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書卷之一

南唐書卷之一

先主

土運中圯，諸侯䟦扈基搆自吳，紹于唐祚，作先主書。先主姓李，唐宗室裔也，小字彭奴。其父榮，榮之父志，志之父超，超蚤䘚，志爲徐州判司，因家焉。榮性謹厚，適丁世亂，晦迹民間，號李道者。彭奴以光啓四年生於彭城，流寓濠、泗。吳武王楊行宻克濠州得之，竒其状貌，飬以爲子，而楊氏諸子不能容。行宻以乞徐温，乃姓徐，名知誥。温嘗夢水中黄龍十數，温獲一龍而寤，翌日得知誥。知誥奉温以孝聞，従温出，不如意，杖而逐之。及歸，拜迎門，温驚曰：爾在此也。知誥泣曰：爲人子，捨父母何適？父怒而歸，母子之常也。温由是愛之。逮壯，身長七尺，廣䫙?凖，精彩鑠人，語聲清暢。常緩行，従者濶歩不能及。相工云：此龍行虎歩也。従温攻伐，身先士䘚。爲樓船軍使，以舟兵屯金陵。柴再用攻宣州，用其兵殺李遇，以功拜昇州刺史。時江淮?定，州縣吏多武夫，務賦歛爲戰守。知誥獨好學，接禮儒者，能自勵爲勤儉，以寛仁爲政，逺近嚮風，郡政大治。徐温鎭潤州，以昇、宣、常、池、黄爲属。温聞知誥理昇州有善政，徃視之，見其府庫充實，城壁修整，乃徙治之，而遷知誥潤州刺史。知誥?不欲徃，屢求宣州，温不與。時温嫡子知訓爲淮南節度副使，秉國政，知誥至京口，不樂旣，而知訓爲朱瑾所殺。温居金陵，未及聞，知誥居潤州，近廣陵，得先聞，即日以州兵渡江定亂，遂爲淮南節度副使。温至，以次子知詢等皆少用，知誥猶愈於他人，因畱輔政，宋齊丘曰：潤州之命，實天賛也。?徐氏諸子不齒知誥，而知訓尤悖。嘗召知誥飲酒，伏劒士欲害之。行酒吏刁彦能酒至，知誥以手爪搯之，知誥悟，?走，乃免。後日，誥自潤州入覲，知訓與飲於山光寺，又欲害之。徐知諌以謀告知誥，知誥?遁去。知訓以劒授刁彦能，使追殺之，及於中塗而還。紿以不及，由是得免。及知訓?温意潤州，預謀就知訓。廨有土室，繪?温像，身被五木，諸弟皆執縳受刑，而?，知訓衮冕正座，皆署其名。温見之，唾曰：狗?遲矣！知誥因得䟽其罪惡，由是内外全活者甚衆，而?者猶　家。知訓與僧修睦親狎，得偽䜟，?皆修睦手書温。求修睦殺之。越人寇毗陵，温伐越，知誥以王府兵㑹戰於無錫，前軍敗，賊乗之甚急。温暴得熱疾，不能治軍，知誥率所領疾戰，大破之，斬首　千級，越人棄輜重夜遁。時四境底定，惟越人爲梗，因此請平，而兵甲遂戢。知訓之用事也，常陵弱楊氏，而驕侮諸将，遂以見殺。及知誥秉政，乃?刑法，推恩信，?延賔亭以待四方之士，引宋齊丘、駱知詳、王令謀爲舘客，士有覉旅於吳者，皆齒用之。常隂使人察視民間，有凶荒匱乏者，賙給之。盛暑未嘗張蓋操扇，左右進蓋，必却之，曰：士衆尚多暴露，我何用此？以故温雖遥秉大政，而吳人頗歸知誥。武義元年，拜左僕射，知政事，漸復朝廷紀綱，脩典禮，舉法律，以抑強暴，中外謂之政事僕射。温行軍司馬徐玠勸温以已子代知誥，温遣子知詢入廣?，謀代知誥秉政。㑹温病䘚，知詢奔還金?，嗣温爲節度使、諸道都統，所爲多不法，常謀知誥，知誥使諭之入朝，遂留爲左統軍。吳主僣帝號，改元乾貞，知誥累遷侍中、中書令、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潯陽公，改封豫章公。大和三年，公出鎭金?，如温之制，以長子景通爲司徒、平章事，居中輔政，以王令謀、宋齊丘爲左右僕射、同平章事。四年，封公爲東海郡王。五年，進封齊王。六年，召景通至金?，爲鎭海軍節度副使，以其次子景遷爲太保、平章事，與令謀等秉國政。天祚元年，王進位太師、天下兵馬大元帥。二年，景遷病，以次子景遂爲門下侍郎，叅知政事。冬，安逺軍盧文進来降。三年，閩越諸國皆遣使勸進，人望已歸，於是加殊禮，建齊國，置宗廟，以宋齊丘爲左丞相，徐玠爲右丞相。冬十月，受吳禪，攝太尉楊璘奉上皇帝璽綬，國號大齊，改元昇元。䇿吳主曰：受禪者臣知誥。謹上䇿皇帝爲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帝，追尊考温爲武皇帝，子景通吳王，景遂夀王，景逹信王，弟知證江王，知諤饒王。以建康爲西都，廣?爲東都。十有二月已戼朔，日有白虹二。以楊州海?縣爲㤗州，割㤗興、鹽城、興化、如臯四縣属焉。以海?制置使禇仁規爲刺史。廬州周本卒，帝輟視朝一日食，不舉樂。甲午，皇后宋氏受寶册。是?，閩王昶貢方物于京師，天子使散騎常侍盧損如閩册昶，閩王不受。

