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卷第七十三 元史一百八十六

傳卷第七十三元史一百八十六

翰林學士亞中大夫知制誥兼修國使臣宋濂翰林待制承直郎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臣王禕等奉勑修

張楨

張楨，字約中，汴人。㓜刻苦讀書，登元統元年進士苐，授彰德路録事，辟河南行省掾。楨初娶祁氏，祁生貴富家，頗驕縱，見楨貧，不爲禮，合卺踰月，卽出之。祁之兄訟于官，且汙楨以黯昧事，左右司官聽之，楨因移疾不出，滯桉俱積。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怒曰：張楨，剛介士也，豈汝曹所當議耶！郎中虎者秃謁而謝之，乃起。范孟爲亂，矯殺月魯帖木兒䓁，城中大擾，楨暮夜縋城出，得免。踰年，除高郵縣尹，門無私謁。縣民張提領尚任俠，武斷郷曲，一日至縣有所囑，楨執之，盡得其罪狀。里中受其抑者，咸來訴焉，乃杖而徙之，人以爲快。守城千户狗兒妻崔氏，爲其小婦所譛，虐死，其鬼憑七嵗女詣縣訴楨，俻言死狀，尸見瘞舍後。楨率吏卒即其所，發土得尸，拘狗兒及小婦鞫之，皆伏辜，人以爲神明焉。累除中政院判官。至正八年，拜監察御史，劾太尉阿乞剌欺罔之罪，并言：“明里董阿、也里牙、月魯不花，皆陛下不共戴天之讎，伯顔賊殺宗室嘉王、郯王一十二口，稽之古法，當伏門誅，而其子兄弟尚仕于朝，宜急誅竄。别兒怯不花阿附權姦，亦宜遠貶。今災異迭見，盗賊蜂起，海㓂敢於要君，閫帥敢於玩㓂，若不振舉，恐有唐末藩鎭噬臍之禍。”不聽。及毛貴䧟山東，上䟽陳十禍：根本之禍有六，征討之禍有四。歴數其弊：一曰輕大臣，二曰觧權綱，三曰事安逸，四曰杜言路，五曰離人心，六曰濫刑獄。所謂根本之禍六也。其言事安逸之禍，略曰：“臣伏見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統，履艱難而登大寳，因循治安，不預防慮，寛仁恭儉，漸不如初。今天下可謂多事矣，海内可謂不寧矣，天道可謂變常矣，民情可謂難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時，戰兢惕厲之日也。陛下宜卧薪嘗膽，奮發悔過，思祖宗創業之難，而今日墜亡之易。於是而脩實德，則可以荅天意；推至誠，則可以囬人心。凡土木之勞，聲色之好，燕安鴆毒之戒，皆宜痛撤勇改。有不盡者，亦宜防微杜漸，而禁於未然。黜宫女，莭浮費，畏天恤人，而陛下乃安焉處之，如天下太平無事時，此所謂根本之禍也。”至若不愼調度，不資羣策，不明賞罰，不擇將帥，所謂征討之禍四也。其言不明賞罰之禍，略曰：“臣伏見調兵六年，初無紀律之法，又無激勸之宜，將帥因敗爲功，指虛爲實，大小相謾，上下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賞則同。是以有覆軍之將、殘民之將、怯懦之將、貪婪之將，曾無懲戒。所經之處，鷄犬一空，貨財俱盡。及其面諛游說，反以克復受賞。今克復之地悉爲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餘里，郡縣星羅棊布，嵗輸錢穀數百萬計，而今所存者，封丘、延津、登封、偃師三四縣而已。兩淮之北、大河之南，所在蕭條。夫有土有人有財，然後可望軍旅不乏，餽餉不竭。今㓂敵已至之境，固不忍言，未至之處，尤可寒心。如此而望軍旅不乏、餽餉不竭，使天雨粟、地湧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况以地方有限之費而供將帥無窮之欲哉？其爲自啓亂階，亦已危矣。陛下事佛求福，飯僧消禍，以天壽節而禁屠宰，皆虛名也。今天下殺人矣，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將以是求福，福何自而至哉？潁上之㓂，始結白蓮，以佛法誘衆，終飾威權，以兵抗拒。視其所向，駸駸可畏，其勢不至於亡吾社稷、燼吾國家不已也。堂堂天朝，不思靖亂，而反爲階亂，其禍至慘，其毒至深，其關繫至大，有識者爲之扼腕，有志者爲之痛心，此征討之禍也。”䟽奏，不省。權臣惡其訐直。二十一年，除僉山南道肅政廉訪司事，至則劾中書叅知政事也先不花、樞宻院副使脱脱木兒、治書侍御史奴奴弄權誤國之罪。又不報。方是時，孛羅帖木兒駐兵大同，察罕帖木兒駐兵洛陽，而毛貴據山東，勢逼京畿。二將玩㓂不進，方以争晉、兾爲事，搆兵相攻，互有勝負。朝廷乃遣也先不花、脱脱木兒、奴奴徃觧之。既受命，不前進。楨又言其“貪懦庸鄙，苟懐自安之計，無憂國致身之忠。朝廷將使二家釋憾，恊心討賊，此國之大事，謂宜風馳電走，而乃迂囬退懾，枉道延安以西，繞曲數千里，遲遲而行，使兩軍日夜仇殺，黎庻肝腦塗地，實此三人之所致也。宜急殛之，以救時危。”亦不報。楨乃慨然嘆曰：“天下事不可爲矣。”即辭去，居河中安邑山谷間，結茅僅容膝，有訪之者，不復言時事，但對之流涕而已。二十四年，孛羅帖木兒犯闕，皇太子出居兾寧，奏除賛善，又除翰林學士，皆不起。擴廓帖木兒將輔皇太子入討孛羅帖木兒，遣使傳皇太子旨，賜以上尊，且訪時事。楨復書曰：“今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内外，長淮南北，悉爲丘墟；関陝之區，所存無幾；江左日思荐食上國，湘漢荆楚川蜀，滛名僣號，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閤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廉、藺之於趙，㓂、賈之於漢乎！京師一殘，假有不逞之徒，崛起草澤，借名義，尊君父，倡其說於天下，閤下將何以處之乎？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禦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籍籍，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爲閤下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爲師。’僕之惓惓爲言者，獻忠之道也。然爲言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衛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衛出公據國，至於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兊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於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怵於邪謀，遂成靈武之篡。千載之下，雖有智辯百出，不能爲雪。嗚呼！是豈可以不鑒之乎？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驟其得志，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猒其汰，而鬼神弗福也，其能久乎？閤下覽觀焉，謀出於萬全則善矣。詢之輿議，急則其變不測，徐則其釁必起。通其徃來之使，逹其上下之情，得其情則得其策矣。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九重在上者如寄，青宫在下者如寄。生民之憂，國家之憂也，可不深思而熟計之哉！”擴廓帖木兒深納其説，是用事克有成。後三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