世隆专权。遣取公主至洛阳。世隆逼之。公主骂曰。胡狗敢辱天王女乎。

世隆怒之。遂缢杀之。璎珞寺在建春门外御道北。所谓建阳里也。即中朝时,白社池董威辈所居处。

里内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晖玄、宗圣、魏昌、熈平、崇真、因果等十寺,

里内士庶二千余戸,信崇三宝,众僧刹养,百姓所供也。

宗圣寺有像一躯,举高三丈八尺,端严殊特,相好毕备,士庶瞻仰,目不暂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腾辉,赫赫独绝世表。妙伎杂乐,亚于刘腾。城东士女多来此寺观看也。崇真寺比丘惠凝,死一七日还活,经阎罗王检阅,以错名放免。惠凝具说过去之时,有五比丘同阅。一比丘云:是宝明寺智圣,坐禅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是般若寺道品,以诵四?槃,亦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融觉寺昙谟最,讲?槃、华严,领众千人。阎罗王云:讲经者心懐彼我,以骄凌物,比丘中第一麄行。今唯试坐禅诵经,不问讲经。其昙谟最曰:贫道立身以来,唯好讲经,实不暗诵。阎罗王勑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昙谟最向西北门,屋舍皆黒,似非好处。有一比邱云是禅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辈檀越,造一切经,人中象十躯。阎罗王曰:沙门之体,必须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干世事,不作有为。虽造作经象,正欲得它人财物。既得它物,贪心即起。既懐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烦恼,亦付司,仍与昙谟最同入黒门。有一比邱云是灵觉寺寳明,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成,即弃官入道,虽不禅诵,礼拜不缺。阎罗王曰:?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刧夺民财,假作此寺,非?之力,何劳说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黒门。太后闻之,遣黄门侍郎徐纥依惠凝所说,即访寳明寺。城东有寳明寺,城内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觉寺,禅林、灵觉等三寺。问智圣、道品、昙谟、最道弘、寳明等,皆实有之。议曰:人死有罪福,即请坐禅僧一百人,常在殿内供养之。诏不听持经像沿路乞索,若私有财物造经象者任意。凝亦入白鹿山,居隐修道。自此以后,京邑比丘悉皆禅诵,不复以讲经为意。

出建春南门外一里余,至东石桥西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

桥北大道西有建阳里,大道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河间刘宣明宅。神龟年中。以直谏忤㫖,斩于都市。讫,目不瞑。尸行百步。时人谈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誉。精通经史。危行及于诛死。

魏昌尼寺。阉官瀛州刺史李次夀所立也。在里东南角即,中朝牛马市处也。刑嵇康之所。东临石桥。此桥南北行。晋太康元年中朝时市南桥也。澄之等盖见北桥铭。因而以桥为太康初造也。

石桥南道有景兴尼寺。亦阉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辇。去地三尺。施寳盖。四面垂金铃七寳珠。飞天伎乐望之云表。作工甚精难可扬推。像出之日。常诏羽林一百人举此像。丝竹杂伎,皆由㫖给。建阳里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洛阳县,临渠水。县门外有洛阳令杨机淸德碑。

绥民里东崇义里,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地形显敞,门临御道。时有隐士赵逸,云是晋武时人。晋朝旧事,多所记录。正光初,来至京师,见子休宅,叹息曰:此宅中朝时太康寺也。时人未信,遂问寺之由绪。逸云:龙骧将军王濬平吴之后,始立此寺。本有三层浮图,用塼为之。指子休园中曰:此是故处。子休掘而验之,果得塼数十万,兼有石铭云:晋太康六年岁次乙巳,九月甲戍朔八日辛巳,仪同三司、襄阳侯王濬敬造。时园中果菜丰蔚,林木扶踈,乃服逸言,号为圣人。子休遂舍宅为灵应寺,所得之砖,还为三层浮圗。好事者寻逐之,问晋朝京师何如今日?逸曰:晋时民少于今日,王侯第宅与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已来,二百余年,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皆游其都邑,目见其事。国灭之后,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于人,引善自向。符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煞。观其治典,未为㐫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符坚自是贤主,贼君取位,妄书生恶。凡诸史官,皆是?也。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巳甚矣。人问其故,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臯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淸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

