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先生集要經濟編卷三

陽明先生集要經濟編卷三

同邑後學施邦曜重編、江右後學曾　櫻叅訂

告諭浰頭巢賊

本院廵撫是方，專以弭盜安民爲職。蒞任之始，卽聞爾等積年流劫鄉村，殺害良善，民之被害來告者，月無虛日。本欲卽調大兵勦除，爾等隨往福建，督征漳宼，意待囘軍之日，勦蕩巢穴。後因漳宼旣平，紀驗斬獲功次七千六百有餘，審知當時倡惡之賊不過四五十人，黨惡之徒不過四千餘衆，其餘多係一時被脅，不覺?然興哀。因念爾等巢穴之内，亦豈無脅從之人？況聞爾等亦多大家子弟，其間固有識達事勢、頗知義理者，自吾至此，未嘗遣一人撫諭爾等，豈可遽爾興師翦滅。是亦近於不敎而殺，異日吾終有憾於心。故今特遣人吿諭爾等，勿自謂兵力之强，更有兵力强者。勿自謂巢穴之險，更有巢穴險者。今皆悉已誅滅無存，爾等豈不聞見。

夫人情之所共恥者，莫過於身被爲盜賊之名。人心之所共憤者，莫甚於身遭劫掠之苦。今使有人罵爾等爲盜，爾必怫然而怒，爾等豈可心惡其名，而身蹈其實？又使有人焚爾室廬，劫爾財貨，掠爾妻女，爾必懷恨切骨，寧?必報爾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爾寧獨不知？乃必欲爲此，其間想亦有不得巳者。或是爲官府所迫。或是爲大戸所侵。一時錯起念頭。誤入其中。後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憫。然亦皆繇爾等悔悟不切。爾等當初去從賊時、乃是生人尋?路。尚且要去便去。今欲改行從善、乃是?人求生路。乃反不敢。何也。若爾等肯如當初去從賊時，??出來，求要改行從善，我官府豈有必要殺汝之理？爾等乆習惡毒，忍於殺人，心多猜疑。豈知我上人之心，無故殺一雞犬，尚且不忍，況於人命關天，若輕易殺之，??之中，斷有還報，殃禍及於子孫，何苦而必欲爲此？我每爲爾等思念及此。輙至於終夜不能安寢。亦無非欲爲爾等尋一生路。惟是爾等?頑不化。然後不得巳而興兵。此則非我殺之。乃天殺之也。今謂我全無殺爾之心。亦是誑爾。若謂我必欲殺爾。又非吾之本心。爾等今雖從惡。其始同是　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八人爲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須除去二人。然後八人得以安生。均之爲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殺二子。不得巳也。吾於爾等亦正如此。若此二子者。一旦悔惡遷善。號泣投誠。爲父母者亦必哀憫而收之。何者？不忍殺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今得遂其本心，何喜何幸如之？吾於爾等，亦正如此。

聞爾等辛苦，爲賊所得，苦亦不多，其間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爾爲賊之勤苦精力，而用之於耕農，運之於商賈，可以坐致饒富，而安享逸樂，放心縱意，遊觀城市之中，優遊田野之内。豈如今日擔驚受怕，出則畏官避讎，入則防誅懼勦，潜形遁迹，憂苦終身，卒之身滅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爾等好自思量，若能聽吾言，改行從善，吾卽視爾爲良民，撫爾如赤子，更不追咎爾等旣往之罪，如葉芳梅、南春、王受、謝鉞軰。吾今只與良民一槪看待，爾等豈不聞知。爾等若習性巳成，難更改動，亦繇爾等任意爲之。吾南調兩廣之狼逹，西調湖湘之土兵，親率大軍圍爾巢穴。一年不盡，至於兩年；兩年不盡，至於三年。爾之財力有限，吾之兵糧無窮。縱爾等皆爲有翼之虎，諒亦不能逃於天地之外。

嗚呼！吾豈好殺爾等哉？爾等若必欲害吾良民，使吾民寒無衣，饑無食，居無廬，耕無牛，父母?亾，妻子離散。吾欲使吾民避爾，則田業被爾等所侵奪，已無可避之地；欲使吾民賄爾，則家資爲爾等所擄掠，巳無可賄之財。就使爾等今爲我謀，亦必須盡殺爾等而後可。吾今特遣人撫諭爾等，賜爾等牛酒、銀錢、布疋與爾妻子。其餘人多不能通。及各與曉諭一道，爾等好自爲謀。吾言已無不盡，吾心巳無不盡。如此而爾等不聽，非我負爾，乃爾負我。我則可以無憾矣。嗚呼！民吾同胞、爾等皆吾赤子、吾終不能撫恤爾等、而至於殺爾。痛哉、痛哉！興言至此、不覺淚下。開導詳明、?諭眞切、茍非木石、能不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