二年春三月壬子，日有白虹二。壬申，大星流于東方。夏四月，遷譲皇于丹陽。以王輿爲浙西節度使，　後馬思譲爲丹陽宮使，以嚴兵守之。徐氏諸子屢請帝復姓，帝謙抑不忍忘徐氏恩，下其議百官，百官皆請，乃復姓李，改名昇，國號大唐。遂考服属，當建王恪，後建唐廟，祀髙祖、太宗以下，如唐舊典。追尊建王恪爲孝靜皇帝，廟號定宗，超爲孝平皇帝，廟號成宗；志爲孝安皇帝，廟號惠宗；榮爲孝徳皇帝，廟號慶宗；奉徐武皇廟號義祖。徐氏二王如?諸孫皆郡公，女郡縣主。齊臺門下侍郎張居詠、中書侍郎李建勲皆平章事；吳中書侍郎張延翰爲右僕射、平章事。以?州李章鎭、廬州神武統軍王安爲百勝軍節度使。秋七月冬十月戊寅，天子受徽號于契丹曰英武眀義皇帝。錢元瓘以嘉興縣爲秀州。十有一月，以歩騎八萬講武于銅橋，賜將吏以下金帛有差。譲皇殂，帝率百官素服哀臨，命有司供具如吳舊禮，諡曰睿。十有二月，福州亂，連重遇弑，其君昶立王子䂀，王子延政爭立，於是僣位于建州，國號大殷。吳世子璉先娶帝女，是爲永興公主，璉以公主故，爲中書令、康化軍節度使。

三年春正月丙申，詔曰：比者干戈相接，人無定主，地易而弗蓺，桑隕而弗蠶，衣食日耗，朕甚憫之。其嚮風靣内者，有司計口給食，願耕植者授之土田，仍復三?租役。於嘻！仁不異逺，化無泄邇，其務宣流，以稱朕意。二月，池州楊璉䘚，以統軍王彦儔爲康化軍節度使。詔公卿以下議定郊祀，門下侍郎、平章事居詠，中書侍郎、平章事建勲等議曰：孔子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眀堂以配上帝。此萬世不易之法也。昔長孫無忌請祀髙祖於圎丘以配昊天上帝，祀太宗於眀堂以配上帝，蓋得之矣。今國家嗣興唐祚，追尊孝徳，而以神堯爲肇祀之祖，宜以神堯配天於圎丘，以孝徳配上帝於眀堂，禮也。其服物制度，古有常儀，一切僞飾，?皆罷去。奏可。司徒齊丘請依春秋郊以四月上辛。常夢鍚駁曰：案禮，天子之郊，以冬至不卜日，魯侯之郊，以仲春卜上辛。今之四月，非郊之時。齊丘固爭，遂用夏四月，議者多哂之。詔曰：禮莫重於享帝，孝莫大於?親，事實重大，承以輕?，可謂無其徳而用其事，祗加畏焉。於嘻，爾公爾侯，各揚厥職，不供廼事，國有常典。夏四月上辛，始郊祀於圎丘，大赦境内。是夜月當以子?沒，而升壇之際，皎然如晝，衆咸異之，遍行封賞，羣臣請上徽號，不許。固請之，帝曰：朕以?躬，託于民上，夙夜祗畏，常恐弗?，矧廼徽號，用揚虚美，是重弗?。固不許，因此廢徽號之禮。州郡言符瑞者十，　帝曰：譴告在天，聰眀自民。魯以麟削，莾以符亡。常謹天戒，猶懼或失之，符瑞何爲哉！皆抑而勿揚言。五代同居者七家，其尤著者，江州陳氏，元和給事中京之後。宗族七百口，每日設廣席長㓜，以次坐而共食。有畜犬百餘，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諸犬爲之不食。建書樓於别墅，以延四方之士，肄業者多依焉。鄊里率化，獄訟希少，逺近歎異之，皆蠲復征役，旌表門閭。秋七月庚子朔，日有蝕之。八月，鄂州張宣䘚以潤州留後王輿代金吾衛大將軍馬仁?出爲鎭海軍節度使留後。冬十月四年春正月夏四月，樞宻使周宗出爲奉化軍節度使。六月，安州節度使李金全来降，遣鄂州屯營使李承?帥師迎之。承?與晉將馬全節、安審暉戰于安陸，承?及禆將叚處恭戰?，監軍通事舎人杜光鄴及其兵五百人被執，天子厚賜之，遣還。帝?書于晉，復送光鄴等，請以敗軍行法，天子又遣之。帝以甲士臨淮拒之，乃止。以金全爲宣威統軍。洪州李徳誠䘚。以宣州徐玠代。以江州徐知證爲寧國軍節度使。梁王徐知諤䘚。秋八月，廬州李章䘚，以潤州馬仁?代。以天威統軍盧文進爲鎭海軍節度使。冬十月，幸東都，存省故老，宴于舊宅。踰月還。十有二月，左僕射平章事張延翰䘚。五年春正月。?州王安䘚以統軍賈浩爲百勝軍節度使。三月。誅㤗州刺史禇仁規。夏四月。秋九月壬子。有星孛于天市。錢元瓘䘚佐嗣位。冬十有二月。葬吳越文穆王。

