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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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10

黃帝第二

黃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已,養正命,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又十有五年,憂天下之不治,竭聦明,進智力,營百姓,焦然䏎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黃帝乃喟然讃曰:朕之過涇矣。養一巳其患如此,治萬物其患如此。於是放萬機,舎宫寢,去直侍,徹鐘懸。減廚膳。退而間居大庭之館。齋心服形。三月不親政事。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華胥氏之國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齊國幾千萬里。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巳。其國无師長。自然而巳。其民无嗜慾。自然而巳。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无夭殤。不知親巳,不知踈物,故无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无利害。都无所愛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无傷痛,指擿无痟癢。乗空如履實,寢虚若處牀,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歩。神行而巳。黃帝旣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閒居三月,齋心服形,思有以養身治物之道,弗獲其術,疲而睡,所夢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假百姓號之,二百餘年不輟列。

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風飲露,不食五榖。心如淵泉,形如處女。不偎不愛,仙聖爲之臣;不畏不怒,愿慤爲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巳无愆。隂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榖常豐,而土无札傷,人无夭惡,物无疵厲,鬼无靈響焉。

列子師老商氏,友伯髙子,進二子之道,乗風而歸。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舎,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巳,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爲逹,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所學於夫子者矣。自吾之事夫子,友若人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夫子一眄而巳。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夫子始一解顔而?。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无是非。從口之所言。庚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夫子之爲我師,若人之爲我友,内外進矣。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釋,骨 都融,不覺形之所?,足之所履,隨風東西,猶术葉幹殻,竟不知風乗我邪?我乗風乎?今女居先生之門,曽未浹時,而懟憾者再三,女之片體,將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地所不載,履虚乗風,其可幾乎?尹生甚怍,屏息良乆,不敢復言。

列子問尹曰:至人濳行不空,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尹白:是純氣之守也,非智巧果敢之列。姫魚語汝: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逺也。天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巳餉,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焉得爲正焉。彼將處乎不深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紀,游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於車也,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乗亦弗知也,墜亦弗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是故遌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況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物莫之能傷也。

列禦宼爲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鏑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也,猶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當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无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禦宼而進之。禦㓂伏地,幵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范氏有子曰子華,善養私名,舉國服之。有寵於晉君,不仕而居三卿之右。目所偏視,晉國爵之;口所偏肥,晉國黜之。游其庭者侔於朝。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彊弱相凌,雖傷破於前,不用介意,終日夜以此爲戲樂,國殆成俗。禾生,子伯,范氏之上客,出行經坰外,宿於田更商丘開之舎。中夜,禾生、子伯二人相與言子華之名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富者貧,貧者冨。商丘開先窘於飢寒,潜於牖北聽之,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子華之門徒皆丗族也,縞衣乗軒,緩歩闊視,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面目黎黒,衣冠不檢,莫不眲之。旣而狎侮欺詒,攩㧙挨抌,二所不爲。商丘開常无愠容,而諸客之技單憊。於戲,?遂與商丘開俱乗髙臺,於衆中漫言曰: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衆皆競應。商丘開以爲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飛鳥,揚於地,骪骨无䃣。范氏之黨以爲偶然,末詎怪也。因復指河曲之淫隅曰:彼中有寶珠,泳可得也。商丘開復從而泳之,旣出,果得珠焉。衆昉同疑子華,昉令豫 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華曰:若能入火取錦者,從所得多少賞若。商丘開往,无難色。大火往還,埃不漫,身不焦。范氏之黨以爲有道,乃共謝之曰: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聾我也,子其盲我也,敢問其道。商丘開曰:吾亡道,雖吾之心亦不知所以。雖然,有一於此,試與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舎也,聞譽范氏之勢,能使存者亡,亡者存,冨者貧,貧者冨。吾誠之无二心,故不逺而來。及來,以子黨之言皆實也,唯恐誠之之不至,行之之不及,不知形體之所措,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巳,物亡迕者,如斯而巳。今昉知子黨之誕我,我内藏猜慮,外衿觀聽,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然白熱,惕然震悸矣。水火豈復可近哉。自此之後,范氏門徒路遇乞見馬醫,弗敢辱也,必下車而揖之。宰我聞之,以告仲尼。仲尼曰:汝弗知乎?夫至信之人,可以感物也。動天地,感鬼神,橫六合而无逆者,豈伹履危險,入水火而巳哉?商丘開信僞物猶不逆,況彼我皆誠哉?小子識之。

