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八十五 魏書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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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15:50

列傳第八十五 魏書九十七

島夷桓玄 海夷馮跋

島夷劉裕

島夷桓玄

,字敬道,夲譙國龍亢楚也。僭晉大司馬温之子,温愛之,臨終命以爲後。年七歳,襲封南郡公。登國五年,爲司馬昌明太子洗馬。玄志氣不倫,欲以雄豪自許。朝議以温有陵虐之迹,故抑玄兄弟,出爲義興太守,不得志。少時去職。

皇始初,司馬德宗立,其會稽王道子擅權,信任尚書僕射王國寶,爲時所疾。玄說荆州刺史殷仲堪,令推德宗兖州刺史王恭爲盟主,以討國寶,仲堪從之。會恭使亦上,相逢於中路,約同大舉,並抗表起兵。尋平王國寶等。天興初,德宗以玄爲使持節、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建威將軍、越中郎將、廣州刺史。

後王恭復與德宗豫州刺史庾楷共起兵,以討其江州刺史王愉、司馬尚之兄弟。玄及龍驤將軍揚佺期、荆州刺史殷仲堪等率軍應恭。玄等造於石頭。於時德宗征虜將軍司馬元顯一軍仍守石頭,列舟艦斷淮口。道子出軍,將屯中堂,忽有馬驚,軍中擾亂,人馬赴江者甚衆,良乆乃定。玄等不知建業危弱,且王恭尋敗,玄甚惶懼,乃回軍于蔡洲。王恭司馬劉牢之率北府軍來次新亭。於是德宗以桓脩爲荆州,仲堪爲廣州,玄爲江州,佺期爲雍州,刺史郗恢爲尚書。仲堪回師南旋,乃使人徇于玄等軍曰:“若不各散歸,大軍至江陵,當悉戮餘口。”仲堪偏將劉系先領兵二千隷于佺期,輒率衆而歸,玄等大懼,乃狼狽而走。庾楷亦棄衆奔于南軍。玄並趣輕舟追仲堪,至尋陽,而推玄爲盟主,鎭於夏口。德宗加玄都督荆州四郡,以玄兄西昌公偉爲輔國將軍、南蠻校尉。寵玄兄弟,欲以侵削荆雍。

先是荆州大水,仲堪倉廪空竭,玄乗其虛而伐之,先遣軍襲巴陵。梁州刺史郭銓當之鎭,路逢玄,玄遣銓爲前驅。玄發夏口,與仲堪書云:“今當入沔,討除佺期,頓兵江口。若相與無貳,可殺楊廣,若其不尒,便當率軍入江。”别與桓偉書,令克期爲内應,偉惶遽,以書示仲堪,仲堪慰喻遣歸,夜乃執之。仲堪遣龍驤將軍殷邁、振威將軍劉山民等統衆七千至西江口。玄聞邁至,復與其黨苻永道領帳下擊之,邁等敗走。玄頓巴陵,收其兵而館其榖,復破楊廣於夏口。仲堪旣失巴陵之積,又諸將皆敗,江陵駭震,城内大飢,皆以胡麻爲廩。初,仲堪之得玄書也,急召佺期,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猶以全軍,無縁棄城迸走,甚憂佺期弗來,乃紿之曰:“北來收集,巳有儲矣,可有數万人百日粮。”佺期信之,乃率步騎八千,旣至,仲堪惟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兹敗矣!”不過見仲堪,使人於艦上橫射玄,玄軍亦射之,佺期乃退。玄乃渡軍於馬頭,命其諸軍進,破殺仲堪,殺楊廣、佺期、殷道護及仲堪參軍羅企生等。

