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記第十一 晉書百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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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4
載記第十一 晉書百十一
御撰
慕容暐 慕容恪 陽騖 皇甫眞
慕容暐
字景茂,儁第三子也。初封中山王,尋立爲太子。及儁死,羣臣欲立慕容恪,恪辤曰:國有儲君,非吾節也。於是立暐。
升平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建熙。立其母可足渾氏為皇太后。以慕容恪爲太宰、録尚書,行周公事;慕容評爲太傅,副賛朝政;慕輿根爲太師;慕容垂爲河南大都督、征南將軍、兖州牧、荆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鎭梁國;孫希爲安西將軍、并州刺史;傅顔爲護軍將軍;其餘封授各有差。
暐旣庸弱,國事皆委之於恪。慕輿根自恃勳舊,驕慠,有無上之心,忌恪之揔朝權,將伺?爲乱,乃言於恪曰:今主上幼沖,母后干政,殿下冝慮楊駿、諸葛元遜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先王之成制過山陵之後,可廢主上爲一國王,殿下踐尊位,以建大燕无窮之慶。恪曰:公醉乎?何言之勃也!昔曹臧、吴札並於家難之際,猶曰爲君非吾節,况今儲君嗣統,四海無虞,宰輔受遺,奈何便有私議?公忘先帝之言乎!”根大懼,陳謝而退。恪以告慕容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凶,二虜伺?,山陵未建,而宰輔自相誅滅,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容忍之。”根與左衛慕輿干潛謀誅恪及評,因而篡位,入白可足渾氏及暐曰:“太宰、太傅將謀爲乱,臣請率禁兵誅之,以安社稷。”可足渾氏將從之,暐曰:“二公國之親穆,先帝所託,終應无此,未必非太師將爲乱也。”於是使其侍中皇甫眞、護軍傅顔收根等,於禁中斬之,大赦境内。遣傅顔率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軍威甚盛。
初,儁所署寧南將軍吕護據野王,隂通師,京穆帝以護爲前將軍、兾州刺史。儁死,謀引王師襲鄴。事覺,暐使慕容恪等率衆五萬討之。傅顔言於恪曰:“護窮宼假合,王師旣臨,則上下喪氣,曾不敢窺兵中路,展其螗蜋之心。此則士卒懾魂,敗亡之驗也。殿下前以廣固天險,守易攻難,故爲長乆之策。今賊形便不與往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費。”恪曰:“護老賊,經變多矣,觀其爲備之道,未易卒平。今圈之窮城,樵採路絶,内无蓄積,外无彊援,不過十旬,其斃必矣。何必遽殘士卒之命而趣一時之利哉!吾嚴濬圍壘,休養將卒,以重官美貨間而離之,事淹勢窮,其釁易動。我則未勞而宼已?,此爲兵不血刃,坐以制勝也。”遂列長圍守之。護遣其將張興率勁卒七千出戰,傅顏擊斬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潰。護南奔于晉,悉降其衆。尋復叛㱕于暐,暐待之如初,因遣傅顔與護率衆據河隂。顔北襲勑勒,大獲而還。護攻洛陽,中流矢而死。將軍段崇收軍北渡,屯于野王。