周宣王之牧正有役人梁鴦者,能養野禽獸,委食於園庭之内,雖虎狼鵰鶚之?,无不柔者。雄雌在前,孳尾成羣,異?雜居,不相搏噬也。王慮其術,終於其身,令毛丘園傳之。梁鴦曰:鴦,賤役也,何術以告爾?懼王之謂隱於爾也。旦一言我養虎之法,凡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此有血氣者之性也。然喜怒豈妄發哉?皆逆之所犯也。夫食虎者不敢以生物與之,爲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爲其碎之之怒也。時其饑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而媚養已者,順也;故其殺之,逆也。然則吾豈敢逆之使怒哉?亦不順之使喜也。夫喜之復也必怒,怒之復也常喜,皆不中也。今吾心无逆順者也,則鳥獸之視吾猶其儕也。故游吾園者,不思髙林曠澤,寢吾庭者,不願深山幽谷,理使然也。

顔回問乎仲尼曰:吾甞濟乎觴深之淵矣。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能游者可敎也。善游者數能。乃若夫沒人,則未甞見舟而謖操之者也。吾問焉而不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吾與若玩其文也久矣,而未達其實,而固且道與。能游者可敎也,輕水也。善游者之散能也,忘水也。乃若夫沒人之未甞見舟也,而謖操之也。彼視?者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却也。覆却萬物,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摳者巧,以鉤摳者憚,以黃金摳者惛。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重外者撰内。

孔子觀於吕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鼈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爲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益流而承之。數百歩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棠行。孔子從而問之曰:吕梁懸水三十仞,流沬三十里,黿鼉魚鼈所不能游。向吾見子道之,以爲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髮行歌,吾以子爲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齎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爲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仲尼適楚,岀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纍堄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纍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纍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也,若橜株駒,吾執臂若槁木之枝。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爲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其痀僂文人之謂乎?文人曰:汝逢衣徒也,亦何知問是乎?脩汝所以而後載言其上。

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游,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爲無爲。齊智之所知則淺矣。

趙襄子率徒十萬,狩於中山,藉芿燔林,扇赫百里。有一人從石壁中出,隨煙燼上下,衆謂鬼物。火過,徐行而出,若無所經渉者。襄子怪而留之,徐而察之,形色七竅,人也;氣息音聲,人也。問奚道而處石,奚道而入火?其人曰:奚物而謂石?奚物而謂火?襄子曰:而嚮之所出者,石也;而嚮之所渉者,火也。其人曰:不知也。魏文侯聞之,問子夏曰:彼何人哉?子夏曰:以商所聞,夫子之言,和者大同於物,物無得傷閡者,游金石,蹈水火,皆可也。文侯曰:吾子奚不爲之?子夏曰:刳心去智,商未之能。雖然,試語之有暇矣。文侯曰:夫子奚不爲之?子夏曰:夫子能之而能不爲者也。文侯大說。

有神巫自齊來,處於鄭,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歳月旬日,如神。鄭人見之,皆避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而歸以告壷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爲至矣,則又有至焉者矣。壷子曰:吾與汝旣其文,未旣其實,而固得道與?衆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丗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壷子。出而謂列子曰:譆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衾,以告壷子。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見吾杜德幾也。甞又與來。明曰,又與之見壷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見杜權矣。列子入告壷子。壷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此爲杜權,是殆見吾善者幾也。甞又與來?明曰,又與之見壷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齋,吾无得而相焉。試齋,將且復相之。列子入告壷子。壷子曰:向吾示之以太沖莫眹,是殆見吾衡氣幾也。鯢旋之潘爲淵,止水之潘爲淵,流水之潘爲淵,濫水之潘爲淵,沃水之潘爲淵,氿水之潘爲淵,雍水之潘爲淵,汧水之潘爲淵,?水之潘爲淵,是爲九淵焉。甞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壷子,立末定,自失而走。壷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巳滅矣,巳夫矣,吾不及也。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誰何,因以爲茅靡,因以爲波流,故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爲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爲其妻爨,食狶如食人,於事无親。雕瑑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㤋然而封戎,壹以是終。

