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孝武皇帝紀五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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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54
前漢孝武皇帝紀五卷第十四
荀恱
五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遂登隴崆峒而還。
十有二月辛巳朔旦
冬至,始立㤗畤於甘泉。
夏五月,諫議大夫終軍、使者安國少季使南越,欲令入朝,比内諸侯軍,自請願受大冠,衣長纓,必覊越王之頸,致之闕下。軍旣至,越王聽命。上大恱,賜南越王大臣印綬,令一用漢法,使者留鎮撫之。王太后皆莊嚴,將入朝,越相吕嘉不欲内屬。
初,尉他言:事天子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怵好言入見,亡國之勢也。故他欲入朝而不果。王太后置酒請使者及嘉等,欲因使者權謀,因以誅嘉。使者相?伏,莫敢發。嘉覺之,則趨出稱疾隂謀作亂,令國中曰:王少年,太后,中國人,與使者安國少季私通,專欲内屬,無顧我越民社稷萬世之計。遂攻殺太后及王,盡殺使者。齊相卜式上書:願父子將兵死南越,以盡臣節。上不遣而賢之,賜爵關内侯,黃金四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丁丑晦,日有食之。
秋,有蛙蝦蟇?闕下。上遣伏愽將軍路愽德、樓舩將軍楊僕、戈船將軍嚴?、下瀬將軍祖廣明因擊南越,别道出咸陽,㑹番禺城下。
九月,列侯坐獻黃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十人。欒大、樂通侯坐誣罔腰斬。西羗衆十餘萬人反,與匈奴通使,攻安定,圍枹罕。匈奴入五原,殺太守。六年冬十月,遣將軍李息征西羗,上將幸緱氏。至安邑桐郷,聞南越破,因改桐郷爲聞喜縣。
春,至汲新中郷,得吕嘉首,因以中郷爲獲嘉縣。以南越地爲南海、蒼梧、鬰林、合浦、交阯、九眞、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又遣將軍韓說平西南夷,以其地爲武都、牂牁、越雋、沈黎、文山五郡。
秋,東越王餘善反,遣橫海將軍韓說等擊之,又遣浮海將軍公孫賀出九原,強弩將軍趙破奴出令居,擊匈奴,皆出塞二千餘里,不見虜而還。乃分武威、酒泉郡置張掖、燉煌,徙民以實之。
是歳,齊相卜式爲御史大夫。
元封元年冬十月,上自帥師廵邊,置十二部將軍,勒兵十八萬騎,連旌旗徑十餘里,歷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安城北,登單于臺,望朔方,臨北海,威震匈奴。遣使者邴吉告烏維單于曰:南越王頭巳懸於漢矣。今天子自將待邊,單于能戰亟來,不能則臣服。何但逃伏漠北寒苦之地,爲單于壟焉!單于怒,囚吉,遷之北海上,然終不敢出。上還,祠黃帝於泰山,廼歸甘泉。東越殺其王餘善以降,遷其民於江淮之間,遂空其地。
春正月,行幸緱氏,登崇高,聞聲稱萬歳者三。羣臣吏卒莫不稱皆聞之。於是封太室。以三百戸爲奉邑。禁民無伐其山木。復其民。遂東廵海上。御史大夫卜式貶爲太子太傅。内史倪寛爲御史大夫。
夏四月癸卯。上遂登封太岳。初議封禪。諸儒對者五十餘人。未有所定。先是司馬相如病。故,有遺書言封禪事。上以問内史倪寛,寛曰:陛下躬發聖德,統緝羣元,宗祀天地,薦禮百神,精神所嚮,徴兆必報,天地並應,瑞符著明。封太山,禪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節也。將舉太事,優游數年,使羣臣人人自畫,終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玉振,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基。上乃自制禮儀,採儒術以文焉。拜寛爲御史大夫。從封禪,行自太山復東廵海至竭石,自遼西歷北邊九原,歸於甘泉。
初,梁相有禇大通,通五經爲博士,時倪寛爲弟子。及御史大夫缺,上徴大通,自以爲得御史大夫。至洛陽,聞寛爲之,大通大?。及至,與寛議封禪於上前,大通不及寛,乃退而服曰:上誠知人。賜太山所過民年七十以上及孤老帛,