暐遣其寧東慕容忠攻陷滎陽,又遣鎭南慕容塵宼長平。時?冠軍將軍陳祐戍洛陽,遣使請救,帝遣桓温援之。
興寕初,暐復使慕容評宼許昌、懸瓠、陳城,並陷之,遂略汝南諸郡,徙万餘戸于幽兾。暐豫州刺史孫興上䟽,請步卒五千先圖洛陽。暐納之,遣其大宰司馬恱希軍于盟津,孫興分戍成臯,以爲之聲援。尋而陳祐率衆奔陸渾,河南諸壘悉陷於希。慕容恪攻陷金墉,害揚威將軍沈勁。以其左中郎慕容筑爲假節、征虜將軍、洛州刺史,鎭金墉。慕容垂爲都督荆揚洛徐兖豫雍益涼秦等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荆州牧,配兵一萬,鎭魯陽。
時暐境内多水旱,慕容恪、慕容評並稽首㱕政,請遜位還第,曰:“臣以朽闇,噐非經國,荷先帝拔擢之恩,又蒙陛下殊常之遇,猥以輕才,竊位宰録,不能上諧隂陽,下釐庶政,致使水旱愆和,彝倫失序,轅弱任重,夕惕唯憂。臣聞王者則天建國,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舉。台傅之重,叅理三光,苟非其人,則靈曜爲虧。尸禄貽殃,負乘招悔,由來常道,未之或差。以姬旦之勳聖,猶近則二公不悅,遠則管蔡流言。况臣等寵緣戚來,榮非才授,而可乆點天官,塵蔽賢路?是以中年拜表,披陳丹款。聖恩齒舊,未忍遐弃,奄冉偷榮,愆責弥厚。自待罪鼎司,歲餘辰紀,忝冒宰衡,七載于兹。雖乃心經略,而思不周務,至令二方干紀,跋扈未庭。同文之詠,有慙盛漢,深乖先祖託付之規,甚違陛下垂拱之義。臣雖不敏,竊聞君子之言,敢忘虞丘避賢之美,輒循兩䟽知止之分。謹送太宰、大司馬、太傅、司徒章綬,惟垂昭許。”暐曰:“朕以不天,早傾乾覆,先帝所託,唯在二公。二公懿親碩德,勳髙魯衛,翼賛王室,輔導朕躬,宣慈惠和,坐而待旦,虔誠夕惕,美亦至矣。故能外埽羣凶,内清九土,四海晏如,政和時洽,雖宗廟社稷之靈,抑亦公之力也。今関右有未賔之氐,江吴有遺燼之虜,方賴謀猷,混寧六合,豈冝虚己謙沖,以違委任之重。王其割二䟽獨善之小,以成公旦復衮之大。”恪、評等固請致政,暐曰:“夫建德者必以終善爲名,佐命者則以功成爲效。公與先帝開構洪基,膺天明命,將廓夷群醜,紹復隆周之迹,災眚横流,乹光墜曜。朕以眇躬,猥荷大業,不能上成先帝遺志,致使二虜遊魂,所以功未成也,豈冝沖退!且古之王者,不以天下爲榮,憂四海若荷擔,然後仁讓之風行,則比屋而可封。今道化未純,鯨鯢未殄,宗社之重,非唯朕身,公所憂也。當思所以寧濟兆庶,靖難敦風,垂美將來,侔蹤周漢,不宜崇飾常節,以違至公。”遂斷其讓表,恪、評等乃止。暐鍾律郎郭欽奏議以暐承石季龍水爲木德,暐從之。
太和元年,暐遣撫軍慕容厲攻晉太山太守諸葛攸,攸奔于淮南,厲悉陷兖州諸郡,置守宰而還。
慕容恪有疾,深慮暐政不在己。慕容評性多猜忌,大司馬之位不能允授人望,乃召暐兄樂安王臧謂之曰:“今勁秦跋扈,強吴未賔,二宼並懷進取,但患事之无由耳。夫安危在得人,國興在賢輔,若能推才任忠,和同宗盟,則四海不足圖,二虜豈能爲難哉!吾以常才,受先帝顧託之重,每欲埽平関隴,蕩一甌吴,庶嗣成先帝遺志,謝憂責于當年。而疾固弥留,恐此志不遂,所以没有餘恨也。吴王天資英傑,經略超時,司馬職統兵權,不可以失人,吾終之後,必以授之。若以親疎次第,不以授汝,當以授沖。汝等雖才識明敏,然未堪多難,國家安危,實在于此,不可昧利忘憂,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評,月餘而死,其國中皆痛惜之。
