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轻识

禪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

?圭峯山沙門宗密述

上來十意，理例昭然。但細對詳，禪之三宗，敎之三種，如經斗稱，足定淺深。先叙禪門，後以敎證。禪三宗者，一息妄修心宗，二泯絶無寄宗，三?顯心性宗。敎三種者，一密意依性說相敎，二密意破相顯性敎，三顯示眞心?性敎。右此三敎，如次同前，三宗相對，一一證之，然後總會爲一味。?且先叙禪宗。初息妄修心宗者，說衆生雖本有佛性，而無始無明，覆之不見，故輪?生死。諸佛巳斷妄想，故見性了了，出離生死，神通自在。當知凡聖功用不同，外境内心，各有分限，故須依師言敎，背境觀心，息滅妄?，?盡?覺悟，無所不知。如鏡昏塵，須勤勤拂拭，塵盡明現，?無所不照。又須明解趣入禪境方便，遠離憒閙，住閑靜處，調身調息，跏趺宴黙，舌拄上腭，心注一境。南侁北秀，保?宣什等門下，皆此?也。牛頭天台，惠稠求?等，進趣方便，迹?大同，見解?别。二泯絶無?宗者，說凡聖等法，皆如夢幻，都無所有，本來空寂，非?始無，?此達無之智，亦不可得。平等法界，無佛無衆生，法界亦是假名，心既不有，誰言法界無修不修，無佛不佛。設有一法勝過涅槃，我說亦如夢幻，無法可拘，無佛可作，凡有所作，皆是迷妄。如此了達本來無事，心無所?，方免顚倒，始名解脫。石頭牛頭，下至徑山，皆示此理，便令心行與此相應，不令滯情於一法上。日久功至，塵?自亡，則於怨?苦樂，一切無碍。因此便有一?道士、儒生、閑僧，汎叅禪理者，皆說此言，便爲臻極。不知此宗，不但以此言爲法，荷澤、江西、天台等門下，亦說此理，然非所宗。三、?顯心性宗者，說一切諸法，若有若空，皆唯眞性。眞性無相無爲，體非一切，謂非凡非聖，非因非果，非善非惡等。然?體之用，而能造作種種，謂能凡能聖，現色現相等。於中指示心性，?有二?。一云：??能語言動作，貪嗔慈忍，造善惡，受苦樂等，?汝佛性。?此本來是佛，除此無别佛也。了此天眞自然，故不可起心修道。道?是心，不可將心還修於心。惡亦是心，不可將心還斷於心。不斷不修，任運自在，方名解脫。性如虚空，不增不減，何假添補。但隨時隨處，息業養神，聖胎增長，顯發自然神妙，此?是爲眞悟、眞修、眞證也。二云：諸法如夢，諸聖同說。故妄?本寂，塵境本空。空寂之心，靈知不昧。?此空寂之知，是汝眞性。任迷任悟，心本自知，不藉緣生，不因境起。知之一字，衆妙之門。由無始迷之故，妄執身心爲我，起貪嗔等?。若得善友開示，頓悟空寂之知。知且無?無形，誰爲我相人相。覺諸相空，心自無?。?起?覺，覺之?無。修行妙門，唯在此也。故雖僃修萬行，唯以無?爲宗。但得無?知見，則愛惡自然淡泊，悲智自然增明，罪業自然斷除，功行自然增進。既了諸相非相，自然無修之修。煩惱盡時，生死?絶。生滅滅巳，寂照現前，應用無窮，名之爲佛。然此兩家，皆會相歸性，故同一宗。然上三宗中，?有遵敎慢敎，隨相毀相，拒外難之門戸，接外衆之善巧，敎弟子之儀軌，種種不同，皆是二利行門，各隨其便，亦無所失。但所宗之理，?不合有二，故須約佛和會也。次下判佛敎，總爲三種者：一、密意依性說相敎。此一敎中，自有三?：一、人天因果敎，說善惡業?，令知因果不差，懼三途苦，求人天樂，修施戒禪定等一切善行，得生人道天道，乃至色界無色界，此名人天敎。二、說斷惑滅苦樂敎，說三界不安，皆如火宅之苦，令斷業惑之集，修道證滅，以隨機故。