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辞损实。当时构文之士。慙逸此言。

步兵校尉李澄问曰。太尉府前塼浮图。形制甚古。犹未崩毁。未知早晚造。

逸云。晋义熈十二年。刘?伐姚泓军人所作。汝南王闻而异之。拜为义父。

因而问何所服饵,以致长年?逸云:吾不闲养生,自然长寿。郭璞常为吾筮云:寿年五百岁,今始余半。帝给步挽车一乗,游于市里,所经之处,多记旧迹。三年以后遁去,莫知所在。

崇仪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七里桥东一里,郭门开三道,时人号为三门。离别者多云相送三门外。京师士子送去迎归,常在此处。

庄严寺在东阳门外一里御道北,所谓东安里也。北为租塲。里。内有驸马都尉司马恍、济州刺史分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孙骧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在东阳门二里御道北,所谓晖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实、兾州刺史李诏、秘书监郑道昭等四宅。并丰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延实宅是蜀主刘禅宅。延实宅东有修和宅,是吴王孙皓宅。李韶宅,是晋司空张华宅。

当时太后正号崇训母,天下号父为秦太上公,母为秦太上君,为母追福,因以名焉。

中有五层浮图一所,修刹入云,高门向街,佛事庄饰,等于永宁。诵室禅堂,周流重叠,花林芳草,徧满阶墀。常有大徳名僧,讲一切经,受业沙门亦有千数。

太傅李延实者,庄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剌史,临去奉辞,帝谓实曰:懐甎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实荅曰:臣年廹桑榆,气同朝露,人间稍远,日近松邱。臣已久乞闲退,陛下渭阳兴念,宠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锦万里。谨奉明敕,不敢失坠。时黄门侍郎杨宽在帝侧,不晓懐甎之义,私问舍人温子升曰:闻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问其賔客,从至青州,云齐土之民,风俗浅薄,虚论髙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懐甎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甎击之,言其向背,速于反掌。是以京师谣语曰: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懐愁。懐甎之义,?在于此也。

颍川荀济,风流名士,髙鉴妙识,独出当世。清河崔叔仁称齐士大夫曰:齐人外矫仁义,内懐鄙吝,轻同羽毛,利等锥刀,好驰虚誉,阿附成名,威势所在,侧肩竞入,求其荣利,甜然浓于四方,慕势最甚,号齐士子为慕势诸郞。

临淄官徒有在京邑,闻懐塼慕势,咸共耻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为意。问其故,孝忠曰:营丘风俗,太公余化;稷下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足为天下模楷。荀济人非许、郭,不识东家,虽复莠言自口,未宜荣辱也。

正始寺,百官等所立也。正始中立,因以为名。在东阳门外御道西,所谓敬义里也。里内有典虞曹,簷宇精净,美于丛林。众僧房前,高林对牖,靑松绿柽,连枝交映,多有枳树,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钱四十万,陈留侯李崇施钱二十万,自余百官各有差,少者不减五千巳下,后人刋之。

敬义里南有昭徳里,里内有尚书仆射游肇、御史尉李彪、兵部尚书崔林、幽州刺史常景、司农张伦等五宅。彪、景出自儒生,居室俭素,惟伦最为豪侈,斋宇光丽,服翫精奇,车马出入,逾于邦君。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嵚崟相属,深蹊洞壑,逦逓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

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天水人姜质志性踈诞。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见偏爱之。如不能巳。遂造亭山赋行传于世。其辞曰。今偏重者爱昔先民之重由朴由纯。然则纯朴之体。与造化而津勉濠上之客。柱下之吏。卧无为以明心。托自然以图志。輙以山水为富。不以章甫为贵。任性浮沈。若淡?无味。

今司农张氏实钟其人。巨量接于物表。夭矫洞逹其真。靑松未胜其洁。白玉不比其珍。心托空而拪有。情入古以如新。既不专流荡又不偏华上卜居动静之间。不以山水为忘。庭起半丘半壑。听以目逹心想。进不入声荣,退不为隐放。