先是,晉南陽督護趙弘以宛降于暐,暐遣其南中郎將趙盤自魯陽戍宛。至此,晉右將軍桓豁攻宛,拔之,趙盤退奔魯陽。豁遣輕騎追盤,及於雉城,大戰敗之,執盤,戍宛而㱕。苻堅將苻謏據陝,降于暐。時有圖書云:“燕馬當飲渭水。”堅恐暐乘釁入関,大懼,乃盡精銳以備華隂。暐群下議欲遣兵救謏,因圖関右。慕容評素无經略,又受苻堅間貨,沮議曰:“秦雖有難,未易可圖。朝廷雖明,豈如先帝?吾等經略,又非太宰之匹,終不能平秦也。但可閉関息旅,保寕疆場足矣。”暐魏尹慕容德上䟽曰:“先帝應天順時,受命革代,方以文德懷遠,以一六合,神功未就,奄忽升遐。昔周文旣没,武王嗣興。伏惟陛下則天比德,揆聖齊功,方闡崇乹基,纂成先志。逆氐僭據関隴,號同王者,惡積禍盈,自相疑戮,釁起蕭牆,勢分四國,投誠請援,旬日相尋,豈非凶運將終,數㱕有道,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機之上也。今秦土四分,可謂弱矣。時來運集,天賛我也。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鑒,我之師也。冝應天人之會,建牧野之旗,命皇甫眞引并兾之衆徑趣蒲阪,臣垂引許洛之兵馳解謏圍,太傅揔京都武旅爲二軍後繼,飛檄三輔,仁聲先路,獲城即侯,微功必賞。此則欝槩待時之雄,抱志未申之桀,必嶽峙灞上,雲屯隴下,天羅旣張,內外勢合,區區僭豎,不走則降,大同之舉,今其時也。願陛下獨斷聖慮,无訪仁人。”暐覽表大恱,將從之,評固執不許,乃止。苻謏知評、暐之无遠略,恐救師弗至,乃牋於慕容垂、皇甫眞曰:“苻堅、王猛皆人傑也,謀爲燕患,爲日乆矣。今若乘機不赴,恐燕之君臣將有甬東之悔。”垂得書,私於眞曰:“方爲人患者必在於秦,主上富於春秋,未能留心政事。觀太傅度略,豈能抗苻堅、王猛乎?”眞曰:“然。繞朝有云:謀之不從可如何?”
暐僕射恱綰言於暐曰:“太宰政尚寛和,百姓多有隱附。傳曰:唯有德者可以寛臨衆,其次莫如猛。今諸軍營户,三分共貫,風教陵?,威綱不舉,冝悉罷軍封,以實天府之饒,肅明法令,以清四海。”暐納之。綰旣定制,朝野震局,出戸二十餘万。慕容評大不平,尋賊綰,殺之。
晉大司馬桓温、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眞率衆五万伐暐,前兖州刺史孫元起兵應之。温部將檀玄攻胡陸,執暐寧東慕容忠。暐遣其將慕容厲与温戰于黄墟,厲師大敗,單馬奔還。髙平太守徐翻以郡㱕順。温前鋒朱序又破暐將傅顔于林渚,温軍大振,次於枋頭。暐懼,謀奔和龍。慕容垂曰:“不然。臣請擊之,若戰不捷,走未晚也。”乃以垂爲使持節、南討大都督,慕容德爲征南將軍,率衆五万距温,使其散騎侍郎樂嵩乞師於苻堅。堅遣將軍苟池率衆二万出自洛陽,師于潁川,外爲赴援,内實觀隙,有兼并之志矣。慕容德屯于石門,絶温糧漕,豫州刺史李邦率州兵五千斷温餽運。温頻戰不利,糧運復絶,及聞堅師之至,乃焚舟棄甲而退。德率勁騎四千先温至襄邑東,伏於澗中,与垂前後夾擊,王師大敗,死者三万餘人。苟池聞温班師,邀擊于譙,温衆又敗,死者万計。
垂旣有大功,威德弥振,慕容評素不平之。垂又言其將孫盖等摧鋒陷銳,冝論功超授,評寢而不録。垂數以爲言,頗與評廷爭。可足渾氏素惡垂,毁其戰功,遂與評謀殺垂。垂懼,奔于苻堅。
