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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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1:26

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三

袁宏

建武元年春正月,鄧禹攻安邑,

王匡、成丹、劉均等合兵十餘萬共擊禹。禹與戰,不利,驍騎將軍樊崇臨陣死。會日暮兵疲,韓歆及諸將見戰敗而敵盛,皆諫,禹欲夜去,禹不?。明旦癸丑,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得益治兵,勑軍中曰:匡等雖出,無妄動。令至營下乃擊。匡等悉至禹皷,而竝進,大破之,斬劉均河東太守楊寳,遂定河東。禹承制拜軍祭酒李文爲太守,悉更置令鎮撫之。

王擊銅馬於元氏,使耿弇呉漢將精兵在前,大破之。追至慎水北,漢兵乘勝薄之,賊皆殊戰,漢軍大壞。王親揮刃以禦賊,未交鋒,耿弇射之,賊不得前岸,髙不得上。王自投馬下。値突騎王豐。豐以馬授王。王撫豐肩曰。幾爲賊所突。馬武在後。戰甚用力,故賊不得進。軍士奔散者。先保范陽。或言

王巳没矣。軍中恐懼。不知所爲。呉漢曰。王兄子在南陽。何憂。有頃王至。衆乃復振。夜賊引去。王退入漁陽。破之。呉漢,别追至右北平,斬首三千餘級。

更始遣廪丘王田立、大司馬朱鮪、白虎公陳僑將三十萬衆?李軼守洛陽。馮異與李軼書曰: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也。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項伯叛楚而歸漢,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靃灮尊孝宣而廢昌邑,彼皆畏天知命,重祖宗而憂萬民,覩存亡之符効,見廢興之必然,故能成功於一時,垂業於萬世。今長安壞亂,赤眉在郊,王侯搆難,大臣分離,朝無紀綱,而四方分崩,異姓竝起,此劉氏之憂也。故蕭王䟦渉霜雪,躬當矢石,經營河北,英俊雲集,百姓歸徃,豳岐見慕,不足爲喻。今馬子張皆復親幸,爵位如此,謝躬違戾,伏辜如彼,又明效也。季文誠能覺悟,亟斷大計,論功古人,轉禍爲福,在此時矣。如猛將長驅,嚴兵圍城,雖有悔恨,亦無及巳矣。初,軼譛害伯昇,欲降而不自安,冀王開納之,乃報異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約結死生,邂逅中道别離。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㑹,思成斷金。唯有深逹蕭王,兾得進愚筞以得佐國安人。異奏軼書,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書告守尉當警備者。衆以軼擁大衆,據名都,欲有降意,怪上露之也。軼書旣布,朱鮪得其書,使人殺軼。雒陽大衆乖離,多出降者。

蕭王之北,朱鮪使蘇茂將三萬人渡河襲温,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隂。冦。恂乃發屬縣兵,令與恂㑹。温軍吏皆諌,曰:洛陽兵渡河,前後不絕,宜待衆兵畢至,乃可擊之。恂曰:温者,郡之落蔽,如失温,郡不可得守也。遂馳赴之。明旦,陳兵未合,而馮異適至,恂乃令士卒乗城鼓噪曰:公兵至!茂陣動。因奔擊,大破之。茂兵自投河死者過半,斬其副將賈強。遂乗勝渡河,環洛陽城乃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初,傳聞朱鮪破河内,有頃,恂檄至,上大喜曰:吾知冦子翼可任也。