尔乃决石通泉,拔岭岩前,斜与危云等曲,危与曲栋相连。下天津之高雾,纳沧海之远烟。纤列之状一如古,崩剥之势似千年。若乃绝岭悬坡,蹭蹬蹉跎。水纾徐如浪峭,山石高下复危多。五寻百拔,十步千过,则知巫山弗及,未审蓬莱如何。其中烟花露草,或倾或倒。霜干风枝,半耸半垂。玉叶金茎,散满堦墀。燃目之绮,裂鼻之馨。既共阳春等茂,复与白雪齐淸。或言神明之骨,隂阳之精,天地未觉,生此异人,焉识其中。羽徒纷泊,色杂苍黄。绿头紫颊,好翠连芳。白䴒生于异县,丹足出自他鄕。皆远来以臻此,藉水木以翺翔。不忆春于沙漠,遂忘秋于高阳。非斯人之感至,伺候鸟之迷方。岂下俗之所务,入神怪之异□。能造者其必诗,敢徃者无不赋。或就饶风之地,或入多云之处。气岭与梅岑,随春之所悟,远为神僊所赏,近为朝士所知。求解脱于服佩,预参次于山垂。子英游鱼于玉质,王乔系鹄于松枝。方丈不足以妙,咏歌此处态多奇。嗣宗闻之动魄,叔夜听此惊魂。恨不能鑚地一出,醉此山门。别有王孙公子,逊遁容仪,思山念水,命驾相随。逢岑爱曲,值石凌欹。□为仁智之田,故能种此石山。

森罗兮草木,长育兮风烟。孤松既能却老,半石亦可留年。若不坐卧兮于其侧,春夏兮其游陟。白骨兮徒自朽,方寸心兮何所忆。

平等寺,广平武穆王懐舍宅所立也,在靑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孝敬里也。

堂宇宏美,林木萧森,平台复道,独显当世。

寺门外金像一躯,高二丈八尺,相好端严,常有神验,国之吉凶,先炳祥异。

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两目垂泪,遍体皆湿,时人号曰佛汗。京师士女,空市里徃而观之。有比丘以净绵拭其泪,须臾之间绵湿都尽。更换以它绵。俄然复湿。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朱荣入洛阳。诛戮百官。死亡涂地。永安二年三月。此像复汗。士庶复徃观之。五月北海王入洛。庄帝北廵。七月北海大败。所将江淮子弟五千尽被俘虏。无一得还。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经神验,朝夕惶惧,禁人不听观之。至十二月,?朱兆入洛阳,擒庄帝,崩于晋阳。在京宫殿空虚,百日无主。唯尚书令、司州牧、乐平王?朱世隆镇京师,商旅四通,盗贼不作。建明二年,长广王从晋阳赴京师,至郭外。世隆以长广本枝踈远,政行无闻,逼禅与广陵王。恭是庄帝从父兄也。正光中,为黄门侍郞,见元义秉权,政归近习,遂佯哑不语,不预世事。永安中,遁于上洛山,中州刺史泉企执而送之。庄帝疑恭奸诈,夜遣人盗掠衣物,复拔刀劒欲煞之。恭张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庄帝信其真患,放令归第。恭常住龙华寺,至时,世隆等废长广而立焉。禅文曰:皇帝咨广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圣开辅,重基衍业,奄有万邦,光宅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渐无外。而孝明晏驾,人神□王。故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地实封陜,任惟外相,乃心王室,大惧崩沦,故推立长乐王子攸,以续绝业,庶九鼎之命日隆,七百之祚唯永。然群飞未宁,横流且及,皆狼顾鸱张,岳立基趾。丞相一麾,大定海内,而子攸不顾宗社,雠忌勲德,招聚轻侠,左右士人,遂虐甚剖,心,痛齐钳齿,岂直金板告怨,大鸟感德而巳。于是天下之望,俄然巳移。窃以宸极不可以旷,神器岂容无主,故权从众议,暂驭兆民。今六军南迈,巳次河浦,瞻望帝京,赧然兴愧。自惟薄寡,本枝踈远,岂宜仰异天情,俯乖民望。惟王德表生民,声高万古,徃以运属殷,忧时多 难,巻懐积载,括囊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懐奥主,历数允集,歌讼同臻,

乃徐发枢机,副兹竚属,便敬奉玺绶,归于别邸。王其寅践成业,允执其中,虽休勿休,日愼一日,敬之哉!恭让曰:天命至重,历数匪轻,自非德协三才,功济四海,无以入选帝图,允当师锡。臣既寡昩,识无光远,景命虽降,不敢仰承,乞收成㫖,以允愚衷。又曰:王既德应图箓,佥属攸归,便可允执其中,入光大麓。不劳挥逊,致?人神。凡恭让者二。于是即皇帝位,攺号曰普泰。黄门侍郞邢子才为赦文,叙述庄帝枉煞太原王之状。广陵王曰:永安手翦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逢成济之祸。谓左右将诏来,朕自作之,