德宗以玄爲持節、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寧江八州乃楊豫并八郡諸軍事、後將軍、荆江二州刺史。玄大論功賞,以長史卞範之領南郡相,委以心膂之任。乃斷上流,禁商旅。德宗下書曰:“豎子桓玄,故大司馬不腆之息,少懷狡惡,長而不悛,遂與王恭恊同姧謀,阻兵内侮,三方雲集,志在問鼎,闚擬神器。賴祖宗威靈,宰傅神略,忠義奮發,罪人斯殞。玄等猖狂失圖,回舟鳥逝。便冝乗會,殱除姧源,于時同異之論,用惑廟策,遂使王憲廢撓,寵授非所。猶兾玄當洗濯胷腑,小懲大誡,而狼心弗革,悖慢愈甚,割據江湘,擅威荆郢,矯命稱制,與奪在手。又對侍中王謐放肆醜言,欲縱凶毒,陵陷上京。無君之心,形於音翰;不臣之迹,日月彌著。是可忍也,孰不可懷!宜明九伐,以寧西夏。尚書令、後將軍元顯可爲征討大都督、督十八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以劉牢之爲前鋒,行征西將軍,權領江州;命司馬尚之入沔水。

玄聞元顯處分,甚駭懼,欲保江陵。長史卞範之說玄東下,玄甚狐疑,範之苦勸,玄乃留桓偉守江陵,率軍東下。至夏口,乃建牙傳檄曰:

案揚州刺史元顯:凶暴之性,自幼加長;犯禮毁敎,發蒙如備。居喪無一日之哀,衰絰爲宵征之服,絃觴於殷憂之時,窮色於罔極之日,劫略王國寶媛妾一朝空房,此基惡之始,駭愕視聽者矣。

相王有疾,情無悚懼,幸災擅命,揚州簒授,遂乃父子同録,比肩連案。既專權重,多行險暴,恐相王知之,杜絶視聽。惡聲無聞,佞譽日至。万機之重,委之厮孽,國典朝政,紛紜淆亂。又諷旨尚書,使普敬録公。録公之位,非盡敬之所。苟自尊貴,遂悖朝禮。又妖賊陵縱,破軍殄民之後已爲都督,親則刺史,於冝降之日,輙加崇進。弱冠之年,古今莫比。宰相懲惡,巳獨解録,推禍委罰,歸之有在,自古僭逆未有若斯之甚者。

取妾之僭,殆同六禮,乃使尚書僕射爲媒人,長史爲迎客,嬖媵饕餮,賀同長秋,所謂無君之心,觸事而發。八日觀佛,略人子女,至人家宿,唐突婦妾。慶封迄今,甫見易室之飲;晉靈以來,忽有支解之刑。喜怒輕戮,人士割裂,治城之暴,一睡而斬。又以四歳孽子,興東海之封。吴興殘暴之後,橫復若斯之調。妖賊之興,寔由此豎。居喪極味,孫泰供其膳;在夜思遊,亦孫泰延其駕。泰承其勢,得行威福,雖加誅戮,所染旣多。加之以苦發樂屬,枉濫者衆,驅逐徙撥,死叛殆盡。攺號元興,以爲已瑞,莽之符命,於斯尤著。否極必亨,天盈其毒,不義不昵,勢必崩喪,取亂侮亡,寔在斯會。三軍文武,憤踊即路。

玄亦失荆楚人情,而師出不順,其兵雖彊,慮弗爲用,?有回師之計。旣過尋陽,不見東軍,玄意乃定。於是遂鼓行而進,徑至姑熟,又克歷陽。劉牢之遣子敬宣詣玄請降,玄大喜,與敬宣置酒宴集。玄至新亭,元顯棄船,退入國子堂,列陳宣陽門前。元顯欲挾德宗出戰,而軍中相驚,言玄已及南桁,乃回軍赴宫。旣至中堂,一時崩散。元顯奔東府,惟張法順一騎隨子。玄乃爲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録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持節、荆江二州、公如故;假黃鉞、羽葆、鼓吹、班劎二十人;置左右長史,從事中郎四人;甲仗二百人入殿。於是收道子付廷尉,免爲庶人,徙于安城郡;殺元顯并其子,及豫州刺史司馬尚之、吏部郎袁遵、張法順等。又滅庾楷於豫章。徙尚之弟丹楊尹恢之、輔國將軍允之,及國寶、王緒諸子于交、廣州。以劉牢之爲會稽内史,將欲解其兵也。初,敬宣旣降,隨入東府,至是求歸。玄兾牢之受命,乃遣之。敬宣旣至,牢之知將不免,欲襲玄,衆皆離散,乃於班瀆北走,縊於新洲。傳首建鄴。敬宣奔於江北。