三月,李松與赤眉戰於蓩鄕,松大敗。

李熊說公孫述曰:山東饑饉,人民相食,百姓塗炭,城邑丘墟。今蜀?豐沃,稼穡嘗熟,果實所生,不穀而飽。女工之業,覆衣天下,陸有器械之用,水浮轉漕之便,北據漢中,杜褒斜之險;東守巴郡,拒扞關之口。地方數千里,戰士百萬,見利則出兵而畧地,無利則堅守而力農。東浮漢水以闚秦地,南順江流以震荆揚,所謂用天因地,成功之資也。今君王之聲聞於天下,號位不定,志士狐疑,冝即大位,使遠人有知。述然其言。有龍出府殿中夜有灮,述以爲符瑞。夏四月,公孫述自立爲天子。廣?人李業字巨遊,嘗爲郞,王莽居攝,謝病去,不應辟召,?迹山谷。述素聞業名,欲以爲博士,因辭病不起。述羞不致,業乃遣大鴻臚尹融奉詔持鴆曰:業起則授大位,不起則賜鴆。融喻業曰:今天下三分,孰非孰是,何爲區區身投不測之泉?朝廷募名德,於子厚矣。宜上奉知巳,下爲妻子計之,身名俱全,不亦優乎!今阻疑衆心,凶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業乃歎曰: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蓋爲此也。君子見危授命,何可誘以高位哉!融見持心彌堅,復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内斷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爲乎!遂仰鴆而死。袁宏曰:夫名者,心志之標牓也。故行著一家,一家稱焉;德播一鄕,一鄕舉焉。故博愛之謂仁,辨惑之謂智,犯難之謂勇,因實立名,未有殊其本者也。太上遵理以修實,理著而名流;其次存名以爲巳,故立名而物懟;最下託名以勝物,故名盛而害深。故君子之人,洗心行道,唯恐德之不修,義之不高。崇善非以求名,而名彰於外;去惡非以邀譽,而譽宣於外。夫然,故名盛而人莫之害,譽高而世莫之爭。

末世陵遲,大路巇險,雖持誡行巳,不求聞逹,而讒勝道消,民怨其上。懼令名之格物,或伐賢以示威,假仁義以濟欲,或禮賢以自重。於是有顛沛而不得其死,屈辱而不獲其所。此又賢人君子所宜深識遠鑒,退藏於密者也。

易曰:无咎無譽,衰世之道也。□夫潔巳而不汙其操,守善而不遷其業,存亡□一滅身不悔者,此亦貞操之士也。嗚呼!大道之行,萬物與聖賢竝通。及其衰也,君子不得其死,哀哉!

更始諸將懼赤眉至,申屠建等御史大夫隗囂共勸更始讓帝位,更始不應。建等謀刼更始,未行其計。侍中劉熊卿知其謀,告之。更始召申屠建,斬之。張卭、廖湛、胡?於是自爲王,勒兵燒宮門。隗囂將賔客奔天水。更始與三王戰宮中,不勝,將妻子車騎百餘人東至新豐,從大司馬趙萌。萌以爲王,匡、陳收、成丹皆與三王有謀,可收斬之。更始乃召陳收、成丹,即斬之。王匡不應召,因幷將收丹兵歸長安,從三王於太子宮。趙萌、李松亦將其衆從更始於太倉中。

五月,蕭王自漁陽過范陽,命收葬士卒死者。至中山,羣臣上尊號曰大王。初征昆陽,則王莽敗亡;後伏邯鄲,則北州平定,此豈人力哉!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據?,帶甲百萬,武功論之無所與爭,文德論之無所與讓。宜正號位,爲社稷計。王不?。諸將固請,王曰:冦賊未平,四面受敵,何遽欲正位號乎?諸將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志耳。今功業巳定,天時人事巳可知矣。而大王留時逆衆,不正位號,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從大王也。王感其言,使馮異問以羣臣之議。異至,曰:三王背叛,更始敗亡,天下無主,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宜從衆議,上以安社稷,下以濟百姓。王曰:我昨夢乗赤龍上天,覺悟,心中悸動,此何祥也?異再拜賀曰:此天帝命,發於精神,心中悸動,大王重慎之至也。㑹諸生強華自長安奉赤伏符□鄗,羣臣復請曰:受命之符,人應爲大。今萬里合信,周之白魚,焉足比乎!符瑞昭晢,宜答天神,以灮上帝。

六月巳未,即皇帝位于鄗,改年爲建武元年,大赦天下,改鄗爲髙邑。

袁宏曰:夫天生蒸民而樹之君,所以司牧羣黎而爲謀主,故權其所重而明之,則帝王之畧也。因其所弘而申之,則風化之本也。夫以天下之大,羣生之衆,舉一賢而加于民上,豈以資其私寵,養其厚大?將開物成務,正其性命,經綸㑹通,濟其所欲。故立君之道,有仁有義。