秋無出租算。賜天下民爵,爵,女子百戶牛酒。五月,歸甘泉。
秋,有星孛於東井,又孛於三台。本志以爲其後衛太子亂之應。齊王閎薨,無子,國除。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
春正月,行幸緱氏,遂至東萊。
夏四月,祠太山。至瓠子,臨決河,令從臣等將軍巳下皆負薪塞河,作瓠子之歌,赦所過徒,賜孤獨髙年米。行還,築通天臺于甘泉,作飛㢘舘於長安。公孫卿言仙人可見,陛下毎在常處,故不見,故作通天臺以候神。
朝鮮王反,殺遼東太守,募天下死罪擊朝鮮。朝鮮本秦時屬遼東,漢興,以爲其逺難守,故遼水爲塞。盧綰之反也,燕人衛滿亡命,聚黨千餘人,在遼居秦故地,稍稍侵屬其東小蠻夷而王之。地方數千里,保塞外爲臣,傳子到孫至右渠,抗命不賔,故於是而伐之。
六月,甘泉宫中生芝草九莖。上嘉之,乃赦天下,作芝房之歌。
秋,作明堂於太山下。遣樓舩將軍楊僕、左將軍荀彘將應募罪人擊朝鮮。又遣將軍郭昌等平西南夷未服者。以爲益州郡。
三年春,作角抵戯以享外國,朝獻者三百餘里,内人皆觀。
夏,朝鮮斬其王右渠以降,以其地爲樂浪、臨屯、玄莵、貞畨四郡。楊僕坐失亡多,免爲庻人;荀彘坐爭功棄市。
秋,七月,濟西王瑞薨。瑞數犯法,有司請誅瑞,上不忍,凡再削國,去太半。瑞怨讟瑞,杜其南門,從一門出入。宫室府庫壞漏財物以巨萬計,盡腐,終不復收省。吏二千石欲以法治瑞,瑞輙求其罪詰之,無罪者藥之,所殺傷二千石甚衆。無子,國除。武都互人反,分徙酒泉郡。
十二月,雨雹如馬頭。
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蕭關,至代而還。行幸河東。
春三月,祠后土,有神光集于靈壇,一夜三見。夏,大旱,民多渴死。
秋,匈奴冦邊。遣將軍郭昌屯朔方。五年冬,上南廵,至于盛唐,望祀虞舜于九嶷。登?天柱山,自潯陽浮江,親射鮫魚于江中,獲之,遂北至琅邪。傍蒲浪海。所過禮祀名山大川。
春三月。還至泰山。增封。
甲子。祀高祖於明堂以配天。因朝諸侯王列侯。受郡國計。
夏四月。赦天下。賜鰥寡帛。貧窮者粟。所幸縣無出租賦。大司馬大將軍衛青薨。謚曰烈侯。青旣尊貴。而平陽侯曹孛有惡病。就國。薨。長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大將軍公主。?曰:此常騎從我,柰何?左右曰:於今尊貴無比。於是主諷太后,太后白之上,乃詔青尚平陽公主,與主合葬,起家像廬山。
初置刺史部十二州。詔曰:蓋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至千里,士或負俗之累而立成功名。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異等可謂將相及使絶國者,以聞。六年冬,幸回中。春,作首山宮。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赦汾、隂殊死巳下,賜天下貧民帛。益州昆明反,遣將軍郭昌擊之。
夏,京師民觀角觗于上林。秋。大旱蝗。
太初元年冬十月。行幸太山。
十有二月甲子朔旦
冬至。祠上帝於明堂。巳酉。栢梁臺災。夏侯始昌先言其災日。始昌。魯人也。明於隂陽。以術進。而爲梁王太傅。上甚重之。以選爲昌王。大傳。
十有二月。襢蒿里祠后。上東臨渤海。望祀蓬萊。還受計於甘泉宫。春二月。起建章宮。
夏五月。正律曆。以寅月爲正首。色尚黃。數用五。定官名。正律曆。恊音樂。昔夏以寅月爲正。殷以丑月爲正。周以子月爲正。承三統。十一月。乾之初九。其位在子。天氣始起。生隂陽之化。故子爲天統。六月坤之初六,其位在未,隂受陽任,成剛柔之刑,其衝在丑,故十二月爲地統。正月乾之九三,萬物湊出於地,人奉之而承之,故寅爲人統。自夏殷及周,三變而復,故漢用夏正。天統始施化於子,半日萌生而色赤。地統受之於丑,始化而色黃,半日色化而白。人統受之於寅,始孽成而黒,至寅半日生色青。故夏色尚黒,殷色尚白,周色尚赤。
律曆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度,四曰嘉量,五曰權衡。參伍以變,錯綜其數,校之氣物,和之心耳,以逹自然之數,以順性命之理。數者,一十百千萬也。本起黃鍾之數,始於一,積之無窮,以周備事物之數,職在太史掌之。