所說法?，一向差别，以揀邪正，以辨凡聖，以分忻厭，以明因果。說衆生五藴，都無我主，但是形骸之色，思慮之心。從無始來，因緣力故，??生滅，相續無窮，如水涓涓，如燈焰焰，身心假合，似一似常。凡愚不覺，執之爲我。寶此我故，?起貪、嗔、癡等三毒。三毒擊於意識，發動身口，造一切業，業成難逃。故受五道苦樂等身，三界勝劣等處。於所受身，還執爲我，還起貪等，造業受?。身則生老病死，死而還生；界則成住壊空，空而?成。劫劫生生，輪?不絶，無始無終，如級井輪。都由不了此身本不是我。不是我者，此身本因色心和合爲相。?推尋分析，色有地水火風之四?，心有受、想、行、識之四?。若皆是我，?成八我。況色中?有三百六十叚骨，叚叚各别，皮毛筋肉，肝心肺腎，各不相是。諸心?等，亦各不同，見不是聞，喜不是怒。既有此衆多之物，不知定取何者爲我？若皆是我，我?百千，一身之中，多主紛亂，離此之外，?無别法。?覆推我，皆不可得。便悟此身心等，但是衆緣，似和合相，元非一體，似我人相，元非我人。爲誰貪嗔？爲誰煞盗？誰修戒施？誰生人天？遂不滯心於三界有漏善惡，但修無我觀智，以斷貪等，止息諸業，證得我空眞如，得須陁洹果，乃至滅盡患累，得阿羅漢果，?身滅智，永離諸苦。三、將識破境敎。說上生滅等法，不關眞如，但各是衆生無始巳來法?有八種識，於中第八藏識是其根本，頓?根身器界種子，轉生七識，各能?現自分所緣。此八識外，都無實法。問：如何?耶？答：我法分别??力故，諸識生時，?似我法，六、七二識無明覆故，緣此執爲實我實法。如患夢者，患夢力故，心似種種外境相現，夢時執爲實有外物，寤來方知唯夢所?。我此身相及於外境，亦?如是，唯識所?，迷故執有我及諸境。既悟本無我法，唯有心識，遂依此二空之智，修唯識觀及六度、四攝等行，漸漸伏斷煩惱、所知二障，證二空所顯眞如，十地圓滿，轉八識成四智菩提也。眞如障盡，成法性身大涅槃也。解深密等?十本經，瑜伽、唯識?百卷論，所說之理，不出此也。此上三?，都爲第一密意依性說相敎。然唯第三將識破境敎，與禪門息妄修心宗，而相扶會。以知外境皆空，故不修外境事相，唯息妄修心也。息妄者，息我法之妄。修心者，修唯識之心。故同唯識之敎，既與佛同，如何毀他。漸門息妄看淨，時時拂拭，凝心住心，專注一境，及跏趺調身調息等也。此等種種方便，悉是佛所勸讚。淨名云，不必坐，不必不坐，坐與不坐，任逐機宜，凝心運心，各量?性。當高宗大帝，乃至玄宗朝時，圓頓本宗未行，北地唯神秀禪師，大揚漸敎，爲二京法主，三帝門師，全稱達摩之宗，又不顯?佛之㫖。曹溪荷澤，恐圓宗滅絶，遂呵毁住心伏心等事，但是除病，非除法也。況此之方便，本是五祖大師敎授，各皆印可，爲一方師。達摩以壁觀，敎人安心，外止諸緣，内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豈不正是坐禪之法。又廬山遠公，與佛陀耶舍二梵僧，所譯達摩禪經兩卷，具明坐禪門戸，漸次方便，與天台及侁秀門下，意趣無殊。故四祖?十年中，脇不至席，?知了與不了之宗，各由見解深淺，不以調與不調之行，而定法義偏圓。但自隨病對治，不須讚此毀彼。二密意破相顯性敎。說前敎中，所?之境，既皆虚妄。能?之識，豈獨眞實。心境互依，空而似有故也。且心不孤起，託境方生。境不自生，由心故現。心空?境謝，境滅?心空。未有無境之心，曾無無心之境。如夢見物，似能見所見之殊。其實同一虚妄，都無所有。諸識諸境，亦?如是。以皆假託衆緣，無自性故。