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李恭勤遗事

书李恭勤遗事

李恭勤公，名世杰，贵州黔西人，自少以父官江北盐场大使，遂入赀为巡检，由巡检官至四川及江南、江西总督，内擢兵部尙书，加太子太保。纯皇帝屡欲以为大学士，有尼之者，言公不由科目，例不可官内阁，乃中止。然治行实有绝出流辈者，以此钦纯皇帝知人。

余素不识公，歳戊申四月，在河南巡抚毕公沅幕府，値毕公病亟，公适自江南总督调囘四川，道岀开封，素厚毕公，欲入省之。毕公知余与公次子为同歳生也，属余迓公入，坐床侧数语，毕公惫甚，余遂延公入，就近听事。将饭，公坐次，余颂公江南治续，公蹙额曰：子过矣。余为江南总督非所长，为四川总督庶可耳。请其故，则曰：两江地大事剧，主持者非一人，三巡抚，一漕督，一河督，两织造，一鹾使，巡漕??复在外，动皆可具折上达。以一人居十数大吏中，迁就不可，径情直行又不可，余故不能为也。四川不然，举十一府、九㕔、九直隷州与诸边内外事，皆一人专之，事权不分，号令画一，故可为也。余又请其故，公曰：饭未至，姑为子述一二事可乎？余唯唯，曰：四川自两金川用兵以来，又承制府福康安后徴调，赋敛无艺，仓与库皆若洗。譬若中落之家，非有一人率先蚤夜操作，减省衣食，裒聚?粟，则元气不复。余既与司道以下设厉禁，凡府州县无事不得入成都，即以公事来者，不得过日限，不得畜音乐，侈䜩㑹，不得饰舆马衣服。朝珠之香楠犀碧，蠎服之刻?顾绣者，皆有禁。余官总督数年，未尝䜩一客。成都将军者，新涖任不为置酒，则太恝，置则破例。乘其家口扺任，日馈一烝豚、一烧羊，使标下守备婉告曰：本欲屈入署，适闻眷属至，谨以此佐家䜩。属吏自布政司以下，亦未始为具一饭，惟届歳除，则先饬子妇及婢妪为饆饠至十数斛。歳首五鼓，朝贺毕，布政司以下皆集辕门。督抚制严重，属吏至恐不即见，自正印以上，廨左右皆有官㕔。余因遣巡捕官递告曰：汝曹为朝廷出力久，行且迁擢，今总督为汝发兆也。遂令佐杂官坐州县官㕔，以次上。令府㕔坐司道官㕔，皆食以饆饠余则出，延司道至署共食。食毕，出堂皇，先受司道谒贺即令府㕔、州县等递谒司道。府㕔礼毕，告曰：元日俗例，上司同官，虽不接见，亦必肩舆到门。道有逺近，必日昃始归，徒苦傔从，无益也。况若曹亦有父母妻子，歳首例得给假，诸君何不早归，令若曹亦放假半日乎？皆应曰：诺。于是元日虚文徃来，俗例始革。迨调任江南日，仓库缺额者渐已填补，布政司王站住力亦居多焉。公尙欲语，而饭适至，遂饱餐去。

后六年，余奉　　命视学贵州，尝道黔西，公先以病告归，足疾不得行，然入州境后，见书院学舍、义田义冡等，无不井井，李氏先陇封?，亦倍修整，询之，皆公归里后一一所缮造也。未扺城数歩，公令两仆扶掖岀，迓于道左，余急下舆。揖曰：何敢劳公。公笑曰：非迎学使迎不徇情面之贤者耳。余逊谢别去。试竣复过公，留话半曰。时公相福康安由四川调督云贵，将入境，语次，公频蹙曰：闻近日办督抚行馆，竟有以顾绣贴地者，侈风一启，他日伊于胡底耶？因叹息执手别。未几，公亦谢世矣。书此以为官大吏者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