子列子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惡乎驚?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爲驚巳?曰:夫内誠不解,形諜成光,以外鎭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其所患。夫漿人特爲食羮之貨,多餘之嬴,其爲利也薄,其爲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萬乗之主,身勞於國,而智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无幾何而往,則戸外之屨滿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頥,立有閒不言而出。賔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曁乎門,問曰:先生旣來,曽不廢藥乎?曰:巳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汝保也,而焉用之感也。感豫出異,且必有感也。摇而本身,又无謂也。與汝遊者,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

楊朱南之沛,老聃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爲可敎,今不可敎也。楊子不荅,至舎,進涫漱巾櫛,脫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爲可敎,今不可敎。弟子欲請夫子辭,行不閒,是以不敢。今夫子閒矣,請問其過。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楊朱蹵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舎迎將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舎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舎者與之爭席矣。

楊朱過宋,東之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天下有常勝之道,有不常勝之道。常勝之道曰柔,常不勝之道曰彊。三者亦知,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彊,先不巳若者,柔先出於巳者。先不巳若者,至於若巳,則殆矣;先出於巳者,亡所殆矣。以此勝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謂不勝而自勝,不任而自任也。粥子曰:欲剛,必以柔守之,欲彊,必以弱保之。積於柔必剛,積於弱必彊。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郷。彊勝不若巳,至於若巳者,剛。柔勝出於巳者,其力不可量。老聃曰:兵彊則滅,木彊則折。柔弱者生之徒。堅彊者化之徒。

狀不必童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狀童。聖人取童智而遺童狀。衆人近童狀而䟽童智。狀與我童者。近而愛之。狀與我異者䟽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手足之異。戴髮含齒。?而趣者謂之人。而人未必无獸心。雖有獸心,以狀而見親矣。傅翼戴角,分牙布?,仰飛伏走,謂之禽獸,而禽獸未必无人心,雖有人心,以狀而見䟽矣。庖犧氏、女媧氏、神農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聖之德。夏桀、殷紂、魯桓、楚穆,狀貌七竅,皆同於人,而有禽獸之心,而衆人守一狀以求至智,未可㡬也。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豹、貙、虎爲前驅,鵰、鶡、鷹、鳶爲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堯使䕫典樂,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此以聲致禽獸者也。然則禽獸之心,奚爲異人?形音與人異,而不知接之之道焉。聖人无所不, 无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禽獸之智,有自然與人 者,其齊欲攝生,亦不假智於人也。牡牡相偶,母子相親,避乎依險,違寒就温,居則有羣,行則有列,小者居内,壯者居外,飲則相㩦,食則鳴羣。太古之時,則與人同處,與人並行。帝王之時,始驚駭散亂矣。逮於末丗,隱伏逃竄,以避患害。今東方介氏之國,其國人數數解六畜之語者,蓋偏知之所得。太古神聖之人,備知萬物情態,悉解異?音聲,㑹而聚之,訓而受之,同於人民。故先㑹劉神魑魅,次達八方人民,未聚,禽獸蟲蛾,言血氣之?,心智不殊逺也。神聖知其如此,故其所敎訓者,无所遺逸焉。

宋有狙公者,愛狙,養之成羣,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損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匱焉,將限其食,恐衆狙之不馴於巳也,先誑之曰:與若茅,朝三而暮四,足乎?衆狙皆起而怒。俄而曰:與若茅朝四而暮三,足乎?衆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籠,皆猶此也。聖人以智籠羣愚,亦猶狙公之以智籠衆狙也。若實不虧,使其喜怒哉。

紀渻子爲周宣王養?鷄,十日而問:鷄可?巳乎?曰:未也。方虚驕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影嚮。十日又問,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幾矣。鷄雖有鳴者。巳无變矣。望之似木鷄矣。其德全矣。異鷄无敢應者,反走耳。

惠盎見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之所說者勇有力也。不說爲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敎寡人。惠盎對曰:臣有道於此,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之弗中。大王獨无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弗敢擊。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利之。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无意邪?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惠盎對曰:孔、墨是巳。孔丘、墨翟,无地而爲君,無官而爲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今大王,萬乗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盎趨而出。宋玉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說服寡人也。

列子沖虚至徳眞經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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