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故空中無色，無?耳鼻舌身意，無十八界，無十二因緣，無四諦，無智亦無得，無業無?，無修無證，生死涅槃，平等如幻。但以不住一切，無執無著，而爲道行。諸部般若，千餘卷經，及中百門等三論，廣百論等，皆說此也。此敎與禪門，泯絶無?，宗全同。既同世尊所說，菩薩所弘，云何漸門。禪主及講?之徒，每聞此說，??云撥無因果。佛自云無業無報，豈邪見乎。若云佛說此言，自有深意者，豈禪門此說，無深意耶。若云我曾推徴，覺無深意者，自是汝遇不解之流，但可嫌人，豈可斥法？此上一敎，據佛本意，雖不相違，然後學所傳，多執文迷㫖，或各執一見，彼此相非，或二皆泛信，渾沌不曉。故龍樹、提婆等菩薩依破相敎廣說空義，破其執有，令洞然解於眞空。眞空者，是不違有之空也。無著、天?等菩薩依唯識敎廣說名相，分析性相不同，?淨各别，破其執空，令歷然解於妙有。妙有者，是不違空之有也。雖各述一義，而舉體圓具，故無違也。問：若?，何故巳後有淸辨、護法等諸論師互相破耶？答：此乃是相成，不是相破。何者？以末學人根器漸鈍，互執空有，故淸辨等破定有之相，令盡徹至?竟眞空，方乃成彼緣起妙有。護法等破斷滅偏空，意存妙有，妙有存故，方乃是彼無性眞空。文?相破，意?相成。由妙有、眞空有二義故：一、極相違義，謂互相害，全奪永盡；二、極相順義，謂冥合一相，舉體全攝。若不相奪全盡，無以舉體全收，故極相違，方極順也。龍樹、無著等就極順門故相成，淸辨、護法等據極違門故相破，違順自在，成破無碍，?於諸法無不和會耳。哀哉！此方兩宗後學經論之者，相非相斥，不?仇讐，何時得證無生法忍？?頓漸禪者亦?如是，努力通鑒，勿偏局也。問：西域先賢相破既是相成，豈可此方相非便成相嫉？答：如人飮水，冷暖自知。各各觀心，各各察?。留藥防病，不爲健人。立法防奸，不爲賢士。三、顯示眞心?性敎。此敎說一切衆生，皆有空寂眞心，無始本來，性自淸淨。明明不昧，了了常知。盡未來際，常住不滅，名爲佛性，亦名如來藏，亦名心地。從無始際，妄想翳之，不自證得，躭著生死。大覺慜之，出現於世，爲說生死等法，一切皆空。開示此心，全同諸佛。如華嚴經出現品云：佛子！無一衆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得現前。譬如有大經卷，量等三千大千世界，書寫三千大千世界中事，一切皆盡。此大經卷，雖?量等大千世界，而全住在一微塵中。如一微塵，一切微塵，皆亦如是。時有一人，智慧明達，具足成就淸淨天?，見此經卷在微塵内，於諸衆生無少利益，?起方便，破彼微塵，出此大經卷，令諸衆生普得饒益。如來智慧亦?如是，無量無碍，普能利益一切衆生，具足在於衆生身中，但諸凡愚妄想執著，不知不覺，不得利益。?時，如來以無障礙淸淨智?，普觀法界一切衆生，而作是言：奇哉！奇哉！此諸衆生云何具有如來智慧，愚癡迷惑，不知不見？我當敎以聖道，令其永離妄想執著，自於身中得見如來廣大?慧，與佛無?。?敎彼衆生修?聖道，令離妄想；離妄想巳，證得如來無量智慧，利益安樂一切衆生。問：上既云性自了了常知，何須諸佛開示？答：此言知者，不是證知，意說眞性不同虚空木石，故云知也。非如緣境分别之識，非如照體了達之智，?是一眞如之性，自然常知。故馬鳴菩薩云：眞如者，自體眞實識知。華嚴？?向品亦云：眞如照明爲性。又據問明品說，知與智?，智局於聖，不通於凡，知?凡聖皆有，通於理智。故覺首等九菩薩問文殊師利言：云何佛境界智？云何佛境界知？文殊答：智。云：諸佛智自在，三世無所碍。答：知。云：非識所能識，亦非心境界。其性本淸淨，開示諸羣生。