夫崇長推仁,自然之理也;好治惡亂,萬物之心也。推仁則道足者宜君,惡亂則兼濟者必王。故上古之世,民心純朴,唯賢是授,揖讓而治,此蓋本乎天理,君以德建者也。

夫愛敬忠信,出乎情性者也。故因其愛敬,則親踈尊卑之義彰焉;因其忠信,而存本懷舊之節著焉。有尊有親,則名器崇矣;有本有舊,則風敎固矣。是以中古之世,繼體相承,服膺名敎,而仁心不二,此又因於物性,君以義立者也。

然則立君之道,唯德與義,一民之心,莫大於斯。先王所以維持天下同民之極,陳之千載不易之道。

昔周秦之末,四海鼎沸,義心絕於姫氏,干戈加於嬴族,天下無君,六合無主,將求一時之傑,以成撥亂之功,必推百姓所與,以執萬乗之柄,雖名如義帝,強□西楚,焉得擬議斯事乎?由是觀之,則髙祖之有天下,以德而建矣。

逮於成、哀之間,國嗣三絕,王莽乗權,竊有神器。然繼體之政,未爲失民,劉氏德澤,實繫物心。故立其?廟,百姓覩而懷舊;正其衣冠,父老見而垂泣。其感德存念如此之深也。如彼王郞、盧芳、臧獲之儔耳,一假名號,百姓爲之雲集,而况劉氏之胄乎!

于斯時也,君以義立。然則更始之起,乗義而動,號令禀乎一人,爵命班乎天下。及定咸陽而臨四海,清舊宫而饗宗廟,成爲君矣。世祖經畧,受節而出,奉辭征伐,臣道足矣。然則三王作亂,勤王之師不至,長安猶存,建武之號巳立,雖南面而有天下,以爲道未盡也。

初,赤眉二道入關,至弘農,復大合,分其衆萬人爲一營,軍中嘗有齊巫祠城陽景王,巫言:景王大怒,當爲縣官則可,何故爲盗賊有災?巫言輒病。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說樊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將軍擁百萬之衆,西向帝城,而無稱號,且爲羣賊,不可以久。不如挾宗室以行誅伐,不敢不服。崇等然之,又迫於巫言,乃求景王後,得七十餘人,唯盆子最親。

是月,赤眉立盆子爲天子。盆子年十五,被髪徒跣,見衆人拜,恐怖欲啼。崇等自相署置。崇本先起,有勇力,方畧,自徐宣等皆宗之,然不能書。徐宣故獄吏,通易經,於是推宣爲丞相,崇爲御史大夫。

盆子者,故式侯萌子,王莽時廢爲家人。更始過式畧,盆子與二兄恭、茂俱在軍中。更始之□洛陽,恭隨見南宫。恭前頓首曰:故式侯世子,大漢復興,聖主在堂,不勝歡喜,願上壽。有詔引上殿,稱壽曰:九族旣睦,平章百姓。更始悅之,即封爲式侯。恭通尚書,以明經數幸言事,擢爲侍中。從更始入關。茂與盆子留赤眉中。嘗爲劉俠卿牧牛,盆子旣立,猶朝夕拜俠卿,俠卿爲之跪。後祠景王於郭北,使盆子乗鮮車大馬,草中牧兒皆隨車觀,曰:盆子在是中。至祠所,盆子拜,崇等皆爲之拜。祠罷,復歸俠卿所。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崇等,亦不復候視也。

秋,七月,辛未,前將軍鄧禹爲大司徒,封鄼侯;野王令王梁爲大司空,封武強侯。初,赤伏符曰:王良主衞作玄武。上以野王,衞徒也;玄武,水神也;大司空,水?之官也。乃以梁爲大司空。又以䜟言,以平狄將軍孫臧行大司馬事。衆大不悅,僉曰:呉漢、景丹應爲大司馬。上曰:景將軍舊將,是其人也。然呉將軍有建策之謀,又誅苗曽,收謝躬,其功大。於是以呉漢爲大司馬,封武陽侯,景丹爲驃騎大將軍。