聲者,宮、商、角、徴、羽,所以諧八音,正情性,移風俗也。八音者,土曰缶,匏曰笙,皮曰皷,竹曰管,絲曰絃,石曰磬,金曰鍾,木曰祝敔。角者,觸也,物出於地,載芒角也。徴者,祉也,物盛而繁祉也。宫者,中也。商者,量也,物盛而可量度也。羽者,宇也,物聚而覆宇之也。
合之五行,則角爲木,於五常爲仁,於五事爲貌。商爲金,爲義,爲言;徴爲火,爲禮,爲視;羽爲水,爲智,爲?。宫爲土,爲信,爲思,爲心。宫爲君,商爲臣,角爲民,徵爲事,羽爲物。六律,律,法也。以統氣?物。子曰黃鍾,寅曰太族,辰曰姑洗,午曰蕤賔,申曰夷則,戌曰無射。六吕,吕,?也。以?陽宣氣。未曰林鍾,酉曰南吕,亥曰應鍾,丑曰大吕,卯曰夾鍾,巳曰中吕。黃鍾,黃中色也。鍾,種也。言以中色布種物也。大吕,吕,?陽也。太族,族,湊也。言湊地上爾也。夾鍾,夾輔陽也。姑洗,姑,固也。洗,㓗也。言固㓗物也。中吕,隂始起未發,居中而?陽也。蕤賔,蕤,繼也。賔,導也。言陽導物而繼之也。林鍾,林,居也。言隂受陽任居鍾物也。夷則,夷,傷也。則,法也。言陽正法,使隂夷當傷之物也。南吕,南任也。隂受陽任成物也。無射,射,厭也。陽究隂成,終而復始,無厭之也。應鍾,隂應陽而後鍾物也。
五聲之本,生於黃鍾。黃鍾之律長九寸,爲管,或損或益,以定五聲。九六相生,隂陽之應。故三分黃鍾損一,下生林鍾;三分林鍾益一,上生太蔟;三分太蔟損一,下生南吕。三分南吕益一,上生姑洗。三分姑洗損一,下生應鍾。三分應鍾益一,上生蕤賔。三分蕤賔損一,下生大吕。三分大吕益一,上生夷則。三分夷則損一,下生夾鍾。三分夾鍾益一,上生無射。三分無射損一,下生中吕。隂陽相生,自黃鍾始。而左轉八八六十四爲位。其法皆用銅。職在太樂、太常掌之。
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長短也。本起於黃鍾之長,以秬黍之中者,一黍廣度之九十分。黃鍾之長,一黍爲一分,十分爲一寸,十寸爲尺,十尺爲丈,十丈爲一引,而五度審矣。職在内官。廷尉掌之。
量者,籥、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本起黃鍾之籥,以秬黍之中者,千有二百實爲一籥,十籥爲合,十合爲升,十升爲斗,十斗爲斛,而五量爲嘉矣。籥者,興也;合者,合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也。職在太倉,大司農掌之。
權衡者,所以平輕重、銖、兩、斤、鈞、石也。本起黃鍾之重,籥,容千有二百黍,重十二銖。二十四銖爲兩,十六兩爲斤,三十斤爲鈞,四鈞爲石。銖者,從㣲至見,可殊異也。兩者,兩鍾之重也。二十四氣爲?。斤者,明也。三百八十四銖爲易二篇之文。隂陽變動之?。十六兩爲斤。斤者,四時乘四方之?也。鈞者,以平均物也。三十斤,一月之?也。石者,大也,權之大者也。四鈞,四時之?也。重一百二十斤,十二月之?也。而五權備矣。物與權均而生衡,衡運而生規,規圎而生矩,矩方而生繩,繩直而生物定矣。是謂五則。君臣用焉,以定國禮。百工由焉,以爲法式。職在鴻臚,鴻臚掌之。
夫推曆生律,制噐、權衡、規矩、凖繩、度量、探頥、索?,鉤深致逺,莫不用焉。
匈奴單于好殺伐,左右大都尉欲殺單于以降漢,於是使因杆將軍公孫敖築受降城於塞外。事覺,左右大都尉誅死。
秋八月,行幸安定,發天下謫民。遣二師將軍李廣利征大宛。
秋,大蝗自東方飛至燉煌。
二年春正月戊申,丞相石慶薨。慶即奮之小子,世以淳厚爲行。奮四子皆以孝謹位至二千石,故景帝并其號曰萬石君。萬石君過宮門闕,必下車歩走,見輅馬必軾。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童僕侃侃如也,唯謹爾。上賜食於家,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執䘮哀戚,而子孫遵教,亦如之。以敬謹聞于郡國。
奮長子建爲郎中令,建奏事,事下,建讀之,而馬字少一㸃,建驚恐曰:死罪矣。其畏懼如此。有言於上,屏人言極切,廷見,若不能言。慶爲太僕,從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鞭數馬畢,乃舉手曰:六馬。慶於兄弟最爲輕易,然猶如此。諸孫皆孝,唯建最甚。萬石君卒,建在䘮,扶杖乃能行,歳餘亦死。初,慶爲齊相,齊相慕其家行,不言而治。及爲丞相,厚謹而巳。太僕公孫賀爲丞相。