直言门下。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赐眚之科,一依恒式。广陵杜口八载,至是始言海内庶士,咸称圣君。于是封长广为东海王,世隆加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王,余官如故。赠太原王、相国、晋王,加九锡。立庙于芒岭。首阳上旧有周公庙,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庙。庙成,为火所灾,有一柱焚之不尽。后三日,雷雨震电霹雳,击为数叚,柱下石及庙瓦皆碎于山下。复命百官议太原王配飨,司直刘季明议云不合。世隆问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于宣武无功;若配孝明,亲害其母;若配庄帝,为臣不终,为庄帝所戮。以此论之,无所配也。世隆怒曰:?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既为议臣,依礼而言,不合圣心,俘翦惟命。议者咸叹季明不避强御,莫不叹伏焉。世隆、既有忿言,季明终得无患。初,世隆北叛,庄帝遣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杨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领侍中源子恭镇河内及?朱兆马首南向。仵龙、文义等率众先降。子恭见仵龙、文义等降,亦望风溃散。兆遂乗胜逐北,直入京师,兵及阙下,矢流王室。至是论功,仵龙、文义各封一千戸。广陵王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勲,于国无功。竟不许。时人称帝刚直。彭城王?朱仲远,世隆之兄也,镇滑台表用其下都督瑗为西兖州刺史,先用后表。广陵答曰:巳能近补,何劳远闻。世隆侍宴,每言太原王贪天之功,以为巳力,罪有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巳后,不敢复入朝。輙专擅国权,?慝滋甚,坐持台省,家总万机,事无大小,先至隆第,然后施行。天子拱巳南面,无所干预。

永熙元年,平阳王入纂大业,始造五层塔一所。平阳王,武穆王少子。诏中书侍郎魏收等为寺碑文。至二年二月五日,土木毕工,帝率百僚作万僧会。其日寺门外有石象,无故自动,低头复举,竟日乃止。帝躬来礼拜,怪其诡异。中书舍人卢景宣曰:石立社移,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还宫。七月中,帝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于长安,至十月终,而京师迁邺焉。景宁寺,太保、司徒公杨椿所立也。在青阳门外三里䘖道南,所谓景宁里也。

髙祖迁都洛邑,椿创居此里,遂分宅为寺,因以名之。制饰甚美,绮柱朱帘。椿弟慎,冀州刺史;慎弟津,司空。并立性宽雅,贵义轻财,四世同居,一门三从,朝贵义居,未之有也。普泰中,为尒朱世隆所诛,后舍宅为建中寺。出青阳门外三里䘖道北有孝义里,里西北角有苏秦冡,冡傍有寳明寺,众僧常见秦出入此冡,车马羽仪,若今宰相也。

孝义里东即是洛阳小寺,北有车骑将军张景仁宅。景仁,会稽山隂人也。正光年初,从萧宝寅归化,拜羽林监,赐宅城南归正里。民间号为吴人坊,南来投化者,多居其内。近伊、洛二水,任其习御。里三千余家,自立巷寺市所卖口味,多是水族,时人谓为鱼鳖寺也。景仁住此以为耻,遂徙居孝义里焉。时朝廷方欲招懐荒服,待吴儿甚厚,蹇裳渡于江者,皆居不次之位。景仁无汗马之劳,高官通显。