寶藏論亦云：知有有壞，知無無敗。眞知之知，有無不計。如是開示靈知之心，?是眞性，與佛無?。故顯示眞心，?性敎也。華嚴、密嚴、圓覺、佛頂、勝鬘、如來藏、法華、涅槃等四十餘部經，寶性、佛性、起信、十地、法界、涅槃等十五部論，雖或頓或漸不同，據所顯法體，皆屬此敎。全同禪門第三?顯心性之宗。既馬鳴標心爲本源，文殊揀知爲眞體。如何破相之黨，但云寂滅，不許眞知。說相之家，執凡?聖，不許?佛。?約佛敎判定，正爲斯人。故前叙西域傳心，多兼經論，無二途也。但以此方迷心執文，以名爲體。故達摩善巧揀文傳心，標舉其名，黙示其體，喻以壁觀，令絶諸緣。問：諸緣絶時，有斷滅否？答：雖絶諸?，亦不斷滅。問：以何證驗，云不斷滅？答：了了自知，言不可及。師?印云：只此是自性淸淨心，更勿疑也。若所答不契，?但遮諸非，更令觀察。?竟不與他先言知字。?待自悟，方驗實是?證其體。然後印之，令絶餘疑。故云黙傳心印。所言黙者，唯黙知字，非總不言。六代相傳，皆如此也。至荷澤時，他宗競播。欲求黙契，不遇機緣。又思惟達摩懸?之記，恐宗㫖滅絶，遂明言知之一字，衆妙之門，任學者悟之淺深。且務圖宗敎不斷，亦是此國大法，運?所至，一?道俗，合得普聞，故感應如是。其黙傳者，餘人不知，故以袈裟爲信。其顯傳者，學徒易辨，但以言說除疑。況既形言，足可引經論等爲證。問：悟此心巳，如何修之？還依初說相敎中，令坐禪否？答：此有二意，謂昏沉?重，難可䇿發；掉舉猛利，不可抑伏；貪嗔熾盛，觸境難制者，?用前敎中種種方便，隨病調伏。若煩惱微薄，慧解明利，?依本宗本敎一行三昧。如起信云：若修止者，住於靜處，端身正意，不依氣息形色，乃至唯心，無外境界。金剛三昧經云：禪?是動，不動不禪，是無生禪。法句經云：若學諸三昧，是動非坐禪，心隨境界流，云何名爲定？淨名云：不起滅定，現諸威儀，不於三界現身意，是爲宴坐，佛所卬身。據此?以答，三界空花，四生夢寐，依體起行，修而無修，尚不住佛，不住心，誰論上界下界然此敎中，以一眞心性，對?淨諸法，全揀全收。全揀者，如上所說，但尅體，?指靈知，?是心性，餘皆虚妄。故云非識所識，非心境等，乃至非性非相，非佛非衆生，離四句，絶百非也。全?者，?淨諸法，無不是心。心迷故，妄起惑業，乃至四生六道，雜穢國界。心悟故，從體起用，四等六度，乃至四辨十力，妙身淨刹，無所不現。既是此心現起諸法，諸法全?眞心。如人夢所現事，事事皆人。如金作器，器器皆金。如鏡現影，影影皆鏡。故華嚴云：知一切法，?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起信論云：三界虚僞，唯心所作，離心則無六塵境界。乃至一切分别，?分别自心。心不見心，無相可得。故一切法，如鏡中相。楞伽云：寂滅者，名爲一心。一心者，名如來藏。能徧興造一切趣生，造善造惡，受苦受樂，與因俱。故知一切，無非心也。全揀門，攝前第二破相敎。全收門，攝前第一說相敎。將前?此，此則逈?於前。將此攝前，前則全同於此。深必該淺，淺不至深。深者，?顯出眞心之體，方於中揀一切，收一切也。如是?揀自在，性相無碍，方能於一切法，悉無所住，唯此名爲了義。更有心性同?，頓漸違妨，及所排諸家言敎部帙，次第述作，大意悉在下卷。

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