二月。行幸河東。祠后土。令天下大酺五日。膢五日。祠門戶。比臘
夏五月。藉吏民馬?車騎馬。
秋。蝗。遣峻稽將軍趙破奴將二萬騎出朔方擊匈奴。爲匈奴八萬騎所圍。遂没其軍。破奴居匈奴中十餘年。後亡歸漢。
冬十有二月。御史大夫倪寛卒。初,寛以儒學進,家貧,受業博士,常爲弟子都養。時行賃作,帶經而鋤,休息輙誦讀。爲廷尉卒吏,以不習吏事,除爲從史,徙之北地視畜。數年還廷尉。適有疑,奏以再見,御史掾吏莫知所爲。寛言其意,事即得可。
後上問:張湯:前奏事非掾吏所爲,誰爲之?湯對曰:臣從史倪寛。湯由是以寛爲奏讞。掾徙爲侍御史,見上問尚書經義數事。爲太中大夫,遷左内史,民甚信重之。後有軍發左内史粟負租課殿,當免。吏民聞之,輸租襁負不絶,課更以最。
三年春正月,行廵狩海上。膠東相王延廣爲御史大夫。
夏四月,還。修封泰山。禪石閭。遣光禄大夫徐息築五原塞外列城。西北到盧朐山。遊擊將軍韓說將兵屯之。強弩將軍路愽德築居延城。
秋。匈奴黎湖?單于入定襄、雲中。殺畧數千人。入張掖、酒泉。殺都尉。四年春正月。貳師將軍李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初,廣利將騎六千,歩兵數萬人,至貳師城下取善馬,西至郁夷城。當道小國各城守,不肯給食,食乏而還。徃來二歳到燉煌,士卒十遺二三,上書請罷兵。上大怒,乃益發兵卒六萬人,負從者不豫,牛十萬,馬二萬,驢騾馲駝以十萬數,多賫粮,轉運奉軍,天下騷動。廣利遂進兵,當道小國皆送迎,給廪食,徑到大宛城,圍宛三十餘日,宛中貴人共殺其王母寮,奉其首,出食給軍,悉出善馬。漢擇取其善馬十匹,中馬三千餘匹,乃共興立宛貴人妹察爲王,與盟而還。諸所過小國,皆遣子弟從入獻見,因爲質焉。還玉門關,死者萬餘人,馬數千餘匹。行乏食,戰死甚多。將吏貪,不愛士卒,故死亡者多。上以爲萬里而伐,不録其過,乃封廣利爲海西侯,封騎士趙弟殺郁城王爲新畤侯。拜卿三人,二千石數百人,千戶以下千有餘人。
廣利者,李夫人兄也。廣利弟延年,性知音,善歌舞,上愛之,乃爲新聲變曲,聞者莫不感動。而李夫人亦善舞,甚姣麗,有寵。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䝉被上問而謝曰:妾聞婦人貌不修,餙不見君父,妾不敢宴堕見。上曰:夫人病甚,殆將不起,宜見我囑託兄弟乎?將加賜千斤,而與兄弟尊官乎?李夫人答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見。上固欲見之,夫人遂轉向璧歔,欷不復言。於是上不恱而起。姊妹讓之曰:貴人獨不見囑託兄弟邪?何爲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見帝者,乃所以深託兄弟也。夫以色事人者,衰則愛弛,愛弛則恩絶。上所以戀戀者,乃以爲平生容貌。今見我顔色毀壊,必有咄棄我意,當復肯追思憫録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厚禮葬之,圖?其形於甘泉宮,而尊重其兄弟,廣利爲將軍,延年爲恊律都尉。上思念李夫人不巳,有方士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燭,設帷幄,陳酒食,而令上居他帷,遥見好女子如李夫人,還帳坐而眇然不得就視。
初,上發讖書曰:神馬當從西北來。後得烏孫好馬,名曰天馬。及得宛馬,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子也,名曰天馬,更名烏孫馬曰西北極馬上甚好宛馬。毎使使者相望於道,率十輩,大者數百人,小者百餘人。一歳中使多者十餘輩,少者五六輩,逺者八九歳,近者五六歳而還。不能無侵盗弊物,及使失㫖者,輙案重罪以激怒之,因復求使自贖,而是使無窮巳,而輕犯法,募吏民自占使者,無問所從來皆遣之,而漢使窮河源矣。外國朝貢並至,上乃悉從外國客廵行至海上,大都多人民,則過之。觀名人府庫之饒,厚賞賜,作角觝戯,出竒戯酒池肉林以觀示之。秋起明光宮。
冬行幸回中。徙弘農都尉治武關,稅出入者以給吏卒食。大宛旣破。外國振恐。上欲遂困匈奴。下詔曰。髙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后時單于書絶悖逆。齊桓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於是復圖匈奴矣。遣中郎將蘇武至匈奴。匈奴留武不得歸。武固執漢節不肯降。