永安二年,萧衍遣主书陈庆之送北海入洛阳,僣帝位,庆之为侍中。景仁在南之日,与庆之有旧,遂设酒引邀庆之过宅。司农?萧彪、尚书右丞张嵩并在其座。

彪亦是南人,唯有中大夫杨元愼、给事中大夫王㫬是中原士族。庆之因醉谓萧、张等曰:魏朝甚盛,犹曰五胡,正朔相承,当在江左;秦皇玉玺,今在梁朝。

元愼正色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地多湿蛰,攅育虫蚁,壃土瘴疠,蛙黾共穴,人鸟同群。短髪之君,无杼首之貌;文身之民,禀丛陋之质。浮于三江,棹于五湖,礼乐所不沽,宪章弗能革。虽复秦余汉罪,杂以华音,复闽楚难言,不可攺变。虽立君臣,上慢下暴。是以刘劭杀父于前,休龙淫母于后,见逆人伦,禽兽不异。加以山隂请壻卖夫,朋淫于家,不顾讥笑。?沭其遗风,未沽礼化,所谓阳翟之民,不知瘿之为丑。我魏膺箓受图,定?嵩洛,五山为镇,四海为家。移风易俗之典,与五常而并迹;礼乐宪章之盛,凌百王而独高。岂?鱼鳖之徒,慕义来朝,飮我池水,啄我稻粱,何为不逊,以以至于此。庆之等见元愼清词雅句,纵横奔发,杜口流汗,合声不言。于后数日,庆之遇病,心上急痛,访人解治。元愼自云能解。庆之遂慿元愼。元愼即口含水噀庆之曰:吴人之鬼。住居建康。小作冠㡌,短制衣裳。自呼阿侬,语则阿傍。菰稗为飰,茗飮作浆。呷啜莼羮,唼嗍蠏黄。手把荳䓻,口嚼梹榔。乍至中土,思忆本郷。急手速去,还尔丹阳。若其寒门之鬼, 头犹修。网鱼漉鼈,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鸡头。蛙羮蚌臛,以为膳羞。布袍芒履,倒骑水牛。洗湘江汉,鼓棹遨游。随波溯浪,噞喁沈浮。白苎起舞,扬波发讴。急手速去,还尔杨州。

庆之伏枕曰:杨君见辱深矣。自此后,吴儿更不敢解语。北海寻伏诛。其庆之还奔萧衍,用为司州刺史。钦重北人,特异于常。朱异怪,复问之,曰:自晋宋以求,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则。始登泰山者卑培塿,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庆之。因此羽仪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竞相模楷,襃衣愽带,被及秣陵。

元愼,弘农人,晋冀州刺史峤六世孙。曾祖泰,从宋武入关,为上洛太守。

七年,背伪来朝,明帝赐爵临晋侯,广武郡、陈郡太守,赠凉州刺史,谥烈侯。祖抚,明经,为中博士。父辞,自得丘壑,不事王侯。叔父许,河南令,蜀郡太守,世以学行著闻,名高州里。元愼情尚卓逸,少有高操,仁心自放,不为时羁。乐山爱水,好游林泽,博识文渊,淸言入神,造次应对,莫有称者。读老庄,善言玄理。性嗜酒,飮至一石,神不乱,常慷慨叹不得与阮籍同时。生不愿仕宦,为中散,常辞疾退闲。未常修敬,诸贵亦不庆吊亲知,贵为交友,故时人弗识也。

或有人慕其高义,投刺在门,元愼称疾高卧,加以意思深长,善于解梦。孝昌元,广陵王元渊初除仪同三司,总众十万讨葛荣。夜梦着衮衣,倚槐树而立,以为吉徴。问于元愼,曰:三公之祥。渊甚悦之。元愼退还,告人曰:广陵死矣。槐字是木傍鬼,死后当得三公。广陵果为葛荣所煞,追赠司空公,终如其言。建义阳城,太守薛令伯闻太原王诛百官,立庄帝,弃郡东走,忽梦射得雁,以问元愼。元愼曰:?执羔,大夫执雁,君当得大夫之职。俄然令伯除为谏议大夫。京兆许超梦盗羊入狱,问于元愼,曰:君当得阳城令。其后有功,封城阳侯。元愼解梦,义出方途,随意会情,皆有神验,虽令与侯小乖。按令今百里即是古诸侯,以此论之,亦为妙著。时人譬之周宣。及?朱兆入洛阳,即弃官,与华隂隐士王腾周游上洛山

孝义里东市北殖货里。里有太常民刘胡兄弟四人,以屠为业。永安年中,胡煞猪,猪忽唱乞命,声及四隣,隣人谓胡兄弟相殴闘而来,观之,乃猪也。即舍宅为归觉寺,合家人入道焉。普泰元年,此寺金像生毛,眉髪悉皆具足,尚书左丞魏季景谓人曰:张天锡有此事,其国遂灭。此亦不祥之徴。至明年而广陵被废死

洛阳城东。伽蓝记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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