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语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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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15:00
晋语第十四
国语
韦氏解
平公六年,箕遗及黄渊、嘉父作乱,不?而死。公遂逐群贼,谓阳毕曰:自穆矦以至于今,乱兵不辍,民志无厌,祸败无巳。离民且速,宼恐及吾身,若之何?阳毕对曰:本根犹树,枝叶益长,本根益茂,是以难巳也。今若大其柯,去其枝叶,绝其本根,可以少闲。公曰:子实图之。阳毕曰:图在明训,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逺权。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民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且夫栾氏之诬晋国也乆矣,栾书实复宗,杀厉公以厚其家,若灭栾氏,则民威矣。今吾若起瑕、原、韩、魏之后而赏立之,则民懐矣。威与懐各当其所,则国安矣。君治而国安,欲作乱者谁与?
君曰:栾书立吾先君栾盈不获罪,如何?阳毕曰:夫正国者,不可以暱于权,行权不可以隐于私。暱于权则民不道,行权隐于私,则政不行。政不行,何以道民?民之不道,亦无君矣。则其为暱与隐也,复产害矣。且勤君身,君其图之。若爱栾盈,则明逐群贼,而以国伦数而遣之,厚戒箴国以待之。彼若求逞志而报于君,罪孰大焉?灭之犹少。彼若不敢而逺逃,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不亦可乎?
公许诺,尽逐群贼,而使祁午及阳毕适曲沃逐栾盈。栾盈出奔楚。遂令于国人曰:自文公以来,有力于先君,而子孙不育者,将授立之,得之者赏。居三年,栾盈昼入,为贼于绛。范宣子以公入于襄公之宫,栾盈不?,出奔曲沃。遂刺栾盈,灭栾氏。是以没平公之身,无内乱也。
栾懐子之出,执政使栾氏之臣勿从,从栾氏者为大戮施。栾氏之臣辛俞行。吏执而献之公。公曰:国有大令,何故犯之?对曰:臣顺之也,岂敢犯之?执政曰:无从栾氏而从君,是明令必从君也。臣闻之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君之明令也。自臣之祖,以无大援于晋国,世隷栾氏,于今三世矣。臣故不敢不君。今执政曰:不从君者为大戮。臣敢忘其死而叛其君,以烦司宼?公说,固止之,不可,厚赂之。辞曰:臣尝陈辞矣,心以守志,辞以行之,所以事君也。若受君赐,是隋其前言。君问而陈辞,未?而逆之,何以事君?君知其不可得也,乃遣之。
叔鱼生,其母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鸢肩而牛腹,谿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遂弗视。扬食我生,叔向之母闻之,往,及堂,闻其号也,乃还,曰:其声,豺狼之声也。终灭羊舌氏之宗者,必是子也。
鲁襄公使叔孙穆子来聘,范宣子问焉,曰: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子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周卑,晋继之为范氏。其此之谓乎?对曰:以豹之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先大夫臧文仲,其身没矣,其言立于后世,此之谓死而不朽。
范宣子与龢大夫争田,久而无成。宣子欲攻之,问于伯华。伯华曰:外有军,内有事,赤也,外事也,不敢㑴官。且吾子之心有出焉,可征讯也。问于孙林父,孙林父曰:旅人所以事子也,唯事是待。问于张老,张老曰:老也以军事承子,非戎则非吾所知也。问于祁奚,祁奚曰:公族之不恭,公室之有回,内事之邪,大夫之贪,是吾罪也。若以军官从子之私,惧子之应且憎也。问于藉偃,藉偃曰:偃以斧钺从于张孟,曰:听命焉。若夫子之命也,何二之有?释夫子而举,是反吾子也。问于叔鱼,叔鱼曰:待吾为子戮之。
叔向闻之,见宣子曰:闻子与龢未宁,徧问于大夫,又无决。盇访之訾祏,訾祏实直而博。直能端辩之,博能上下比之。且吾子之家老也。吾闻国家有大事,必顺于典刑,而访咨于耇老,而后行之。司马矦见,曰:闻吾子有龢之怒,吾以为不信。诸矦皆有二心,是之不忧而怒龢大夫,非子之任也。祁午见,曰:晋为诸矦盟主,子为正?,若能靖端诸矦,使服听命于晋,晋国其谁不为子从?何必龢盇密和,和大以平小乎?