天漢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匈奴使使來獻大羽、白㲠。夏,大旱。五月,赦天下。
秋,發謪戌屯五原。監軍御史穿北軍壘垣以爲賈區。宇軍正丞胡建欲誅之,隂約其從卒。監軍御史與諸校尉列坐,建趨至拜謁,因令卒引御史斬之。諸校尉驚愕,不知所謂。建遂上奏曰:監軍御史穿北軍垣以爲賈利,於使文吏議不至重。高皇帝法曰:壁壘巳定,穿踰不由路,是謂姦人。姦人者殺之。臣謹按軍法曰:正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二千石,二千石以下行軍法焉。臣謹案以法斬。上壯其節制,書答曰:國容不入軍容,軍容不入國容,何文吏也,建有何疑焉?
是歳,濟南太守王延年爲御史大夫。
二年春,行幸東海,還幸回中。
夏五月,貳師將軍李廣利將三萬騎出酒泉,擊匈奴,斬首虜萬餘級。因杆將軍出西河,騎都尉李陵將歩卒五千出居延,與鞮汗單于戰,斬首萬餘級。陵兵敗,降匈奴。陵者,李廣孫,敢兄當戶之子。上使陵爲貳師將軍,督輜重。陵稽首曰:願得自當一隊。上曰:吾無騎與汝。陵曰:不用騎,願以少擊衆。歩兵五千人渉單于庭,上壯而許之。
陵至峻稽山,與單于相遇,以騎三萬攻陵。陵千餘弩俱發,應統皆倒。虜還走上山,陵追擊之,殺數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賢王馳兵八萬騎攻陵。陵且戰且却,南行數日,抵山谷中,復大戰,斬首三千餘級。引兵東南,五日,抵大澤葭葦中。虜從上風縱火燒陵,陵亦令軍縱火以自救。南行至山下,單于在山上,使其子將騎擊陵。陵自歩??木間,復殺虜數千,因發連弩射單于下走。是日捕得生口,言單于曰:此漢精兵也。曰:引吾南行近塞,得無有伏兵乎?諸軍長皆曰:單于自將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勝,後無以復使邊臣,令漢益輕匈奴。匈奴復力戰山谷間,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破,乃還。是日,戰數十合,復力戰,殺傷虜二千餘人。虜不利,欲去。會陵軍中候管敢爲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軍無後救,射矢且盡。單于大喜,進兵使騎並擊漢軍,疾呼曰:李陵、韓延年趨降!遂遮道攻陵,四靣射矢下如雨。陵矢且盡,即棄軍去。士卒尚三千餘人,徒斬車輻持之,軍吏持尺刀抵入山谷。單于入遮,從山上墜石下,士卒多死,不得行。陵曰:兵敗,吾死矣!軍吏或勸陵降,陵曰:吾不死,非壯士也。陵嘆曰:使人有數十矢,足以免矣。今無兵復戰。令軍士人持三升糒、一片氷,令各散去,遮虜鄣相待。陵與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數十人,虜千騎追之,延年死。陵曰:無靣目以報陛下。遂降。士卒分散,脫至塞者四百餘人。陵敗,䖏去塞百餘里。單于以大女妻陵,立爲右校王。
上聞降,大怒,大臣憂懼。太史公司馬遷上言陵功,以陵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初,上遣貳師將軍出時,令陵爲?兵,及陵與單于相持,而貳師無功,上以遷欲沮貳師,爲陵游說。後捕得匈奴生口,言陵教單于爲兵法。上怒,乃族陵家,而下遷腐刑。陵聞之,曰:教單于爲兵者,乃緒也,非陵也。李緒者,故塞外都尉,先是降匈奴,陵痛其家以緒誅,乃使人刺殺緒。
司馬子長旣遭李陵之禍,喟然而嘆,幽而發憤,遂著史記。始自黃帝以及秦、漢,爲太史公記。後爲中書令,尊寵任職。益州刺史任安與遷書,責以不推賢貢士。遷報書曰:僕頼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三十餘年矣。甞厠下大夫之列,陪外庭末議,不能引綱維,盡思慮。今以虧形在闒茸之間,當何言哉!昔衛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爲之寒心。童子參乘,?絲變色,自古而耻之。柰何使刀鋸之餘,薦天下之豪俊哉?僕少負不覊之氣,長無郷曲之譽,幸得奉薄伎,出入周衛,而事乃有大謬。夫僕與李陵趣舎異路,素非相善也。然觀其爲人,事親孝,與士信,臨財㢘,取與義,常思奮不顧身,以狥國家之急。