玄白德宗,大赦,改年爲大亨。玄讓丞相、荆江徐三州及録尚書事。乃改授太尉、都督中外、揚州牧、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緑綟綬,加衮冕之服,劎履之禮,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增班劎六十人,甲仗二百人入殿。玄乃鎭姑熟。旣而大築府第,田遊無度,政令屢改憍,侈肆欲,朋黨翕習,沮亂内外。朝政皆諮焉,小事則決於左僕射桓謙乃丹陽尹卞範之。玄大賦三吴富室,以賑飢民,猶不能濟也。東郡旣由兵掠,因以飢饉,死者甚衆。三吳戸口減半,會稽則十三四,臨海、永嘉死散殆盡。諸舊富室皆衣羅縠,佩金玉,相守閉門而死。

玄自封豫章郡公,食安成七千五百戸;後封桂陽郡公,邑二千五百戸;夲封南郡如故。既而鴆殺道子。玄削奪德宗供奉之具,務盡約陋,殆至飢寒。雖殺逆未至,君臣之體盡矣。進位大將軍,加前後部羽葆皷吹,奏事不名。又表請自率諸軍,命諸蕃方兵掃平?洛,德宗不許之。玄夲無資力,但好爲大言,既不辦行,乃云奉詔故止。玄旣無他處分,先作征行服玩,并制裝書畫之具。或諫曰:“今日之行,必有征無戰,輜重自足相運,不煩復有制造。”玄曰:“書畫服玩,冝恒在左右,且兵凶戰危,脫有意外,當使輕而易運。”衆咸笑之。

玄所親仗,惟桓偉而巳,先欲徵還,以自副貳。偉旣死,玄甚恇懼。初,玄常以其父王業垂成,以己弱年,不昌前構,常懷恨憤。及昌明死,便有四方之計,旣克建業,無復居下之心。及偉死,慮己單危,益欲速成大業。卞範之之徒,既慮事變,且幸其利,咸共催促,於是殷仲文等並巳撰集策命矣。德宗加玄相國,揔百揆,封南郡、南平、冝都、天門、零陵、桂陽、營陽、衡陽、義陽、建平十郡爲楚王,備九錫之禮,揚州牧、領平西將軍、豫州刺史如故。遣司徒王謐授相國印綬,光禄大夫武陵王司馬遵授楚王璽策。德宗先遣百寮固請,又云當親幸敦喻。十二月,德宗禪位於玄,大赦所部,稱永始元年。初欲改年爲建始,左丞王納之曰:“建始者,晉趙王倫之號也。”於是易爲永始,復同王莽始貴之年。

玄入建鄴宫,逆風迅激,旌旗、服章、儀飾一皆傾偃。是月酷寒,此日尤甚。多行苛政而時施小惠。迎温神主進于太廟。玄遊行無度,至此不出。殿上施金額流蘇絳帳,頗類轜車、王莽仙蓋。太廟、郊齋皆二日而巳。又其廟祭不及於祖,以玄曾祖巳上名位不顯,故不列序。且以王莽立九廟,見譏前史,遂以一廟矯之。又毁僭晉小廟,以崇臺榭。其庶母蒸甞,未有定所。慢祖忘親,時人知其不永。是月,玄出遊水南,飄風飛其儀蓋。又欲造大輦,使容三十人坐,以二百人輿之。玄憍逸荒縱,不恤時事,奏案停積,了不省覽;或親細事,手注直官,自用令史,制度亂出,主司奉荅不暇。晨夜遊獵,文武困乏。直侍之官,皆擊馬省中;休下之吏,留供土木之役。朝士勞瘁,百姓力盡,民之思亂,十室而八。