宣子问于訾祏,訾祏对曰:昔隰叔子违周难于晋国,生子舆,为理以正于朝,朝无奸官;为司空以正于国,国无败绩。世及武子,佐文、襄为诸矦,诸矦无二心。及为?,以辅成、景,军无败政。及为成师,居太傅,端刑法,辑训典,国无奸民,后之人可则,是以受随、范。及文子成晋、荆之盟,丰兄弟之国,使无有闲隙,是以受郇、栎。今吾子嗣位,于朝无奸行,于国无邪民,于是无四方之患,而无外内之忧,赖三子之功,而飨其禄位。今既无事矣,而非龢,于是加宠,将何治为?宣子说,乃益龢田而与之和。
訾祏死,范宣子谓献子曰:鞅乎!昔者吾有訾祏也,吾朝夕顾焉,以相晋国,且为吾家。今吾观女也,专则不能,谋则无与,将若之何?对曰: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
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乐以开山川之风,以耀德于广逺也。风德以广之,风山川以逺之,风物以听之,修诗以咏之,修礼以节之。夫德广逺而有时节,是以逺服而迩不迁。
平公射鴳不死,使竖襄搏之,失。公怒,拘将杀之。叔向闻之,夕,君告之。叔向曰:君必杀之。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今君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扬吾君之耻者也。君其必速杀之,勿令逺闻君忸怩颜。乃趣赦之。叔向见司马矦之子,抚而泣之曰:自此其父之死,吾蔑与比而事君矣。昔者此其父始之,我终之。我始之,夫子终之。无不可。藉偃在侧曰:君子有比乎?叔向曰:君子比而不别。比德以赞事,比也。引党以封巳,利已而忘君,别也。
秦景公使其弟针来求成,叔向命召行人子贠。行人子朱曰:朱也在此。叔向曰:召子贠。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也欲子贠之对客也。子朱怒曰:皆君之臣也,班爵同,何以黜朱也?抚劒就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子孙飨之;不集,三军之士暴骨。夫子贠道,宾主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闻之,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侍,曰:公室惧卑,其臣不心竞而力争。
诸矦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袭晋军,曰:若尽晋师而杀赵武,则晋可弱也。文子闻之,谓叔向曰:若之何?叔向曰:子何患焉?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为德也深矣,其置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今我以忠谋诸矦,而以信覆之,荆之逆诸矦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袭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也。信反必?,忠塞无用,安能害我?且夫合诸矦以为不信,诸矦何望焉?此行也,荆败我,诸矦必叛之,子何爱于死?死而可以固晋国之盟主,何惧焉?是行也,以蕃为军,攀辇即利,而舍?遮,扞衞不行,楚人不敢谋,畏晋之信也。自是没,平公无楚患矣。
宋之盟,楚人固请先歃。叔向谓赵文子曰:夫伯王之势,在德不在先歃。子若能以忠信赞君,而裨诸矦之阙,歃虽后,诸矦将戴之,何争于先?若违于德,而以贿成事,今虽先歃,诸矦将弃之,何欲于先?昔成王盟诸矦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牟守燎,故不与盟。今将与狎主。诸矦之盟,唯有德也。子务德,无争先。务德,所以服楚也。乃先楚人。
虢之会,鲁人食言。楚令尹围将以鲁叔孙穆子为戮。乐王鲋求货焉,弗与。赵文子谓叔孙曰:夫楚令尹有欲于楚,少懦于诸矦,诸矦之故,求治之,不求致也。其为人也,刚而尚宠。若及,必弗避也。子盇逃之。不幸,必及于子。对曰:豹也受命于君,以从诸矦之盟,为社稷也。若鲁有罪,而受盟者逃,鲁必不免。是吾出而危之也。若为诸矦戮者,鲁诛尽矣,必不加师,请为戮也。夫戮出于身实难,自它及之,何害?茍可以安君利国,美恶一也。
文子将请之于楚,乐王鲋曰:诸矦有盟未?,而鲁背之,安用齐盟?纵不能讨,又免其受盟者,晋何以为盟主矣?必杀叔孙豹。文子曰:有人不难以死,安利其国,可无爱乎?若皆䘏国,如是则大不丧威,而小不见陵矣。若是道也,果可以教训,何败国之有?吾闻之曰:善人在患,弗救不祥;恶人在位,弗去亦不祥。必免。叔孙固请于楚而免之。