六年春三月。廬州馬仁?䘚。以滁州刺史周鄴爲保信軍節度使留後。夏四月，南漢劉龑䘚玢嗣位。葬劉龑僣，諡天皇大帝。遷譲皇子孫於海?，號永寜宫，嚴兵守之，絶不通人。久而男女自爲匹偶，吳人多哀憐之。詔吳王景通爲太子，景通表曰：古之立太子，所以崇正嫡，息覬覦。如臣兄弟禀承聖教，實爲敦睦，??此禮。三表許之。乃以大元帥總百揆，改封齊王。以駕部郎中馮延巳爲元帥府掌記，夀州髙審思䘚，以侍衞諸軍都虞候姚景爲清淮軍節度使。六月乙丑，天子崩。秋七月，丞相、大司徒宋齊丘爲鎭南軍節度使，以洪州徐玠爲司徒、侍中。帝曰：豫章大司徒，維桑也，衣錦晝行，古人所貴。以錦袍賜之。齊丘至，鎭衣以視事。羣臣咸謂江淮之地，頻年豐稔，兵食旣足，士樂爲用，天意人心未厭唐徳，宜廣土字，攻自潭越始。帝曰：吾少長軍旅，見干戈之爲民患甚矣，吾不忍復言兵革，使彼民安，則吾民亦安矣。吳越災，宫室府庫甲兵殆?。羣臣復請乗其弊，帝曰：今大敵在北，北方平，則諸國可尺書召之，何以兵爲？輕舉者，兵之大忌，宜畜財飬銳以俟時焉。使使唁越于武林，厚幣以賙其闕。冬十月，詔曰：前朝失御，强梗崛?，大者帝，小者王，不以兵戈利勢，弗成，不以殺戮威武弗行，民受其弊，蓋有年也。或有意於息民者，尚以武人用事，不能宣流徳化。其宿學巨儒，察民之故者，嵁巖之下，徃徃有之。彼無路光亨，而進以拊傴爲嫌，退以清寜爲樂，則上下之情將何以通，簡易之政將何所議乎？昔漢世祖　年之間，被堅執鋭，提戈斬馘，一日晏然，而兵革之事，雖父子之親，不以一言及之，則兵爲民患，其来尚矣。今唐祚中興，與漢頗同，而??之身，坐制元元之上，思所以舉而錯之者，㷀㷀在疚，罔有所發，三事大夫可不務乎！自今宜舉用儒者，以?不逮，於是稍用儒臣，漸去苛察。又將修復故事，爲後代法，未果行而帝疾作。

七年春二月，詔曰：廼公廼侯，越百執事，欽承嗣命，命爾保元子璟，祗肅天鑒。社稷宗廟永有終，我不敢知。曰：其基永昌，我亦不敢知。曰墜命罔後，天不爾諶，祐于有徳，厥位艱哉。翌日，殂于路寢，夀五十六，葬永?。諡光文肅武孝髙皇帝，廟號烈祖。

嗚嘑！積厚者流澤逺，積薄者流澤狹，不其然乎？舜之後千餘年而有陳，陳亡而田氏專政於齊。禹之後千餘年而有?，?削而勾踐得志於越。後世之君建大義於一時，而徳不若舜禹者，亦随其澤之逺近而興?焉。故晉以天下䘮於狄人，而瑯瑘繼之。唐以天下篡於朱梁，而烈祖紹之。然則盜名器，操生殺，制一方之命，抗萬乘之勢者，豈非天歟。烈祖之?，雖無雄才大畧，而深沈寛?，本於天性，幸而適丁中原擾攘之際，故　年之間有足觀者。南唐書卷之一。