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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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0:01
策略四
天子與執政之大臣,旣巳相得而無疑,可以盡其所懷,直已而行道,則夫當今之所冝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論,開功名之門,而後天下可爲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衝潰決,騰涌飄蕩而不可禁止也,雖欲盡人力之所至,以求殺其尺寸之勢而不可得。及其旣衰且退也,駸駸乎若不足以終日。故夫治水者,不惟有難殺之憂,而又有易衰之患。導之有方,決之有漸,䟽其故而納其新,使不至於壅閼腐敗而無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爲沼沚之可以無憂,是烏知舟楫灌漑之利哉。
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傑之士,務以其所長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無事也。是以人人各盡其才,雖不肖者亦自淬礪,而不至于怠廢。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賊,使天下不安其生。爲天下者,知夫大亂之本,起於智勇之士争利而無厭,是故天下旣平,則削去其具,抑逺天下剛健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謹畏之人,不過十數年,天下靡然無復往時之無事也。於是能者不自激發,而無以見其能,不能者益以㢮廢而無用。當是之時,人君欲有所爲,而左右前後皆無足使者,是以綱紀日壞而不自知。此其爲患,豈特英雄豪傑之士趑趄而已哉!
聖人則不然,當其乆安於逸樂也,則以術起之,使天下之心翹翹然常喜於爲善,是故能安而不衰。夫人君之所恃以爲天下者,天下皆爲而已不爲。夫使天下皆爲而已不爲者,開其利害之端,而辨其榮辱之等,使之踴躍奔走,皆爲我役而不辭。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爲而得,則天子誰與共天下哉?今者治平之日乆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故曰,破庸人之論,開功名之門,而後天下可爲也。
今夫庸人之論有二,其上之人務爲寛深不測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與議論,舉先民之言而獵取其近似者,以自解說其無能而巳矣。
夫寛深不測之量,古之人所以臨大事而不亂,有以鎮世俗之躁,盖非以隔絶上下之情,養尊而自安也。譽之則勸,非之則沮,聞善則喜,見惡則怒,此三代之所共也。而後之君子必曰:譽之不勸,非之不沮,聞善不喜,見惡不怒,斯以爲不測之量,不巳過乎?夫有喜有怒,然後有間而可入;有間而可入,然後智者得爲之謀,才者得爲之用。後之君子務爲無間,夫天下誰能入之?
古之所謂中庸者,盡萬物之理而不過,故亦曰皇極。夫極,盡也。後之所謂中庸者,循循焉爲衆人之所能爲,斯以爲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所謂郷原也。一郷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爲原人,同乎流俗,合乎汙丗,曰:古之人何爲踽踽凉凉,生斯丗也,爲斯丗也,善斯可矣。謂其近於中庸而非,故曰德之賊也。孔子、孟子惡郷原之賊夫德也,欲得狂者而見之,狂者又不可得;欲得獧者而見之,曰: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爲。今日之患,惟不取於狂者獧者,而皆取於郷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若孔子,子思之所從受中庸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者而與之。然則淬励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之賢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論,開功名之門,而後天下可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