先是,暐使其黄門侍郎梁琛聘于堅,琛還,言於評曰:“秦揚兵講武,運粟陝東,以琛觀之,无乆和之理。兼吴王西奔,必有觀釁之計,深冝備之。”評曰:“不然。秦豈可受吾叛臣而不懷和好哉!”琛曰:“鄰國相并,有自來矣。況今並稱大號,理無俱存。苻堅機明好斷,納善如流,王猛有王佐之才,銳於進取。觀其君臣相得,自謂千載一時,桓温不足爲慮。終爲人患者,其唯王猛乎!”暐、評不以爲虞。皇甫眞又陳其事曰:“苻堅雖聘使相尋,託輔車爲諭,然抗均鄰敵,勢同戰國,明其甘於取利,無慕善之心,終不能守信存和,以崇乆要也。頃來行人累續,兼師出洛川,夷險要害,具之耳目。觀虚實以措姧圖,聽風塵而伺國隙者,宼之常也。又吴王外奔,爲之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慮。洛陽、并州、壺関諸城,並冝增兵益守,以防未兆。”暐召評而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杖我爲援。且苻堅庶幾善道,終不納叛臣之言。不冝輕自擾懼,以動宼心也。”暐從之。
俄而堅遣其將王猛率衆伐暐,攻慕容筑于金墉,暐遣慕容臧率衆救之。臧次滎陽,猛部將梁成、洛州刺史鄧羌与臧戰于石門,臧師敗績,死者万餘,遂相持于石門。筑以救兵不至,以金墉降于猛。梁成又敗慕容臧,斬首三千餘級,獲其將軍楊璩。臧遂城新樂而還。
桓温之敗也,㱕罪于豫州刺史袁眞。眞怒,以壽陽降暐。暐遣其大鴻臚温統署眞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領護南蠻校尉、揚州刺史,封宣城公。未至而眞、統俱卒,眞黨朱輔立眞子瑾爲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固壽陽。
時外則王師及苻堅交侵,兵革不息,内則暐母乱政,評等貪冒,政以賄成,官非才舉,群下切齒焉。其尚書左丞申紹上䟽曰:臣聞漢宣有言:“與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選,必妙盡英才,莫不拔自貢士,歷資内外,用能仁感猛獸,惠致群祥。今者守宰或擢自匹夫兵將之間,或因寵戚,藉緣時會,非伹无聞於州閭,亦不經于朝廷。又无考績,黜陟幽明,貪惰爲惡,无刑戮之懼,清勤奉法,无爵賞之勸。百姓窮?,侵賕无已,兵士逋逃,乃相招爲賊盗,風頽化替,莫相糾攝。且吏多則政煩,由來常患。今之見户,不過漢之一大郡,而備置百官,加之新立軍號,兼重有過往時,虚假名位,廢弃農業,公私驅擾,人无聊生。冝并官省職,務勸農桑。秦吴二虜僻僣一時,尚能任道損情,肅諧僞部,況大燕累聖重光,君臨四海,而可美政或虧,取陵姧宼哉!鄰之有善,衆之所望,我之不脩,彼之願也。秦吳狡猾,地居形勝,非唯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中州豐實,户兼二宼,弓馬之勁,奉晉所憚,雲騎風馳,國之常也。而比赴敵後機,兵不速濟者何也?皆由賦法靡?,役之非道。郡縣守宰每於差調之際,无不舍越殷彊,首先貧弱,行留俱窘,資贍无所,人懷嗟怨,遂致奔亡,進闕供國之饒,退離蚕農之要。兵豈在多,貴於用命。冝嚴制軍科,務先饒復,習兵敎戰,使偏伍有常,從戎之外,足營私業。父兄有陟岵之觀,子弟懷孔邇之顧,雖赴水火,何所不從。節儉約費,先王格謨,去華敦朴,哲后?憲。故周公戒成王以嗇財爲本,漢文以皁幃變俗,孝景宫人弗過千餘,魏武寵賜不盈十萬,薄葬不墳,儉以率下,所以割肌膚之惠,全百姓之力。