袁宏曰:夫天地之性,非一物也;致物之方,非一道也。是以聖人仰觀俯察而備其法?,所以開物成務,以通天下之志。故有神道焉,有人道焉。微顯闡幽,遠而必著,聦明正□,遂知來物,神之所爲也。智以周變,仁以博施,理財正辭,禁民爲非,人之所爲也。故將有疑事,或言乎遠,必神而明之,以一物心。此應變適㑹,用之神道者也。辯物設位,官方授能,三五以盡其性,黜陟以昭其功。此經綸治體,用之人道者也。故求之神物,則蓍筞存焉。取之人事,則考試陳焉。是善爲治者,必體物宜,參而用之。所以作而無過,各得其方矣□夫䜟記不經之言。奇怪妄異之事,非聖人之道。世祖中興,王道草昧,格天之功,實賴台輔。不徇選賢,而信䜟記之言,拔王梁於司空,委孫臧於上將,失其方矣。苟失其方,則任非其人,所以衆心不悅,民有疑?,豈不宜乎?梁實負罪不暇,臧亦無所聞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此之謂也。

上璽書勞鄧禹曰:將軍與朕謀謨帷幄,决勝千里。孔子曰:

自吾有囘,門人益親。平定山西,功効尤著。爾作司空,敬敷五敎。禹遂渡汾陰,入夏陽。更始中,郞將公乗歙將十萬衆拒禹於衙,禹擊破之。時赤眉入關,三輔擾亂,民無所歸。聞禹至衙,軍兵整齊,百姓喜悅,相隨迎禹降者,日以千數,號百萬衆。禹時年二十四,所止住儀節,白首?老及諸將在軍下,莫不飽滿,名震關西。

八月壬子,初祠社稷于懷。

是時上新即位,軍食不足,冦恂轉運不絶,百官頼焉,以爲奉上。上數璽書勞恂。茂陵人董崇說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以此時據大郡,内得人民,外破蘇茂,威震遠近,此讒人所因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中,悟鮑生之言而髙祖恱。今君所將,皆宗族兄弟也,無乃以前人爲鏡戒哉!宜從功遂身退之計。恂然其言,稱病不親事,自請從上征。上曰:河内未可離也。固請不?。恂乃遣兄子冦張、姊子谷崇,願爲前鋒。上悅,以爲偏將軍。□丘王田立降趙萌。李松攻三王,三王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宫。三王降。赤眉别兵出戰,李松拒之,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汎爲城門校尉,赤眉使人誘汎曰:開城,活汝兄。汎遂開城門。

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出渭濵。式侯恭以盆子之立,自繫有司。赤眉入,吏民奔。式侯從獄中出三械,見定陶王劉祉,解其械,言帝在渭濵,遂相隨見更始於舟中。弘農太守公乗歙謂京兆尹解惲曰:送帝入弘農,我自保之。惲曰:長安巳敗,吏民不可信。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爲赤眉所誅,即曰:高陵有精兵,可徃。時虎牙將軍劉順、定陶王劉祉、尚書任延君、侍中劉恭歩將更始至髙陵,嚴本將軍兵城守,外如宿衞,内實圍之。

上聞更始失城守,未知所在,詔封更始爲淮陽王:敢有害及妻子者,罪大逆;其送□吏者封列侯。赤眉、更始降者,以爲長沙王,過二十日者不受。更始知嚴本所守,恐其日盡卽,遣劉恭請降。赤眉遣大司徒謝禄受之,更始於庭下議殺之。式侯與謝禄共請,不?,逐更始去,式侯舉刃欲自刎,崇等共止之,乃捨更始,封爲畏威侯。式侯復守崇本求約,竟封更始爲長沙王。常依謝禄,式侯擁謢之,頗得與故人賔客相見。故人有欲盗更始去者,事發,皆繫獄。於是禄閉更始,自是式侯不得見也。

赤眉諸將日㑹爭功,各言所欲封,拔劒斫柱,稍得王莽時中黃門數十人,皆曉故事,頗得差整,數日輒復亂。初,三輔畏赤眉兵強,又見更始降,諸縣營長皆遣使奉獻,絡繹道路。赤眉兵輒遮殺取其物。吏民由是皆城守。上書封拜者不關盆子。盆子日夜號泣,□黃門中,共臥起,登諸臺榭,諸黃門皆哀憐之。