僕以爲有國士之風。夫人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亦竒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僕誠痛心。且李陵提歩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挫億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給,悉舉引□之民,一國共攻之,轉?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軍士無不奮躬流涕,沫血飲泣,張空捲冐,白刃北首,爭死敵場,雖古名將,不見過也。身雖䧟敗,其所摧破,亦足暴功於天下。僕以爲陵之不死,真欲得當報漢也。時主上聞陵敗,食不甘味。?朝不怡。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量。欲効其?欵之愚。因推此意以言之。欲以廣主上之意。上以僕非沮貳師。而爲陵遊說。遂下之於吏。拳拳之忠。終不能自明。列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爲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僕聞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色,其次不辱辭令。且臧獲婢妾,猶能引決,僕所以隱忍苟活,身䧟糞土之中而不辭者,私心有所不盡,疾?世而名不稱於後世也。昔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明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足,兵法修列。僕竊不自量,託於無能之辭,欲網羅天下放逸舊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僕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後人,雖萬被戮,豈有悔哉!太史公記凡百三十篇,五十餘萬言。遷父談亦爲太史公自叙。其先重黎之後,世掌天地官也。
本傳曰:司馬遷據左氏春秋、國語,採世家、戰國䇿逮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迄于大漢。其言秦漢詳矣。至於採摭經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䟽畧,或有抵忤,又其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游俠則退䖏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姦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然則劉向、楊雄博極羣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野,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録。㤗山、琅邪群盗徐勃等阻山攻城,斷道路,遣直指使者暴勝之等衣繡衣,仗斧?。分部逐捕。刺史郡守巳下皆伏誅。
三年春二月。御史大夫王延年有罪自殺。執金吾杜周爲御史大夫。初㩁酒沽。
三月。行幸太山。修封禪寺明堂。因受計還北海。祠恒山。瘗玄玉。夏。大旱。
四月。赦天下。所過無出田租。
秋。匈奴入鴈門。太守坐畏懦棄市。
四年春正月,朝諸侯王於甘泉宮。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六萬餘騎歩兵七萬人出朔方,因杆將軍公孫厫將萬騎歩兵三萬人出鴈門,遊擊將軍韓說將歩兵三萬人出五原,強弩將軍路愽德將歩兵萬餘人與貳師將軍㑹與匈奴戰不利,皆引還。
夏四月,立皇子髆爲昌邑王。
秋九月,令死罪人贖錢五十萬减死一等。
前漢孝武皇帝紀五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