赵文子为室,斵其椽而砻之。张老夕焉而见之,不谒而归。文子闻之,驾而往曰:吾不善,子亦告我,何其速也?对曰:天子之室,斵其椽而砻之,加密石焉。诸矦砻之,大夫斵之,士首之。备其物,义也;从其等,礼也。今子贵而忘义,富而忘礼,吾惧不免,何敢以告?文子归,令之勿砻也。匠人请皆斵之。文子曰:止,为后世之见之也。其斵者,仁者之为也;其砻者,不仁者之为也。
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京,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谁与归?叔向曰:其阳子乎!文子曰:夫阳子行廉直于晋国,不免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叔向曰:其舅犯乎?文子曰:舅犯见利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其随武子乎!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进,不阿而?。
秦后子来奔,赵文子见之,问曰:秦君道乎?对曰:不识。文子曰:公子辱于敝邑,必避不道也。对曰:有焉。文子曰:犹可以乆乎?对曰:针闻之,国无道而年榖龢孰,鲜不五稔?文子视日,曰:朝夕不相及,谁能俟五?文子出,后子谓其徒曰:赵孟将死矣。夫。君子寛惠以恤后,犹恐不济。今赵孟相晋国,以主诸矦之盟,思长世之德,历逺年之数,犹惧不终其身。今忨日而㵣歳,怠偷甚矣。非死逮之,必有大咎。冬,赵文子卒。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医龢视之。出曰:疾不可为也,是谓逺男而近女,惑以生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不生,天命不佑。若君不死,必失诸矦。赵文子闻之曰:武从二三子以佐君,为诸矦盟主,于今八年矣。内无苛慝,诸矦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佑?对曰:自今之谓。和闻之曰:直不辅曲,明不规暗,榣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吾子不能谏惑,使至于生疾,又不自?而宠其政,八年之谓多矣,何以能久?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文子曰:子称蛊,何实生之?对曰:蛊之慝,谷之飞,实生之。物莫伏于蛊,莫嘉于谷。谷兴,蛊伏而章明者也。故食谷者,昼选男德,以象谷明;宵静女德,以伏蛊慝。今君一之,是不飨谷而食蛊也,是不昭谷明而皿蛊也。夫文虫皿为蛊,吾是以云。文子曰:君其几何?对曰:若诸矦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过是,晋之殃也。是歳,赵文子卒,诸矦叛晋。十年,平公薨,
秦后子来仕,其车千乗。楚公子干来仕,其车五乗。叔向为太傅,实赋禄。韩宣子问二公子之禄焉。对曰:大国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宣子曰:秦公子富,若之何其钧之也?对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德以赋之,功庸以称之。若何其以富赋禄也。夫绛之富商。韦藩木楗。以过于朝。唯其功庸少也。而能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能行诸矦之贿,而无寻尺之禄。无大绩于民故也。且楚、秦匹也。若之何其回于富也。乃均其禄。
郑?公使公孙成子来聘。平公有疾。韩宣子赞授客馆。客问君疾,对曰:寡君之疾久矣,上下神祇无不徧谕也,而无除。今梦黄能入于?门,不知人杀乎?抑厉鬼邪?子产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侨闻之,昔者鲧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举之,夫鬼神之所及,非其族?,则绍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矦祀百辟,自卿以下,不过其族。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其或者未举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为尸。五日,公见子产,赐之莒鼎。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矦,诸矦亲之,戎狄懐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晋语第十四、 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