德宗彭城内史劉裕因是斬徐州刺史桓脩於京口,與沛國劉毅、東海何無忌收衆濟江。玄加桓謙征討都督,召侍官皆入止省中。玄移還上宫,百僚歩從。赦揚、豫、徐、兖、靑、兾六州。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衞將軍皇甫敷北拒劉裕於江乗。裕斬甫之,進至羅落橋,又梟敷首。玄外麤猛,内恇怯,及聞二將巳没,志慮荒窘,計無所出,日與巫術道士爲厭勝之法。乃謂衆曰:“朕其敗乎?”黃門郎曹靖對曰:“神怒民怨,臣實憂懼。”玄曰:“民怨可然,神何爲怒?”對曰:“移晉宗廟,飄泊無所;大楚之祭,不及於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何不諫?”對曰:“輦上諸君子皆以爲堯舜之世,臣何敢諫。”玄使桓謙、何澹之屯于東掖門,卞範之屯覆舟山西,衆合二万。又遣武衞庾賾之配以精卒利器,援助謙等。謙等大敗,玄聲云赴戰,將子姪出南掖門,西至石頭。先使殷仲文具船於津,遂相與南走。經日不得食,左右進以麤粥,咽不能下。玄子昇五六歳,抱玄胷而撫之,玄悲不自勝。玄挾德宗發尋陽,至江陵,西中郎將桓石康納之。張幔屋,止城南,署置百官,以卞範之爲尚書僕射,殷仲文爲徐州,其餘各顯用。玄謂諸侍臣曰:“?等並升清塗,翼從朕躬,都下竊位者方應謝罪軍門,其見?等入石頭,無異雲霄中人也。”玄以奔敗之後,懼法令不肅,遂輕怒妄殺,逾甚暴虐。殷仲文諫之,玄大怒曰:“漢髙、魏武幾遇敗,但諸將失利耳。以天文惡,故還都舊楚,而羣小愚惑,妄生是非,方當紏之以猛,未冝施之以恩也。”荆、江郡守,以玄播越,咸遣使通表,有匪寧之辭,玄悉不受,乃更令所在表賀遷都。玄在道自作起居注,叙其拒劉裕事,自謂筭略無失,諸將違節度,以至於敗。不暇謀議軍事,惟誦述寫傳之。

劉裕遣其冠軍將軍劉毅發建鄴,追之。玄軍屢敗。玄常裝輕舸於舫側,故其兵人莫有鬭志。玄乃棄衆而走,餘軍以次崩散,遂與德宗還江陵。初,玄留德宗妻子巴陵,殷仲文與玄同舟,乃說玄求别舫收集散軍,遂以德宗妻歸于建鄴。玄入江陵城,南平太守馮該勸玄更戰。玄欲出漢中,投梁州刺史桓希,夜中處分將發,城内巳亂,禁令不行,將親近腹心百許人出城北。至城門,左右即於闇中斫玄靣,前後相殺,交橫盈路。玄僅得至船。德宗入南郡府。玄旣下船,猶欲走漢中。玄屯騎校尉毛脩之誘以入蜀,遂與石康等泝江而上。逹枚回洲,爲益州參軍費恬等迎射之,箭如雨下。玄中流矢,子昇輙拔之。益州督護馮遷抽刃而登玄艦,玄曰:“是何人也,敢殺天子!”遷曰:“我自欲殺天子之賊耳。”遂斬玄首并石康等,斬昇于江陵市,傳送玄首,梟于朱雀門。

玄既敗,桓謙匿於沮中。桓振逃于華容之浦,隂聚黨數千人,晨襲江陵,克之。桓謙亦聚衆而出。振既至,問玄子昇所在,知昇巳死,欲殺德宗,謙苦禁之。於是爲玄舉哀,謚爲武悼皇帝。謙率羣官復立德宗,振自爲都督八州、將軍、荆州刺史,謙復本職,又加江豫二州刺史。後德宗益州刺史毛璩殺桓希於漢中。桓振宼江陵,爲唐興所斬。其餘親從,或當時擒獲,或奔散外境,數年之間,並敗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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