式侯知赤眉必敗,自恐兄弟俱死,即勸盆子歸璽綬,教習爲辭讓語。後崇等大會,式侯先於衆中跪言:諸君共立恭弟爲君,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散亂益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兄弟退爲庻人,宜更求賢聖。今有君而更求,恐賢人不出,不如空其位而博選賢聖,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皆某等罪也!盆子因下牀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爲縣官,而爲盗賊如故,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復信向,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願乞骸骨,以避賢兄弟,備行伍,必欲殺盆子以塞事者,無所離死,誠冀諸君相哀之耳。因涕泣㱆欷。崇等及郞吏數百人,無不感慟。崇等下座頓首曰: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巳後相檢勑,不敢放縱。因共扶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泣,不得自在。崇等旣罷,各閉門不出鹵掠。三輔聞之翕然。百姓爭入長安中,市里且滿。後二十餘日,赤眉貪其財物,因大放兵虜掠,因縱火燒宮室。

三王謂謝禄曰:三輔營家多欲得更始者,一朝失之,必合兵攻赤眉,不如殺之也。於是謝禄使兵殺更始式侯,夜徃葬之。

諸將勸鄧禹取長安,禹曰:璽書毎至,輒曰無與窮赤眉爭鋒。今吾衆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運之饒。赤眉新拔長安,財富日盛,鋒銳不可當也。盗賊羣居無終日計,財貨雖多,變故萬端,非能堅守長安也。上郡、北地饒穀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養士,觀其弊,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行,所至郡縣皆降。頃之,積弩將軍馮愔與車騎將軍宗歆在愔邑爭權,愔殺歆,與禹相攻。上聞之,遣尚書宋廣持節喻降馮愔及更始諸將王匡、朝殷、成丹等。廣至安邑,盡誅之。

隗囂之奔天水,復聚其衆,自稱西州大將軍。長安旣壞,士人多奔隴西。囂虗巳接之,以谷恭、范逡爲師友,趙秉、鄭興爲祭酒,申屠剛、杜林爲治書,王遵、周宗、楊廣、王元爲將帥。

於是竇融始據河西。融字周公,右扶風平陵人也。融家貧,少時爲驃騎將軍王舜令史。汎愛好交㳺女弟,爲大司空王邑小婦,出入貴戚,結交豪傑,以任俠爲名。然事母兄,養弱弟,内行修整。漢兵起,融從王邑敗昆陽,漢兵得新豐,邑薦融可任用,莽拜融爲波水將軍,賜金千斤,引兵新豐。㑹,三輔内潰,融降大司馬趙萌,萌以融爲校尉,絶重之,薦融於更始,拜爲鉅鹿太守。融見更始立,東方擾攘,融祖父爲張掖太守,從祖父爲護羌校尉,從弟又嘗爲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融心樂之,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人民殷實,帶河爲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欲求爲之,且以避世。一旦有緩急,杜絶河津,足以自守,此真遺種處也。兄弟皆勸之,融乃辭讓鉅鹿,求張掖屬國都尉,萌爲言,竟得之。融大喜,遂將家屬而西,撫養吏民,結雄傑,懷集羌胡,河西翕然而治。

是時酒泉太守梁綂、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笁曾、燉煌都尉辛彤,皆州郡英俊,與融有舊,更始欲敗融,與綂等議,皆以爲:天下擾亂,未知所綂。河西斗絶,在羌胡中,不同心幷力則不能自守,權均力齊,又不相率。當推一人爲將軍,共全五郡,觀世變動。皆曰:善。以梁綂爲太守,先共推之。綂固辭曰:昔陳嬰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今綂内親老,又德能鮮薄,不足以當督帥也。綂字仲寧,安定烏氏人。少治春秋,好法律。更始時爲中郞將,安集凉州,因爲酒泉太守竇融典兵馬。又家世爲河西二千石,吏民所向,即共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

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二人孤立無黨,融等議定,移書告喻之,即時解印綬避位。於是梁綂爲武威太守,史苞爲張掖太守,笁曾爲酒泉太守,辛彤爲燉煌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如故,置從事監察,而太守各治其郡,尊賢養士,務欲得吏民心,修騎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躬自擊之,諸郡相應,莫不富殖。

初,更始遣將軍鮑永撫河東,北及幷州。永好文德,雖爲將帥,常儒服從事。素重杜陵人馮衍,以爲謀主,同心戮力,以奉更始。上使諌議大夫儲伯持節徵永。時或傳更始猶存,永奪伯節,執而梏之。遣使至長安,知更始審被害,乃哭泣盡哀,罷兵,與衍幅巾□上。上問永衆所在,永離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豈可以衆獲貴!故悉罷之。上不悅。