謹案後宫四千有餘,僮侍厮養通兼十倍,日費之重,價盈万金,綺縠羅紈,歲增常調,戎噐弗營,奢玩是務。今帑藏虚竭,軍士无襜褕之賚,宰相侯王迭以侈麗相尚,風靡之化,積習成俗,臥薪之諭,未足甚焉。冝罷浮華非要之役,峻明婚姻喪葬之條,禁絶奢靡浮煩之事,出傾宫之女,均啇農之賦。公卿以下以四海爲家,信賞必罰,綱維肅舉者,温猛之首可懸之白旗,秦吴二主可以礼之㱕命,豈唯不復侵宼而已哉!陛下若不遠追漢宗弋綈之模,近崇先帝補衣之美,臣恐頽風?俗亦革變靡途,中興之歌無以軫之絃詠。又拓宇兼并,不在一城之地,控制戎夷者,懷之以德。今魯陽、上郡重山之外,雲隂之北,四百有餘,而未可以覊服塞表,爲平宼之基,徒孤危託落,令善附内駭。冝攝就并豫,以臨二河,通接漕轂,擬之丘後,重晉陽之戍,增南藩之兵,戰守之備,衒以千金之餌,蓄力待時,可一舉而滅。如其虔劉送死,俟入境而斷之,可令匹馬不反。非唯絶二賊闚?,乃是戡殄之要。惟陛下覽焉。暐不納。
苻堅又使王猛、楊安率衆伐暐,猛攻壺関,安攻晉陽。暐使慕容評等率中外精卒四十餘万距之。猛、安進師潞川,州郡盗賊大起,鄴中多怪異,暐憂懼不知所爲,乃召其使而問曰:“秦衆何如?今大師旣出,猛等能戰否?”或對曰:“秦國小兵弱,豈王師之敵?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匹,不足憂也。”黃門侍郎梁琮、中書侍郎樂嵩進曰:“不然。兵書之義,計敵能鬭,當以筭取之。若冀敵不鬪,非万全之道也。慶鄭有云:‘秦衆雖少,戰士倍我。’衆之多少,非可問也。且秦行師千里,固戰是求,何不戰之有乎!”暐不恱。
猛与評等相持,評以猛懸軍遠入,利在速戰,議以持乆制之。猛乃遣其將郭慶率騎五千,夜從間道起火髙山,燒評輜重,火見鄴中。評性貪鄙,鄣固山泉,賣樵鬻水,積錢絹如丘陵,三軍莫有闘志。暐遣其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髙祖之子也,冝以宗廟社稷為憂,柰何不務撫養勳勞,專以聚斂爲心乎!府藏之珎貨,朕豈与王愛之!若宼軍冒進,王持錢帛安所置也!皮之不存,毛將安傅!錢帛可散之三軍,以平宼凱旋爲先也。”評懼而与猛戰于潞川,評師大敗,死者五万餘人,評等單騎遁還。猛遂長驅至鄴。堅復率衆十万會猛攻暐。先是,慕容桓以衆万餘屯于沙亭,爲評等後繼,聞評敗,引屯内黄。堅遣將鄧羌攻信都,桓率鮮卑五千退保和龍。散騎侍郎徐蔚等率扶餘、髙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夜開城門以納堅軍。暐与評等數十騎奔于昌黎。堅遣郭慶追及暐于髙陽。堅將巨武執暐,將縛之,暐曰:“汝何小人而縛天子!”武曰:“我梁山巨武,受詔縛賊,何謂天子邪!”遂送暐于堅。堅詰其奔狀,暐曰:“狐死首丘,欲㱕死于先人墳墓耳。”堅哀而釋之,令還宫率文武出降。郭慶遂追評、桓于和龍。桓殺其鎭東慕容亮而并其衆,攻其遼東太守韓稠于平州。郭慶遣將軍朱嶷擊桓,執而送之。堅徙暐及其王公已下并鮮卑四万餘户于長安,封暐新興侯,署爲尚書。堅征壽春,以暐爲平南將軍、别部都督。淮南之敗,隨堅還長安。旣而慕容垂攻苻丕于鄴,慕容沖起兵関中,暐謀殺堅以應之,事發,爲堅所誅,時年三十五。及德僭稱尊號,僞謚幽皇帝。始廆以武帝太康六年稱公,至暐四世。暐在位二十一年,以海西公太和五年滅,通廆、皝凡八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