時魯郡多盗賊,以永爲魯郡太守,降者數千人,唯彭豐、虞休各將千人,稱將軍,不肯降。永數以恩禮暁喻之,猶不移孔子闕里,荆?自除,從講堂至里門外。永異之,召府丞魯令告曰:方今世道艱難,而闕里無故荆?自除,意者豈非夫子欲令太守行饗禮而誅姦惡邪?乃求民好學者,修學校之禮,召豐等觀禮。豐等持牛酒,因謀欲害永。永覺之,手刃殺豐等,擒破黨與,封?内侯。

於是馮衍未得官,永謂之曰:昔髙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公之功,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之妻者,挑其長者,長者罵之;挑其少者,少者報之。俄而其夫死,而娶其長者。或謂之曰:非罵汝邪?曰:在人之所,即欲罵我;在我之所,即欲其罵人。夫天地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乎!頃之,衍爲曲陽令,誅劇賊郭勝等,降五千餘人。論功當封,以讒不行。

甲申,以故密令卓茂爲太傅,封褒德侯。茂字子康,南陽人,温而寬雅,恭而有禮,其行巳處物,在於可否之間,不求備於人,鄕黨老少,雖行不逮、茂皆受而容之。常有認茂馬者、茂問亡馬幾時。曰。有日月矣。茂解馬與之、曰、若非公馬、幸即歸我。後馬主得馬、□門謝之。

茂以德行舉爲侍郞、給事黃門、遷爲密令。其治視民如子。舉善而敎、口無惡言。民常有言亭長受米肉者、茂問之、曰、亭長從汝求之乎?汝有事囑之受取乎?將平居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徃遺之而受?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聞君賢明,使民不畏吏,吏不敢取,民不敢與。茂曰:汝爲敝民矣。凢!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其仁愛相敬也。鄰伍長老,嵗時致禮,人道如此,乃能勸愛。即不如是,側目相視,怨憎忿怒所由生也。吏固不當乗威力強請求耳。誠能禁備盗賊,制禦強暴,使不相侵,民有事爭訟,爲正曲□,此大功也。嵗時修禮敬,徃相見之,不亦善乎?民曰:苟如是,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所怨;以律治汝,汝無所措手足。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民曰:誠如君言也。茂教民制法,皆此?也。

初,茂到官,吏民皆?之。鄰縣及府官以爲下治,河南太守爲置守令。茂治自□數年,敎化大行,路不拾遺。天下嘗蝗,河南二十縣皆傷蝗,獨不入密境。是時王莽爲安漢公,置大司農六部丞,勸課農桑。茂遷京部丞,吏民老小皆啼泣道路。王莽居攝,茂以病免,常爲郡門下掾,不肯爲職吏。更始立,以茂爲侍中,從至長安,知更始政亂,以老乞骸,至是年七十餘矣。

袁宏曰:夫帝王之道,莫大於舉賢。舉賢之義,各有其方。夫班爵以功。歷試而進,經常之道也。□大德奇才可以灮昭王道。弘濟生民。雖在泥塗,超之可也。傅巖磻溪之濵,頃居宰相之任。自古之道也。卓公之德旣巳洽於民聽。灮武此舉所以宜爲君也。

呉漢率耿弇等十將軍圍朱鮪於洛陽,數月不下。世祖以岑彭常隷於鮪也,使彭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相勞如平生。彭因說鮪曰:赤眉巳得長安,更始爲三王所反,今公爲誰守乎?陛下受命,平定燕趙,盡有幽冀之地,百姓歸心,賢俊雲集,誅討羣賊,所向破滅。今北方清靜,振大兵來攻洛陽,正使公有連城之守,猶不足當,今保一城,欲何望乎?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誠自知罪深,故不敢降。世祖曰:夫建大事者,不思小怨。今降,官爵可保,况誅罰乎!河、氷在此,吾不食言。彭以告鮪。辛卯,鮪降,以爲平狄將軍、扶溝侯。

冬十月癸丑,上都洛陽宫。

十一月,蘇茂降旣而奔劉永,永以爲淮陽王。

十二月,赤眉去長安西畧郡縣。後漢灮武皇帝紀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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